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亲卫哨长游瑾很清楚地看到,局主的第一枪把那人的左股击中,令他再不能快速奔跑,只能用一条腿纵跃逃命。紧接着的第二枪,则在他的背心正中打出一朵血花,那人纵起的身体朝前一扑,扭动了几下就再没起来了。
这一次,李蜂头手下的探子头目中,武功最为高强、为人最是机警、作恶时间最长的穆自芳,终于有了报应,死在林强云的枪下。
林强云把手向前一挥,对紧随在身后的游瑾下令:“追,不能让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们逃掉,抓不到的就坚决射杀。”
游瑾应了声,大声下达命令:“一小队保护局主,二、三、四小队跟我来。”
林强云从容装入两颗子弹,向跌坐在草地上的应天宝等人走去,远在五六丈外就大声问道:“应堡主,君蕙呢,她在什么地方?”
应承宗手指刚才应君蕙倒下的地方,带着哭声叫道:“林大哥,我姐被贼人伤了,在那里,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林强云飞快地在应承宗所指的地方跑了一圈,除了发现十多具男人的尸体外,没见到应君蕙的影子,不由大急,再向应承宗发问:“承宗,君蕙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没见到啊!”
亲卫们看林强云着急,连忙跑过两个人把应承宗抬到林强云面前。
应承宗指引着林强云来到应君蕙刚才受伤倒下的地方一看,只有那个被击毙大汉的尸体趴伏在草上,同时倒下的应君蕙则是踪影全无。
“这……这,怎么会不见了?”应承宗十分不解,指着地上的尸体叫道:“此人就是被我姐用手铳打死的,我亲眼看到这人临死前打了我姐一掌。林大哥,你把他翻过来看看,我姐对他连打了好几铳……”
林强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具尸体翻转,果然发现死者胸部中了两枪,腹部也受到一击,三处的血迹都已经凝结。
林强云再仔细向附近查看,发现一道好似是人爬过的痕迹向寺墙方向延伸,但到了距墙十丈左右,这道痕迹便消失了。
林强云眼中冒火,跳起身大喝道:“以这里为中心,给我向四周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君蕙找出来。”
为了更有把握找到人,林强云叫人去把陈君华找来,一见面就说:“君华叔,君蕙……君蕙她……”
陈君华摇手止住林强云的话,安慰他道:“强云,别着急,此地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有我们数百人仔细搜索,应该不会找不到的。我已经下令护卫队全力搜寻君蕙姑娘的下落,不久就会有确实的消息回来。”
林强云双手抱头坐到草地上,嘴里小声念叨:“君蕙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多等片刻呀,叫我到何处去找你。”
山都在那道痕迹周围反反复复地仔细察看,有时会蹲下身用手抓起些什么放到鼻子下嗅嗅,然后又再寻找。渐渐地,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靠近镇国寺的围墙。
山都的举动引起陈君华的注意,拉了林强云一把说:“强云,我们过去,你看山都,他可能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应姑娘的失踪只怕是另有缘故。”
听说可能有应君蕙的线索,林强云马上跟陈君华走到山都身后,静观他的举动。
山都在寺墙前三四步外停下,仰首向天似在思索什么,一会后又拍拍脑袋蹲下身对面前的草丛仔细搜寻,慢慢沿墙边向镇国寺的山门方向移动。
一路查找到山门外,山都在山门左右察看了一遍,回到门前,面对门前台阶、路上满地的鞋履、烂碗、破篮,无奈地摇着头。他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双手抱住头小声说:“这样还怎么找,连狗都没办法把他们的去向找出来。”
林强云心急火燎地坐到山都身边,拉开他的双手盯着山都的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看出什么了,君蕙是自己走的吗?”
