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十三章

杨妙真调息已毕,脚步不稳地走到李蜂头旁边,看到李蜂头的眼睛直朝自己眨动,眼中射出愤怒焦急的神色。立即下令:“来呀,把大帅抬入舱内。璟儿,传大帅令,停止今日的操演,全军即刻退回大营。其余人等各守原位。今日之事若有泄露,斩!”

稍停了一会,杨妙真朝船上的十多名将领依次看了一遍,那些被她看着的人莫不心中一惊,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杨妙真眼珠一转,指着手持铜锤的壮汉下令:“田四,你即刻带本部军兵追捕刺客,务必多带回几个活口来。”

田四脸露难色,但嘴里却是大声应道:“遵令。”转身吩咐人放下小船,匆匆离去。

杨妙真再指着那把自己砸到船板上的壮年大汉道:“郑衍德,你立即下去彻查,我军的哨船如何会让刺客弄了去的,而且还是两条之多。若有人胆敢吃我的饭做他人的事,那可要好好的让他快活、快活了。”

郑衍德应“是”后,也匆匆走了。

杨妙真的语气中显露出疲惫,几句话说完已经有了些微的喘息。她强撑着不敢被手下发觉,急忙朝船舱走去。

江面上的船队在帅船旗号的指挥下,操演喊杀声慢慢消失,分散开的战船逐渐收拢,整好队后向江右的水军大营驶去。

六十多艘战船有序地排列在江湾码头的水面,船头向外组成两个半圆的防御圈,大船相隔三丈,不时有哨船穿梭其间巡回察看。

岸上数百个蓬帐围着码头安营扎寨,三丈左右就插了一根燃着的火把,每半刻就有一队巡逻兵走过。

一艘大船位于由战船组成两个同心半圆的圆心,这正是白天在江上李蜂头指挥水军的帅船。船上各处插满了火把,布列于船舷的卫兵、弓箭手无不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帅船舱内烛火通明,照耀得里面如同白昼。杨妙真缩回按在李蜂头背上的双手,吁了一口气,附在李蜂头的耳边悄声道:“好了,三哥现在你可以自己调息,幸亏我哥哥留下了一粒从疯道人处购得的疗伤圣药,才能把你的伤治好。”

杨妙真下榻取过几上的手持铜镜,梳理好发髻,这才娇声喝道:“来人。”

舱门应声而开,杨妙真的一名女亲兵在门口行了个拱手礼,大声报告:“小姐,大帅遣往南方的细作有急事禀报。”

杨妙真心中暗道:“莫不是这次又失手了。”她心中虽然忐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声喝道:“传!叫他进来说。”

进来的是一个道人打扮的瘦小汉子,此人单膝跪地抱拳施礼:“暗营千户陆甲见过姑姑。”

杨妙真抬手示意:“何事禀报,说罢。”

陆甲不敢抬头,恭声道:“据穆自芳派回的细作禀报,他们夺获江南出现的全部‘乌金石’,由蒲开宗将‘乌金石’交与林飞川,得到回复说,将于半年内可交付一把宝刀。此外,他们在销毁临安甲杖库之前,是否暂停南朝境内的其他各项行动,请姑姑示下。”

“唔,这个么……”杨妙真凤目含煞盯着陆甲,沉思着久久未发一语。

陆甲许久没得到命令,悄悄抬头朝杨妙真看去,一触到她双眼中射出的两道似乎能把人割碎的眼光,吓得颤抖了一下,忽然间感到浑身发冷。据他的经验,每当杨妙真眼中出现这样的神色时,就会有新奇古怪的折磨人方法。被她用来做试验的仇敌、俘虏,或者一时兴起抓来的百姓或者部下,无不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杨妙真也真是变态,每次都要将人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没有一根整骨,活生生地痛死方才满意。有时候连陆甲这样看见了血就兴奋,嗜血如狂的人也看得心惊肉跳。真不知道这个女魔王此时又想到了什么收拾人的法子,又有什么人要倒大霉了,这回是不是又要自己给她打下手呢。

