第七章

不一会,灌木轻晃了一阵,十条人影潜出四五十丈外,溜到路上朝松毛岭方向急奔而去。原处的灌木后,露出十二只眼睛凶光闪闪地紧盯着整队而行的这一大队人马。

若是到过黑风峒的护卫队员有人在这里的话,听到此二人的对话声,就会知道他们正是在黑风峒逃掉,李蜂头的探子头目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漏网之鱼。

有了一百多老弱随行,一路走得特别慢,按正常的脚程,本来当天就能到达朋口村投宿的,他们却于第二天中午才走下松毛岭。

上次经过的温坊村,这时入目的光景是一片狼籍,整个村子悄无声息,显得死气沉沉。

村周的护栅被推dao了好几段,村中路上满是散乱的鸡鸭羽毛和吃光了肉的牛、猪、狗残骨。

几个无精打采的老人唉声叹气地拖着沉缓的脚步,有气无力地移动能被风吹倒的身躯,收拾着被贼人抢掠后,别人不要而弃之不顾的破衣烂衫。

看到林强云他们和护卫队进了村子,老人们面无表情地继续他们自己的工作,偶有一个老人用呆滞眼光扫了这些走近的人一眼,然后又对他们视而不见地缓缓转身离去。

林强云走近一个老妇人,和声问道:“大妈,是晏梦彪的头陀军把村子抢了?”

“抢光喽!”老妇人没有神采的眼光从林强云身上扫过,似乎自言自语地喃喃轻诉:“稍为年轻些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过这些杀头鬼、短命鬼、仆尸鬼们的手去。所有的银钱、粮食、衣服,猪狗鸡鸭全不放过,连牛都被他们给杀掉吃了,全给他们抢走、吃光喽。”

老妇人越说越大声,撕心裂肺的哭叫:“这可叫我们以后怎么过呀,噢……天哪……我哪苦命的新妇(儿媳),我哪才四岁的孙子……”

林强云待她哭声稍歇,问道:“他们只是抢走了东西,没有伤人、杀人吧?”

老妇人抽哽着说:“除了抢东西、抢漂亮女人外,杀人倒是没有,只打伤了几个人。可他们这样比杀了我们还惨哪,没吃没穿的,男人们只好跟他们造反去。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冻死就是活活饿死,那天被官府知道了,全家大小还是会被捉去杀头,总归都是死路一条。这样多活几天受这么大的罪,还不如当时杀了我们还来得痛快些啊……”

林强云陪着老妇人叹了口气,向身后的沈念宗、陈归永道:“叔,粮食、衣服我们是没有,只能找到村里的耆老,给些钱钞让他赶快叫人去买粮食救急。”

陈归永转身下令:“立即把村里的耆老找来,就说汀州林都头在此,见村里被抢了,要发放银钱救济。”

温坊的项姓族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接过林强云交给他的八百贯纸钞,颤巍巍地就要下跪。林强云一把扶着老人,不无感慨地用莲城话说:“老叔家,你还是赶快叫人去买些粮食、种子回来吧。另外也想办法把村里跟去造反的年轻人叫回家,别让官府查出来连累了村里人才好。”

项老人把纸钞放入怀中,连连拱手作揖:“谨遵公子吩咐,公子的大恩,我温坊项家之人永志不忘。”

跟在林强云身边的山都,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事,机警地取下背着的小钢弩,拉弦装箭做准备。

四儿拉了拉林强云的衣袖,用手朝山都指了指。

林强云一看山都的举动就知道他必有所见,马上警觉起来,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后立即下令:“护卫队占住村边有利位置,小心防范有人偷袭。”

山都在林强云下令的同时,飞快地跑出村,在村外游走了一圈后,回到林强云的身边,对恩人摇了摇头,表示暂无危险。随即收起弩槽中的箭,松了弩弦。

告别了老人,当夜大队就在同样是被抢掠一空的朋口村借宿。一路走到这里,沿途所经过的大小村庄,全都像被水洗过,人们的粮食、日用品让头陀军一扫而光。二十几个村子走过,林强云已经花去了近一万三千贯纸钞。连林岜也被他软磨硬泡的挤出二百贯钱,用于接济被抢的乡民。

再接下来的一路,除了走得缓慢外,行程倒是非常顺利,一过了新泉村,再看不到头陀军经过的痕迹,林强云便先带了一个小队三什人先行一步,放开脚程一路急赶,护送林岜和他的亲信书办及五个青壮仆人,赶在正月过去之前到漳州接任视事。

