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史相公府第举行的宴会为了迎合蒙古人的习惯,还是按古制度席地而坐,主席坐着的自然是史弥远这位主人,他的面前是一张不到二尺高的大食案,食案上摆放的各式小盘盏林林总总有四五十个。

照史相身侧一位男装打扮的答应服侍侍妾估计,连同被筷子点夾过感到不合口味撤下去的,上过了桌的菜肴算来已经不先将近百道了.这位侍妾还知道,这次大宴的菜式和各种高、清汤饮,相公回复给礼官菜牌子上写的是“以圣驾外幸接驾御宴三一之礼侍番国使臣”。

圣驾外幸接驾御宴的食谱如何,这位侍女没经历过那种阵仗,她也不曾看过有关的记载搞不清楚。如果按照此时已经上了桌的汤羹菜肴看,臣子接待皇帝的御宴,美味佳肴最少也应该有三百多靠近四百多道菜吧。

主席下面的两边,一溜而下各安置摆放了五排七列的矮食桌,前排上位三张矮桌只坐单人;前排是第四列起和后排的座位,则每桌坐二三人不等。依左尊右卑的古制,大宋朝史党的亲信高官位于左边安坐,价位较低,以及花了大价钱进入相府来混个脸熟的,那就是在是对不起了,请到右侧,去与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耐的哄哄臭味、大家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而且还以为高人一等,对一众宋官斜眉冷眼相看的蒙古联宋使相邻为伴吧。

相府的大厅从内到外全用各色油漆描绘涂饰,到处是刻满了花鸟草木、人物故事的浮雕,一眼看去赏心悦目,处处浸透着高雅精美而又豪华富丽,显示出这里的主人富有、高贵而且品味超凡。整个大厅用四根合抱粗顶梁柱,布置成一个正方形支撑两道大梁。

蒙古联宋使团的人。无论他是粗鲁不文的蒙古人也好,或者是见过些世面地女真人、契丹人、吐蕃人也罢,连见识多广的回回,甚至身为汉人的联宋副使。也在到了这里以后一直赞叹不已,久久不肯入座。

这座大厅的确是称得上大。二百多人分成七十余张矮桌在厅内,不但不显拥挤。厅中还空出一大块约有二十来方丈,可让歌舞伎献艺的空场地。可惜,今天的史相公无心赏玩丝竹歌舞,也认为野人般的鞑子不值得以家妓相有,故而不曾令相府地家养歌舞伎出来食客。

看看蒙古正副专使与其带来的一众喇嘛、道士等国师和文武官员及武士都酒醉饭饱,有些画外粗人武士已经喝得大了舌头吵吵嚷嚷地互相拼酒,对送茶送水、端菜斟酒的侍女动手动脚了。

对着市井泼皮般粗陋不文的蒙古人,看到开始混乱的场景,听闻躲闪毛手毛脚不得不继续服侍客人的婢女不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史弥远极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虽然史弥远为了此后在联合灭金的战争中给大宋多争得一些利益。与蒙古人结交示好而宴请这些联宋的使臣。他觉得最不济也要让蒙古人按商妥的协议,灭金后将河南归还大宋。但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大宋而不得已为之,并不表示史相公心理对未开化野人似的鞑子有多少好感。

此时,史弥远看到蒙古使臣上下,除了副使李昌国、王辑等少数几个生长于北方地汉族官员外,包括经常来宋地连议夹攻金人的正使者卜客,也和其他蒙古人一样搂过前来斟酒的侍女上下其手,心中不快更甚。他急着要快些将今晚的事情办完。好打发这些不识中原礼数的鞑子离去。便向身侧的虞候使了个眼色。

那虞候会意的站起身,“啪啪啪”连击了三下手掌。

随着虞候掌声响起。四名力士搬了一张三尺余高地大公案放到空场地地中心。力士们退下后,又有十多个歌舞伎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二三十名刀剑出鞘身穿箭衣的壮汉看押护卫下,面色凝重地从厅门外小心翼翼的捧着、抬着用绸布盖住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盘缓缓步入。

进入大厅的人女的灵动婀娜,男的敏捷刚健。

大厅里宋蒙两国的官员中,不发身具武功眼力高明之士,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男女都有一身不俗的身手。