杨妙真眼中的厉芒忽转缓和,说道:“你去传我的将令,赣州陈三枪、张魔王,汀州晏梦彪两处派去的人不动,继续帮他们壮大实力,打得越厉害越好,杀人越多越好。令穆椿、穆自芳暂且放下林飞川的事,先按大帅之令,于明年二月之前毁掉临安甲杖库,完事后再对林飞川下手。另外,你回去将今天上船行刺的几个刺客画成图形,着各部军兵全力搜捕,有敢收藏这些人的,杀绝收留刺客村寨的所有人畜。你自己则率暗营的高手,开始对今日上船行刺伤了大帅的刺客追杀,并查清剿灭所有的应家堡余孽,务必不使一人漏网。还有,本帅会令田四率其本部五千健卒配合你一起行动,回来后再论功行赏,杀一个应家堡余孽给你们赏钱十缗,若是有武功高强的活口带回,赏金加倍。诛杀一个今天上船的刺客,提头回来验对后给付百缗赏钱,假如能将那青袍蒙面人杀了,赏钱千缗。”

陆甲欢声应道:“遵命!小人告退。”

杨妙真挥手:“去吧。”

李蜂头缓缓睁开突出眼眶许多的双眼,看着杨妙真的背影吐了口长气。杨妙真听到床榻上有了动静,倏地一个转身,娇叫:“三哥!”飞纵而起朝榻上扑去。

应俊豪带着行刺失败的应家众人,拼尽余力把小船划往上游,亏得背后没有箭矢追射,心中不由暗自叫声“侥天之幸”。

逆水划出里余,每个人都累得再也无法支持了。

应天宝叫道:“豪叔,没气力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没在大船上被杀,倒是将在小船上累毙。”

“胡说,大家再紧赶着划几下,离开李蜂头岸边的兵营远些,再往前斜着靠岸。”应俊豪自己也是气喘如牛,却心知李蜂头的人稍一安定,马上就会有人追来,若不趁此时走远,被追到后就再没法如此轻易的脱身了。只好边划动船桨边向大家鼓劲:“到了岸上再寻地方稍歇。”

应承宗手臂上的伤已经敷了带来的鸡膏包好,这时痛楚稍减,便气鼓鼓的叫道:“我早说过,就这么几个人去行刺李蜂头不可能成功,要等林大哥到这里后再听他安排。叔祖就是听不进去,还骂他是什么为利而蝇蝇苟苟的奸诈小人。这下可好,连林大哥给我的手铳也失落到李蜂头的船上,叫我将来如何向他交代呀!”

应俊豪不理会应承宗,只是闷着头发力划船,他心中暗悔自己大意孟浪外,还担心着另一件事:这次把两条哨船和传讯令旗偷偷交给他们装成传讯兵的,是一位原红袄军将领彭义斌的几个亲兵,自己等人行刺不成后,不知这几个老兵是否会见机逃离,否则将因此而为他们招至杀身之祸。

任是他们再怎么努力,两条小船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好在岸上已经看不到李蜂头的军营,只要再离远点就可以靠边弃船登岸了。

应君蕙听了弟弟的话后,在不经意间回头张望,远远的江雾迷蒙中,好像有十多艘小舟的影子出现,定睛仔细看时,船影两边有长条形的东西在一起一落,果然是多人操桨的快船。

不由得失声惊呼:“李蜂头的人追上来了,离我们只有四五十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应俊豪头也不回地叫道:“快,向岸边靠,弃船后往上游潜行,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叫洪泽的大湖,到那里后应该可以暂避一时。”

距河岸二十余丈的距离用光了八个人的所有力气,特别是这次跟来一起行动,应俊豪二十二岁的二儿子,那位眉清目秀从容使剑的年轻人应天华。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享福惯了的人,虽说从小就跟着父亲读书练武,与其他的读书人比强上百倍,却哪里有如此出力的时候。一到岸上就三不管的往草丛中躺下,再也不想起来了。

十多年的战乱不休,这一大片原来可以养活无数人的水田,眼下一片荒凉,不见稻谷只见数尺高的茅草。人到岸上惊起几十只在草丛中栖息的水禽,“扑啦啦”的一阵大响,吓了应君蕙姐弟俩一大跳。

回头向江面上望去,追来的十五条同样的哨船,每条船上都有八九个人,,这些李蜂头手下的水军吃住都在水上,平时操桨行船惯了,这时在上官的喝叱下使出全力,把小哨船划得飞也似的快,待应俊豪他们上岸时,已经迫近到只有十多二十丈的距离了。

带队追杀的田四见刺客们在不远处上岸,高声大叫假传圣旨:“儿郎们,姑姑有令,杀一个刺客赏钱百缗,活捉赏钱千缗,大家快追上去杀呀!”