没有了别人在身傍,林岜探过头,亲切地对林强云说:“贤侄,待为叔接任漳州知事后,又可为你弄个都头之类的名份,再添些役兵员额给你,就不会像此次晏梦彪来攻长汀时般的缩手缩脚展不开了,为叔也好有些可用的人手,在紧急关头保得自身平安。”

林强云一时也没想清楚这位叔父是什么意图,只是客气地称谢:“多谢叔父大人抬爱,如真能在漳州又得到个都头的职份,对我今后的生意可能会有很大的好处。不过,在两个州衙都有这样的募役身份,不会有什么干碍吧,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林岜笑道:“你这都头和手下当地招募的乡役弓手只是挂个名份,占些役夫额罢了。官府只是少了点役夫人力支使而已,并无任何干碍之处。至于从流民中招募的人,他们又不在本地该管名册内,还免去了当地官府的安抚处置的许多麻烦。朝庭招募大军、厢军时,也是采用在流民、灾民中招募身强力壮之人充任。似这样不必度支银钱的募役,任何一个州府都不会嫌多。你想啊,各地的官府在无事时,可以不闻不问,任你们自生自灭;一旦有了事故,又有这样一批人手可供驱使。就如同此次长汀被围困半个月一样,为叔若不是有你们的护卫队相帮,长汀城早被头陀军攻陷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般的从容赴任呢。何况朝庭早有南渡初各地抗金义军受封的先例在前,近年又有沿边、两淮羁縻州县和山东、河北数路的红袄军抚编为忠义军于后。这样的事已经成了本朝上下不成文的形制,何来可以不可以的疑问呢?”

听了林岜的一番话,林强云才真正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心中不由有些苦涩地想:“这些当权的,上至皇帝下至大小官员,全都是对别人不怀好意的混蛋。我说呢,怎么这位本家叔父会有这么好心,弄个役丁都头的小头目安到我头上,原来打的是利用我为他出力卖命这样的歪主意。”

随即,林强云又想起这次晏梦彪的头陀军围城,虽然自己的商行、护卫队被他利用,付出了不少钱财、人力。但却也在十多天的时间内,于“雷火箭”上赚到二十二万多贯,算来也不吃亏,反倒是做了桩发财的生意,自己还真希望这样的生意多做上几次才好。

另外,还有额外分得的二十万贯从曹汝成家查抄出来的银钱,心中顿觉舒畅多了,刚冒起愤愤不平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下去。

少了老弱和脚程缓慢的挑夫,他们的行程快多了,只用了四天多的时间,于正月二十八日午时时分到达漳州治所龙溪县。

几天时间的急赶,把个从未如此赶路的林岜累得像个狗熊,由仆人把他扶入内堂休息。

路上最苦的却是五名仆人,到了地头后,他们还要被书办指挥着忙里忙外的张罗。

林强云向疲惫不堪的林岜告辞后,匆匆向那位书办交代了几句,便立即动身向泉州而去。

紧跟在林强云他们身后数里地的穆椿,眼看林强云护送着林岜进入龙溪县城,不由丧气地朝穆自芳说:“数百里地跟下来,竟然寻不到一点机会,要从他本人身上下手,我们只怕是没有这种能耐。”

一个密探献计说:“长上,我们何不从这飞川大侠身边的人身上着手打主意呢。就算他本人我们无法匹敌,他的帮手、从人总没有那么厉害吧。”

穆自芳也说道:“我们所有的行动全是被飞川大侠收服的山魅察觉而坏了事,只要我们的人一潜近他们四五十丈内,那山魅就必然会朝我们潜行的方向搜索。而山魅一动,林飞川的手下也立即警觉。所以,我也认为要另想其他办法才行。否则的话,事情没办好不说,我们的人也将折损过多,实是承担不起呀。”

穆椿问道:“那么,六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穆自芳道:“这次来此的一百九十多人中,归我们指挥的只有四十人,在黑风峒折了二十多个兄弟。目下仅就我们这十六个人来说,要想将事情办好大是不易。不如派人回去楚州,请大帅再给我们增派些高手,或是另拨部分银钱招请高手相助,会更有把握完成夫人交办的大事。”

