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月二十三一大早,一百六十九人抬着四十一具尸体和三十六个呻吟不绝的伤者,在三十一名护卫队员和五十个黑风峒原寨民的押送下,出山寨南门朝桂东县出发。

林强云对走在面前的徐子丹说:“徐叔啊,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秦仲涪有问题,总觉得这人的眼里有着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徐子丹深有同感地说:“是啊,此人目光深沉,看人时游离闪烁不定。这样的人必定是个城府极深、工于心思算计之辈。我看其实情未必就如他所说般的,只是跟李元铠到这里来看看,对这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与他毫无相干哪。”

林强云说:“这样说起来,真不该把他和李元铠他们一起放掉,不如让我们把他交给桂东县衙去处置好了。”

“那也不然,”徐子丹说:“若无确切的证据,桂东县衙也拿他没办法,还不是早晚会将他给放了。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卖个面子给李元铠,让他们一起走了的好。”

三十多里路,两个时辰就走到桂东县城。这个刚设立十七年的小县,由嘉定四年(公元1211年)拆郴州桂阳县(今湖南汝城)的宜城、零陵二乡而置,现在的治所位于上犹寨(今桂东县寨前水湾)。

县衙小得可怜,根本无法容纳下如此多的人众。

胆小的县令赵栾问清楚押来的这些人都是本县的乡役,受通直郎胡有功指派到山里公干的,再不敢多问,直接就把人犯当场给放了。对于徐子丹的质问,他苦笑着说:“徐老先生,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里还不太平哪。山里的峒民全都控制在胡有功的手里,一个不好将酿起大变,在下这小小的九品知县如何吃罪得起。何况我还有三四个月任期就满了,能省事些让我平平安安回去,实是对几位感激不尽。”

林强云拉住还要与县令赵栾理论的徐子丹,悄悄说道:“徐叔,算了吧,既然地方的官府都如此,我们也不必过于认真。”

赵栾喜道:“对对,还是林都头通情达理。本官现在就为你们办好签押文书,将那里的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注销,也好让你们赶快回去复命。”

林强云倒是大为奇怪,问道:“啊,这我就不懂了,据我们查实,山寨里只有丁口五百七十四人,何来一千多呢?”

“哎呀,小老弟。”赵栾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我从上任的手中接过来的时候,账薄上写明的是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其中男丁八百零一人。至今本县也还是按此八百零一丁收的赋税呀,该管的乡官及收税的专栏也不曾来禀报过有所偏差。若不是你们将这批人迁去福建路,此后的各任县衙照样还是按此收取赋税。”

林强云这时才真正清楚了山寨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苦,原来是该管的乡官从中作梗,他们不但按死鬼罗世传原先封锁山寨的命令照办,延续至今不变,也不把山寨丁口的真实情况上报给县衙。以至造成了山寨里的人现在连勉强活命都办不到,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管了这码事,接下去他们也肯定是只有再次造反一途。

林强云心里真为山寨里的人感到悲哀,十多年,整整十多近二十年啊,仅一百多不到二百人,就要负担八百余人的赋税,还得养活三百多四百个老弱妇孺,这是多么沉重的压力。

山峒里一个男丁的赋税本就十分之沉重,除了税、役之外想让一家老小吃得稍饱些都难。若一个男丁再要交纳三个人所交的税赋和服三个人份的徭役,光是每个人用在服役的时间就有半年至八个月,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来为自己谋生,其苦况可想而知。

走出只有十余间瓦房的县衙这一段路上,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徐子丹说:“山寨里的人这二十年来真是受苦了,如此重的赋税、徭役真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不过,现在将他们全部迁到长汀县去,免去让他们受苦受难的沉重赋税和徭役,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徐子丹一怔,随后即醒悟过来,兴奋地说:“好事?啊,这倒是一件大有功德的好事,于修行上大有好处,对林贤侄将来渡劫……”

林强云不解地问:“什么渡劫?”