上了岸的应俊豪一掌把儿子打得从草丛中跳起来,瞪着他恶狠狠的骂道:“没用的东西,再不走让李蜂头的人把你捉去送给杨姑姑做肉人,连死了都会煮成熟肉被人吃下肚里去。看看你堂侄承宗和君蕙,他们年纪更小,也没你这种狗熊的样子。快跑,迟则不及。”

八个人往草丛中一钻,草叶摇摇中不多时便消失在这茫茫的荒草甸里。

田四带人上到岸边一看,几十里长宽的大草甸,要找出躲藏在里面的八九个人,别说是现有的一百多军士,就是再来上一二万人马也没办法。姑姑的军令又不容他有丝毫的犹豫,硬着头皮领人胡乱朝前追索。

这百多军士中有个本地人,抢前几步对田四问道:“将军,若是我们能擒到刺客,真有那么多的赏金?”

“废话,”田四怒冲冲地骂道:“现在连影都没有,还说什么擒下刺客,你若有本事找出刺客的去向,赏金给你头一份。”

“将军说了可要算数。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寻踪觅迹可是行家,将军请跟我来。”这人为了贪图赏金,自告奋勇地领路追杀刺客,却巴巴的把一条小命送在了大草甸上。

应俊豪等人伏低身从草内钻行,潜行半个时辰后不见有追兵的声息,以为总算摆脱了追来的敌人。七弟站直身体回头后望,张嘴刚想呼出一口长气,人却似被定身法给定住了般凝住了。

走在他后面的应天宝见七弟站立不动,张大了嘴直向后看,也往后看去,一边脱口问道:“怎么了?咦,不好,贼人追上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百十丈外,数十个人头时隐时现,快速向自己这里追来。

应俊豪心往下沉:“追兵中肯定有追踪的高手,一定要将这人除掉,我们才能脱身。天宝、天华,你们直走不要停,我留下将此人格杀后再前来会合。否则,这样下去我们没一个能逃得掉。”

武功高手伏击一个普通人,自是毫无困难,一个时辰后应俊豪就追上了应天宝他们。

当夜他们在草丛中歇息了一宿,天一亮就又开始了逃亡的路程。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的行动更为困难,不但没法找到宿处,连食物的购买也难上加难,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卖给他们。而且李蜂头的追捕兵卒遍布整个楚州,一有风吹草动就呼啸而至。八个人整整用了五天的时间,钻草丛越野地费尽千辛万苦才走了一百三十多里到达高邮军。

他们在距高邮城北门只有一里不到时,却又被李蜂头的游骑认出了身份,八人且战且走直到城门边,十多个贼兵才退去搬兵。

绍定二年己丑九月十七日,从不体谅人间冷暖的老天爷,从东方开始发亮就是阴晴不定。人们早起时明明是满天乌云,眼看着要降下一场大雨。可被突如其来的几阵扬起满天沙尘的大风一吹,把人们盼望已久的喜雨给吹到爪哇国去了。

正当人们失望地唉声叹气,抱怨的话还没说上几句时,喜欢作弄人的老天爷又派出行云使者,把四散的云彩慢慢的赶了回来,越聚越浓,越集越厚。可这些云彩也学会了作弄种田的贫苦农人,只顾傻傻地呆在天上看着,就是不把它们所带的雨水放下地面来,恨得人们眼巴巴地瞅着干裂地里还未饱满的稻谷直跺脚。老人们蹲在地头喃喃祈求,话语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抱怨:“老天爷,求你给点雨水吧,既然数月前的麦子都让我们丰收了,为何在这急需水的时候,连续一月都不降一点雨呢,你老人家是否喜欢看到我们一场欢喜一场愁呀?”