穆椿想了想,沉声对穆自芳说:“好,就由你星夜赶回去禀报。大帅若是没其他事情交办的话,你要尽快到泉州与我们会合。就这样,你快走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轻。

张何氏——哦,现在应该叫她张嫂了,因为自她与张本忠成亲的那天起,虽然嫁的丈夫同样姓张,就是依旧叫张何氏也是规矩和本份。但林强云林公子已经改口叫她张嫂,所以,双木商行旗下的人,也全都跟随公子称她张嫂或是张大嫂。

张嫂如今和当初林强云见到她的时候相比,简直没人敢说她就是原来的那个张何氏。被公子将她母子三人收留下来后,还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她就恢复了往日在老家会昌时的风姿,显现出她青春少妇的本来面貌。

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也就是绍定元年三月二十七日,是她们一家三口死里逃死的大日子。特别是丫头,这个当时才五岁的苦命女孩儿,听她自己断断续续说,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要被恶人用竹刀刺穿喉头,连一点血水也不剩的吃下肚去。刚到公子这里来的时候,每当丫头被弟弟倔牛儿或是张大嫂摸到脖子时,都会惊恐得大喊大叫,要安慰她好久才能回过神安静下来。直到夏天过完,丫头才把这段可怕的记忆慢慢地淡忘了一些,不再对任何碰到她脖子的东西有强烈的反应。

一家人跟着大哥——她一直随公子叫张本忠为张大哥,成亲后也改不了口,只是把前面的张字去掉,称丈夫为大哥——来到泉州,她就把刚建成不久的这座大宅院,里里外外察看了一番。这里不但是公子的产业,要帮着大哥把人、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以便公子一来就能够顺顺当当地开始做事。

她也把这座建于江边的大房子,当作自己的新家来布置。不过三天的时间,他们夫妻住的两间屋子就被她整理得如同新房般。令得张本忠大为赞叹,怜爱的抱着轻抚她的秀发久久不愿放手。

张大嫂自小便识字,十六岁嫁与张从伯为妻,数年间也曾帮着张从伯打理店铺的生意,多少也知道些生意上的事情。在丈夫与尉迟金商谈布鞋的生意之前,她就把她所知的一些有关事情向张本忠细说了一遍,让丈夫能为公子多赚钱出份力。

果然不出她所料,张本忠依着妻子的话,耐下性子和尉迟金软磨硬泡,不但把尉迟金磨得耐性全无,动咎发火,还从大半天的商谈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尉迟金这个粗豪武夫如何能有那样沉稳的心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终究败于张本忠和巫光两人联手的嘴下。

张本忠和尉迟金很快把五万双靴履的价钱讲定,说到运货及护送的镖银时,双方谁也不肯相让,谈不下去了。

张本忠要的镖银价钱是总货款的两成,也就是四万一千贯钱的纸钞。

若是按林强云早先与蒲开宗所谈好的护送镖银,是按货款的一成五来算的,尉迟金就咬住这点不放。

张本忠见一时间商谈不下,便对尉迟金说道:“尉迟将军,我们这样也谈不出什么,不如先休息一会,都让发烫的头稍冷些。我们明天再讲吧。”

送走了尉迟金,张本忠闷闷不乐地回到房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闻讯回到屋内的张嫂说:“公子和别人讲生意的时候,三几句话就能定下来。我还以为做生意不外乎就是有货卖给别人,收取该拿的货钱就行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蹊跷在里头,若是公子在这里与他谈这件生意的话,他会怎么讲呢?”

张嫂问道:“到底你们在什么地方谈不拢,能说给我听听吗?”

张本忠把经过和妻子说了一遍,张嫂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时间夫妻俩呆坐在房中,相对无语。

许久,张嫂说道:“大哥,从汀州到泉州的护送镖银是按一成半算,那么从这里到淮南东路山阳县数千里路程,光是运五万双鞋的鸡公车就需要百来架哟,公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车呢。”

张本忠听了妻子的话,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猛地一下跳起身大声说:“对呀,汀州到泉州才数百里陆路,公子就要按货钱的一成半收取镖银。此去淮南东路山阳县,不管是陆路也好,走水路也罢,行程何止数倍于此的距离。路程既远了数倍,路上的风险自然也是增多了数倍,多收他们的保镖银钱也就顺理成章。不错,若是他们不肯多花护送的镖银,就请他们自己到泉州来运回去好了。”