山都摇头:“不是,她没有走路,是被人抱走或者是背走,也可能是被抬走的。我嗅到除了雪花膏的香味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或者两个女人的味道,走的也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指向脚下的台阶,非常肯定地说:“他们是从这里走掉的,不是进去房子里面,就是顺路离开了。”
林强云抬头看向陈君华,眼里满是焦急的神色:“君华叔,我们想办法在这里找的同时,立即派人出城去追。”
陈君华:“你先在此歇息一会,我这就去安排。应姑娘福大命大,一定能够找回来的,且放宽心。”
林强云扶着山都,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越想越气:“只差半刻一刻的时间,我怎么不早点赶到这里?我为什么会叫亲卫们等我的命令,而不是让他们先到这里来准备,我糊涂,我该死。还有,一切事故都是李蜂头这数典忘祖的汉奸卖国贼做的好事,若非这害民贼的手下,君蕙也不会失踪。”
“山都,我们走!”林强云气冲冲地拉起山都往寺左的空地走去,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需要找宣泄的对象。
十七个俘虏双手抱头蹲在草地上,看到林强云走近,都目光灼灼地盯视这位年轻人。
林强云不理会别人对自己怎么看,大声向这些俘虏问:“你们,如果能招出是谁把应姑娘掳走的,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通通都必须为今天的事赔命。谁愿意招供?”
穆氏三狼中的最后一个,被丁家良斩掉右手,一脸傲气向林强云骂道:“小贼,你必定与应家余孽是一伙的,竟敢来坏我们的大事。你且等着,马上就会有大批高手来找你们了,就是你们逃过这次,能逃过日后的追杀么?即使能逃得一时,它日大帅坐了江山时,也会有你们好受……”
“汉奸中的死硬份子,饶你不得。”林强云摇出手铳,一脚踢翻这匹狼,狠狠踩在他的断臂上,在惨呼声中用手铳抵住他的太阳穴问:“何人掳走应姑娘,给你个机会,招。”
“有种就杀了太爷。”狼狂嚎,不类人声。
“砰”,林强云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伸直身体环扫了这些李蜂头的探子一眼,转身慢慢走出,同时背对着他们装入一颗子弹。到俘虏圈外站定后沉着脸说:“你们都不说是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那就一个一个来。游哨长,给我拉出一个,我再问问。”
游瑾向俘虏群中一指,两个亲卫冲进去拉出一个大块头,将他按至林强云面前跪下。
这人上下牙“得得”作响,勉力喊出声:“我确实不知道啊,当时拼斗正急,只以为那小女……那位姑娘死了,谁也没注意会有人去动死人的脑筋。”
“不知道?不知道就必须死!”林强云咬牙切齿地把手铳缓缓抬起,慢慢移近顶在他额头上。
“饶命!”凶狠的语气、额头上冰凉的感觉,似乎生命已经一丝丝地从额头上流出,被有两根管子的怪东西吸掉,这个大块头一下子吓瘫了,他语不成声地尖叫:“求求你,饶命啊!小的……小……的只在打斗时,眼……眼……角扫到一点影子,好像……好像有两个人潜近那一带……一带,实是没有看清呀……”
“孬种!”俘虏群中有人骂,声音虽小,却让林强云听得清清楚楚。
“拉过一边,换那个会骂的贼人来。”林强云收回手铳在左掌上轻敲了一下,不再看这个吓昏了的大块头。
盯着被架到面前的矮个子,林强云愤愤地说:“他为了保命招供是孬种,你这个硬汉倒是不怕死的,很好。跟李蜂头当汉奸出卖祖宗、出卖自己的父老乡亲,你觉得自己很有种是不是?你才是孬种、人渣,只配做肥料的东西,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林某人让你这个死硬的汉奸卖国贼下地狱去,狗都不如的东西。”
两枪打在这人的胸部,看他睁大眼睛倒下,林强云跳起来,高举手铳大吼:“亲卫队准备射击,再没有人出声招出君蕙的下落,把他们全都毙了。”
“且慢。”陈君华的声音适时传到。
听说林强云拷问杀俘而飞赶过来的陈君华,走到林强云身边,把他拉到人群外,严厉地小声说:“强云,冷静点。虽然你所要杀的全是李蜂头手下作恶多端的细作硬探,但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没得到官府的同意,毕竟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说起来属于私下械斗。”
陈君华向他分析利害:“所以,绝不能把他们都杀掉,一定要多留些活口让当地的官府问出口供。以免我们被人反咬一口,落个聚众杀人的罪名。再者,高邮城内有几千朝庭大军,他们可不似南方各地没见过血的厢军般无能,全都是能征惯战的骠悍战士,万万不可鲁莽乱来。”
林强云也觉得自己急火攻心下太过冲动,做得过分了。万一把俘获的贼人全都杀了,真要被倾向李蜂头的人咬上一口,到时候连个活口人证也没有,岂不是害了自己。再严重一点的话,若是引起朝庭大军的注意,那情况就更严重,会害了自己这里的一大批人。
林强云惊出一身冷汗,羞愧地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君华叔,我……我……”
“君华叔知道你心急应姑娘的安危,这不怪你,谁碰上这样的事都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陈君华劝告道:“强云啊,你是我们这些人中的最高司令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关系到‘双木商行’内数万人的饱暖饥寒生死存亡。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些依附‘双木商行’为生的人们着想,遇事千万要冷静,要多想想啊!”
