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二十三章

穆椿看到林飞川五个人经过山下时,那个山魅对自己这些人的藏身处指指点点,向林飞川说了几句什么。让山上的贼人们全都惊出一身冷汗,不住暗中求神拜佛大许心愿,保佑别让林飞川发现自己等人。

大约是知道这些人许下了不少好处,神佛也许动了心生出贪念,这次不知那路的神仙菩萨竟然肯出面庇护他们了。

只见林飞川随着山都跑动间,一脸悲愤地仰天高叫:“苍天作证,就是追到淮南东路去,我也要把杀我叔妈的凶手擒到她坟前祭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绝不放手。”

林强云他们飞奔而过后,穆自芳抹了一把冷汗,庆幸地小声说:“危极,险极!好在林飞川被仇恨蒙蔽了灵智,‘六识’也不通了,连那山魅也不曾发现我们的藏身处。否则,刚才我们决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穆椿被堂弟说得毛骨悚然,站起身向路边灌森丛中猛窜,一边急急地说道:“我们快走,万一林飞川发现我们不在他前头,必定会返回原路找来,若是落到他手中可就惨上加惨了。”

武功最高、胆量最大的首领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干属下哪还敢留下逞英雄,一窝蜂似地跟在穆椿身后惶惶然逃命去也。

林强云确是被穆自芳说中,此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灵智,犯下了他今天的第二个大错。

他也正如穆椿所料,追到庵杰村后探问没人见到数刻前有武士经过,就立即回头向他们的来路搜寻,直至追出二十多里方怏怏而返。

从事后抓获的俘虏口中拷问出详情后,林强云自己心知肚明,当时若是灵智清明的话,究竟是祸是福,谁能保住性命任何人也说不清楚。

他,什么武技也没学过的林强云,真能以区区五个人之力,几把手铳、钢弩对付三四十个刀山血海中闯荡过,身具武功的高手吗?能保证毫无损伤地把这些人擒下?

林强云自己得出的结论是令他沮丧:很可能自己五个人会全部埋骨于此。

刚才击溃了攻寨的贼人后,林强云在寨墙外等到墙上的人们把六七根原木拉上去,才匆匆回到沈家。一到门外他就知道自己是回来迟了。

大门外贴着白纸符文,院子内外散落许多方孔圆纸钱,进出的女人们披着粗麻白布孝服,头上都戴白纸花,还有隐隐的哭声从门内中传出。

“叔妈……呀!”林强云站在大门口,许久之后才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他扶住门框的手不住发抖,双脚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弯下,人也摇摇摇欲倒。

“公子,你怎么了!”四儿扶着林强云,让他坐到地上。

林强云刚触到地面,却发疯似的一蹦而起,冲进门内大叫:“让我看看我叔妈,她在哪里,先让我看看她。”

听到林强云声音的沈南松冲出房间,哭着大叫:“大哥,我妈在这里,快点,快点来救救我妈。”

林强云一下冲进房间,抢到床前抓起叔妈的手。一触到叔妈冰冷的手,林强云彻底绝望了,泪眼模糊地看着叔妈安详的面容,锤胸顿足大哭:“晚了……太晚了……天哪,我该死,真该死呐……昨天怎么不多赶两步……叔妈……呀!”

一阵爆发过后,他跪在床前,抽泣着把叔妈的手按在脸上默默地流着泪。自打到这里后,他就把叔妈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而叔妈也把满腔的慈爱倾注到自己的身上,比起她亲生的南松、凤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里的云南白药瓶子滑脱到床上,林强云就这样默默地跪在床前不言不动。

张本忠悄悄走到林强云身后,小声说:“事情都问清楚了,是李蜂头手下探子头目穆椿带人干的。他们想打下横坑村后用村里的人为质,要胁公子去为李蜂头效力,用公子的技艺帮他夺取天下。或是将公子送去给蒙古人的工匠总管——一个姓侯的家伙,以换取荣华富贵。据贼人们招供所说,沈嫂则是另一个中营将军武奕铭命人伤的,伤她的贼人没能讨得了好去,被沈嫂的手铳当场击毙。”

张本忠停了一下,看林强云没有出声,便又接着说:“刚才公子用火铳击毙的,就是穆椿的得力手下。按说他们决逃不远,我们是否追下去将他们抓回来?”