次日,当张本忠把路程远近对比和风险的事情说出,并申明若是没有这么多保镖银钱的话,就要他们自己到泉州来将布鞋运回去。

尉迟金再也无可推托,他自己也清楚得很,派人到泉州来运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大宋朝庭防贼似的防着本部军伍,若是派人南下运货的话,岂不让朝庭警觉,没的坏了大帅的大事。

无奈的尉迟金一狠心,咬着牙答应了张本忠提出的价钱。写完字据后,即派人将蒲开宗叫来,由蒲开宗在双方的字据上签押做了中保。并说定了,由蒲开宗当日付给双木商行二千五百两黄金作为定钱。

张本忠收到蒲开宗派人运来的黄金后,才松下了紧绷的心弦。回到住所,张嫂立即将这里的情况写好,交由金见用信鸽传回汀州。

大宋绍定二年正月下旬开始,江湖道上传出一股流言,说是近日有人从极远极远的西北——比远在北方的蒙古、金国还要更远出不知多少路程——之地,取得数块可以炼制神兵利器的乌金石。据说,这种乌金石炼出来的“乌金”数倍重于普通凡铁,由它炼制而成的兵刃,或能洞金截铁无坚不摧;或可吹毛断发、落帛而过,刃血而不留痕。

这股流言开始还只是在江南西路赣、吉二州的江湖人中互相传说,渐渐地越传越广,以赣吉二州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散。

这股流言一开始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算是不太离谱。到后来却是越传越神奇,把那乌金说成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绝世宝物。说是只要把这乌金炼出熔入刀剑之中后,所炼制出来的刀剑,不但可以成为千古少有的神兵利器,还带有无上天地灵气,功能驱邪灭魔、斩杀诸天神佛。这种乌金一旦被炼入了兵刃,不要说普通寻常的兵刃在其轻轻一挥之下刃断人亡,就是现有存世的任何宝刀宝剑也挡不住它的一击之威,一触即折。再到后来,竟然还有更神秘的消息说,由这种乌金炼制出来的兵刃,谁能持有,谁就能君临天下……

正月二十八,大宋京师临安府北,城外运河边的“米市桥瓦”人来人往,过年的喜气还荡漾在瓦子上空久久散之不去。人们除了到瓦子里购买各类日用必需品外,还趁着过年的余庆未消,勾栏、行院新年刚开张之际前来寻欢作乐。

从年前就闹起的“乞丐送财神”,一直送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消歇下来,那些或五七人一伙、十数人一帮衣衫破烂的贫民、乞丐俱都粉墨涂脸、戴着面具扮成迎送“财神”的班底,敲锣打鼓地闯入富户宅内,或是拥赖在商家店铺门前。先唱一曲莲花落,说上几句吉利话,然后便拿出一个纸糊或泥塑的金元宝,在宅内或铺子里这边放放、那里摆摆。再又恭恭敬敬地送上一副画得极差的廉价财神像,送到主家手中。但凡富户商家的主人,谁也不敢将“财神”拒之门外,以免得罪赵公元帅,将财运推掉。因此,他们还必须照样恭恭敬敬地将此财神像接入里面,再打赏数量不算少的银钱打发这些上门的人。若是一天遇上三五回这样的“财神”上门,真可谓不胜烦恼,却又不敢说出“不要”两字。有些稍微精明点的,则以“已经请入有‘财神’了”予以婉拒。

在米市桥瓦子西头外一座大宅内,也有一队十三四个送“财神”的人上门,两个穿打着补丁旧衣袍的三十余岁中年汉子,拿着泥制涂金的元宝走入一个小厅在各处摆放,一个青灰脸的人靠近站在厅里的宅主人小声说:“穆自芳将军这次奉大帅之命,带了五十余名高手去泉州办事,已经到了此地。他叫小人传话,要你把这些时日招请来的江湖好手召集在此,今日晚间将到府上有要事相商,务请在宅中相候。”

这人说完话,看清宅主人打出的几个手势后,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取了主人给的赏钱便和同伴走出小厅,大声说:“多谢大官人赏赐,我们走也。”

戌时初,这座大宅的主人谭充范谭大官人端坐于小客厅内,放下抿了一口的茶碗,挥手令服侍的女婢退下。

除了谭充范外,厅里还有穆自芳及他带来的四名护卫。

胖乎乎的谭充范向穆自芳说:“穆兄弟,你们怎么到今天才来至临安,是不是此来的路上出了什么大事?”