此时丁家良、应俊豪他们也为受伤的人处理包扎完伤口,在天松子的陪同下互相搀扶慢慢走到林强云的身边。
看到这些人中有骂过自己“满身铜腥味小子”、“奸诈逐利小人”的老家伙,林强云心里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就是此人硬把应家的人从泉州拉来这里送死,他自己倒好得很,活蹦乱跳的没一点事,却害得承宗受伤,君蕙失踪,还平白死了这么多人。”
大步走到神情萎顿的应俊豪面前,林强云厉声骂道:“你这信口雌黄的家伙,被你骂几句倒也罢了,看在应家众位大叔和君蕙、承宗的份上不予计较。你却不自量力地要带他们来向李蜂头行刺,在千军万马的大军中能杀得了李蜂头吗,就凭你们几个人?哼,不死在当场就算是你们命大了。如今,君蕙在哪里,你给我把她交出来!”
神情沮丧的应俊豪无言以对,嘴里小声自责:“不自量力,我确是不自量力呀……”
“本来我已经计划好,也和承宗、君蕙他们商量过,今年要带着护卫队和应家几位一起来淮南找李蜂头寻机报仇的。都是你,是你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什么应家长辈,带他们来这里送死。既然你自己不想活要送死,那我就先给你一下,免得带累别人。”
林强云刚被劝得平息的胸腹又烦闷起来,他越骂越气,不由得怒从心上起。连续发生的一连串变故、特别是久郁在心里得不到很好发泄的仇恨,使得他心智失聪,提起手铳对准应俊豪就要扣下板机。
“不要啊!林大哥……”被护卫队员用担架抬过来的应承宗撑起上半身,哭叫声里有悲伤、有惶恐,还带着一丝无奈:“我叔祖公是好人哪,我们……我们都是自愿跟祖叔公一起到这里来行刺李蜂头报仇的。而且……而且,我天华叔——叔祖公的亲生儿子——也在城北被贼兵们杀死了……鸣……”
陈君华眼急手快,一把将林强云抱住:“强云,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要做出亲痛仇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糊涂事。你叔妈和凤儿决不会愿意看到她们所爱的人,遇上一点事就丧失理智。”
“叔妈、凤儿,哦!”林强云总算稍平静了一点,怀着深深的恨意气呼呼地说:“对,凤儿和叔妈是不希望我手上沾染太多的血,但他们母女的旧恨未消,新仇又来,君蕙,君蕙她……”
陈君华手上丝毫不敢放松,嘴里柔声安慰:“强云,放宽心,应姑娘不会有事,决不会有事的,若是老天爷不开眼真的出了什么事,不要说是你,就君华叔也会尽力帮你为她报仇。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叔妈和凤儿的大仇还等着你为她们报呢。”
林强云激动的情绪慢慢松懈下来,嘴里仍是恨声用不绝:“罪魁祸首就是李蜂头,若是找不回君蕙,我要杀光他们。哼哼!”
