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赵葵这些天在作战之余,也在仔细地反思这十天来自己的所行所事。按说,赵葵自小就随父在军营中长大,有人机警多智,深知人材的重要,也是个肚量极大,求贤若渴的人,本不应该对没见过面的林飞川有如此深的成见。

他自己也承认,林飞川这个背着奸诈商贾之名的年轻人,实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暗赵葵自后悔:“这样的人才因为自己一时不察而失之交臂,实是天大的错误。都怪薛极这伙人平日里不断使人来耳边聒噪,令得我无形中有了先入之见,该死!”

对于人们传说的在兵器上加了道法仙术,那只是欺骗村夫愚妇,无知小民的伎俩。这种子虚乌有的说法,对赵葵这不但武功有一定造诣,文事也相当不错的儒将来说,根本不屑一顾。从几次嗅入鼻端的烟气闻来,赵葵知道,护法军所用的这些厉害无比的物事,肯定是与大军中所使用的霹雳火球、毒烟火球、火药箭等火药一类东西制成的兵器,才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力。但他又一时间又想不明白,这林飞川怎么能将火药这种物事用在兵器上,而且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他把自己的想法与兄长说了,赵范觉得弟弟的话十分有理,却一时也想不出原委,对此一样不得其解。

“兄弟,若是月初林飞川的护法军刚到此地时没与他们结仇,现时就大可公开向其人探问。”赵范不胜惋惜地叹道:“只是,如今这个仇已经结得颇深。想来是再无得到答案的机会了。”

叹气之余。赵范猛然想起一事,拍案叫道:“啊哈,兄弟今天一说火药兵器之事,为兄倒是想起前年岁末。有知濠州杜采、与京西路兵马铃辖孟珙联名向圣上、史相公提出请求,要朝庭度支银钱组建一支火铳军的事了。”

“啊,孟珙那厮不是史嵩之属下地神劲军统制么,他也将杜杲拉来凌到一起搅事了。大哥把许说清楚些。火铳为何物?”赵葵听到有个“火”字,也猜估这火铳大约是种火药兵器,但又拿不准赵范所说地“火铳”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忍不住急问:“为何杜杲和孟珙两人会在前年就知道有火铳,还向当今、史相公提出要组建这样的军队。”

赵范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慢慢述说:“具体地为兄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不明所以,对这两人所提到的火铳,倒也仔细听了。略知一二。据闻,火铳一发一矢时。能远射二百五十步至三百步;一发数十子窠时,则可达百步上下。而且用此物者不须像弓箭手般需时数年来训练,只要十天半月便能令其军使用其击发。一杆火铳需银钱若干,组万人的一军需银钱若干,还需要其他军资银钱若干,实际是多少,为兄实在是不记得了。”

“后来朝议又是怎样说。史相和圣上最后是如何决定的,大哥可曾与闻么?”赵葵地语气十分急切,生怕赵范没机会得到后来发生的事故。

赵范苦兴一下,不无惋惜地说:“参与此事朝议的只有史相、几位参知政事和枢密使、副使等十多人,为兄只是从郑大人处得知了一些梗概。对于此等火药兵器的看法,参与朝议的众位大人们几乎众口一词的认为,不值得花费大笔银钱来建成一军使用。人们都说,火药这等物事好虽然是好的,但弊大于利。此物只能在天气晴好时现制现用,稍存放的时间长些,便会因受潮而失效,远不如弓箭般地好用……”

“哎呀,这些不知兵的书生,胡说些什么呐。既便火药兵器只能在天气晴好时现制现用,也可慢慢想出办法来改进地。至于什么远不如弓箭般好用,就更是无知之致了。大哥也清楚,那日护法军在东城对贼兵,他们的什么‘雷’可远发至一里多近二里,进到数十丈的贼兵被打杀得一地弃尸,比弓箭的射程远多了。”赵葵既是觉得高兴,又有些许失望:“唉!这么说来,那就是朝庭并没采用杜杲、孟珙的奏事条陈了?”

赵范无言地点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徐徐问道:“兄弟,依你这些天观察所得,杜杲和孟珙二人所说的火铳,会不会就是林飞川护法军的那些用布袋套着,没人见过是什么模样地长形兵器?”