穆自芳:“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镇江府遇上点小麻烦,被潍水剑客李家平一伙人给缠上,耽搁了些日子。”

“这就是了。”谭充范说:“大帅前天派人带来口信,命你先不要去泉州,带着所部高手去查明近日谣传极盛的‘乌金’石,无论用何种手段务必将乌金取到手,再送至泉州蒲开宗处。”

穆自芳不解地问:“这却是为何,难道大帅不准备将林飞川捉去送给侯总管了吗?”

谭充范无奈地说:“这正是侯总管的意思,他怕传言不一定可靠,要让林飞川先把定制的刀剑炼出来,看过确是其人所说的宝刀宝剑后,才决定是否值得花费如此多的财力、人力下手。故而,必须将他所要的乌金交给他,才能炼出宝刀宝剑。大帅之意,若果林飞川真有本事的话,将人掳到手后,非但不将他交给侯总管,还会秘密把他藏至淮南东路,令其为本军争夺天下效力呢。”

穆自芳沉吟道:“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自会按大帅之命先去搜寻乌金石,谭兄也请即刻派人赴泉州,把此事告知我五哥,以免他在那里等得心焦。另外,我怕人手还不够,请谭兄再出重金,多延请些高手,叫他们到泉州我五哥处听令行事。”

谭充范:“放心,接到大帅之令时,我已经派人去了,并告诉穆椿将军,他所需招请江湖高手的银钱,可去向蒲开宗处支取。相信有了银钱后,他那儿不会太缺人手支使,这里我也会再招请人的。”

穆自芳和谭充范放低声音,商量此后的细节时,一个身着青灰武士服的豹头环眼大汉和一个穿蓝黑红三色相间博袍的文士一同走到厅外,两人同时高声禀报:“大官人,所有四十六位招请来的旗头、募丁已经在大厅外候命。”

谭充范腾身站起,笑着对穆自芳说:“走,我带穆兄弟去认识一下为你招来的这些江湖好手,他们已经领去了半年的饷钱,此后就是两位穆将军的部下了。或许这些人能帮你们兄弟轻松办成大帅交代的事情。”

不久之后,数十条人影借着夜色,悄悄从这座大宅后门走出,向西北方急奔而去。

二月二“土地会”,也是一年中许多地方举行“春祭”的日子。这天也被时人称之为“踏青节”、“挑菜节”。唐白居易《二月二日》诗中写“踏青”曰:“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虫一时生。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街头一字行。”

这一天,江南西路隆兴府(今江西省南昌市)北的樵舍镇如同往年一样,一大早每家每户就都取了石灰撒到门限、房屋四周墙角下,以避蛇虫;然后再忙碌地准备好春社祭祀所需的五谷瓜果等物事,匆匆向祭祀场赶去。

镇子外东边二里,紧靠赣水边的一栋大茅屋内,性子急躁的应天宝,不顾天上还扬扬洒洒飘落的细细雨丝,走到用竹篱笆围成的院里,向赣水上游方向张望,嘴里小声埋怨:“七弟他们也真是的,已经去了一天一夜,就不会捎个信回来,让人闷在这小屋内把心都快急焦罗。”

十来间茅屋的几个门悄悄打开,内里闪出七八条身披宽大灰白又略带黄色披风的身影,快速翻越过低矮的竹篱笆,隐入茅屋东边的灌木草丛中。

远处春社祭祀的锣鼓声响起,近一个月来一直灰蒙蒙的天,似乎也被大地上各处响彻云霄的锣鼓声惊动,渐渐显现出灰白的颜色。到了辰时,雨止,再过二刻,灰云缓缓消淡。

靠东方的中天,淡薄的云渐渐化成五彩缤纷,映照得天下万物多彩多姿。一会之后,七彩纷呈的云彩忽然分裂开数十上百道缝隙,就在这一刹那间万道霞光从云缝中向四外迸射。

应天宝站在院子里,心神俱醉地呆呆仰望上天造出的如此美景,浑忘了全身已近乎湿透,也忘了自己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心境。他只觉得这一刻所见的奇妙景色,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刻所见的奇妙景色,给自己造成的感受同样无法用笔墨来描述。心旷神怡之下,应天宝仰首长啸,他要用啸声向老天爷倾吐,年来由于家破人亡蓄积于心中的郁闷;他要用啸声来向老天爷表述,此刻的应天宝,已经不再是个只会一心想着以武力拼杀李蜂头报仇的莽汉了。