今年刚满五十的叶秀发,字茂叔,现任高邮军知事。

这几天显得心绪很不安宁,白净的脸上露出睡眠不足的疲惫样。自庆元五年丙辰(1196年)科中了二甲十七名进士后,仕途中算得上还顺。只是幸中又有不幸,去年(绍定元年,1228年)因过去和真德秀交往过密,被史相(史弥远)赶出京师,以承议郎知高邮军事。

今天他无心理事,吃完午饭后坐于书房内草草翻了几页朱(熹)夫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却是看不进一个字。只好叹口气合上书本,拍打着脑袋起身到小花厅里坐下。

本来,只要再熬过明年,就能逃离这乱成一团糟的淮南东路,回到临安去任自己的京官,省得在这里成天担惊害怕的,吃不安睡不稳,生恐哪一天又起变乱。可天不从人愿,那该死的奸贼李蜂头,既然已经投降了蒙古人,你就乖乖地在山东做你的汉奸好了,为什么还要回到大宋的境地,还假惺惺的又一次上表归顺。暗地里却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南侵,自己连上了几道奏章都不见有任何动静。只怕是史相又似以前一样,要各州军度支钱粮给那奸贼,安抚李蜂头不要再反了。

驻于本地的三千大军倒还算得上精壮,只是与十多万贼兵比起来,绝对无法与其相抗。真要打起仗来,自己身为一方阃帅的,只怕是凶多吉少。就为这个,叶秀发愁啊,真希望老天爷突然起个大大的惊雷,把李蜂头一下炸得粉身碎骨,好让自己能安安全全地待到明年。

前年八月张惠、范成进叛宋降金,献出盱眙军后,自己所在的高邮军就处于金兵和李蜂头军的两面威胁,一旦李全再次作反,仅三千多人的大军,如何能抵得住两面夹击。虽说高邮只是个小军州,但自己是一方守臣,无论如何都应死于任所。但愿李蜂头不要那么快举事,让别人来这里代死吧。自己与古元元有约的,还要回去临安为她填出几首词弹唱呢。

正当他愁肠百结,没做理会处时,厅外有人高叫:“茂叔兄,为何愁眉苦脸坐着发呆,是有什么疑难大案令兄吾束手么?现在又有更令人头痛的事情来了,请快叫人令你该管的大军备战应变。”

传入叶秀发耳中的声音很熟悉,是江南东路池州的应俊豪。叶秀发大喜,急急起身向厅外迎,嘴里叫道:“哎呀,是什么风把昌元兄吹到我这乱象萌生的险地来了?快快请入厅内述话。”

这位应俊豪,字昌元,是与他同年的好朋友,自幼就修文习武,文武两途都颇有造诣,不过此人的脾气相当不好,性格也是刚愎自用。当年和自己一道至临安会试,就是由于他的这副臭脾气,看不惯某些应试的商贾人家弟子,与其他士子为了行院的粉头争闹,因钱多而趾高气扬的样子,一怒之下将人打伤几至残废而被禁试。

叶秀发心想,有这位好朋友来到这里,凭他的学识武功想必会对此地的形势有个比较全面的看法,或许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叶秀发到厅外一看,他的这位好朋友不是一个人来,随行的还有六男一女七个人。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既脏又乱,样子显得十分狼狈,其中一个黑方脸大汉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娃娃被人扶着慢慢走动,其他的人——包括自己的老朋友应昌元在内——也俱是疲惫不堪行动迟缓。

叶秀发满怀热切的心,倏然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会如此行状啊?”

应俊豪一改以往的从容形态,语声带着些许躁急:“茂叔兄,若是听得进应某人的话,什么也不必说,先急令关闭城门、并请本地大军上城守卫。李铁枪的大队贼兵即将来到。”

“什么?”叶秀发惊得连退三步,脸色由红转白,身体也慢慢战抖,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人也摇摇欲倒。

应俊豪急行数步到台阶上,一把握住叶秀发的手,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声音说:“静下心,深吸气纳于腹,缓缓吐出。”

叶秀发只觉得从掌上传入一股热流,由手臂上流直至充盈到全身,暖洋洋的十分受用。耳内传来的声音巨大,轰轰发发的震动全身,依言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自觉舒服了不少。苦笑道:“多谢昌元兄相助,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刚才,昌元兄说李蜂头的贼兵将至,这是从何说起的?”