宋朝的官员到还罢了,虽然不明白何以会有这么多高手来到宴客的大厅,却也知道在史相公府上不会有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故发生,俱都安坐不动。

身体长得四四方方,粗砺的脸上满是大胡子的蒙古联宋正使者卜客,入了大厅后就四处仔细察看内里的门窗柱廊。他在惊叹南朝汉家富蔗繁华远非西域诸国和蒙古草原可比,甚至金国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同时,心中暗自发下誓言:自己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将这里的富足与华贵告诉所有的蒙古贵族,说动大汗与王爷们灭掉金国之后,寻找出任何能够寻找到的借口,尽快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兵马,把赵宋比花花世界更花花的世界抢夺到大蒙古的手中。到了那时候,嘿嘿,这些华庭美屋不都是南人为尊贵无比的蒙古人做的吗。

有了计较的者卜客放下心思,此刻正旁若无人地对矮桌上的各色菜肴发动进攻,像对待生死大仇似的发狠,汤汗淋漓地吃得一头大汗。者卜客听到厅门有响动抬头看时,但见拥入的数十人壮勇都提刀挺剑,心中一凛间,暗自思量:";不会是时才所想要抢夺南朝的念头被这些汉官察觉吧?";对这个想法者卜客自己也不禁好笑,但数十把刀剑出现在眼前的大厅内,虽说汉人壮勇并无敌对的神色,也不见他有何不利于己方的举动,左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由得脸色微变,轻“哼”一声。

者卜客下首坐的是一个穿红衣的老喇嘛,此老听到这一声轻哼。从容进食美味的喇嘛僧身形闪动间,也不知如何“忽”地一下晃动,便连臀下坐着地锦垫也一并移到了正使的桌前。老喇嘛目光射出有如实质的精光,朝大厅里四下扫了一遍。然后双手合掌闭目安坐。

哼声发出的同时,者卜客身后地蒙古武士们只比喇嘛稍慢了片刻。他们摔开侍女。踢翻矮桌一蹦而起,在侍女们惊叫和“锃獎”、“叮当”刀剑出鞘杯盘破碎不绝声中,抽出随身兵器执于手中。许多蒙古人在扫开矮桌杯盘抢到者卜客的身边。准备杀人的同时,大约是这里的菜肴味道实在是太好,还不忘抓了喜食之物,一边紧握刀兵戒备向周围窥察,一边“顽顽呜呜”地趁着未动手之前地间隙将美味猛往嘴里塞。

者卜客面不改色地向主席的史弥远冷声喝道;";宰相这是何意。你们南人敢是觉得与我大蒙古协手灭金,既要出兵有要输粮送草,事后只能得到大河以南的一大片地方还不值,如今觉得不合算吃了亏。想要反悔又怕丢脸而至杀人灭口么?”

“南人”两个字,者卜客特别说的很重。

“南人”这是金朝女真人对长江以南宋人的蔑称。所有大宋文武官员都很清楚这一点。此刻这者卜客一开口就加重了语气说出这两个字,用此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来称呼,显然是对大宋国极度的蔑视,也是对大宋朝上下的极大污辱。大宋朝的官员们同时变色,只因史相公还未做表态,一时不敢愈发作。

说起来,宋蒙之间也是有夺地杀民抢掠财物之仇。不过没像灭亡了本朝南渡前北宋的金国般,有那么刻骨的血海深仇就是了。

在在宝庆三年(1227年)。成吉思可汗挥军攻灭西夏地同时,就试探着侵略南宋的四川境地。当年,宋四川制置使邓损弃守七方关(今甘薯康县东北)、仙人关(今甘肃徽县南)武休关(今陕西留坝南)、把关外西和州、成州、凤州、丐州和天水军等五个州军拱手相让给蒙古军。虽然蒙古退兵后这几个州不费一兵一卒的自动收回,但收回的五个军州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所有财物人口被劫掠一空。