应天宝的啸声惊动了屋中的几位兄弟,乍一听到啸声响起,应家几兄弟心中俱是一惊。再听出啸声中心气平和,有如向亲人大声倾吐诉说心事。他们相视一笑,知道此刻的应师兄定然是消除了心中郁积的块磊,心怀大畅之下所发出的欢啸。这发泄的啸声对五哥来说,有益无害。几兄弟心息相通,同时站起身,相跟着向门外缓步走出,背着手静静看这位粗豪的师兄。

茅屋西北的茅草灌木丛中,也有数对眼睛朝应天宝这里探看,发现没有什么变故,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灌木草丛中。

茅屋南方半里外的赣水边,七弟应天全和一个壮汉正向这里飞奔,他们后面六七十丈,二十多名骑马的人紧盯住三人狂追不放。

樵舍镇里,镇内的管界巡检邓天奉镇监楚大人之命,已经召集好弓手、力手整队出村,准备沿河巡察奸宄,镇压愚民械斗和某些不长眼敢于在春祭日到本镇打野食的盗贼。

应天宝的啸声由轻缓的东南风向西北方送出,传入一里外正由驿道向隆兴府治所南昌县急赶的十多人耳中,其中一个提朴刀,敞开衣衫的胸膛上刺了只猛虎的壮汉一举手,待众人也停下脚步后说:“这是传讯的啸声,声中带有得意、欢乐,可能是此人得到了什么好物事。走,我们去看看,是否能插上一脚分得一杯羹。”

应天宝的啸声也引起了下游一里外正向上行驶两艘楼船的注意。

十余丈前行驶的那艘十二丈长的楼船中舱内,十多个武士服结扎利索的大汉各自三五成群地小声说话。身穿蓝黑红三色相间博袍的中年文士喝了声:“安静,听听远处的是什么声音。”

船舱内嗡嗡声一静,啸声隐隐传入各人耳中。

“是传讯的啸声,中气明显不足,若不是此人曾受过伤还未复原,就是平日里没有明师指点,不能将功力练至更上一层楼。”中年文士一脸得意地向舱内这些人展示自己的判断力:“甘和,传令靠岸边停下,你带旗下的人去看看,啸声是否我们先行打前站的人所发,出了什么事。”

一名左耳缺了一半的中年大汉起身抱拳,应了声:“属下这就带人前去查看。”

飞奔而至的应天全两人,到达茅屋二十来丈,高声叫道:“五哥,有人在后面追来了。”

应天宝放声叫道:“兄弟们放心吧,五哥和八弟九弟会为你们撑腰,快回到屋里去喝口水,歇下气,我要看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应天全两人刚进入屋内,二十多匹马冲到茅屋篱笆外两三丈处打了转后纷纷停下。马上各式打扮的男女跃下马背,看到茅屋院内的人不是他们所追索的对象,便大步向茅屋走来。

领先前行的是个二十六七岁英俊青年人,两片极薄的嘴唇向上微翘,头戴裁翠纱帽,武士服外罩红底黄边绣绿叶金花背子,脚蹬四层皮软底青布快靴,腰挂长剑,一副大富人家公子的打扮。

这位青年公子身后,跟着两个身高体壮手提朴刀的打手保镖,随他们来的二十余人中,有七八个戴狗头帽,两截衣衫腰系布巾,弯腰曲背行走的男人,另有三个斜襟短袄蓄大束头发,挽成“老嫚头”高髻,脚穿布袜草鞋的大脚中年女子。

青年公子缓步走到茅屋篱笆外,向院内打量了一眼,对里面的应天宝视而不见,回头朝身后跟着的一个大汉说:“去,叫这屋中的主人出来回话。”

大汉应喏一声,大步走到篱笆门前,恶狠狠地一脚踢开虚掩的篱笆门,喝叫道:“会说话的滚出来一个,我家公子有事要问。”

八弟和九弟信步走出屋门,八弟向九弟问道:“老满,我怎么听到有懒皮狗吠叫,你听到没有啊?”

