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武仙的人马在沂州,那么他们就不是从陆路来的。林强云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所能记得起来的地理知识,再结合近段时间看到的地图。猛然想到,不由得叫出声来:“对了,用船,用船从水路顺流而下,就可以不必经过蒙古人的占领区。武仙的押送军队一定是从卫州顺黄河而下,过曹州、归德、徐州,到了邳州后再走陆路入沂州。好大的手笔,五千军马和数十万金银铜铁,起码需要数百艘以至千余艘船呢,看来,金国和武仙都是真的全力以赴地要买轰天雷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强云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主意,便向盘国柱吩咐道:“你先带老拐叔去休息,再去交代袁通,这几天专门派一个人陪我老拐叔到临安各处走走,交代他多度支些银钱作为这些天所需的使费,让老拐叔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陈老拐刚要站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下,解下背着的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叫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局主请看,这是张、沈两位大人叫老残废带来的楮币,共是十八贯八百八十文。他们交代说局主看过后若没什么变动,就要在根据地开始颁行使用。属下总也想不明白,我点过了好几遍了,这里算起来有几千贯纸纱呢,两位大人为何都是说只有十八贯八百八十文。”

“哦,我们的纸币印出来使用了,这么快!蓝君清把印制纸钞的楮纸从成都府路运回来了么?”林强云两眼放光,一面解开包袱一面向陈老拐问道:“啊哟,不对呀,不过才两个月,哪有那么快又买又运的走完水陆数千里路,我们所用的楮纸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这个,属下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位姓蓝的管事于十月抄就派人送回了几个工匠和好些楮纸,到本月初就把这种楮币做出来了。”

几个人走了后,林强云才把四海和应承宗叫到身边,问道:“刚才还见了鬼似的躲着我,现在怎么就不怕了?”

应承宗一反往日没大没小的孩子气,表情沉重地缓缓将几张纸条送到林强云面前:“大哥,这是我们散处于各地的探子,及李青云所率的各位大侠们刚传回来的信。蒙古鞑子,还有三年前被蒙古所灭西夏国的流亡皇族,都知道我们会做‘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及‘大雷神’这等厉害火器的消息,纷纷派出高手要对大哥有所图谋。李青云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带人从太原府往临安赶,他在信中说,请大哥在他回到临安前务必小心行事,不要离开这里到别处去,一定要等他回到临安再作区处。”

四海也说:“公子,飞鹤子道长带了二十多名弟子已经在大宅各处隐身,以防有强敌入侵。他也说了,天松子道长也会在这一两天内从山东赶来这里,要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地防护。”

林强云看了几张信后,皱起眉头自语道:“奇怪呀,‘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已经使用过,被人知道是有可能,‘大雷神’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用过,不可能被人探知的,怎么别人连如何使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人泄露了这个机密。”

“内奸”这两个字跳入脑海里,林强云身上顿时觉得似乎有某种危险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到自己身上,立即吩咐道:“四海,你去将金来叫上,通知他先到这里,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办。就说要他领受任务后立即和我的亲卫一起赶回根据地,将情况向我叔和张大人报告,并马上着手在根据地另外再建一个针对内部的特务营,有事可以由他做主便宜处置。”四海取过林强云的金牌后匆匆走了。

林强云对亲卫小队长交代了回去根据地的任务,吩咐说:“你们这次回去,由护卫队派出几哨人配合,总的是以金来为主,一切都要按他的命令行事。各兵器作坊和知道大雷神这种兵器的人进行全面清查,对查出来的敌方细作及泄露机密的,无论他是什么人,全部定为重罪苦役犯,除没收其所有的财产外,投到各坑冶云挖矿,至死方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赦免。”

“十五十六的月光,一队鲤鱼逆水上,鲤鱼唔(不)畏山洪水嗳……”

“客家人唔畏开荒难哟……喂!”