“阿也!”赵葵想起昨天,他曾远远的看到林强云和他的一小队亲卫、黑甲军出城参战时,不但连续不断有人举起一件长形兵器喷出一股股白烟,而且还把不少贼兵打死打伤的情景,猛地一下跳起叫道:“大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不错,那些护法军士卒一天到晚背着,用布袋包得牢牢不让人见的,一定就是火铳,昨天小弟亲眼看到火铳确是能远击数百步之遥……”

“哦,真有此事……咦,好像有些不对呐。”赵范在兴奋中冷静下来:“护法军背的有两种布袋,一是小而长的形状,另一种则是大而肥短呀。”

“唔,只怕还不止于此,就小弟十数日与亲兵们仔细观察所见,护法军战船上和运至城头大小不一的所谓‘法器’也都用布幔遮盖得极为严实,相信也是相同的罢。大哥所说那种大袋,内里所装之物却是手弩。护法军刚到此地与我们发生冲突时,小弟看过他们取出装弦。所发之矢镞头特大,必须先用一个物事往上面耍弄一回后方能射出伤人,只是不能及远而已。”赵葵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哎哟,不对,那时初到扬州城下的护法军……按其裨将诸般说法和当时的情况看,他们是不想与我们因些少误会而起冲突火并,直至后来小弟下令要拿人查问时,方把事情闹僵开战的。唉!都是小弟一时鬼迷心窍。

那数百死伤的制勇军死得真冤呐。现时想来。并非护法军地火药兵器不能及远,而是……而是……

“啊,我明白了,箭镞内肯定也是装了火药。方会要用火引燃使其爆发。”赵范击掌笑道:“这样说来,林飞川所发地所谓天雷,应该也是用火点燃引发火药兵器的一种了。就可以解释其军的兵器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威力,根本就不是在兵器上加了什么道法仙术。呵呵。这位林飞川真是好本事、好手段,不但把我们瞒骗得好苦,更把天下人骗得团团转呐。兄弟呀,我们眼前空有如此高人,却无能将其招揽到手,实是人生一大恨事啊。”

这下轮到赵葵无言以对了。

兄弟俩静坐了很久,赵葵试探问道:“要是……如果……小弟向那林飞川低个头认错,不知可有转圈地余地?或者……请出个与林飞川相交极深的好友。或是长辈之类的人出面周旋说合……”

赵范道:“兄弟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此事容后寻机再想办法。为兄想。此人既为商贾,总是以利为其首要目标,我们不妨多和齐下,或可能得到一些……”

赵范的声音逐渐放低,两人密商了相当时间后方止。

正月十三这天地日子对于赵葵来说,虽然让他和哥哥赵范一起想通了火药兵器的事情,解开了一个心结。但却并没有因此而交上好运。在他的感觉中倒是一直没断的霉运,像个缠身的恶鬼般还在身上紧紧地附着。

辰时,他和赵范从邗城来到大城,得报说有三四百贼兵在西城外时进时退,还有数千民夫又开始修筑这几天大战被迫停工的砦堡壕堑,并埋设拒马、鹿角。

赵范深锁眉头对赵葵说:“几天的战斗下来,其他各军都已经疲累得紧,不可能再出战了。你从滁州带来的神勇军至今还没参加过战斗,是不是……”

赵葵有私心,四千从滁州任所带来地神勇军是他的私人班底,到了扬州城后一直舍不得用到战场上。他要用这一军在最后李蜂头大败时,作为摘取胜利果实地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来使用。

赵葵也十分清楚,神勇军虽然也属于淮西兵的系列,并经自己于绍定元年出知潞州后予以改编重组过,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对于排兵布阵等门面上的军事行动,是做得有模有样,可他们毕竟从未上过战场,是支中看但还不知道中不中用的军队。若是以这样赵葵自己都不明底细的军队上战场,面对人数众多,又凶悍绝伦地贼兵,别说是取胜了,能在败退时保得住一半的人马就要烧天香喽。这话他可不敢对赵范说,一是不愿丢脸,二则说出来显得自己无能。