应俊豪急道:“茂叔兄不必多说废话了,时间紧迫,先下令关闭城门,安排大军上城为要,再迟得一时半刻将来不及了。什么事都等诸事妥当后再向你细说。”

叶秀发听应俊豪说得严重,拱手说了声:“昌元兄请和随来的众人进厅内稍歇,小弟即刻去妥为安排。”

说完便急匆匆往外行去。

两刻之后,高邮城内起了一阵骚乱,驻于城南的大军得到本军州守臣叶大人的命令,全部调入城中守护。五个城门都掩上只开了一条缝,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可以立即关闭。

半个时辰后,城外四乡响起警锣声,本军州知事叶大人召集勇壮役丁入城协守的紧急征召令传达到各乡里。

各乡的村民们也得到本地保正通知:李全军将会来到本军州,意图不明,人们可在酉时前入城避难,过时将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高邮城内刚准备完毕,北城楼上守望的人就发现远处尘头大起,片刻后大批马军急驰至城下路左列阵,看旗号正是李蜂头军的骑兵,约有千余骑。再过了二刻大队贼兵赶到,分出人马由左右绕城而过,不多时便将高邮城团团围住。

得到贼兵围城的消息,叶秀发由应俊豪扶着,在已经换过衣衫的应家几位还能行动的男人护持下上了城墙,从城北开始在城墙上走了一圈。

回到城北的箭楼内时,叶秀发瘫坐在椅子上,不住发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才好?贼兵势大,高邮城能不能守得住啊?”

大军的两位统兵正将见主帅在临敌时如此惊惶失措,都不住摇头暗自叹息:“这样的主帅不要也罢,最好让他缩在箭楼内不出,省得影响手下的兵卒。”

一位将军悄悄拉了应俊豪一下,两人走到箭楼外。

应俊豪:“将军有何事要指教,但说无妨。”

“先生高人,指教二字实不敢当。”将军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叶大人恐是从没经过血腥阵仗,为大人的安危计,是否请先生将大人请回衙门安坐,静等我们打退贼兵的好消息。”

应俊豪也知道这位将军说得不错,让叶秀发回去衙门里比留在城墙上好,马上就答应一定把叶大人请回去。

应俊豪送走叶秀发再回到城头,围城的李蜂头贼兵已经布置停当,只是一时还没发动攻城而已。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凉嗖嗖的风也是越刮越大,人们一直盼着的雨却还不朝干渴了近一个月的地面落下。这害死人的贼老天,难道真要淮东这块曾经的鱼米之乡见了血腥,真要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肯施舍一点雨水下来,使得稻谷有些微收成,让在杀戮中残存没死的人得以再活下去么?

申时正,李蜂头的围城军开始向高邮北城下运动,按两位带兵守城的将军看来,李军根本没有攻下高邮城的打算。城下的贼兵们只是装模作样地高声呐喊,抬着草草扎就的十几架云梯,进三步退两步慢而又慢地向城下推进。

田四这次带来追捕刺客的不是五千人,而是包括骑兵在内共有一万五千余众。一万四千步卒用于围城佯攻。另五百骑兵和五百手下的亲军,田四则下令他们到达高邮城下后再转向西行,往盱眙军还控制在赵宋朝庭手里的天长县一路劫掠过去,然后再回军至楚州的宝应县,把抢到手的财物、子女送回大营。

田四把自己亲信的部下派出去,他觉得放心得很。这淮南东路就属高邮军有赵宋朝庭的三千大军驻守,离淮安最近,自己把高邮城一围,宋军的三千人只有困守城内,根本不敢出城邀战。四下里各村镇的子女金帛,还不是任自己手下的大兵们予取予求,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认为十拿九稳的事,越有可能出现意外。

杜杲,字子昕,福建路邵武人,是个56岁的老人,身高近六尺,方面大耳,略显清瘦的身体不是很强壮,但却很健康,目光炯炯显得精神殷铄。

去年,原知濠州王霆离任去任安丰军知事后,因为这里是与金国接壤之地,没人愿意到此随时有可能受到金兵攻击之地来任郡守,就由原任濠州通判的杜杲权知州事。今年,朝廷因为杜杲入仕以来长期担任边境地区的地方官,对边境地区的治理整顿颇有成效,所以将权字去了,特别擢升为知濠州军事。