林强云腾身站起,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叔妈,似乎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到她的休息,压低声音说:“传令,泉州回来的护卫队立即进食、整装,然后以一小队为一拨,分批向他们的逃路追去,凡穿武士服和锦衣,不像贫苦农民的都抓回来或当场格杀,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轻松松的逃掉。”

低头看着眼里冒火,正解开小钢弩囊袋的南松,和声说道:“南松,你不要跟来,留在这里守护,再不能让你妈受到任何伤害了,知道吗。”

南松知道自己太小,就是大哥答应带自己去也帮不上忙,弄不好反而会碍了大哥追杀仇人的大事。懂事地点点头,呜咽说:“大哥放心,南松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妈,噢……没有任何人能再对她有所伤害。”

“等着我,会把这些凶残恶毒的东西抓回来的。”林强云轻轻地说:“记得别让任何东西接近你妈,就是猫、狗、老鼠之类的小动物也绝对不行。”

“记住了!”沈南松坚定的说。

……

凤儿和沈念宗这一睡就是二个多时辰,他们醒来时天已经晚了,门外的所有景物都被晚霞染上了红色。

今天的晚霞很红,却也红得比平常怪异,红得如火,红得似血,红得令人心里发麻。

二十三岁的护卫队小队长邹景豪,是长汀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上是由江淮一带搬迁到汀州来的,最后安顿在古城。据老辈人说,邹姓,可是个大大有名的姓氏,这个姓的起源可追溯到商、周朝代,周武王把商的后人封至宋国,其后人“正考父”食邑于邹,传到“叔良纥”时就以国为姓。邹姓的远祖——战国时的齐国人——邹衍,将“五行”发展为“五德”用以论述世事的兴衰、王朝的更替,引起当时王公贵族的关注。他周游列国时,一到魏国,梁惠王高迎远接,视其为上宾;到赵国,平原君侧身陪行,毕恭毕敬;到燕国,燕昭王亲自清扫街道,以师礼相敬。他与孔老夫子陈蔡断粮、面有饥色;孟轲在齐、梁陷入困境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呀。由此可见,邹姓确是个自古就有名的大姓了吧,子孙后辈都应以姓邹为豪。

看着这满天的红霞,邹景豪对和他同样年轻的护卫队员们的欢笑打闹视而不见,没有像往常一样参与到他们中去,反而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他喝止了人们的欢笑,严肃地命令大家必须严加戒备,以防出事。

从吃过村民们招待的饭食后开始,他就觉得小村外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而且在慢慢向自己迫近,但又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危险。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向自己发出警告。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不大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邹队长征得沈念宗的同意,决定在小村停留一夜,让大家恢复体力。。

村西半里的小溪西岸,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透过岸边高过人头的茅草,可以看到小村边的屋角半隐半现的有一个白袍蓝巾的人在值守。

“完了!”武奕铭一屁股坐到地上,泄气地说:“怎么都逃不出林飞川的掌握,他早算出我们会从这里逃向莲城,安排下一支伏兵在此地等着我们进笼入瓮呢。趁伏兵还没发现我们,还是赶紧掉头从赣州逃回淮南罢。”

穆自芳一脚把武奕铭踢了个跟头滚出数尺,压低声音骂道:“丧门星,再敢说出扰乱军心的话来,被伏兵听到的话,就先宰了你再逃命。现在回头,刚好被追来的林飞川撞上,我们还有命吗?”