一次性就痛失五个州军大片土地的“丁亥之变”,不仅大宋所有官员记忆犹新,还使得大宋朝的年号由宝庆改元为绍定。也就是经过这次惨痛的事变,让大宋朝廷上下对蒙古人地凶残、对蒙古地颇具侵略性有了些少的、初步地、肤浅的认识。只可惜,这种认识还停留在蛮夷最尔的小国,被他们出奇不意偷袭方能得手,如此介嫌小疾不足为患的意识之中。此刻听了番邦野人对养羊大国的相爷如此的不恭,竟然以“南人”这侮辱性的两字来称呼,这还了得,他们不仅是骂了相爷,更是辱骂了整个大宋国上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史弥远还没来得及答话,由征剿李全而功升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赐紫章服、金带,换福州观察使、右骁卫大将军、淮东提邢、知滁州兼大使司参议官,数度日前方由滁州任上回临安面圣谢恩的赵葵却是不知蒙古人的底细,也为了在权相面前体现自己的忠心,顿时作大怒状,站起身来戟指对面的蒙古人厉喝道:“兀那番邦鞑子休得猖獗,我泱泱天朝怜你蒙古最尔小国,不堪争战军、粮、夫役等重负而准于假道助兵之所请。史相公有感于贵副使李昌国、王辑言词恳切,为表通好诚意而于府上设私宴想请,其规格堪比番薯还且更甚,也曾告明会有盖世奇宝将出让尔等开眼观赏,何来反悔杀人灭口之说……”

赵葵的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倒也说出了大宋上下众官心中所想,,因是在权相面前有所顾虑而未曾说出口来的心声。

大宋这一方,人人脸上俱有:此话说得不错,果是如此。尔等化外之人能受我大宋相爷垂青,得以用户凭般高规格的酒宴来款待,自然应感激涕零千恩万谢才是正理,怎地还敢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史相公更是目注赵葵,面含微笑向其点头以示赞赏,嘴里去样叱道:“南仲”。有话好生分说,不得对蒙古大漠来的贵客无礼……。”

相爷毕竟是相爷,骂人不带脏字,仅“蒙古大漠”四个字就在在指明。贵客倒是将其视为贵客可,但这些人却是从荒凉之地的风沙草原上来的。他们既然如同野人般还未开化,我等天朝上国之人又何必与化外蛮夷一般见识呢。真要去与其计较的话。那不是自掉身价,将大宋地文士子人放到连耕作也不会的野人同一个层面上了。难不成一头狗冲什么人咲了,此人还会学它的样子,同样对其大叫“汪汪汪”的和它对骂么。

本朝于真宗咸平初年(998、999年)宋辽交战,大宋在雄州(今河北雄县)置设机宜司,景德元年(1004)宋辽议和,真宗为表示喹邻外交景德三年(1008年)改机宜司为国信司。南渡后,绍兴间再置“主管往来的国信所”,主掌金夏诸国往还交聘事。

令人觉得十分尴尬的事。整个大宋朝的国兴所可与番邦外交国交流地通事,全部找齐了也总共仅有十一人,其中能契丹语、女真语、西夏语的大通事有五人,只会讲一种番邦语言地小通事只有六人。让当今圣上与史相公气结的是,原本还有一位会讲蒙古话的通事,却数年前死了,现时这十一位大小通事没一人能听懂蒙古话,更别说将其翻译成官话了。

总算还好的是。蒙古联宋使之中,倒是不缺汉人,特别是两位副使李昌国、王辑却也精通数国语言。两国还是可以相互交流。

赵奎所说的话自是由两位联宋副使翻译给一众蒙古人听,一个身体长成几乎和着卜容一样四方形的大胡子蒙古人,听了两人的翻译,涨红了脸冲到厅中,会务着手里的弯刀、一根什么骨头,朝赵葵瞪视,叽里呱啦地用蒙古语夹杂着汉语结结巴巴地大吼:“...你...这小……小……娘儿般懦弱的南……南……蛮……成吉思可汗东征西战灭国无数,大蒙古国疆域万里、人口牛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你……你这南……南……蛮子口中会……会……是最……最……尔小国?!弥……你……你……竟敢骂我们为鞑子……哇呀呀……气死我了……”

两位联宋使人间是汉人,没把蒙古武士地话翻译给人听,只是互相打了个眼色不再开口。

赵葵信手一指大厅,冷冷地嗮道:“成吉思汗只会欺侮弱小无能之辈,我堂堂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大宋,人文会萃财丰物华,又岂能是尔等无知野人所能相较的。攻掠抢来的疆域再大,可有我大宋物产之丰富?人口牛羊再多,可做得出如此高堂华屋?不叫蒙古最尔小国,难道你们还称得上天朝上国不成?!”