这天杜杲刚审结一起盗窃耕牛案,回到内厅坐下,信手取出昨日收到的信再次细读了一遍。

这封由庐州知事胡自厚转来,同是闽人的林仲山从汀州去年去十月寄给自己的信。信中,讲述了近日汀州出了一位姓林的年轻人,不但胆识过人,以一人之力打死一头三百多斤的老虎。而且,这位年轻人还精于钢铁冶炼和机关削器,其打制的菜刀、柴刀等民间使用的“刀具坚实锋锐异常,坚实者断金截铁,锋锐者吹毛断发”。还会制造一种兵器“名曰‘火铳’,精巧绝伦,铳内装以火yao子弹,可远击数百步”,那三百多斤重的“巨虎中一发而毙”。

杜杲口中喃喃念道:“断金截铁,吹毛断发。制出一把二把,或者说十把八把都有可能,但要做到所有打制出来鬻卖的刀具,都有如此之好,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真有如此厉害的兵器?林仲山该不会是夸大其辞吧。若是确有其事,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朝庭出力,我大宋军力将会有一个大大的跃升呐。若是再出一两个能臣治理好国事,何愁不能强兵,又何患金国不灭?唉!”

正感慨间,家仆庆富走进厅,手上拿了一封拜贴:“大人,有客来访。”

杜杲接过拜贴打开一看,“赵清臣”三字跃然入目,连忙说道:“快快有请。这位客人来访的事不可外泄。”

庆富应声:“是。”匆匆退出去。

随着一阵“哈哈”长笑声,一身便服、矮胖的中奉大夫、宝章阁待制、沿江制置大使、建康知府赵善湘急步抢入厅来。

赵善湘,字清臣,身高五尺余。进厅时对抱拳快步迎上的杜杲拱手施礼,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凑到杜杲的耳边小声道:“子昕兄,这次小弟秘密造访,实是有大事请教。来得冒昧,还请不吝赐教。”

杜杲笑道:“这可不敢当,清臣老弟乃当今宗室,四品方面大员,还有什么事办不了的。若是连你都束手无策的事,下官又能有什么办法?来,坐下再说不迟。”

赵善湘端起庆富奉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目注庆富退出厅外后,才看着杜杲正容说:“近日,一贯对李全采取姑息安抚的史丞相听从了郑清之的主意,决定要对他进行讨伐。我半月前接到朝庭密旨,令我为主,淮东安抚副使赵范、淮东提点刑狱赵癸为副,节制管区内的军兵,约期讨平李全。我的意图是,先攻下盱眙,再配合赵范、赵癸兄弟进讨淮安。特秘密来此向杜兄请教。”

杜杲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以现在的情势看,守盱眙的金贼自恃有外援,我军一旦进攻,其隔河二十里的泗州援军当天可到救援。盱眙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诸路唯有阳城道平坦,泗州的金军急切间只能从陆路走,水路不必顾及。金兵也不可能有很多的兵力,我估计最多不过三四千人。所以,在进攻盱眙之前,应先攻取城周边对外的通道,占领并拆断桥梁。使盱眙成为一座孤城,以优势的兵力围困,派少量的兵力骚扰。待他们箭尽粮绝时,再令人规劝守军投降,施以攻心之法,然后再攻城。”

赵善湘听完后,顿时眼睛一亮:“对啊,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真是个好办法,就按这样办,也许连攻城战也不必打,困也把盱眙的守城金贼给困死了。”

杜杲:“金人守盱眙的张惠本是曾投向我朝的金国勇将,你也不要太大意,在围城期间,必需向各个方向都派出大批探子,以防万一。还有,手头要有一支随时可以出动的军队,以应付突发的危机。”

赵善湘:“多谢杜兄,清臣受教了。”

停了一会,越善湘起身深施一礼,说道:“实不瞒子昕兄,这次来到濠州,一是向兄请教。二来么,也正是由于手里的兵力不足,想请兄将濠州之兵发一部分攻占龟山镇,扼住楚州和盱眙之间的交通,助我一举攻下盱眙。”

杜杲抢上扶着赵善湘的手,神情凝重地说:“清臣何须如此客气,这事你只需一纸文书来到,这濠州虽不是你沿江制置司该管之地,但收复疆士乃大事,我如何会不理。放心,明日我便整备军马,即日为大人取下龟山镇就是。”

“多谢子昕兄鼎力相助。”越善湘真诚的道谢:“如此,李铁枪不日可灭,我淮东百姓有平安生息之期了。”

杜杲叹道:“唉,我们尽人事听天命罢。实话说,以我朝的现状,在史相公专权、国力日下、民不聊生的情况下,能保得住目前的半壁江山就算是老天爷有眼了。纵观天下大势,金国面对蒙古的入侵,连自保也是难上加难。只希望它能多撑上数十年,好让我朝能出几个治国的能臣,尽快改变这种国弱民穷、武备不整的现状。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大宋灭亡将是为期不远了。”

赵善湘疑惑地说:“子昕兄,你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我朝真有如此不堪么?依我想来,虽然目前我朝国库较为空虚,可也还能够支撑;再说武备也不是很差,能征惯战的将帅也不少,只要用人得当,大军的战力是可以得到提高的。我中华泱泱上国,岂会被金、蒙等蛮夷所灭?”