林强云从史弥远的相府出来后就直接回城北右厢,踏进家门时,远远听到了家乡的山歌。

大客厅里,由罗运天领头,最后一句众人相和,唱出了林强云级熟悉的山歌。这首山歌也不由得勾起林强云的家乡情怀,在厅内的歌声一落,也亮开嗓子用连城话高声唱道:“过了一岭又一岭,处处见到客(家人)垦山。种薯种芋想求饱,劈坡育茶望求财。识得(知道)唔劳唔得食,落力死命拼一番。转到屋下(家里)半钵粥,呼呼喇喇一口清哟……喂……”

大厅内的八个人听得一怔,待听到是林强云的声音后,跟着齐声唱道:“见到弱钵等唔得,呼呼喇喇一口清嗳……”

罗运天与七个同伴由一个升元楼的本地伙家相陪,在临安最热闹的大瓦、南瓦云逛了两天时间,今天只比林强云早了片刻才由那位伙家带着回到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

罗运天他们八个人正在大厅内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让林强云听得一脸兴奋地快步向大厅行去。还没进大厅,林强云就用连城话高叫:“好啊,你们一帮子玩得倒是痛快,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受孤凄。快拿给我看下,一天到夜去买到什么好货。”

几个人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都跳起来大叫:“飞川兄弟,快来看,有好多好玩又好看的物事。”

在一二十种玩具中,林强云惊奇地发现了一把以厚竹片为柄,以马尾植毛的长柄小刷子,除竹柄稍显得大了些,用起来可能不太方便外,与他以前用过的牙刷极为相似,不禁欣喜地叫道:“哎哟,这牙刷是什么地方买来的,也是在临安瓦舍内买到的么?”

罗运天笑道:“咦,你这林飞川敢是早就知道了这是牙刷呀,我还道我们没见过,你也是没见过的。心想啊,买一把回来让你认不出,也出出你的糗呢。哦,我还忘了说了,这是在金子巷口的傅官人牙刷铺里买的,四文铜钱一把。你看,一把这样的小刷子差不多要半斤多上白米钱花掉呢,为了出你的丑,我可是花了大本钱的。只可惜,花云了我四文钱也还是难不住你这精似鬼般的家伙。”

林强云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嘻嘻地笑了声,手指一刮罗运天的鼻头,打趣道:“哈,这东西林某人还是在一点点大、这么高的时候就用过了,要考住我么,你们是想都不用想的。四文钱一把?唔,全数用手工硬做出来的物事,四文铜钱么,也算是价钱公道的了。这样吧,大家明天再云,和那间铺子的人讲,如果要大批购买的话,他们多少钱肯卖。你们讲的时候,要先向老板说明,只要他们能做得出来,我们是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过高我们可就云找别家了。还有,他们如果愿意和我们做这笔生意,便要按这把牙刷,其他地方不变,只须将柄做得稍小些,并打磨得光滑些才好。”

罗运天奇道:“咦,飞川兄要那么多小刷子做什么,你有多少嘴巴来用它呀。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个用法呢。”

林强云道:“要想知道怎么用的也行,不过,这把牙刷可是要先让给我,现时我就可以做给你们看。怎么样?”

罗运天:“好,不就四文钱的东西吗,给你先用便是。你先讲讲这物事……哦,这牙刷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强云抓起牙刷,取过桌上的茶含了一嗽过,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这把牙刷呢,它还不是做得很好,它的刷毛是很平整的平面,与我们的牙齿不太合缝。真正讲起来,它的刷毛表面应该做成内凹凸的弧形,这才能与我们的牙齿相合。你们看,将其纳入口中,这样,这样云刷动,就能清掉牙上沾的杂物,使牙齿保护得更好。不过,在用它来刷牙之前,上面要加些牙膏、牙粉之类……”

几个年轻人齐声发问:“飞川兄,什么叫牙膏、牙粉呀,它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加上牙膏、牙粉后又会怎么样?”