徐子丹猛然把手掩到嘴上,急急说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啊。贤侄休怪。”

“这老头怎么这样神神秘秘的,”林强云暗道:“话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让人听得希里糊涂。”

很快拿到了桂东县的签押文书,林强云他们眼看赵知县吩咐人将三个奸细关入大牢,当堂派人把相关公文送往郴州后,这才放心地不再多作逗留,买了些必须的物品后立即回头朝山寨急赶。他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遭受了太多苦难的人们,让他们知道今后将不再是这里的上户,只须到汀州去按五等下户或按客户缴纳赋税就行了。(宋末的户籍制度,按财产多少,乡村主户分为五等户,坊郭主户分为十等户。司马光说“今时坊郭十等、乡村五等户”。乡村五等主户一般是第一、二、三等户称上户,第四、五等户称下户,有时也将第三等户称乡村中户,赋税也大体是按各等户来收取、缴纳的。在当地有产业——田地——的称为主户,无产业的称为客户。乡村下户和客户的实际经济地位是相似的,同处于社会底层,“凡第四、第五等之家,田业垄亩之多寡无甚相远,粗粝不充,布褐不备,均未免冻馁之忧”。)

随同押送的五十个山寨之人,这次真是扬眉吐气地风光了一回,十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可以昂首阔步地进出山寨来到县城。

回到山寨里,昨天带着挑夫走在后面的徐天贵,也由徐家兄弟派人接到了山寨。多了他运来的二千斤米,全寨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最起码这几天吃饭的问题总算无忧了。

离开山寨多日不见的李青云,这时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看到大家回来,李青云略显激动的握住在厅中站着的林强云双手,微颤着嘴唇说:“兄弟,这几日亏得你及时赶到山寨,没被李铁枪派来的奸细把山寨之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为兄代二叔谢过兄弟了。”

林强云问道:“大哥,你一路来没见到李四叔他们么?”

李青云从怀里取出那本为林强云招来少主头衔的名单,拍着手里的名单,大有感触地说:“为兄刚出增口村不远即与四叔见了面,与他同行的有本寨的两名统制和七名护卫,并一个四叔的朋友。他只说是要回村办些什么事情,就匆匆走了。当时我见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也很是奇怪,却没向他们问起。直到将近县城时看到随后来的数十个寨中女人孩子,才知道寨里出了事。兄弟,幸好我想到这二叔早年派往各地探子的名单,还是应该交由你带到汀州去保管,先一步带了出来。若是落入那些汉奸的手里,不知道又将惹出什么祸事来。现在这名单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你,有了少主的名份,你拿着它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林强云想到这名单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心里一发狠,就说:“反正名单我们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此把它烧了,省得落入歹人手里坏事。”

李青云断然地说道:“兄弟既然认为没用,那就把它烧了吧。”

和徐兴霞一起站在厅角的应君蕙,这时忍不住走过几步,用林强云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插嘴说:“小妹有一句话,不知林公子可否愿意听听。”

心里砰砰跳的把一句话说完,应君蕙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强云正色说:“姑娘请讲。”

应君蕙道:“公子想过没有,你是一心做生意的人,何不利用名单上的这些人把生意做大呢?”

林强云听到做生意赚钱的事,自然大有兴趣:“请教姑娘,如何利用名单上的人把生意做大?我该怎样去使用他们?”

应君蕙抬头看了林强云一眼,见他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立时又羞涩地低下头,红着脸小声说:“请恕小妹放肆,依我想来,若是公子一门心思地想做大生意的话,就应该如同现今官府卖盐收取的盐利般,凡是有人之处都要把生意做了去,才能赚到大钱。只要管得好,每地日进十金,百地就可赚进千金。我看这本名单中少说也有百人之上,假若全都让他们改行做生意的话,不就多了百多个好做生意的地盘,每个地盘上都有个忠心于公子的店主了么。何况,既然是派去做探子的人,就不会让他们到人少的穷乡僻壤,定然是在各地的通衢要道或是都市大邑之内,才能便于刺探消息。这样一来,用起了这些人手的话,也就便于公子做大生意的了。”