应天宝笑嘻地说:“兄弟,这是吃多了死人的野狗,好像凶恶得紧,把我们的门都扑倒下来了。待我去找根棒子将它打跑,省得一不小心让野狗给啃上一口,哪才叫霉气哪。”

“大胆!”大汉气得一张黑脸涨成酱色,厉喝一声冲入院中,五指箕张朝应天宝抓下:“竟敢对袁公子不敬,该死。”

外面的袁公子脸色由红转白,眼里射出怨毒的目光,挥手朝茅屋院子内一指。

他身后的另一名大汉暴喝:“分一半人围住四周,不得放走一个。其他人随我来,把屋里的人全都擒下,听候公子发落。”

二十多个男女立时分为两股,数人朝茅屋后绕去,数人散于篱笆外守护,另有十四人跟着这个大汉直冲入竹门。

应天宝见大汉指爪将临头顶,一晃身闪出数尺退到两个堂弟身边,呵呵笑道:“笨手笨脚的,身手还不如我呢,就想凭单手捉人,真不自量力。”

八弟、九弟见门外又冲入十多个气势汹汹的人,“锵”地一声,两把朴刀同时出鞘,九弟喝道:“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持携兵器擅闯民宅,想扮强盗抢劫么?”

九弟也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快报上来历,以免自误。”

先冲入的大汉瞪着一双牛眼,一摆手中朴刀作势前扑,嘴里应道:“同知枢密院事袁公韶侄公子袁方策到此。你等是些什么人,胆敢对袁公子不敬,出言漫骂?”

九弟笑道:“原来是早些年临安府百姓称为‘佛子’的袁韶大人的侄公子来到。请问哪位是袁公子呀,你们这些人想必不是吧?”

大汉神情稍松,转过身伸手向正由门外缓步走入院子的青年公子一指,傲然说道:“好教你等草民知晓,这位就是袁大人的侄公子袁方策。”

应天宝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那公子一会,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觉得不顺眼,“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叫道:“这样尖头夹尾的家伙,倒像极了行院中粉头姑娘所出的孽种,怎么看也不似好人家的子弟,他会是袁大人的侄公子?此人定然是假冒的,用袁大人侄公子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籍以败坏袁大人的清誉。兄弟,我们把这些歹人擒下,送到隆兴府去治罪。如何?”

应天宝气他们这些人把七弟追得气也喘不过来,这话骂得极为恶毒,把那袁公子再次气得脸色发青,哆嗦着手指应天宝三人喝令:“该死的贼囚囊,死活勿论全都拿下,只要留一个活口拷问‘乌金石’的下落就行。”

冲入院内的十多人听到主子发令,发声喊就待扑上。

十多丈外有人阴阳怪气地叫道:“哟喝,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的到这里拣到宝了,‘乌金石’在谁手中,见者有份啊。”

最先冲入门内的大汉回头高喝:“同知枢密院事袁韶的侄公子袁方策在此办事,闲杂人等远避,以免引火烧身,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先前那个声音嘎嘎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却是与小叔妈勾搭成奸,被逐出家门的秦方策公子啊。怎么对外自称姓袁,你不是已经认了莫泽为父,何时又认下个姓袁的做父亲了?”

说话间,篱笆外三丈慢慢走出八个灰服壮汉,甘和一脸不屑地目注袁公子,笑吟吟地问:“我是称你为秦公子、莫公子呢,还是叫你袁公子好啊?”

甘和踱至篱笆门前,脸色即变成了淡红色,眼睛里射出一股诡异的光芒照入袁公子眼中,摇动右手里一个不发声的小铜铃铛,边走边柔声问道:“反正叫你什么公子都无所谓,小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乌金石’在什么人手上,好么?”

袁公子瞪着茫然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甘和手中的铃铛,下意识地应道:“还没把人捉住拷问,只是今早在十里外的小茶棚里听得两个人在说,有一块‘乌金石’在他们兄长手上,正向人打听何人出的价钱最高就将‘乌金石’卖给谁。”

“小公子,”甘和脸上喜色一闪而没,再次开口柔声问:“那两个人呢,是躲在这茅屋中么?”

“正是我们把三个人追到这茅屋中……该死的家伙,”袁公子正有求必应的回答时,他身后一个挽“老嫚头”高髻的中年大脚女人看出情形的些不对,伸出手中的鸠首杖在主子的背腰部一划拉。袁公子腰间发痒,立时清醒过来,马上拔出长剑高声怒骂:“竟敢对我使出如此下流的邪法,定然是‘食菜事魔’的反贼妖人。莫岗,先把这些人给我杀了,然后再捉拿茅屋里的人拷问‘乌金石’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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