这两声哼,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怨毒,令得天松子、丁家良等都是心中一紧。
天松子和丁家良对视了一眼,踏前一步打个问讯:“无量佛,上人不必焦急,应姑娘估计是被江湖上的人掳走,也或许可能是救走也不一定。本地道友们已经传出紧急信息,要求两淮路各道观的门下弟子全力追查应姑娘的下落,并尽一切力量封锁运河沿线,防止应姑娘落入李铁枪、杨妙真夫妇手中。”
丁家良也上前与林强云见礼,说明了他与徐子丹的关系后,郑重承诺:“小兄弟,老夫在江湖上有些少虚名,同道多少还能给我几分薄面,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这就传讯出去要朋友们全力协助营救应姑娘。”
被两人打岔,林强云总算慢慢恢复到平常的心态。
对丁家良,林强云可不敢托大,他曾听徐子丹给他讲过一些江湖上的事,知道此人是大宋朝境内眼下武功极高、声誉最隆的侠客之一,连忙示意陈君华放手,和丁家良客气一番。
护卫队的一位哨长过来向林强云和陈君华报告:“局主、都统,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俘获四十七名李蜂头手下的探子和弓箭兵;包括死于众位大侠之手的,共击毙贼人九十四名。据俘虏招供,他们此次共有二百一十多人潜入高邮城内,此刻在逃的还有六十余人,由二哨一、二小队和局主亲卫队全力追捕。二哨三、四小队与本哨四小队按都统领的命令,正在附近搜寻应小姐。”
“另外,丁大侠方面死二十六人,除丁大侠和这位以外,人人带伤;前来援助的道长被弓箭射死三人,伤四人。我方阵亡一人,伤三人,护卫队的人全都是在为受伤的贼人救治时,被他们出其不意暗算伤亡的。”
哨长用嘴向应俊豪呶了一下,翻了翻白眼。看得出他对此人辱骂林强云的话记忆犹新,十分不满,说的话就不怎么客气。
林强云听得护卫队死了一个人,不禁大为心痛,这些护卫队是他的班底,费了多少银钱和时间才训练得稍有点样子,勉强能派上用场。战场上倒是没事,反而在战斗结束后,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敌人的伤兵干掉一个,这是什么事呀。
优待俘虏争取人心,把敌军收为己用,做好思想工作让他们成为扩军补充兵员的主要来源,这是必定要进行的一项大计,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保证自己人安全的基础上。林强云向这位哨长下令:“想不到在战斗中我们没有遭受损失,倒是战斗结束后出现了伤亡。传令,所有护卫队、水战队,今后凡是有受伤的敌人需要救治时,必须有自己人在旁严密监视,或者确认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并愿意投降。否则,为了确保我们自己人的安全,宁可将他们杀了也不准去救治他们。”
陈君华在林强云说完后,对哨长吩咐:“你们派出一个小队押送被俘的贼人到州衙,记得要向衙门的参军大人索取交割文书。其他没有任务的立即将贼人的兵器全部带上,回柯宅休息,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回到柯家已是午时末,柯茂拖着疲惫的步伐和花冲一起来见林强云,向他报告已经请花冲手下的闲人游手往城内外四出打探,一有消息就会马上来通报。
看到花冲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强云问道:“花兄,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讲错了也不要紧。”
花冲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林局主,我听你们的人说,双木镖局很快要到山东两路去,不知对更北一点的地方有没有兴趣?”
林强云:“哦,更北面,花兄是指什么地方?”
花冲满脸希冀地看着林强云说:“是原金国的东京路、咸平路及上京路那一大片地方。”
“三路?那就有很大的一片土地了。原属金国?这么说来,现在已经不是金国的国土了,它们现在又是归属于哪里管?是不是现在就成了无主之地呢?”林强云一时没明白过来,低头猛想。
若是无主之地,正好去抢占到手,把它建成根据!这个想法太有吸引力了,自己有十二万分的兴趣呐。林强云不禁急切地问道:“这三路是指什么地方,具体位置在哪里?”