李昌国脸有愧色默不吱声,那王辑虽是面上惭愧,却还是照样将赵葵的话大声翻译了出来。

蒙古武士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暴烈地狂呼:“气死我了,来来来,且来与我草原上的……苏赫巴鲁——就是“猛虎”勇士我……大战三百合……我的儿你裆下可曾长有卵子,敢事……不敢出来应战?

前后两次的话虽是说得结结巴巴,到也让人听出他讲地意思。

蒙古武士话说得不顺溜,心中觉得气更大,趁赵葵得意地左右环顾时,扬手将快啃光地骨头用力扔出。

赵葵自恃年幼从军,不但练得一手的好箭法,并跟军中的高手学了不少武功,哪里把这只只会蛮力拼杀地蒙古人放在眼里。他的眼角早注意这蒙古鞑子以防其人暴起发难,此刻见鞑子扔出物事击来,将左手大袖朝外衣甩,右手同时朝后伸出叫道:“来呀,取某兵器…….”

也怪赵葵大意了些,甩动的大袖没用好力道。他明明听得蒙古人发来的物事,飞行时毫无破风声,来势不劲不急,心里还不屑地鄙视鞑子不善武功。哪知道他的手才甩出衣袖,那块骨头竟然突地加速,“噗”地一声袖、骨相接时,赵葵只觉一股大力猛然从衣袖上循势袭到身上。

幸好找葵的武功底子打得好,身形急沉桩好马步。方在摇晃了几下后稳住身体,没有当堂出彩。

大厅里百多位大宋的高位京官,会武功有眼力的不乏其人,但能看出赵葵其实是不备之下方吃了些亏的。也仅仅只有坐得较近的一二人而已,其他人无不在此时叫出声来。

“哎呀!““槽了。赵大人不敌鞑子……”

“哎呦,赵大人还没出去就输了……”

“就是。我看赵南仲是一定敌不过蒙古人的……”

更有与赵氏兄弟不合地,则幸灾乐祸地出言嘲讽:

“此子自大的很,以为杀了李全就了不起……”

“咳,何止是自大,可说是无耻的很呐。我听得许多参与扬州大战的将士私下里说了,那李全之死明明是通议大夫林大人用仙法所制,连其三魂七魄也被诛得烟消云散。赵南仲这厮竟敢贪天功为己有冒领了去。这才得以……”

“是啊,是啊,还是林大人有肚量、有心胸。这么年轻就知道不与这个小人一般见识,若是林大人与他一样较起真来,只怕……嘿……”

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吃了个暗亏,而且这个亏是众目睽睽之下受的,赵葵真是有苦说不出。再加上四下里嗡嗡一片都是冷嘲热讽之声,赵葵气得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拔脚欲要将矮桌踢开冲出去与蒙古人拼个死活。

老奸巨猾地史久远觉得鞑子也太不识好歹,好端端的一场观赏宝物的宴会被他们平白无故地挑起这般事端。实是大感霉气。一腔的高兴劲一下子就被赶得无影无踪。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了疑问:“这次与蒙古人联手灭金地事情真的会成功,即使将金国灭了之后。若是已经接壤的两国,一旦有了冲突交起战来,连金朝的兵都打不过的大宋禁军,能抵得住将金兵灭掉的蒙古军么?

这时候的史久远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再此时发生打斗,万一双方有所损伤或是收手不及死了人,岂不是要坏了联手灭金的天大好事。在者说,他也对刚才的事件看得清楚,赵葵明显不敌蒙古武士。但看蒙古武士的身材有两个赵葵般粗,说不定其气力也是赵葵两三倍般大。史久远是个文人,谈武功他一点也不懂,但也还听人说过“一力降十会”这句话。此刻史久远心里已经认定,真要动起手来,赵葵一定不是那蒙古人的对手。与其再丢一次脸面,不如就此认输罢手更好。所谓现丑不如藏拙。反正蒙古的正使才是马上要回去,其他人还要留下来进行佛、道、武等项技艺比试,再过些时日从这几项上在更多国人面前讲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也不迟。