说到正事,她一下子变得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听得林强云连连点头,叹道:“是啊,你所说的又正应了一句老话:‘地阔扫得有尘’。如果真能把生意做到大宋全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的生意,那赚的钱可是不得了。不过,这些人会不会做生意还难说得很,别把我做生意的本钱都亏光才好。”

应君蕙这时已经恢复如常,大胆目注林强云笑着说:“这倒不必担心,用上这些人的目的,主要是用他们的忠心,守住公子的生意,有什么事时及时向公子禀报,会不会做生意都没有关系。原来会做生意的当然是最好了,即便不会做生意的也尽可找些做过生意,而又精于此道之人来帮忙,让他们在此期间慢慢去学。如此一来,则可以将公子的生意做到名单上每个人所在的地方了。”

“好,好,好。”徐子丹鼓掌喝彩:“我这徒孙说得不错,这个办法不失为上上之策。既不会使这名单上的人失却归属,又能让林贤侄做生意时多了大批的助力。”

陈归永此时也劝道:“强云,徐前辈说的有些道理,不如先将名单上的人考校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把他们用到你的生意上来帮忙。这名单现在先留着,看看上面所记的人物能不能为我所用。以后若是实在用不着的时候,再将它烧了不迟。”

林强云迟疑地看向李青云,却见他手拿名单一派事不关己地说:“兄弟看着办吧,不想用他们,就把名单毁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假如觉得名单里的人还可用的话,那就留下也未尝不可,到时候用名单上写明的方法去与他们见上一面,再对他们做出安排。在这件事上,现在为兄其实是不好替你乱出主意。”

林强云连连捶击左掌,沉思了好一会方说道:“那就先留下名单,待我见过他们的面后,再决定这些人是否可用。”

徐子丹笑道:“这就对了,有了这么多的人手,若是好好地用起来,能为林贤侄赚到不少钱呢。白白地丢弃掉也太过可惜了,说不定他们再没个去处时,又要被李元铠引去为李蜂头卖命,哪就糟糕之至了。”

这话说得林强云心中剧震,心想:“这话说得对极了,这些人决不能让李元铠收罗去,一定要把他们掌握到自己的手里才行。他们既然是死鬼李元砺作为探子安排到各地的,想必有相当的能耐,若不是特别机灵心思缜密,至少也会有一技之长。我大可把他们利用起来,最不济的,也可以作为店里的伙家来用。”

李青云见林强云把事情决定了,便将手上的名单递到林强云面前:“兄弟,这名单就请你收起来吧。”

林强云接过这本无意中得来,前段时间蓄意送出去,现在又回到自己手里的名单,向李青云问道:“李大哥,你今后有何打算?”

李青云脸色一正,严肃地说:“这山寨的事情纠缠了我太多的时间了。自我十八岁行冠礼成年后,到今年的整整十六年来,年迈的父亲就把照看山寨的事情全压到我的身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烦心事要办,真使我心力俱疲。现在好了,只等和兄弟一起把他们送到汀州安置好后,就可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游历天下,我要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大小城市,见识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从今以后,可以得赏所愿了。”

李青云这番话一说,林强云就想到,既然他要去各地见识风土人情,何不让他先到泉州去一趟呢。笑着对李青云问道:“既是如此,大哥是否有兴趣在汀州的事情完结后,先到泉州去看看大海,坐上海船到大海上去游览一番?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却也是非常耐看,与别处大为不同的。比如长达百丈以至数里的大石桥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再比如泉州所属的惠安县,有人把那里的女子说成是‘封建头,文明腰’,大有可看,大是耐看。”

“正是有意到海边去看看,如能坐上海船到大海上去游览一番,那就更是如我所愿。”李青云高兴地大声问:“兄弟,何谓‘封建头,文明腰’啊,能否给愚兄说说清楚?莫非你在泉州也有生意?”