林强云倒是被他们问得一愣,不由傻傻地自问说:“什么叫牙膏、牙粉?是呀,什么叫牙膏、粉呐,这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罗运天等人看到林强云的傻样,不由得失笑,嘻嘻哈哈的又闹成一团。林强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捞住罗运天,伸手往他的胳肢窝里探去骚痒。罗运天当然也不示弱,招呼了几个人对林强云群起而攻,寡不敌众的林强云只好落荒而逃,绕着大厅乱跑一气。

这等景象让还在院子里的一哨亲卫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曾见过,名震天下的诛心雷、飞川大侠,高高在上的局主也是会和他们一样,是个爱笑爱闹的人呐。

这种景况,也使有事回到大宅的公治渠看得脸露微笑,站在盘国柱身侧不住点头,感叹地捋动自己的胡须说:“难得,难得啊,我们东主今天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呐。”

这些人中,要数罗运天的年纪最大,看看天色渐暗,时间也差不多到吃晚饭了,再见到院子里有百多人在笑嘻嘻地看往大厅,心知不可再胡闹下去,便脱身到人丛外,大声叫道:“好了,唱也唱过,闹也闹过了,大家静下来吧,别人在外面看笑话呢。让飞川兄弟讲出他知道的物事,我们也不会到处丢人现眼。”

林强云把牙刷的使用方法给众人再说了一遍,最后为难地皱起眉头道:“玩到牙膏和牙粉,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做的,只知道用了它就可以使得牙齿变白,更不会时时牙齿痛。”

林强云说间,公治渠已经走入厅内,亲卫们也拥到厅门前及廊下静听。

这时公治渠接口说:“牙膏和牙粉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物事,但却是知道现时药店里有一种粉料出卖,是人们专做来用于揩牙护齿的,或许能用在这种牙刷上去。那方子我也还记得,是由茯苓、石膏、寒水石、白芷、细辛、石燕子等炮制而成,家有余钱的时人用其早晚揩牙。”

林强云喜道:“这下可好了,既有牙刷,又有这种揩牙药,我再根据这药方多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做出既香又甜的好牙粉呢。不过么,就我所知,现时我们用精制的细盐来刷牙也是极好的,花钱既少,效果也相当不错。”

对着厅门前和走廊上的亲卫们说:“现在,我下令,明天一旦有这种牙刷买来后,先由亲卫里开始,每个人每天早起及睡前刷牙,今后凡是不按这首命令刷牙的,就回到山东去当备兵,再接下去没学会习惯刷牙的,那就只好请他回家去吃老米。好喽,大家散了吧,准备吃晚饭了。”

几个莲城来的年轻人看门口的亲卫都已经散去了,便不住对罗运天指眉弄眼的做鬼脸,罗运天苦笑了一下挥手赶人:“去去,你们都先回去自己的房内等着,我还有事和飞川兄弟商量,稍时再将事情给你们讲说好了。”

林强云知道罗运天定然是受几个家乡的朋友所托,想要自己为他们办些什么事,便当先走向书房,回头招呼:“子昌兄,到书房来坐吧,有什么事在书房里讲方便些。”

书房里的书架上已经多了很多书,两个书架放了近半,这些书大多是涂风的印刷作坊送来用油墨印制的新书,还有小部分是冉琥和公治渠受三菊所托,陆续从各家书铺购买,放在书架上用于装点门面。

林强云取过桌角上的纸,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动手磨墨,对罗运天问道:“子昌兄,你们鬼头鬼脑的在我身后挤眉弄眼做什么,有事就直接说出来,难道说我林飞川还会不帮着自己人吗。是不是给你们零花的银钱不够?明天我叫管家再给你们每人二百贯,不够再去寻他要,想用多少只管向管家拿,不必再来和我说。”

“不,不是的。”罗运天慌忙摇手,急急说道:“两天功夫,每个人五百贯钱钞,哪能这么快就用得完,那不成败家子了。实话说,我们每个人都只用掉几贯钱,全都还有四百多贯在身上放着呢。”