“不对,”穆椿盯着那个护卫队员沉声说道:“不像是伏兵。如果是伏兵的话,这守哨的人应该隐起身形,让我们毫无戒心地过桥,半渡时再用弓弩向我们发起攻击,恐怕我们全都要死于此地。”

“不是伏兵。”武奕铭有了精神,一翻身飞快地爬起,揉着被踢的屁股凑到茅草边向溪对岸察看:“唔,有道理。咦,那出村来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穆椿的眼力极好,高兴地小声笑道:“哈哈,天助我也,想不到我穆椿逃命逃到这小村还能拣到宝啊。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暴露行踪,天色一暗就摸入小村中将那一男一女两个擒为人质。”

同一时间,林强云带领护卫队到达长汀城东的河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城看看沈念宗父女会否已经到了城里。

陈归永走近他身边问道:“强云,先向船夫们打听一下恶贼们有否过渡,再作决定如何?”

林强云想了想,断然道:“也好,另外再派几个人到下面的几个渡口,还要打听清楚叔和凤儿是否过了河进入城内,若是他们还没到的话,我们应该立即前去接应。”

就是这一下打听,整整耽误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得到沈念宗父女和二十名护卫队都还没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林强云一听完几个护卫队员的报告后,他快要急疯了,跳起脚大声下令:“马上集合,立即向河田村方向跑步前进,一定要将叔和凤儿他们安全地接回来。山都,你先行一步,找到我叔和凤儿后,就守在他们身边,一直到等我们赶到为止。”

山都一声不响的翻了个跟斗,一溜烟向东边的路上奔去。

酉时正,应该还需近半个时辰天才会完全黑下来的,可是这专会作弄人的鬼天,也在此时刮起了东南风,随着狂风劲吹,很快满天都布上了黑沉沉的乌云。

天已经很是昏暗,估算再过半刻一刻,就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很有可能还会带来一场大雨呢。

恶贼们心中大喜,暗黑杀人夜,风劲放火天哪。这正是人渣们作奸犯科时最受欢迎的天气,做完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后,点上一把火,再经大雨一冲,什么痕迹也不会给差役们留下。哈哈,让县尉和捕头、捕快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忙去吧。

时间慢慢推移,风越吹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危险也越来越向小村里的人们迫近。

沈念宗和凤儿在睡了二个多时辰后,并没有觉得体力有所恢复,反而更显疲劳,浑身酸痛得动都不想动一下。本来想睡醒就走的沈念宗,叫醒女儿后被凤儿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她脸颊深陷,双眼多了两个黑圈,眼里还布满红红的血丝。再把她扶起来一看,女儿坐的条凳上沾了一大块血迹。

今天肯定不宜走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这小村里住上一夜。他叫风儿自己去将身体处理妥当,取来水把凳子洗净后,恰好小队长邹景豪来请示,便让他把人们安顿好歇处并派出巡哨。

凤儿梳洗毕,心里虽然着急母亲和大哥的安危,无奈她实在是连迈步也难,更不用说还要走上八九十里的山路了,只好依着父亲的安排,在小村里住下。

沈念宗到村周围察看时,凤儿也跟着走了几步,也就是因为到村外走了一圈,被穆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引来了逃命路过此地恶贼们的袭击。若非因为有他们父女两人在这里被发现,恶贼们逃命都赚跑得太慢,哪还敢留在这里等着别人来追杀呀,不摆明了把自己的老命没当回事么?

时也,命也,运也,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拨动着人们的命运,真乃天意如此。

小村的乡民还是按老祖宗千百年所过的日子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就早早上了床,万事不理地去入梦见周公了。

村里的鸡鸭在去年底和今年初,头陀军两次经过时被宰杀一空,连猫狗也不能幸免,全成了头陀军兵丁们的腹中食物。林强云接济他们的一些银钱,需要先买粮食和谷种,暂时还没顾到鸡鸭猫狗这些事上去。

溪对岸的穆椿,把手下人全都招到一起,连路上先一步躲到山林间的机灵鬼们,他共收拢了八十余人。

穆椿兴奋地大声说:“今天晚上,我们忙了几个月的大事即将办成,大约明天就可以启程回淮东了。各位只要好好干,回到淮东后都是我忠义军的有功之臣。这次把大帅交办的事完成,本将军一定不会亏待大家,将有大把银钱随各位花用,众多美女任君享受。”