此刻听到赵范问到神勇军,赵葵迅快盘算了一下,认为四千军去对三四百贼兵,再是没打过仗的军队,十个对一个总不至于会大败而回吧,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下对赵范道:“如此,今天就让神勇军去城外一战,试试他们的战力如何。”

赵范老于算计,并没有让神勇军立即出城,而是派人先去通知于俊,让他率军由夹城西南两门出,以牵制李蜂头的其他兵马。得到回报于俊已经准备妥当后,赵范方让赵葵带着神勇军分三路出西门。

数百诱敌的贼兵和几千民夫一看到宋军出城,哄然望风溃逃。赵葵率军进到土城后也不去追,只是下令军士们收集柴草,堆到十多个建好的望楼、搬到这里的砲架下点火焚烧。

这样不用与贼兵拼杀博命,无风无险、轻松自在的出城打仗,让神勇军的士卒们大感惬意。

埋伏在不远处的李蜂头一见起火,率三千贼兵突然冲出,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神勇军兵将一下子就慌了神,才一接触死了一百二三十人便开始溃逃。枉自赵葵在阵前亲手斩杀了五六个返身逃命的军卒,也没能阻止住一发不可收拾的溃败之势。

好在于俊率军自夹城赶到救援,带着数十军卒拼死抵住李蜂头且战且退,赵葵才没被贼兵给生擒活捉。

李蜂头看着散落一地的刀枪、宋军尸体和几面旌旗,哈哈大笑:“这就是赵葵带来的潞州‘神勇’军?将所有地旗帜都收回去,让大家看看南军是怎么‘神勇’地。”

正月十四日。皇历上说“宜祭祀、祈福、沐浴、洒扫……”。也是天松子、飞鹤子得到林强云首肯后选定,进行三天祈安大法事的第一天。

今天的祈安祷福打醮法事,要等到未时三刻的大吉之时才能开始,道士们地准备工作于昨天就已经全部就绪。只是。在大开法坛之前,还需要再进行几次认真的检查,一定做到万无一失,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位真正的主持人才会觉得安心。这是天师道门数十年来第一回再次得到皇家特别眷顾。也是本门上人以仙家无上法力感化赵家天子,才得以争到手的特别殊荣,绝对不容有所闪失。

观音山地大明寺内,人数、寺庙和势力比道门更多、更大的佛门僧人,在此关键时剂自是也不甘示弱,他们绝不能让道门专美于前,在此等关乎门派今后兴衰的大事上占尽先机。不过,现时有官府出面。明争是万万使不得的,那只会使官府中人生出反感。事情办不好不说,可能还将引致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僧人们只能采取暗斗的方式,来比较一下佛道两教的高低了。暗斗,也必须讲究策略,在此非常时期只能文斗,不可动武而惹而出大是非。

这次祈安的法事既便是皇家已有明诏以道门为主。佛门弟子也必须有些实际行动,以表示祈安地大法事上,佛门也并非一无是处,也曾经出过了力。就算没什么功劳,最少苦劳总能分得一点不是?

从官府与道家选定地址,在大雄宝殿右侧兴土木筑坛时起,大明寺的僧人也开始准备,要与道门打醒地同时做一场大功德。各项妥当后,他们可不管什么时辰吉凶,天方亮的早课一开始,主持大师颁下法旨,要全寺的僧众按大法事的程序诵经求佑,展开与道门相较劲。

僧道间不显眼的明争暗斗,对细民百姓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还是按自己的行事方式过自己认为最适宜的生活。一大早,各种彩灯、灯笼、彩帛各幅、旗幡、大得与大旗一样地符帐、符条等挂满了扬州城大街小巷。

特别是观音山的大明寺内外,更是彩旗飘扬,人声鼎沸,前来观礼进香的细民百姓、分批给假外放一二个时辰的军兵士卒,相掺相杂来来往往,人流络驿不绝。这里聚有五六队舞伎,分于寺内各处宽敞的地方和祭坛左近。在钟鼓齐鸣、箫管阵阵的乐曲声中,舞伎们戴着各色兽皮制成的花帽,半遮描了黄菊花的额头,穿窄袄、披轻纱,扭动曲线毕露的腰身起舞,为前来观礼的人们献艺助兴。每场舞罢,都有商号或僧道俗各色人等,给付数量不一的赏钱。或者给付其酒、油、烛等物事以资鼓励。