柯茂接口道:“属下倒听贩运布帛的人讲起过,略微知道一点,东京路紧靠高丽,咸平路在东京路之北,上京路又在咸平路更北面,听说那里好大一片,只是人丁少了些,来往的行商也不是很多。”
柯茂这一说,林强云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不就是曾经被日本鬼子占领过的东三省么,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就是在东三省,还有开发后可生产大批粮食的北大荒呢。
不由探过头去,对花冲说:“我知道是哪里了,快坐下仔细说说,若是我有兴趣的话,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花冲应了声“是”,挨到胡椅上坐了半边屁股,有点心怯地开口说:“我有个叔叔,六七年前曾在扬州甲杖库差遣,因犯了事被流配至利州东路兴元府(今陕西省汉中市),后又被金人掳去为奴。一年前曾托人带了银钱和信来说,他于今已经在‘东夏国’做了大官,过得也还如意。不过,他在信中说,如今那东夏国内,上至天王,下至文武官员、平民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不知何时蒙古人又打来被砍了头或是沦为牧奴。”
林强云越听兴趣越大,心道:“这什么‘东夏国’的人倒也知道大敌是蒙古人,若是宋朝的君臣也有他们一样的想法,能早早做好准备,恐怕也不至于那么快亡国,以至于我们汉人百姓做了上百年的四五等奴隶。以前自己曾听人讲过,那元鞑子入主中国的时候,要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供养一个蒙古兵,还得称他们为‘掌上爷’。十家的大小女人都是这些受供鞑子的泄欲**,不但受供的鞑子可以任意淫辱,还时常邀约同伴一同宣淫,稍不如意便拔刀斩杀。”
暗自下决心,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阻止蒙古人。
心里也拿不准那“东夏国”的人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有先见之明,不禁脱口问道:“这却是为何?”
花冲顿了一下,见林强云不但认真听了,还开口询问,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回答说:“这事的起因,是他们的天王,一个叫什么‘蒲鲜万奴’的女真人,原是金国的辽东宣抚使,于金国贞祐二年(公元1214年)立国,称为‘大真国’,改元天泰。次年蒙古兵攻下北京路的锦州,他们投降蒙古,蒙古兵一退就又叛蒙,改国号为东夏。”
林强云这才恍然,那些“东夏国”的上下人等哪里是有先见之明了,只不过是降了又叛,害怕蒙古人回头报复罢了。
听到“蒲鲜万奴”是女真人,不由奇怪地问:“女真人,金国就是女真人的呀,他已经做到辽东宣抚使这样的大官了,还叛金自立为王,不知是何缘故?”
花冲苦笑道:“我所知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五页信纸上写的都讲过了。”
看林强云没有说话的意思,花冲鼓起勇气说:“林局主,若是贵局有心将买卖做到那里去,花冲愿带手下的一干游手帮众,去咸平路走上一趟将消息探听清楚,以便让局主做个决断。”
目前中原的大势,林强云从各位认识的朝庭命官嘴里听过,有些初步的了解。他知道如今的金朝,除了紧靠南宋的这一线几路还在他们手上外,其他北方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落入蒙古军的控制之下,恐怕他们的时日无多了。金国一亡,紧接下来就是轮到南宋,为手下一众追随者打算,也为自己的老命着想,他才会有占地自立,借以自保的想法,并积极准备实行。
南宋,说起来是自己的国家,要在这里占地就必然会与赵宋朝庭起冲突,也必将引发内战。自相残杀的内战一打起来,死的是我们自己中国人,等自己的内战打完,所有的战争物资和兵员都差不多也完蛋了,反倒会让外敌拣个天大的便宜,这是林强云绝不愿看到的惨事。所以,他要将战火烧到淮河以北的金蒙占领区去,让自己的祖国亲人多一份安宁,多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希望在经过自己努力拖长而多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宋能出个好点的皇帝,能出几个治国的能臣,看清整个大局,努力改变目前国家积贫积弱、武备不整的现状。
自己现在手头有了相当一部分钱,粮也在积极筹措囤积,最头痛的是缺兵少将。仅有连降兵在内的三几千人,虽然武器上zhan有火炮、火铳的优势,但毕竟数量太少,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而且护卫队全都是步兵和水军,除了在西溪镇新招降来的数百人马外,基本算得上是没有什么骑兵,一旦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山东、河北等地,最让他担心的是在还没有立住脚跟之前,就会被金、蒙两国发现,自己的这些人只怕被蒙古骑兵一个冲锋就会全部完蛋。