恶贼们听了这话,很多人都还不明所以,纷纷向傍人打听。

穆椿见吊起了手下的胃口,这才说道:“我们这次的主要猎物就在前面溪对岸的小村中,大家记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四十多的中年文士,叫沈念宗。女的是沈念宗的女儿叫沈南凤,小名凤儿。他们可能会有人护卫,大家小心些,不可太过大意。只要把这两个人弄到手中,我们就能迫使林飞川乖乖低头,让他跟我们一起到淮南东路去。至于小村里的其他人,一旦猎物擒到手中,男丁和老少全都给我杀了。年轻的女人么,大家玩过后也必须灭口,以免留下踪迹被差役查出踪迹。虽然我们并不怕官府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最少也应该在我们回到淮东之前,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众恶贼听说不要面对林飞川就可立下大功,都是豪气陡生,轰然应道:“将军放心,区区几个村夫,怎能挡得住我们这些高手,还不是一进村就跪着等我们去杀。那两个男女一定会手到擒来,让我们立此大功。”

穆自芳小声喝道:“既是如此,我们的进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家分头行事。”

数十条黑黝黝的鬼影,悄悄潜行至木桥,对岸溜来一个黑影小声叫道:“村边北、西、南各有一个守卫,跟我来,小心了。”

小村西的护卫队哨兵,是去年护卫队成立时第一批招来的郴州人,年近三十,算得上是个老成的人了。也是怪在许久以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他认为天方入夜,这一个时辰的守哨不过是做个样子,根本没人敢来打飞川大侠所属护卫队的主意,也没把比那位自己年轻的小队长千交万代,要他隐起身形、小心戒备的吩咐放在心上。这一大意,把自己的命送在了这个小村里。

赶了这些天的长路,说不累不困,那也是假的。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然后便可以去睡个安稳觉了。狂风稍歇,他站起身朝四下里察看后并无所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出几步消消困乏。

突然,眼角余光中依稀看到左侧有物移动,并传来轻微的声息。将近一年的训练可也不是白费的,他立时警觉地侧身望向左边,提起刀指着眼光所看的方向,大声喝问:“什么人,出来说话……唔。”

没等他喝问的话说完,右边窜出的黑影把他的口鼻捂住,手里的刀也被夺走,然后脖子一凉,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幸亏小队长邹景豪怕哨兵出事,会将手中的利器——钢弩——丢失,下令守哨时不得带着钢弩。否则,此刻穆椿已得手了一小半,后果将相当严重。

这一声喝问,惊动了正向村西巡查的邹景豪,他听到哨兵叫了半声便再无声息,心知必然有变。立即机警地蹲下身子,迅速地拉开弩弦,摸索着装上钢针。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他不想过早暴露身形予敌可乘之机,缩在一个屋角仔细察看。

果然,数息后几条黑影出现在六七丈外的一间屋前。从他们躲躲闪闪的动作来看,肯定不是本村的乡民,更不是自己手下的护卫队员。

邹景豪心中大急,能把村口哨兵解决并且没发出太大的声息,来的定然是厉害的角色。当下不再等待,向几个黑影隐身的屋墙下射出弩中的六支钢针。

“啊!”惨叫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高亢尖利,直刺茫茫的天际。

“我中了暗器,快来救救我。”好几个人的求救声在那屋墙下发出。

邹景豪再次装好钢针,悄悄回身向沈念宗、凤儿寄宿的房屋潜去。他早已吩咐过,一旦有警,全部人都必须集中到那儿全力保护沈念宗父女。

刚潜行到沈念宗父女借住那户人家的门外,四下里喊杀声大起,邹景豪向已经赶到的几名护卫队员们低声吩咐道:“去三个人守住屋后,其他人退入院内隐身守住院门,装单箭,分组应敌,听令发射。若是混战时,贼人不到十丈内不得攻击。”

农家小院没有围墙,所谓的院子只是用小竹枝和小树枝扎起来拦阻鸡鸭的篱笆,连顽童也没法挡住,更不用说身具武功的大人了。退入院内之举,不过是利用篱笆遮挡贼人的视线,以便更好地保护自己罢了。