那些一个多月没做生意的小贩们,这时也趁此机会,各带着他们拿手的小吃、零食、卤味,或以担子肩挑,或用竹篮手提,或以木盘承托,走街串巷叫卖。得知天师道在观音山设坛打瞧作法事,为国为民祈安求福,俱都纷纷向观音山涌。这时的扬州城里,哪像是被数十万贼兵围困的愁城,分明显出一派盛世升平的过年景象呐。

大明寺内另有一处地方十分扎眼,却又让人不得不去看上一眼。那就是州、县二衙的大狱牢头们办的“净狱道场”。那里陈列着狱中使用的各式刑具,并配有刑具用于人身上的图画,借此震慑有心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当天晚上,整个扬州城大放光明,赶趁出来的无数花灯,到了这时便显出它们的各具特色的风采来了。

由五色珠子结为网,做成龙船、凤辇,或做成楼台再点缀以人物讲一个故事的“珠子灯”;用加工得极薄的羊皮,上面镂刻图画染色的“羊皮灯”;种类繁多的“罗帛灯”、“走马灯”;以及数量多得不可胜数,以竹为骨,各色蜡纸为皮,匆匆赶工做出的简单彩灯在这个晚上同放异彩。

街面上还有一些待字闰中的巧手姑娘,在自家门前摆上一张小几、小桌,用一把小剪刀剪出各色人、花、鸟、兽。喜庆吉祥的字、物。贴于纸灯笼上。

平山与观音山,除掉城墙不算在内,仅是一沟之隔,山顶间地直线距离也就只有一里左右。这里地热闹欢乐景象。让在平山堂看得到大明寺的贼兵们大吞口水。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热闹繁荣的情景,一个个心里痒痒的,恨不能背插双翅,一下子飞过这一百多丈地距离。也到观音山上走进寺内去,好好地领略一番身处其中的祥和欢乐气氛。

李蜂头得报扬州三城内放灯张乐,心里不由大是纳闷。暗道,这会不会是前天城外的一场大战让宋军得了些便宜,连自己那位替身也差点儿死在会用法器的人手下,二赵便自以为胜利,以此来庆祝鼓劲,也搅乱自己地部下军心!

“哼。昨天方打了败仗,今天却来本大帅的眼皮子底下故示整暇。欺我无此能为么!?”李蜂头怒气冲冲的大声喝叫:“来人啊,立即派出一千军马,日夜不停地赶往海陵(泰州治所),将那里的行院粉头、纸马铺的灯烛全部用船载到此地,本帅也要于此平山堂张灯设彩,大宴众将谋臣。”

扬州到海陵,有运河与古盐河相通。水上行程一百二十里,恰好在一天半的时间里能走一个来回,加上到泰州纸马灯饿铺搜罗彩灯,去行院寻出妓女,并带足姻脂水粉之属所用的时间,正好在十五日元夕节傍晚将六十个粉头送到平山堂。

行首、粉头们没到来的这两天一夜时间,李蜂头像只热锅上地蚂蚁,坐立不安的在彩帐内外一会子走进,一会子跑出,每隔半个时辰就差派亲兵骑马到扬州城外地运河河道上探看。

从十二日城西的一场大败之后,李蜂头开始对今后的前途有种不祥的预感。想想自起兵叛宋以来,许多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朝庭把所有封与自己的官爵全部都罢削了,再无一文钱、一粒粮度支给所谓的忠义民兵。到了此地后攻城不得,欲战不利。

面对目前这样进退不得的局面,李蜂头开始有些后悔,这两天来都是闷闷不乐。此刻,进进出出走了好几趟后,李蜂头浑身无力地坐于他地帅座上,双眼渐渐沉重。

忽然,那天来过一次的金甲神又从帐外冲入,一把抓住他的左腕,大骂:“好贼囚。你倒是坐得舒服,还我手来……”