“那……又是什么事,害你们那样做鬼做怪的?”林强云想不出自己的这些老乡朋友会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的,不由得停下手向罗运天笑着问:“不会是要我将安南国带回来的婢女,或者从高丽带回京东东路的女孩每人送你们一个做妾吧……”

“咳,看你飞川兄说的什么话,真要是每人带一个安南国的妾回去,养得起养不起就不去说了,有家室的人还不被家里的老婆给撕成碎块呀。你也知道的,我们老家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讲话,有些人的拳脚功夫就是她老公叫两三个帮手也打她不过的……”

“咦,不是听说过有一句什么‘昆仑奴,新罗婢’的话,以此来表示这中富有吗。现时昆仑奴在澉浦镇就有一千多在学讲我们的汉话,在山东的那千多高丽女孩,也就是这里所讲的新罗婢,怎么……”林强云笑着向罗运天问道。

“不说这些,反正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老婆,一时也不会去想纳妾的事。”罗运天将凳移近了一点,小声说:“飞川兄,说实话的,这次我们六大姓的八个人跟你出来到临安,一是想趁此谋取一点功名,借以光宗耀祖。经过这两天来在临安打听到的及所见所闻,知道这种想法在大宋是办不到的了。故而,我们几个人都想到兄弟的京东东路去,请兄弟派给我们一份差事,或者今后能得到个一官半职的回老家去,在人前显眼。”

罗运天所以会这样说,是他们已经从别人——就是已经参加过去年应举不第,却因贫而不能返乡的举人——口中了解到,想从科举这一途未官,他们这次来的八人没一个有此能耐。一是书没读到那么多,就是让他们去参与科考也绝无可能上榜。二是他们八个人根本就没进行科举的资格,因为,应试考生报名,要向州府递交状纸,上列姓名、乡贯、三代情况等内容。地方官据此进行审查,其中乡贯的户籍要求很严格。乡试结束后,由各府州军发解合格举人(贡士)赴行在参加省试。他们八人连汀州的乡试也没有参加过,何来参加会试的资格?

即使他们参与了乡试,此后仍有两道审查关。一是地方官的审查和同行举人的互查。太平兴国七年诏令规定:“诸州长吏解送举人,取版籍分明,为乡里所推仍十人为保。保内有行止逾违者,连坐,不得赴举”。二是礼部贡院的审查。礼部兼领贡院,“掌受诸州解发进士、诸科名籍及其家状、文卷,考验户籍、举数、年齿而藏之。”

这几位乡下来到京师年轻人,自是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出来一趟,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只有到林强云的京东东路,在自己乡亲的帮助下才会有所作为,有出头之日。因此,众人就推举年纪最大,也是与林强云交情最深的罗运天出面,向林强云说情,要到京东东路去谋取一份差事。

林强云听了罗运天的话后,感到头痛了。这些从没经过人生阅历的年轻人,虽然是与自己同龄,但遇事怕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说不定心急之下经常会做错事,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如果就此看在乡亲的情分上随随便便给他们职务,不但于理不合,在此多事之秋也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而且,他们与自己不同,全部是有根有底,上下还有老小。今后万一与赵宋朝反脸为仇,一旦被朝廷查出底细,那还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让这些家乡的亲人到山东,跟随自己一起冒抄家灭族的风险。即使他们实在是想到山东谋发展,也应想办法将其族人先一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吟了好一会,林强云才抬起头,狠下心对罗运天说:“在没有考查过你们的各项能力之前,我也不清楚你们几个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不如这样吧,过几天先和我一起到淮南东路去,看看能不能趁此时机立个军功而得朝廷的封赏,这才是正道。你们啊,可以到根据地去先看看那时的民情风俗、各地方官府办事及细民百姓生活的情况,了解一下律法、规矩。一切都透彻后,你们仔细想好,再决定是否要在京东东路求得一份差事。子昌兄,实话告诉你,虽然现时小弟是京东东路暗中的主人,却也不能坏了自己定出来的律法和规矩,一切都得按订出的制度办。只要你们有那样的能力、才干,先从小事做起,得到了官府磨勘后实有业绩,就会得到提升。到时候,不要说是一官半职,就是做方面大员,管领一县、一府一州,或更大些,做到管领一路的主官也都是大有可能的。我林某人决不会因为你们和我一样年轻就小看了大家,也决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乡亲梓叔另眼相看而加以重用。当然了,既然是自己的乡亲,在相同的条件下要选人使用的话,自是有人情可讲,我会优先选用你们这些人的。希望子昌兄能去和众位兄弟们讲清楚,别要怪林飞川做事石板,不讲人情。”