林强云颇是为难地直抓头发,暗骂自己该死,怎么又把这样的词语用上了。期期艾艾地说:“‘封建头,文明腰’么,这个……这个……哎呀,我说不上来,到时候大哥自己去看就知道了。至于生意,泉州哪倒是还没有,小弟正准备去泉州发展呢,只待是把这里的人们安置好了以后,会立即启程到泉州去的,若是大哥想去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同行。”

徐兴霞拉了拉徐子丹的衣服,满脸焦急的向父亲使了个眼色。

徐子丹朝女儿眨了眨眼,会意的笑道:“呵呵,这样说来,我老头子也跟着林贤侄去看看热闹,你可不要嫌弃麻烦呐。”

林强云:“好,只要你们愿意,到时候就一起去吧。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去泉州是准备做生意的,忙乱中如有照顾不到,招待不周时,还请大家别见怪啊。”

吃午饭时,大家对有野猪油炒的石蛉赞不绝口。却又责怪林强云为什么昨天晚上就叫大家,一起把石蛉吃掉了大半,要是留到这时再炒着吃,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个够?

林强云在饭后和大家商量后决定,下午先将挑夫运来的衣物和全部粮食分发给山寨里的人,第二天让运米的挑夫先回去后,全寨的人就丢弃所有笨重之物动身赴汀州。陈归永和徐家兄弟带护卫队及徐家族人弟子,连同山寨中所有的壮丁,护送寨中的老少妇孺走大路。要他们过了益将隘,少了本地敌视之人的威胁后,除了留些人带着老幼妇孺慢慢走外,其他的人马上赶往长汀。在天冷之前把大家住的屋子盖好,准备柴米锅碗及铺盖等日用品。

林强云自己则和张本忠、山都由原路赶回长汀做好一切安置的准备。

次日天亮不久,林强云交代好回去路上所需的文书等,趁着大家都有还没起来,悄悄向寨门外守卫的山寨弟子打了声招呼,出门往南。他们要由来路不辞辛苦尽快赶回汀州。

走了不到二里地,就见徐子丹祖孙和应家堡的七个人站在山坡上相候。

面对林强云询问的眼光,徐子丹笑呵呵地说:“小老表,路上不大太平,结个伴也多几个人壮胆。”摇手止住想开口的林强云,徐子丹不由分说地大声吩咐:“应师侄几个前面开道,我们走吧。”

十一月初十日申时初,林强云风尘仆仆回到长汀南门大宅,顾不上稍歇口气就立即请来留在城里坐镇的沈念宗。问清了三千双布底靴履,于十月十八就由巫光带领两小队护卫队护送到泉州。昨天收到信鸽传回的信,说是不但拿到了蒲开宗付给全部靴履钱钞尾数以及保镖佣钱,还再次收到蒲开宗定做五千双靴履的二百两金子定钱,条件和上次的五千双靴履一样。

沈念宗压低声音告诉他:巫光另外又接到了一笔定制布鞋的大生意,至于究竟是如何大笔的生意,信上没说清楚。只提到他们将会于今天启程回来,到家后会向主事人禀报。林强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

林强云将带回来的名单取出,交到沈念宗手上说:“叔,你先看看这个名单。这里面所记的地方和人物,能不能在我们今后的生意中起到作用。”

沈念宗接过名单翻看了一会,马上就说:“原来是你上次交给黑风峒那些人的名单,我约略看了一下,他们所处倒是大都能做生意赚钱的大地方,只要我们的店开到就一定会有钱赚。至于名单上的人,一时还没法说是不是可以用,这要当面看过了才能做出决定,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愿意来帮助我们做正当的生意。”

“这些先不管他,”林强云用商量的口气说:“小侄是在想,是否请叔先把名单里的地名和人物都整理一下,以后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再说不迟。小侄以为,眼前最主要的是先找到这些人,分别和他们见上一面,诚如归永叔所说般,应该先对其人进行一番考校,然后才和他们讲清楚。若是有愿意放开造反之意,转而和我们一起做生意的,就继续和他们保持联系。若是他们有其他想法,不愿和我们一起做正行谋生的,最好也弄清楚他们准备以后要干些什么,以防万一。只要不做那些对我们的生意及大宋有危害的事,也可以任由他们去自寻生路,这样也就去了我的一块心病。叔认为如何?”