史久远当即沉下脸喝道:“南仲。不可意气用事,坐下,本相自有分寸。”

同桌的赵范这次也受了池鱼之殃,那块蒙古人吃剩的骨头被其弟衣袖一挡,恰好就斜斜地打在他的右脸上,刹时间赵范的右颊上便肿起了老长一条油腻腻的红印。年近五十地赵范武功既差,眼力也不济,并且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先是脸部被击中已经有气,乃弟不敌蒙古人加了一把料,在受同僚嘲笑,叫他如何受得了?!

赵范凭大地年纪,性子一起便要与乃弟联手打回场子。

听得事相公发话,赵范心中猛地一惊,心念电转中立时换了个想法。原本站起来要发难的身体急偏,伸手急抱赵葵,硬将乃弟按到座位上小声劝解。

蒙古次副使王辑此时慌忙起身,先说了好多话安抚狂吼怪叫地蒙古众人将他们劝得各自安静了,而后向史久远、赵葵拱手为礼道:“史相爷、这位大人息怒,我家众位将军见了这些拱护他们的侍卫才起了疑心,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啊。”

经过一番劝解,大家都坐下后双方间再无先前融洽的气氛了。

侍女们将木盘安防于公案上,和侍卫一起退到靠近厅门的一角。

待厅内稍静下来后,那位虞候在史相公的示意下走到公案前,对蒙古使臣和各位大宋高官拱手转圈为礼,高声说道:“各位嘉宾,相爷心感宋蒙联手夹攻金人议成。为表我朝泱泱大国之民丰物化,特请远方来的贵客到此观赏几件盖世奇宝……”

虞候手指点来两位侍女,转身掀开一个木盘的绸帕,让侍女端着跟在后面走向者卜客座位。此人想必是工善花言巧语之辈。嘴里一跌地不停的介绍,语速慢而清晰。声高而不惊人:“……此物乃本朝专有的奇巧宝物,名为‘万花筒’。又有人称其为‘变花筒’……在者卜客座前的那个红衣喇嘛既不抬头也不让路,依旧坐着挡住去路,在虞候走近他身边时“哼”了一声。这下别人听来微不可闻的哼声,有如利针般的直刺耳内,令本身非练武功地虞候啷呛退了一步,差点将更在后面的侍女撞着。若是将侍女抬来的木盘碰到,使盘内放的“万花筒”跌坏,就是把自己地一家大小十多口人全都卖了也赔不起呐,让这虞候惊出一身冷汗。

长了一副大麻脸的者卜客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蒙古话,红衣喇嘛方冷冷地扫了厅中一众大宋官员。起身取了锦垫回到原位坐下。

经此一闹,大宋一众官员觉得甚是没面子,既然武功方面掉了面子,对于他们眼中的奇技淫巧之物,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也就提不起用宝物来羞辱人的兴趣了,气氛再也热烈不起来,不多时也就匆匆散了。

……..临安成北右厢东南角的林家大宅。今天入夜后也和史相公府上一样灯火通明。门外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十数个两尺大的灯笼也在放射出艳艳的红光。照得川流不息来往的人们面上红丹丹的一脸喜气。

这里没有车马轿子,也没有前呼后拥地达官贵人,出入都是城北右厢一带的佃民百姓,来往的都是身穿百纳衣出苦力讨口食的苦哈哈穷朋友。

从上月抄——记得的人说是三月二十八,也有人说是二十九日,反正相差一天无伤大雅,没人会去多做计较——开始,城北右厢的废瓦子一带就有人张挂出数十张募役,以及大量收购破碎砖瓦,打烂了的陶瓷器碎片,练铁、打铁丢弃粗硬炉渣的招贴。招贴上说了,有位财东花大钱要在这里新开一间叫什么“红毛”地作坊,需要聘用大量人手、收购大量各色指明地废物。招请的役工须成年,男女均可,只要他还没被饿得连两斤地锤子都举不到,就能到红毛作坊去做工。被相中的役工只需人去就行,一应工具——其实也就是一把铁锤、一块半寸厚五寸见方的厚铁板,再回一块想要抬走都得花上好些力气又不值钱的石头——以及可让做工者饱肚的食物俱由作坊提供。工钱么,那就看你能做多少事,做得越多工钱也就可以拿到越多。但若是只为了去混一碗饭吃,出工不出力没按作坊的要求做出一定数量的事情,那你吃了一餐饭后便立刻走人另谋高就去罢。