邹景豪独自站在院门前不言不动,冷冷地看着从村子四周向这间房屋缓缓接近的黑影。

飘荡般接近的幢幢模糊鬼影,时隐时现的接近至十余丈外,便忽聚忽分地游走不敢再行靠近。

许久,又过了许久,大喝声出自邹景豪之口:“来的是什么人,请报出你们的名号,以免自误。再这样装神弄鬼的,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小子,不客气?说话口气挺大的,太爷们倒要先问问,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会有弓弩在手?”一个带有浓重山东口音的人大声说。

邹景豪把钢弩对准发声处的位置,怒道:“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定然是金狗派来的奸细,还不配问我们是什么人。”

“哈哈!”还是那个声音发话:“凭口音就断定我们是大金国的奸细,会不会太过于霸道了呢?既然说我们不配问你是什么人,那我们也不必道出我们的来历,算是互相扯平。”

邹景豪:“既然不敢道出身份,必是敌国奸细,贼壳呀,这就让你尝尝我大宋军民人等的厉害。射!”

十多支势道劲急的箭矢分别向四方游走的黑影射出,几声惨呼过后,黑影消失,想来是吓得躲藏到暗外不敢露头。

还是那个声音嘎嘎怪笑,拖长音调说:“好厉害的弩箭,差点没把太爷射出一个血洞。嘿嘿,这下你们没法射了吧?”

邹景豪心中生疑,这贼人与自己在这里说了那么多废话,莫不是在拖时间,他们还另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忽然,想到自己到这里后一直没听到沈念宗父女的声音,难道是……他回头急叫:“再去两个人看看沈先生和凤儿小姐……”

话没说完,屋内已经传出哈哈大笑声:“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么,已经太晚喽。”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出,院外亮起了二个用房顶上的干茅草匆匆扎就的火把,小村其他几间房屋中,随着火把的点燃传出村民们的惊叫惨呼声。

邹景豪惊问:“你们对这村里的人怎么了?”

四外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他的问话。

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屋门缓缓开启,屋内叫道:“先别动手,大家说清了再作区处。”

屋内一个人头朝门外探了探又缩回,随即大步走出穆椿和手拿松明的穆自芳。穆椿环扫了一眼用钢弩对准自己的十多个护卫队员,回头向门内把手一招,笑道:“将两位马上要去楚州做客的大贵人请出来,让林飞川的手下看清楚。省得一不小心射出弩箭伤到他们的主人。”

两个穿灰武士服的贼人一手将刀架在沈念宗父女颈上,一手挟持着他们走到穆家兄弟的背后站定。嘿然怪笑着,语带嘲弄的说道:“看清楚了,是他们两位没错吧?”

邹景豪心头发冷,暗中叫苦不迭,脸上可不敢露出丝毫惊慌的神色,不紧不慢的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实话告诉你们,沈先生和凤儿小姐,是飞川大侠林强云的家人,若敢对他们不敬,你们……你们没一个人能生离汀州……”

“哈哈……”穆椿的笑声打断邹景豪的话:“吓死我了,大家说说看,你们怕不怕呀?”

四周的贼人发出哄然大笑,一个贼人讨好地大声说:“穆将军,我被这患了失心疯的小毛头吓得尿湿了裤子……哎哟,怎么办呐……哈哈!”

沈念宗在听到惨叫时就被惊醒,刚穿上外衣,连腰带还没扎,便被这些破窗而入的贼人出其不意地抓住。

他一直都在动脑筋想法脱身,幸好贼人从没听说过他会武,也没发现他有兵刃。所以贼人擒住他以后也没搜他的身,手铳还挂在腰间的衣内没被贼人们发觉,但也一直没机会用上这件防身保命的利器。

此时趁抓住自己手臂的贼人仰首大笑的当口,悄悄捏起长袍下摆,将没受制的左手伸到宽大的长袍内摸索。

那贼人看他脸色苍白,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不好向上司交代,忙问道:“你怎么了,不会是吓成这样的吧。嘿嘿,先生大可放心,我们只是要林飞川乖乖跟我们到淮东去为大帅效力,不会伤害你的。”