沈念宗:“说得是,我这就去仔细地看看,看完了再和你说。”

林强云找到沈念康,交代了需要买数百人用的一应物品后,就一头钻入自己专用的工房里。直到凤儿听说他已经回到长汀,拉着三儿找来工房内,林强云才放下手中的铅笔。

“大哥啊,你做好了‘照妖镜’也不先给我们看,害我在应姐姐和新来的徐姐姐面前好没面子,你可要赔我呀。”凤儿一派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撅着嘴,悠悠地怨声说。

三儿却争辩说:“强哥不是急着要去黑风峒吗,可怪不得强哥。做好‘照妖镜’的事情若是被妖怪知道,它们还不逃得影都见不到。你说是不是,强哥?”

林强云拉过桌上放的挎包,取出包里用布紧紧裹着的镜子,笑道:“好了,好了。凤儿要大哥赔,以后大哥就把‘照妖镜’赔给你吧,怎么样?”

“真的?”凤儿惊喜地问道,然后又收敛起脸上的喜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要。”

林强云奇道:“连‘照妖镜’赔你都不要,为什么啊?”

凤儿一脸严肃地说:“大哥把‘照妖镜’给了凤儿,万一让妖怪知道了找上大哥时怎么办,那时大哥不就很危险了吗。所以,我不要,还是把它留给大哥的好。”

“傻丫头,大哥还有火铳、‘诛心雷’呢,什么妖怪敢不要命的来招惹你大哥,看我不把它们打得灰飞烟灭才怪。”林强云笑着说,心里也是大为得意:“既然你们都在,我就把‘照妖镜’给你们看个够。不过么,这个镜子还不能用很久,过一段时间就会看不清。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把它拆下来再做过呢。”

三儿从恋恋不舍的凤儿手里抢过‘照妖镜’,看了一会后还到凤儿的手上,凑到林强云面前问道:“强哥,我听应家堡来的王二倌说,你这‘照妖镜’能把坏人心里想什么坏主意都照出来,是有这样的事吗?”

林强云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傻瓜,你说呢。告诉你吧,并不是所有的坏人被镜子一照就会怕的。只有那些心里想做坏事,胆子又不是特别大、心虚的家伙才会露出破绽,被照出原形。”

三儿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了,若是妖怪道行极高,修炼到家了就不怕‘照妖镜’。我也听人说过,修炼成道的妖怪是好妖怪,不会害人的,所以强哥也不必用‘照妖镜’去照它。”

凤儿有些不信地说:“好的妖怪就不怕‘照妖镜’?啊,那我就用‘照妖镜’给山都照照,看看他是不是好妖怪,以后会不会害人。”

说着,凤儿装腔作势地拿着镜子朝坐在屋角的山都走去,在她想来,山都见到‘照妖镜’,最少也会有些害怕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可山都一看到凤儿拿着镜子过来,立刻高兴地朝前凑,不但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反而兴高采烈地抓住镜子不停地挤眉弄眼、顾影自怜起来。

凤儿原想用‘照妖镜’吓吓山都,与他开个玩笑的,不想却是这样一种结局。泄气地小声埋怨:“死山都,就算你是好妖怪,连装出个害怕的样子都不肯,一点也不好玩。”

林强云心里暗自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早给你们说过的吗,山都不是妖怪,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不过个子小了些,人也长得丑了点罢了,怎么会害怕这个‘照妖镜’呢。这下,你们相信了吧。”