“好,有飞川兄这些话就可以了。”罗运天心里隐隐猜出林强云心怀大志,而且他在与林强云初交往时就知道他的脾性,也和其他几个人说过,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心结。他们本身也是极为纯朴的客家人,通情达理不说,还惯于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若能在淮南东路沾些光得到朝廷封赏谋个出身,当然最好。因为他们曾听亲卫和护卫队员们说过,要去京东东路倒是不费什么事,但要想在那里谋取一份差事却是颇为不易,必须经过层层考试。就是想去考试,也得有人担保才能参加。此时既然征得了林强云的同意,并有可能得其推荐,这些看似困难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何况林强云还说过会送他们到京东东路,再怎么说也会对送他们的人有所交代吧。因此,罗运天满意的笑着说:“在淮南东路能得军功也则罢了,若是到了京东东路时,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能得过京东东路官府考试,你可别想再推脱,一定要将我们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去啊。”

“放心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我林某人最欢迎了,一定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况且你们还是我汀州莲城县的同乡呢。”林强云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写出方子并注明用法,一边说:“若是我们莲城真能出几个治世的能臣、能征善战的将军元帅,那可真是给我们客家人露了脸啦。子昌兄,将来你们是想去地方上谋差事呢,还是想到军中去疆场杀敌啊?”

罗运天兴致勃勃地看林强云在纸上写着,不由取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将来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就行……飞川兄啊,你的字可写得不怎么样呐,写出来的字只能和我这成天舞刀弄棒的乡下小子相比,和别人写的字比,哪可就差得太远了。”

林强云抓抓头皮,尴尬地笑道:“咳,不瞒子昌兄,我这毛笔字是怎么也写不好的了,就像父亲骂我的:‘这种字只比鸡爪的样子好上一点,如去应试的话,考官连看都不会看,肯定连童生也得不到。’你倒是评评理,鸡爪抓地能看得出字来吗?”

罗运天嘴里回答,看着纸上的字念道:“你这字难看不假,倒也还是容易认,写的是什么呀……方一,海带一两(洗净)、黄独(黄药子)四钱以水煎服,治大脖子,有大而下垂,不觉疼痛、呼吸艰难、声音嘶哑者,连服,治愈方止。嘿,就这么简单的两味?”

林强云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是当然了,你以为要如何才能将病治好啊。”

罗运天再念道:“方二,海带或紫菜一两,昆布五钱,生蚝一两或干蚝三钱同蒸服,治颈有肿块,急躁易怒、两眼突出、胸闷心悸、肢体无力、动则气粗,甚者有时瘫之症。又方,生海带四两,入滚水稍氽即起,切细丝以糖四两拦匀,日食一两。或以紫菜也可,则不须滚水氽过,只洗净切碎拦糖,可治以上两症,须长年服食。呵,这要花不少钱吧?”

“这是慢性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花钱治病是必然的……”

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报,有鄞县男、直秘阁、京西转动判官兼提举常平安抚制置司参议官,军器监丞兼权知枣阳军史大人嵩之来访,有拜贴送到。”

“史嵩之?”林强云愣了一会,方想起这位叫史嵩之的是史老奸的亲侄儿,惊疑地自语:“他来拜访我这铁匠?!”