穆椿向邹景豪喝令:“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我就不伤害他们两个,否则的话……嘿嘿,后果你们自己去想好了。”

一直默不做声的凤儿尖声叫道:“护卫队的兄弟们,绝不可放弃兵器。不要管我们,冲出去找大哥……呃……”

穆自芳回身连击两拳撞向凤儿腹部,毫无怜香惜玉的男人风度,第一拳便打得她翻着白眼再说不出话,第二拳再打到身上,凤儿立时昏了过去。

沈念宗见女儿遭贼人毒打,想到她身子还正虚弱,心里一急,再也顾不得被贼人警觉,指头一用力,轻微的“达”声入耳。

“行了。”沈念宗心里大喜,略将右手稍抬,把手铳从宽袍内向右腋下穿过,估准位置便扣下了扳机。

“轰”然大响声中,外围的贼人中传出数声惊呼:

“诛心雷!”

“天啊,是谁使‘诛心雷’,什么人被打中了?”

“看,那位兄弟怎么了?”

挟持沈念宗的贼人和他几乎一样高,听得胸前一声震耳的轰响,胸部受到一下重击的同时,鼻子里冲进一股呛人的硝烟味。他在大笑之后猝不及防下,全忘了他正挟持着人质,惊得出于本能把抓住沈念宗的左手收回护胸,右手一抬回刀自卫。

沈念宗自小到大,就是读书、作田、到贡院赴考,虽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次为了爱女,用手铳行拼死一击,没想到手铳击发时会有如此大的后坐力,也是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得向前冲出一步。

他这一步冲出,身形稍下挫了一点,再加上贼人收刀时又将刀抬离数分,令他轻易脱出了贼人的掌握,踉跄闪身躲开。

那贼人满脸惊愕地低下头看着胸前涌出的鲜血,颤抖着伸左手到胸前一摸。感觉到触手的液体滚烫,确实是在流血了。立即回过神拼命将手按到伤处,试图阻止体内血液流出。

片刻后他发现没法止住泉涌而出的鲜血,禁不住全身筛糠般地抖动,不敢相信的大叫:“‘诛心雷’打中了我?这不可能!我没起歪心,我没有恶意,并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呀,为什么会被‘诛心雷’击中?天哪……我只是奉命捉你的呀,难道这样也要受到‘诛心雷’的惩罚……哇……”

伤心而又凄厉的哭叫声直刺苍穹,听在贼人们耳中无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的心直往下沉,往下沉。

挟持着凤儿的贼人,却是个凶悍之极的家伙,脑子还不太灵光。手里的刀因为督战进攻横坑时,砍杀了好几个头陀军的兵丁而好几处有缺口、翻卷,他也从没想过要换一把。

沈念宗向前冲出时,这贼人眼见同伴受伤,人质脱出掌握要逃走。心中立时想起穆椿所说的“有人质在手,安全就有保证”的话。此时若让人质逃掉的话,自己的安全也就没了保障。

他在一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个人质,把昏迷挂在左手上的凤儿,当成妨碍自己行动的包袱向侧一推,抽回架在凤儿颈上的刀就向沈念宗扑去。

糊涂笨贼的这一举动,把昏迷不醒人事的凤儿颈部拉开了一条大口子,缺刀扯断了她颈部的大动脉。她倒下的时候,颈部的鲜血喷出近尺。

穆椿、穆自芳在铳响入耳时就各自向侧闪避,让过沈念宗冲来的身体,他们都以为有人向自己偷袭,同时暴喝出声扬掌向冲过的人击出。

穆自芳的掌先击中沈念宗,发出一声闷响;穆椿将在打到沈念宗时发现不对,急收打出的力道,手掌只在沈念宗背上轻轻按了一下。

沈念宗“哇”的喷出一口血,人也轰地一声摔落在地昏了过去。他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好像看到山都的小身影向凤儿冲过去。