陈归永带领二十名护卫队和五十二个畲、瑶青壮和四十八个汉族男子回到长汀县城,是十一月二十日,比林强云整整迟了十天的时间。也即是说,数百山寨老少妇孺从黑风峒走到益将隘的二百五十余里路,用了差不多八天的时间。按这样的速度算起来,全部人到达长汀时,将会是在十二月中下旬。

沈念宗也不等林强云的交代,立即就叫人领着雷大山和盘生伯带了他们的族中子弟,再分出三十个汉人帮助,搬取工具和物品到为他们选定的地方,马上开始平地盖房。

另外十八个人则立即带上准备好的寒衣,回头接应还在路上的数百老幼妇孺。

汉族的其余的男人由李青云和杜运来带着,还在路上保护数百老少妇孺。他们要在到达上犹后乘船至赣州,再溯贡水而上,由瑞金过武夷山到汀州。

也是陈归永到达的这天,三儿和凤儿两个把一批修锉好的、有个小圆头尖嘴的击锤,小圆钢条,用两分宽半分厚长钢片卷成螺旋圈盘状的发条,和有点像钢弩悬刀的钩子,以及十个铁板制成、还打了洞的小盒等,数十件玩意交到林强云手上。

然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不但是大哥(强哥)再用细锉刀经过一番修整后,很快地把这些小钢件组合在一起,变成了火铳的击发装置。就连平日里笨手笨脚的山都,也能熟练地经过一番挑挑拣拣,用小锉刀修锉后把这些小钢件找出合适相配的几件,装成不完整的组件,再由大哥(强哥)组装完成。

林强云看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感慨的对他们说:“你们别看山都也能帮着动手就这样奇怪,实在说他并不比我们这些人笨,只是没有机会让他表现出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罢了。这几天他跟着我一起,不也能学会做这些在别人看来需要巧手才能做的事情吗。”

“现在,我来给你们讲讲这种机关的道理:看,击锤、这一大一小两个发条、悬刀互相勾连,又由一根小圆轴穿过它们各自的孔,然后钉牢在这个小铁盒内,就成了火铳中的扳机。看清楚了,现在击锤的位置,它这圆弧上的单向缺口没有被悬刀顶住时,悬刀由小发条勾住,始终将它的上刀口压在击锤肚子的圆弧上。一旦我们将击锤拨到这个位置,悬刀的上刀就会因为弹力而顶住击锤的缺口,这时如果我们扣动下悬刀,上刀离开缺口,击锤就可以向前弹击。”

“因为我们的扳机是一组一组分别选配成的,所以也就需要分别进行淬火,再按原来的样子装配。”

三儿问道:“扳机有了,其他的东西呢,什么时候做呀?”

“别慌,”林强云自信满满地说:“等吴炎把钢范做好了,我们就将铳管打制出来,再配上木柄就成。”

凤儿也问道:“大哥,是做成和你一样的火铳吗?”

林强云:“暂时还做不到和我用的一样,现在我们做的火铳只是单管的,长度也要短那么一点点,和我用的双管铳相比么,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三儿叫道:“哎呀,那打完一铳后,不是又要再装一次子弹,我们要打的人不早逃远跑掉了?”

林强云笑道:“现在能不能做成还不一定呢,你还嫌打得不够快。告诉你吧,我所以要做出火铳来,主要是给你们这些人防身保命用的。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有火铳,清楚了么?”

“大哥(强哥)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连看也不给别人看到。”凤儿和三儿异口同声地保证。

沈念宗和陈归永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林强云把一条长长的熟铁烧红,以一根圆钢条为芯,先将铁条卷成螺旋状的短管子,退出钢芯后又将螺旋管沾上黄泥浆放入炉中。

这次陈归永比沈念宗更早发问:“强云,你这又是做些什么?”