临安的人口真个是多,没人能说得清此际临安具体有多少人了,即使是官府也不能。这主要是由于“诡名户”与“脱漏户”实在是太多了,无法进行统计。

何谓诡名户,大宋朝的“形式户”——尤其是官户,为逃避赋役,用种种手段弄虚作假,使宋代出现严重的“诡名户”现象。影响户数的主要是“诡名”子户,即一户分作几户、十余户乃至几十户,以分散财产、降低户等,达到减免赋税的目的。

所谓脱漏户,既不在官方户籍的人家。这一现象同样严重,情况也更复杂。其中有的是自有田产,本应该主户籍内而隐瞒不报,仍为客户,所影响的是户口类别比例而不是户数,暂且不论。另一种确属“黑户”,即谎称逃亡、绝户而隐瞒起来“逃绝户”。

会到代“红毛作坊”募工的林家大宅应募者,绝大部分是来到临安的逃亡人口。

城北左厢东南这一带,还并不止林家大宅有灯火,离林家东北五里多,原来是一大片长满了荒草的湿地里,也同样有一处地方火烛明亮。

这就是“红毛坊”的作坊所在地。三百多人聚集在一处用毛竹搭起长条形的巨大棚屋内做工。

与相爷府弟有所不同地是,这个巨大的棚屋内的数百人并不是参加豪华的宴会,而是抡动手里地铁锤辛勤劳作,在实力地为一家大小能吃饱穿。为自家所有人能吃得好一点,每餐有些许肉食进口;穿得好一些。可以在冬天套上锦衣,而不用将破烂的衣衫再打上好多重地不钉用于御寒。

这栋棚屋占地无论是屋架、支柱、屋顶上的瓦。甚至两面涂了稀泥可以阻风地墙,无一不是由大竹制成。整栋东西四十丈、南北六丈超长超宽的巨大棚屋,没有一块砖瓦,也没有一根铁钉,全部采用毛竹。这项工程从开始清基填土,到屋面出水,直至四周的外墙稀泥完全干燥,共用去了三十四天的时间。当然了,这个时间并不包括采购大量毛竹的所费。这可是福建赶来的百多高手竹匠,在六百余佣工打下手的帮助下日夜赶工后方做好的。

这处棚屋是林强云去年就已经决定要建的。原先是打算今年三、四月建成后用它来作为缝制成衣、将原毛纺成粗细羊毛绒、织布等诸厂的地址。

这次请卫襄负责建筑用地“红毛泥”,他却提出由其回两浙一趟,约请有志于此的同门学兄学弟来参与。林强云也就干脆让卫襄到达临安后马上改成了红毛泥作坊的厂房了。

此刻,整个大棚屋内尘土飞扬,把内里制造出一片灰蒙蒙的粉尘世界。这种到处乱飞的粉尘。显然是认为造成的。由无数用吉贝布百果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脚袖口都扎紧。分不出男女地人抡动手上地铁锤发出“叮叮当当”嘈杂的敲打声,透过已经放下了地竹篾窗,一波连一波不间断的从棚屋内传出。

棚屋东端,里面三十丈左右竖着上百支火把用以照明。宽阔的棚屋这一大段是没用墙间隔开的空场,空场中以两根大竹做了两尺高的栅栏分成的几处。各处敲打声就是数百人各占一个位置,将一块块残砖破瓦、一块块黑褐色的、白色的什么物事放于磨盘大石头放着的铁板上,用手锤将其击打。这些人将砖瓦、黑物打碎不算,还把已经碎裂的小块再敲成细粉,直到他(她)们用手指拈起一点摩擦,觉得差不多了,方将粉末用一把竹铲装到身侧的竹箩筐里去。一待他(她)们的几个箩筐的粉末满了,就会相约几个人一起抬到西头去让工头查验、过秤,在领回数量不等两指大,刻有字的小块竹片以作收工后结算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也将在每个十天度支一次工钱的凭据。