猛然惊醒时,李蜂头觉得左手被金甲神抓过的腕部有点麻,不多一会,这种麻木感逐渐向上蔓延,慢慢的直至左肩部位方止。李蜂头这时还发现,自己身上的不适远不止于此,一个人瘫坐在大环椅上,除头部还能转动外,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李蜂头大惊失色,惊慌地狂叫:“来人呐,快去请军师老神仙来……”

听到李蜂头叫声的四个亲兵、大群将领和一帮谋士冲进彩帐,一个亲兵得到吩咐后马上又转身奔出。

李蜂头喝道:“你三人过来看看本帅的左臂怎样了。”

眼睛看着清亲兵把自己的左手臂抱住,不住的上下左右摆动,就是没有一点感觉,李蜂头不由问道:“这是我的手吗?”

三个亲兵奇怪道:“当然是大帅自己的手啦,有什么不对?”

郑衍德心中怀疑,在彩帐内左看右看了好一会,皱着眉头沉思不语,暗道:“今天是怎么啦,难道那林飞川真有恁般大的本事,才开始作法就令得大帅如此形状?”

这家伙自宝庆三年参与了王义深等诛杀李福、姑姑的行动,绍定元年虽然叉反过来归顺李蜂头后,就一直是貌合神离,总想着有一天脱开李全夫妇另谋出路。前几天城西的那一场大战,更使他看到接下去的重重危机。从那天抓获的宋兵将军的嘴里,他还私下拷问出宋军及扬州城里的不少内情。不仅知道林飞川奉宋帝明诏来扬州祈安,还带了数千以陈君华为帅的所谓道门护法军。

郑衍德实在是太小看李蜂头了,虽则这位大帅没有明说,实际上他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探出了林强云已经到达扬州的事,瓜洲镇、扬子桥是护法军所占,也清楚那些击溃部下数万人马,差点要了自己老命的天雷。为林飞川作法所致。

看到郑衍德阴晴不定的脸。李蜂头暗暗恼怒,明白此身被林飞川道法所制地秘密,已让人给瞧破了。

不多一会,被称为军师地于老道进入帐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心里已经知道了原委。将全部人都赶出彩帐后,装模作样的抽出桃木剑,脚踩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走到李蜂头背后,伸出鸡爪似的手在其背上几个穴位推拿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掌拍下,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李蜂头但觉浑身一松,身体在这一拍之下又能动了,只是左手还麻麻的很不得劲。不由向于老道一笑:“好。果然有些法力。军师老神仙,本帅不会有什么事吧?”

于老道:“大帅万安。此地宋军中官品再无比大帅高地。由林飞川那差了好几阶的六品官所行出的法术,只能对大帅限身于一时半会,绝不会造成什么大碍。”

李蜂头大笑:“那就好极了。今日元夕,本帅要好好的犒赏军师,你就留于此地一同饮酒观灯。”

当天下午,李蜂头接到从海陵送来地彩灯、妓女,令人布置起彩帐内外。晚上就设宴款待蒙古宋宣差。由手下的将军谋士相陪。酒至半酣,宋宣差出言相激说:“大帅呀,依本宣差看,这帅帐内所用,大帅及众将所服、佩饰,大多是南方的物器,想来大帅未曾全意归我蒙古,终究还是心系南方呐!这事若是传到我主大可汗耳中,万一……”

李蜂头闻言知意,为了在宋宣差面前表示对蒙古大汗的忠心,马上就取出宋朝庭颁给的诰身敕命,整整齐齐地穿起朝服,招呼众人走出彩帐,面向南方神态端庄地恭敬肃立。

这时候的李全,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原是一个农家小子,成年后做过金国官府的衙役弓手,当年因为母、兄都被蒙古鞑子所杀,这才奋而聚拢被蒙古人涂毒的民众,拉起一队人马驱杀鞑子报仇。细想起兵后十八年来地所作所为,连李全也觉得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不忠,南下投奔赵宋后,耗费朝庭大批钱粮,却对淮东制置许国图谋,以致其死于逃亡地路上,虽不是为自己的兵马所杀,也算是间接死在自己的手里。此时更是起兵反宋,欲扩大地盘,想要据地称王,可谓是不忠之致。