山都早些时候到达小村外,就发现了贼人包围着一间村屋,与护卫队相对峙。他本想趁火光不亮的机会,潜近贼人的身后施故技悄悄刺杀掉几个。可后来见到沈念宗父女被贼人挟持,便放弃杀贼的想法,全心全意地准备救人。

当凤儿被打的那一刻,他已经潜到屋角的篱笆外,正好拨开了一个能容他进入的小洞。

见到自己最亲之人被打,山都不再掩饰行藏,快速钻过小洞就向凤儿扑去。

山都的匕首“当”的一声把冲向沈念宗贼人的刀挡开,一脚猛蹬在这贼人的肚子上,借力回身抱住凤儿朝地上一滚,翻动中还不失时机地将匕首顺势朝武奕铭小腿上划了一刀。

突变陡生,邹景豪应变得极快,看清凤儿倒下的方向后,把手中的钢弩一顺就朝穆椿扣下悬刀。

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恶贼,自山都的身影一入目,立时就明白林强云到了。

穆自芳借打中沈念宗那一掌的反震力,率先反跃入屋内躲避。

穆椿则在轻按了沈念宗一掌后,又挥出一掌朝山都击去,却又没打到个子瘦小的山都,反而险些劈中后跃的堂弟。眼角余光中扫到邹景豪身、手都已移动,立知不妙,借侧身挥击之机向侧急倒。身体贴近地面时双掌一撑,游鱼似的一扭腰,伸右手在门框上一搭,避开门前的贼人,跟在穆自芳身后贴地窜进。才入屋内便双手急撑,双脚一蹬地面穿窗而出,丢下数十名手下头也不回地逃了。

那几支从穆椿背部掠过的钢针,有三支正好射中被山都蹬了一脚的贼人胸部,被射中的贼人惨呼着从屋门外轰然倒入门内。

山都眼看穆椿硕大的身躯压向自己和凤儿,再次搂着凤儿拼力滚了两下让开,松手用脚在凤儿的臀部用力一蹬,把她送到稍为安全一点的墙角下。

“天呐!是那个‘山魅’,”武奕铭看清抱着个人在地上滚动,还能往自己小腿上割一刀的山都,惊慌的尖叫声十分凄惨:“林飞川到了,快逃……”

叫声未落,人已伏地猛窜入屋,看到床边挂着的一个怪样囊袋,顺手扯下就往破窗跳出,认准方向没命地朝西北逃去。他可不想再和穆氏兄弟一起招惹林飞川了,还是赶紧逃回扬州去做自己的少东主好了,以后有机会再想法弄个官儿来当当。

远处适时传来陈归永的声音:“分组自行发射!”

刚刚还伤心哭叫的贼人,这时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举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凤儿走去,嘴里喃喃地咒骂:“既然马上要死了,TNND,拉个小娘皮来垫背,到阴间用来暖脚,也好过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地府受罪。”

山都与凤儿相隔了四五步,眼看来不及抢救,急中生智地把手中的匕首掷出,翻腾的匕首柄部重重地撞在贼人的头上。贼人本就不稳的身体一下被撞倒在地,刀脱手落到凤儿脸部,把她的脸颊割开一条近两寸长的大口子。

凤儿受到伤害,山都“喂呀”一声怒啸,腾身跃起扑到贼人身边,抓起地上的匕首向贼人连刺数刀,一脚把死得不能再死的贼人蹬出数步外。然后手忙脚步乱地掏出随身带的小竹管,用匕首挑掉封堵管口的蜂蜡,倒出里面的鸡膏往凤儿脸上的伤口糊去。

贼人丢弃的火把又被点燃,林强云快步走进竹木枝条扎起的进院子,一眼就清院中的情况。见山都在为凤儿上药,以为她还活着,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急步奔前抱起沈念宗,微弱的呼吸声入耳。

“老天爷保佑!”林强云惊喜地欢叫:“快,快,快些取水。”