一贯以来,史氏家族的所有人对自己这个铁匠出身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相交来往了。连忙叫道:“把拜贴拿来我看看。”

拜贴上的语气很客气,让林强云大感摸不着头脑。今天倒是出奇得很,史氏家族的人竟然会到自己家上门拜访,不由得小声说:“怪事,史嵩之怎么地来找我,而且还客客气气用上‘愚兄’两字,明显地是以平辈相论。管他的,先见上一见再说。子昌兄在书房稍候,我去去就来。”

“有请史大人厅内相见。”林强云大声吩咐,检查衣着,大步朝大厅走去。

史嵩之年纪约在四十多岁,也是不甚高大的个子,相貌想当不错,到了不惑之年还是显得风流倜傥,他也没像别的高官般挺着大肚子,还是肚腹平平,一看到出大厅外迎接的林强云,史嵩之紧走几步,抢上前握住林强云的手说:“飞川贤弟,愚兄来得冒昧,还请见谅。”

“史大人,林飞川一低贱工匠,何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刚有情报说好几处的敌人欲对自己不利,再加上他也不认识史嵩之其人,不能就此对别人完全相信。手把抓住,林强云吃了一惊,马上警惕地挣开史嵩之的手,向侧退开一步将手伸进衣内握住手铳,暗暗压下击锤,凝神对史嵩之注视了片刻,才躬身行礼,伸手肃容:“史大人请进厅中奉茶请益。”

史嵩之神情自然地与林强云对视了片刻,微微一笑,泰然举步先行,说道:“如此,飞川贤弟请。”

林强云转向向带了十多名亲卫监视史嵩之四个随从的盘国住吩咐:“国柱,带史大人的几位伴当到侧厅宽坐,好生相待。”

史嵩之坐定后,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林强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飞川贤弟,对你,我是心仪已久,数月来一直想与贤弟一会而不可得,今天总算能与贤弟见上一面了。这是今天早朝时由郑文叔拟发诏书及家叔手书,贤弟请先看完再说。”

林强云展开第一张纸,是史弥远的信,只介绍来人是其弟史弥忠之子,叫林强云可以信赖。忙站起身再向史嵩之行礼:“子由大哥休怪小弟刚才失礼,实是小弟今年来多次遭人暗算,心中多有害怕,再者又与大哥从未谋面,故而方有适才之举。请兄原宥则个。”

史嵩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贤弟先看完抄来的诏书再详谈。”

再看第二张大些的纸,只见上面写着:“……君臣,天地常径;刑赏,军国之大枋。顺斯柔抚,逆则诛夷。惟我朝廷兼爱南北,念山东之归附,即淮甸以绥来。视尔遗黎,本吾赤子,故给资粮而脱之饿殍,赐爵秩而示以宠荣,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养之如一日,此更生恩也,何负汝而反耶?蠢兹李全,侪于异类,蜂屯蚁聚,初无横草之功;人面兽心,曷胜擢发之罪!缪为恭顺,公肆陆梁。因馈饷之富,以啸集俦之徒;挟品位之崇,以胁制官吏。凌蔑帅阃,杀逐边臣,虔刘我民,输掠其众。狐假威以为畏己,犬吠主旁若无人。姑务包含,愈滋猖獗,遽夺攘于盐邑,继掩袭于海陵,用怨酬恩,稔恶恣暴。为封豕以荐食,贪婪无厌,怒螳螂而当车,灭亡可待。故神人共愤,岂覆载之所容!舍是弗图,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夺官爵,停给俸禄。敕江,淮制臣,整诸军而讨伐,因朝野佥议,坚一意以利陈。蔽自朕心,延行天罚。”