不孝,母亲和兄长被蒙古鞑子所杀,非但不能报复,反而兵败投入蒙古人旗下,受尽羞辱不说,脱出牢笼南回淮东后,还被这蒙古人派来的宋宣差监视,时不时的寻来提出警告。二兄、小妾和亲生儿子李通,同时被人受金国指使杀了,自己成了个无后的孤家寡人,没去寻金国的晦气报复,却在叛宋后南下占地。两个哥哥也没留下后人,连自己一起地李家三兄弟再无接续香火的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算得上是不孝之致。

李全镇定了一下起伏的心情,整理好思绪后,大声向天历述平生梗概。然后,对天跪拜,脱下宋朝的官服,令人燃起一堆柴火,泪流满面地将脱下的官服和诰身敕命文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许久之后,李全猛地一跺脚,把手上的东西全部丢进火堆内付之一炬,长叹道:“宣差大人,你可以放心回报窝阔台大汗,从今天起,李全与赵宋朝再无半点干系,将会全心全意地为大汗效命了。”

说毕,李全擦去眼泪,回到帅帐内就坐,强颜欢笑。

于道士见到李蜂头焚烧诰身敕命和官服,大惊失色,当时就战抖着对身边的人说:“惨矣,我的死期不远了。”

“军师这话怎么说?”别人听不明白于道士的话,好奇地探问。

于道士:“大帅近日将亡,老道今天必死!”

还是听不懂的人问其原因,于道士说:“朝廷以安抚、提刑讨伐大帅的叛逆。可是,这个叛逆是个封疆大吏——节度使啊。哪里有安抚使、提刑官能擒节度使的道理?现在朝庭的诰身敕命被大帅焚毁,则无官无职的大帅就是一个盗贼了。捕杀强盗、蟊贼么,正是安抚、提刑的职责,在这种情况下。大帅不死不亡才是天下之大奇啊!”

于老道长吁短叹了好久。知道自己早晚都是会死在李蜂头刀下,便走进彩帐去见李蜂头,一开口就说:“大帅啊,今后你最好一直躲在这个彩帐里。哪儿也不要去。否则,一出彩帐外就必死无疑。”

本来心情就十分烦闷的李蜂头一听大怒,以为于道士厌恶自己烧毁宋朝地官服诰敕,现在当着众人和宋宣差地面来出言羞辱。喝道:“好贼道,胆敢在此元夕大好月夜触本帅的霉头。来呀,给我将这老不死的妖道推出去斩了。”

于老道大笑:“大帅不听老道之言,死期至矣。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数日后就会验证此言喽……哈哈……”

李蜂头被于老道临死前的一番话,说得心里忡怔不安,一直心神恍忽。

让李蜂头大感安心地是。直到十六这天过完,身上再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想来果然如于老道所说,扬州三城内没有比自己更高官位的人,修为不够深的林飞川,使出道法仙术对自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一念至此,李蜂头马上又显得精神奕奕,与前一天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般。

城内地赵范和赵葵。这几天是大伤脑筋,日坐愁城难过得很。眼看着裕福商行售给,以及前些时日抢来的粮食已经见底了。这十多天来,除了道门护法军以外,再无其他援兵的消息。粮草倒是有,不过却控制在林飞川这奸诈的商贾手上,而且还派军紧紧守住。此人明知城内大军快没食物了,还是一味装聋作哑的不肯主动搬出来让守城军裹腹。

本来,以赵葵的主意,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军去以武力将林飞川所存的粮食强抢到手,省得城内没有粮食的十数万大军和厢兵,都因这一点食物而受制于这种得志地小人。以赵葵的想法,他既然已经得罪了林飞川,与他麾下地护法军结下深仇,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仇再结得大些也无所谓。否则,他是对此毫无办法的了。