四儿冲进屋内倒了一碗水,看着林强云把水晶瓶封口拔开,倒出一粒红色绿豆大的小丸小心地放入沈念宗嘴里。

林强云把药瓶里的一团棉球挑出,拣了一根细竹枝,搅松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一些在沈念宗嘴里。接过四儿手上的水碗凑近他嘴边,倒入些水慢慢让他吞下,长吁出一口气后抱起沈念宗走入屋中安放在床上。

“凤儿!”走出房门的林强云,看到山都坐在凤儿的身边默默流泪,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怪叫一声扑到凤儿旁边,一把搂着她急切地叫道:“凤儿,听到大哥叫你了吗?醒醒啊……凤儿……”

凤儿垂落的头被林强云摇得不住晃动,紧闭双眼的脸上,还是保持着被打昏时的痛苦神色,无声的向大哥诉说刚才落入贼人手中,自己所受到他们给予的严重伤害。

林强云无力地坐下地,搂着凤儿的手越抱越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细语,似乎怕惊醒她的睡梦:“凤儿,大哥来接你了,大哥来了……”

四儿很明白林强云此刻的心境,不敢,也是想不出如何劝说他心里的主人。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此刻保护好公子,不让别人趁公子失神之机对公子造成任何伤害。

四儿紧握装上钢针的钢弩,警惕地向四周观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出一身汗。

山都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不跑得快一点呢,只要快上那么一点点,或者就能做到恩人要自己做的,保住凤儿和沈大叔不会受到恶人的伤害。

痛失亲人的滋味山都更是深有体会,笨嘴拙舌的他比四儿还不如,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被大人责罚般的躲在墙角不敢稍动。

陈归永、张本忠和护卫队员们,还不知道这院子里所发生的变故。他们都深信,只要有林强云在的地方,任何鬼神都不敢前来讨野火。更何况还有山都、四儿等人在呢。

他们正忙着清剿、追杀所有能搜寻到的贼人,直到一个时辰后,才从村外捉回十多个贼人。

回到小村后他们又把所有房屋搜索了一遍,全村二十九口人,只有四个女人还活着。其他的村民,连还在吃奶的婴儿一起,全被杀死在房屋内的床上,或是刚穿了一半的衣衫就被砍杀于门边。

第2章 三十三章 一十四章 三第四章第二十五章十九章 二十四章 二第八章第7章 上第五章第一章二十三章十四章 二第4章 上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章十二章 二第10章 三十四章 二十五章 一第十六章十二章 二第五章十二章 三第2章 二第九章二十七章第十章第十二章二十二章第22章 二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二十四章二十七章第三章第四章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9章 二第一章十五章 一十五章 一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6章 上第十六章第七章第二十四章二十章 三十六章 二第8章 下第十九章第六章第3章 三第3章 下第9章 二第1章 上第十六章第4章 下第10章 一第二十二章第6章 上第十四章第八章十九章 二第十一章十二章第七章十三章第十七章十七章 二二十一章 二二十七章第二十三章十九章 三二十四章第八章十二章第三章第10章 二第一章第三章二十三章 一十三章第一章第二十章第十九章二十二章第10章 二第3章 三第五章二十章 一第10章 下二十三章 二第六章
第2章 三十三章 一十四章 三第四章第二十五章十九章 二十四章 二第八章第7章 上第五章第一章二十三章十四章 二第4章 上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章十二章 二第10章 三十四章 二十五章 一第十六章十二章 二第五章十二章 三第2章 二第九章二十七章第十章第十二章二十二章第22章 二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二十四章二十七章第三章第四章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9章 二第一章十五章 一十五章 一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6章 上第十六章第七章第二十四章二十章 三十六章 二第8章 下第十九章第六章第3章 三第3章 下第9章 二第1章 上第十六章第4章 下第10章 一第二十二章第6章 上第十四章第八章十九章 二第十一章十二章第七章十三章第十七章十七章 二二十一章 二二十七章第二十三章十九章 三二十四章第八章十二章第三章第10章 二第一章第三章二十三章 一十三章第一章第二十章第十九章二十二章第10章 二第3章 三第五章二十章 一第10章 下二十三章 二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