西向的一堵泥墙前,靠墙排放三十架木风橱,二十架风厨停在那儿没见人影,另外十架则有人在摇动手柄。还各有四个人两个在近丈高的台子上,一面接取下面两个人用木制滑轮组吊上的箩筐,一面抽空往一个以木为架,竹编为面的料槽内倾倒粉碎。

只有一个同样打扮成包裹得像一个粽子的人,好似一个游手好闲的游荡子,东走西走的四处逛了一遍,看看没有什么需要他打理,赶紧快步往东走大门。他远离了棚屋后方解开脸上的蒙面巾,长长吸取了一口气自言言语地埋怨道:“我的娘嗳,这一天下来快把大爷闷死了。这京淮逻卒厅的活计真不是人做的,我们做细作的的要探事就暗中偷听,捉人拷问探清所要的事情就行了呗,主事人不知打些什么注意,没来由派大爷到凭般去处受这番苦楚。

走出来吸取新鲜空气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消瘦汉子,人长的清清秀秀的的甚是讨人喜欢。这位叫费家财,是求了皇城司申供院丁院长向招募的人说情,花了许多口舌介绍来做带工管事的。

此人的真实身份连丁院长也不知道,他实际上是荣润候赵与欢所属“京淮逻卒厅”衙门内的一个探事逻卒下面的城北右厢探察。因京淮逻卒厅知道了有人在临安城外东北角,靠近京畿禁卫军马、步军大营十多里处设置了一个据说将会有数千人做工的作坊,为确保行在的安全,防止突发事件的滋生,将一切不确定因素控扼在萌芽状态,因此将费家财派来混入作坊,暗中探察其内部的消息。

费家财好不容易喘够了气,心下觉得好了不少,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天色,自嘲地“呸”了一声骂道:“我是被这些粉尘迷昏了头,这是什么天气,就是有月光(月亮)也看不透厚厚的云层呐。想必海逻官没那么早来取信罢。”

想到只要将这里的事向姓海的上司——逻卒——禀报了,也许就不必再等在此地吃灰尘,可以另外领别样舒服些的差遣。心情大好之下,不由的哼起了小调;“花般的姐儿唉,水样的柔,细细的腰肢哦扭呀扭,扭得小倌我口延流……”

“阿也,你这泼皮到清闲的紧,有空来这无人处唱起曲来了。“一个让人听得冷嗖嗖的声音从背后突如其来的响起,将费家财吓得打了个激灵,回过头骂道:“要死了,阴冬子你想将大爷吓出病来么,这样鬼魂似的的突然在人背后出声。”

阴冬子不阴不阳地笑道:“嘿嘿,你这只会枉费掉自家财物的破落户,只是唱个曲,倒也没有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费家财:“时才没说你什么坏话不假,担保不定别的时候——比如见到海大人时,会说也难讲的很呐。岂不闻‘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话么……”

“好了,好了,就你这败家仔有惩般多嘴,现时你倒是讲得嘴响,只怕见到了海大人面前缩头缩脑的,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了。先别张嘴,你给我说说这‘红毛坊’是做些什么的,可有什么不轨之事探到么?”

“去,这种满是灰尘的所在有何不轨之事发生,别他娘的做梦了。”费家财把来到此一天的情况向阴冬子说了一遍,问道:“阴老兄,回去禀报完了时机的代小弟问问海大人,我何时才能离开此处别寻其他的差事?”

阴冬子:“费老弟,离开这个红毛坊一时间怕是办不到了,时才我领受指派向你取信时,听得几位逻卒大人讲起,派往京东东路的数十位弟兄两个多月来毫无建树,连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弄到他们几位大人说了,已经派下去的各个探察兵,就留在现在所处之地,非有重大秘情禀报不得妄动,最好成绩是取得现时的当家人的信任、重用、以便作为京淮逻卒厅在各地留下的暗子,待将来有一天能对心存不轨者突起发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费家财叹道“这么说来,小弟须得在此暗无天日做下去了,唉,也不知甚时候能离开这里……”

阴冬子:“这消息也没确定,若真是决定了时,自会派人向你知会。好自为之,某家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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