“顾予众士,久衔激愤之怀;暨尔边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于奋厉,以共赴于功名。凡曰胁从,举官效顺,当察情而宥过,庸加惠以衰忠。爰饬帮条,式孚群听:应擒斩到全者,赏节度使,钱二十万,银绢二万匹;同谋人次弟擢赏。能取夺见占城壁者,州,除防御使;县,除团练使;将佐官民以次推赏。逆全头目兵卒皆我遗黎,岂甘从叛?谅由劫制,必非西心。所宜去逆来降,并与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异赏。郑衍德、国安用虽与逆全管兵,然屡效忠款,乃心本朝,冯某、于世珍虽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晓逆顺,如率众来降,当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是陷贼,实非本心,如能相率来归,当与赦罪。海州、涟水军、东海县等处有为逆全守城壁者,举城来降,当各推恩。时青以忠守境,屡立骏功;彭义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为逆全谋害,俱加赠典,追封立庙。”

“噫,以威报虐,既有辞于苗民,惟断乃成,斯克平于淮、蔡。布告中外,感使闻知。”

文绉绉的词语,林强云看起来很费劲,但还算能读懂上面的意思。不由击案喝道:“好,朝廷总算下决心进计李蜂头了,小弟这就做好准备,择日启程到扬州去。”

至此,史嵩之哈哈一笑,走到厅中站立大声叫道:“圣上有诏,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接旨。”

林强云行礼如仪,听史嵩之之乎者也的读了一通,不外是要林强云择日率道门护法军赶赴扬州设坛打醮为国祈安,并说太后出缗钱一百五十万,其中一百万犒军缗钱由林强云一并带去,别五十万则留于行在振瞻在京细民。

接过圣旨起来,揉动了一下膝头,林强云苦笑说:“这圣旨太长了,跪得好生难受。”

“飞川贤弟,你打算何时启程呀。”史嵩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刚由亲卫卙好的热茶,一边赞道:“好茶。”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让林强云听得一怔,想了想说:“好教子由大哥知晓,小弟的护法军应该明天可到,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

史嵩之此时也不知听没听到林强云所说的话,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过了好久才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向林强云问道:“飞川贤弟,愚兄治下神劲军听闻忠顺军得了贤弟一种名唤‘雷火箭’的兵器,也见识过‘雷火箭’击发后在威力,愚兄来此,是想……”

林强云一听“雷火箭”三个字就明白了史嵩之的来意,马上打断他的话,道:“子由大哥,你的意思小弟知道了,在运给忠顺军‘雷火箭’的同时,我会要他们也送一批相同数目的箭到神劲军中去。不过,这物事的制造十分麻烦且危险,每次运来的不会很多,可是要省着些使用。这样可好?”

史嵩之大喜,连声说:“好,好,真是太好了,能得贤弟之助,有了此等犀利的兵器,我枣阳各军又何惧金狗犯边,何愁不能打得那些化外蛮夷落花流水。贤弟放心,你那雷火箭每支二十五贯的本钱,我们是会如数度支给双木商行的。”

“哗,一定是陈鞾那老小子到处宣扬,把这事传到了他的耳中,难怪史嵩之会巴巴地从枣阳跑来向自己要雷火箭。我还以为是孟珙说出去的呢,差点错怪了孟珙元帅了。”林强云在“二十五贯”入耳时方恍然,只好尴尬地笑着说:“子由大哥别怪小弟贪心,实是这等物事的本钱太大,所需的数量又多,我那小小的商行本小利微,亏空不起呀。”

史嵩之见林强云装出一副奸商的嘴脸来应付自己,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生平极为重视人才。这次在枣阳一听到部下说过孟珙遇不刺,并在别人的帮助下消灭了数百刺客的情况后,立即就对这种能爆炸伤人的兵器起了兴趣,他对能制出这样犀利兵器的人,那就更是急于见上一面,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拉到自己帐下。故而在多次写信求得史弥远的批准后,赶回临安,这才打听到制出雷火箭的意是二叔认的义侄。史嵩之自己也明白,林强云认了史弥远为义叔,恐怕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自己这个史氏家族的人自是不可能很信任,不以本来面目所示,小心提防自己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想要与其结交,就需要折节,以诚心想待。当下,也就无奈的笑了笑,对林强云说:“飞川贤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愚兄是怎么样的人此后贤弟定会有所了解。如此,愚兄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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