现在,花冲提出了一个令他想不到有利情况,再北面竟然还有一个叛出蒙古人掌握的“东夏国”。虽然这个什么“东夏国”自己从来没听过,记忆里也没从什么书本上看到过。但如果确实真的有这么一个国家的话,又如果自己在有能力的范围内,给他们一定的支持,不但可以拖蒙古人的后腿,还能利用贸易的手段向他们换取战马和其他的军用物资,对自己的“占地自保”大计真是太有帮助了。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重大,林强云考虑了很久,才对花冲说:“花兄,你这个提议真是太好、太及时了,我们现在正需要有北方地区的各种消息。比如,他们‘东夏国’那里最紧缺、最需要的是些什么货物,而最多又最便宜的又是什么东西。事关大局,我一下子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去做,也有必要与人商量后再做决定。这样吧,你的提议我接受了,什么时候让你去,采取什么样的形式、用什么方式方法来进行,待我考虑好了以后再和你商量。你看如何?”
花冲原先只不过想以此为借口,提出加入双木镖局的要求,谋取一份能保证收入的工作,使自己今后有相对稳定的生活来源。他万万没想到林强云会如此重视自己的提议,受重视的感觉让他显得无比兴奋,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林局主,在下想……在下想投入贵局成为一名镖师,不知……不知是否……”
林强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因为有君蕙失踪的事情压住,硬是没法露出笑容来。对不知所措的花冲说:“花兄,你是想到镖局呢,还是想到商行。虽然都是用‘双木’的招牌,但这两个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镖局,是专为保镖而设的,你也看到了,我们护卫队就是镖局里的人。他们不但平时要进行艰苦的训练、要打仗拼斗,有时会受伤,甚至会死人。比如今天,我们就有一名护卫队员被贼人杀了。”
“商行,则是以做买卖,行商贩运、坐贾销货为主,虽然每天做的都是相同而且枯燥的琐事,对客人要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却不必担心受伤或战死的危险。但有一样,若是入了行后不认真学习,生意就做不好会没钱赚的。”
已经把事情给说清楚了,林强云让花冲自己选择:“你要想好,投到镖局,就要有打人、杀人,或者是被打、被杀的思想准备。若是要进商行做买卖,也必须学会忍气吞声、笑脸迎来送往的思想准备,俗话说和气生财吗。这些要你自己做出决定。”
花冲想起自己平日脾气不好,时常与人一言不合就打架争斗,要做到忍气吞声笑脸迎人那是万万做不来的,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合着自己的性子,当下即下了决心说:“我还是到镖局去好了,做买卖笑脸迎人的事,实实是不合在下的脾性,没的到了局主的商行里后,日日和人争闹,生意做不成还惹来一肚子闲气。”
林强云从挎包内掏出一叠纸钞递给花冲,吩咐他说:“花兄,这些钱你先拿去,安置那几个昨夜死了的兄弟,将他们好好地葬了后,有余的分给各人作为这数日的工钱。过得几日我叔来了后,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安家的银钱,若是他们家人愿意到商行里来做事的,也会让他们做些能做的事,将来也好养家活口。”
花冲接过纸钞,想了想说:“林局主,既然在下已经决定投入‘双木镖局’也便是你的属下,请局主以后不必再对小人客气,直接叫花冲便是。另外,据在下所知,高邮城内外有不少江湖人,他们都是冲着李蜂头高额擒杀刺客的赏金而来。局主心急救人,何不也用这一招,悬出比李蜂头更高的赏金,让这些江湖人成为我们搜寻救人的助力呢。”
柯茂击节赞道:“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好一个变敌为友的良谋!少主,此策应立即施行,并请朋友向各地传出这个悬赏的信息。若应姑娘是被人救走的,则可以使救她的人知道我们急着找回应姑娘,请他尽快将应姑娘送回。若应姑娘是让人掳去,也可使此人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令其有所顾虑,不敢对应姑娘伤害。此举对我们来说不但少了敌人,反而多出无数的帮手。”
林强云断然说道:“此事请柯老去办,要我们所有的人向外传话,能够完好无损送回君蕙的,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都既往不咎,可以领取二十千缗赏金。”
“二十千缗?”柯茂听得一惊,怀疑自己的耳朵毛病听错了,向林强云追问一句:“局主是说二十千缗,不是二十千贯?”