赵范对其弟的说法可不敢同意,这林飞川奉诏到扬州祈安乃国家大事,再怎么他也是捧着圣旨,奉了皇命来扬州的钦差。就算不把圣旨、钦差放在眼里,护法军的战力、兵器也是大家都见识过了的。人去少了人家根本不理,人去多了就是目无王法明着去强抢,能抢得到粮食还则罢了,事后可以一推六二五说是部下自作主张胡为,自己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万一……一旦那林飞川和脾气火爆的陈君华不肯让人将粮食白白弄走,因此而反脸动起手来,那就是一场滔天地大祸了。如果真的派兵去抢粮,引得他们失去理智发飙的话,弄不好连自己兄弟的两条命,也将断送在护法军的手中,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下而又下,必败无疑之策。

更何况,自己兄弟还商量着要与林飞川缓和一下关系,以便将来能从其人手中得到火药兵器,进一步还想得其人为助,那就更不可出此下策恶化关系了。为今之计,只有厚着脸皮去和林飞川好好商量,让他能看在同守一座孤城,同乘一条船的情份上,把粮食拿出来接济大军,以保大家平安。

赵范虽是和林飞川、陈君华表面上的关系不错,但堂堂制帅,从三品的一方大员,实在是放不下面子去求人施舍。

十六这天,趁着祈安还没完成,赵氏兄弟俩把亲信们聚在一起商量,他们要在林飞川的法事完结离开扬州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个粮食的问题。

把事情摊开在桌面上,大家沉默了一会,全子才说:“为今之计,两位大人实是不便出面去和林大人求告,不如由下官去向林飞川求售,先将大军的粮草问题解决掉,我们才有时间等待援兵,也能有机会出城夺得补给。”

全子才的“求售”两个字一说,赵范、赵葵的眼睛都是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呀,正好能击中商贾贪财牟利的要害,有钱去向他们买,不愁粮食不到手。其他人想来想去,都觉得要从林飞川手中开出粮食来,就是只此一法,别无他途。

赵范当即就差全子才去大明寺,要求他务必找到林强云,不论开出的价钱多少,都先把粮食买到,送往各军中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再说。

亲信们散去后,赵葵和赵范又商量接下来应该如何应战。

赵葵对赵范说:“城西经过几次大战,只有十二那天才得了惨胜,不如我们另辟战场,出东门去怎样?”

赵范考虑了一下:“西城屡战不利,贼兵一定认为那里作战对他们胜出容易。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就必须让贼兵多胜几次以骄其心,然后再想办法图谋取胜之道。只要再说动林飞川、陈君华肯尽出护法军来帮我们,出其不意的给李蜂头狠狠一击,相信会有必胜的把握。依我看,不如这几天还是出西门作战吧。”

“那天的大战,护法军也有损伤,陈君华不是将其代为训练的竹枪兵全都交还了么,兄长还能说得动他们出兵相助?”赵葵对赵范前半部的话没什么意见,而对说动林强云再次出手相助,则大表怀疑:“陈君华还则罢了,相信不必多费大哥多少唇舌。林飞川么,把手下那些人的命,看得其重无比,死一个人便会大发雷霆……且又不改其商贾本性,什么事都要盘算老半天,斤斤计较孰得孰失,能赚取利钱多少。想他再次出手,小弟看……难,难,难啊!”

赵范被乃弟一说,心里也生出犹豫,口气不怎么肯定的说:“不管难易与否,明日且去试上一试。说得动当然是最好,就是其不愿再出城与李蜂头战,也没什么大关系。葵弟可曾知晓,那林飞川与李蜂头有大仇,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之仇。”

“林飞川与李蜂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赵葵瞪大眼睛注视赵范,一副好责且急切地追问:“咦,大哥是如何知道的?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出来听听。”

赵范把这些天与林强云、陈君华交往的事仔细对赵葵说了,并将自己的人和护法军交谈中,得到凤儿及其母死于李蜂头细作手里的消息讲了出来,沉静地说:“据说,死去的那位凤儿姑娘是林飞川未过门的妻室,极得其怜爱;之前还认了此女之父为叔,事奉那妇人如亲生母亲般至亲至孝。我们且先静待全子才的回音,若是他能从林飞川处购得粮草,那就说明为兄可以一试。若是不成,只好另谋他策了。”

赵葵:“唔,这倒是大可利用来说动林飞川的一件事,就看大哥的嘴上功夫到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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