“唉!到时再看吧。我所担心的倒不是金国和李全等,金国已经是日暮途穷,李全也只是疥癣之疾。反而是新倔起的蒙古,那铁木真近期自号‘成吉思汗’,其带领的骑军纵横驰骋所向无敌。现时还有金国为我朝抵挡其锋锐,若是一旦金国被蒙古所灭,我朝势将面对不知比金军强大多少的蒙古骑兵。那时,我们将如何自保?但愿老天爷保佑,金国在蒙古人的强大攻势下能多捱些时日,也好让我大宋多些时间来准备。”杜杲越说越显得忧心忡忡。

赵善湘江听了杜杲这番话,心里想想也觉得确是有些道理,也变得有些心绪不宁起来。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杜杲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心中好笑,走过来从怀中取出林仲山的那封信,抽出信封内的信笺递到赵善湘的手上。转过话题:“清臣老弟,赵大人,前日收到知汀州林仲山写来的信,据他信中所言,汀州出了一位奇人。此人年纪才二十余岁,锻造的刀具可‘断金截铁,吹毛断发’,而且还会制作一种称为‘火铳’的兵器,‘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你说,这事可信么?”

赵善湘仔细地看完信,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依我看最少也有一、二成可信,他信中不是说连信一起还有两把菜刀么,子昕兄何不现在就用他这两把菜刀来试上一试。”

“老弟说得是,我只顾着想那‘火铳’之事,还真把那两把菜刀给忘了。”杜杲提高声音叫道:“庆富。”

庆富应声而入,躬身道:“小人在,老爷有何吩咐?”

杜杲:“昨日连信一起送来的两把菜刀在何处,你快快去取来我们看。”

庆富道:“昨日我见老爷只是看信,没有问起那两把刀,我便将刀送到厨下用去了。我这就去厨房取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庆富捧着个粗白木扁匣子进来,将木匣子放于书桌上:“老爷,这是原来盛刀的,两把菜刀就在其中。”

杜杲向赵善湘江招了招手,走到桌前拉开木匣,两手分别拿出一把长方形的菜刀:“唔,坚实者断金截铁,锋锐者吹毛断发。”转向赵善湘道:“这把轻了约有半斤,先试它看看是否真能吹毛断发。”

杜杲一边说着放下右手的刀,伸手要从头上拔下头发来。

赵善湘叫道:“子昕兄,且慢。”

杜杲:“什么?”

赵善湘:“子昕兄可曾习过内功么,你可知道所谓‘吹毛断发’,是要具有内功或是天生肺气充足之人,运气吹发至刀刃,方可办到的。普通人这样吹是不成的,吹到刀刃上的毛发决不会断。”

杜杲:“那便如何才好?”

赵善湘:“我们都没有练过内功,肺气也不是很足,要验看这刀是否吹毛断发是验不成的了。只能细看它与普通的刀有何不同之处,是否比其他的菜刀更锋利便行。至于什么‘断金截铁’倒是可以用这把重些的刀来一试。”

庆富在旁边插言道:“两位老爷,刚才我去厨房取这两把刀时,那大师傅正用此刀切肉。问起这刀,他笑得合不拢嘴,说是从来没有用过如此锋利的菜刀,切下的肉片又薄又平整均匀。当我说老爷要取刀去观看,大师傅还追出门来叮嘱,说老爷看完这两把刀后,千万要拿到厨房去使用。”

杜杲笑着说:“这倒也是,平日里用的是钝刀,连切菜都费劲。今日换上了一把利刃,切菜切肉无不得心应手。一旦把它取走,当然难以舍去。去取个木砧并拿些铜钱来,我要试过这把刀究竟能否断金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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