“对,二十千缗,绝对不是二十千贯。这点万万不可搞错。”林强云肯定地说。
花冲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合不上,好一会才能出声:“天,二十千缗,就是十二万一千二百多贯,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好几辈子的了。”
绍定二年十一月二十六这天上午,高邮城内的西南角,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不过这点小小的骚乱,对城内的百姓和逃入城中避祸的富民们来说,根本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城里人所考虑的,还是怎么样找到更多的食物填饱肚子。富民们则在想,李蜂头之乱平息后,如何想个主意从客户(佃农)身上多刮出些油水,以弥补因逃难所受到的损失。
但随后入耳的一些消息,就让这些人不安起来,使他们不得不分心留意最近城中的情势,以便因应保护自己。
据知悉内情的人说,有一批李铁枪的高手探子,潜入城内意图作乱,以配合贼兵准备攻城劫取粮饷,但却被刚好路过本城到天长县的“双木镖局”的镖师们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数百探子几乎全部落网,只逃掉几个腿快的机灵鬼。
果然,高邮城从午后开始,郡守叶大人就发出全城戒严令,严密盘查出城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由门丁和穿着白战袍的武士仔细查看,确认不是李蜂头的探子后方许从只打开一条缝的城门中挤出城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就连衙门里的司理参军大人到南门外的兵营公干,也得好一会才能出城。
南北两个水门查得更严,凡急着通过的大小船只,不论是细民所有还是官府的漕船,人货都必须先搬清上岸,由白袍武士查过之后再搬上船放行。
不过,这次大小船家都觉得奇怪,虽然盘查让人觉得麻烦不便,但武士们的态度却是出奇地好,不但对人和颜悦色,放行前还会付给卸货装船的工钱。
这天,淮南东路以高邮城为中心,不断有骑着快马,或一出城门就放开脚程急赶的人向各地奔出。双木商行悬赏二十千缗寻人的信息,也随着这些人向四面八方传出。
这个消息如同盛夏晴天爆发的惊雷,震得人们目瞪口呆,许久还不过神。一时间,淮南东路再次掀起一股寻人领赏的热潮,得到消息的江湖朋友纷纷向高邮急赶。本就到高邮想发财的那些贪心鬼,一改过去找应家麻烦,想掳人交给李蜂头领赏的初衷,反过来千方百计向应家的人套交情,以便得到一些有用的内部消息。
有人说得很明白,掳人交给李蜂头是为了领取他的赏钱发财。救人交给‘双木商行’同样是领取赏钱发财,本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既然都有赏钱可领,那就必须选取一个本小利大的来做。救人的风险小,只须想办法查出人在何处,接出来送到柯老板的布帛铺就行了。要掳的人是敢去数万大军中行刺蜂头的高手刺客,弄不好连命也会丢掉,成本太高,还是救人领赏更合算。何况,二十千缗的赏金高得令人咋舌,换成金子是三千多两,将近一百九十斤,佛祖也有可能动心呢,别说我们这些要吃饭饱肚的凡人了。
这个消息,无形中从根上消除了应家众人所面临的危险局面,得以安安生生的全力投入搜找营救应君蕙的行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