三儿放下手中的作为模具的钢芯,探过头在陈归永的耳边神秘的小声说:“爹别讲得太大声,小心让别人听了去,强哥要打制火铳给我们防身,悬刀机关都做好了,只等铳管做成后就要配铳柄。”

陈归永骂道:“小猴子做张做势的,门外四周有我们护卫队的几个人守着,不是我和你念宗叔,别人连靠都靠不近前,谁能走近来偷听我们说话。”

凤儿帮着三儿说:“归永叔,三儿说得对,大哥说过了的,一是不能让人看到我们都有火铳,第二不准把大哥会做火铳的事情泄露出去,吩咐我们连说都不准说起。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大哥。”

沈念宗:“好了,你们就会拿你大哥来说嘴,这点小事我和你归永叔还会不知道吗。强云,你真能把火铳做出来?”

林强云道:“最关键的枪管还没把握,先试试看吧。如果做得成的话,我准备自己的人都要有一把短铳防身。”

沈念宗:“如果短铳的管子做得成的话,是不是长铳也可以做呢?”

“按道理说是可以的,但这样做成长铳管要花时间和精力,所以我暂时还不打算用这种方法来做长铳。”林强云一面想一面解释说:“要做出长铳用的铁管,我还在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实在没其他办法时再讲吧。这种东西又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而且做长铳管的人一定要打铁技术极精到才行。否则,即使做出了长铁管,制成的火铳也不会好用。打不准不说,弄得不好还容易出事,伤到使用它的自己人。”

摇木风机的凤儿提醒道:“大哥,炉里起铁花,火候差不多了。”

林强云抄起护板上的手锤,叫道:“三儿,把钢芯准备好抓牢,我要开始焊管子了。凤儿风机摇慢些,别把铁管烧化了。”

看到三儿把钢芯伸出一段放稳在铁砧上,林强云飞快地把夹住螺旋铁管的钳子从炉中抽出,右手的铁锤向铁钳下一托,将铁管套入钢芯后扬手向铁管轻敲了几下。

四溅的铁火花把陈归永和沈念宗二人迫得躲避不迭,但手握钢芯的三儿却动也不敢动,被溅到手上的铁渣烫得“嘶嘶”的直吸气。

林强云抬头看了三儿一眼,吓得他连吸声也不敢出,咬着牙苦忍,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修整了好一会,直到林强云把铁管再次往小池浆上黄泥水放入炉内,三儿才放下双手紧握的钢芯,鼓着嘴腮帮子使劲向被烧了一个黑坑的手上直吹气。

陈归永走到三儿身前,心痛地抚着他的手:“啊,烫了一个好深的坑,会疼死,疼死了!”

林强云骂道:“这下有教训了吧,交给你的护手牛皮呢,现在怎么不用了?山都,去把鸡膏拿来给三儿抹上一点。下次如果还是这样没记性的话,就让你的手多烧几个洞再说。”

听到背后凤儿幸灾乐祸的讪笑声,林强云回过头严厉的说:“你也不要高兴,刚才叫你风机摇慢些,还是摇得那么快。若不是我提早把铁管取出,稍过一下这根管子就报废了,又得从头做过。”

陈归永看山都伸一根手指把小瓷瓶里的油抹到三儿被烫伤的手上,儿子马上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痛得肌肉绷紧而微颤的手也不再发抖,显然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陈归永不由得大为惊奇,向林强云问道:“这什么‘鸡膏’又是你弄出来的?看来效果还真好,药一到三儿就不大痛,连身上的肉都松弛下来。”

凤儿骄傲地说:“当然是大哥做的罗,仙家秘制,药到病除。”她学着用广东腔讲的客家话:“来来来,来望望(看看)上仙留下介(的)仙方,意咋(这个)仙方所制介神药,有病的食了可以治病,冇(音:卯mao)病介食了能够进补。广东罗浮山介老招牌哎,上补脑眼耳鼻口连带头发毛,下补心肺肝脾肾直至脚趾甲。哈哈……”

一连串急如连珠的话语,把林强云平日玩笑的声调、模样学得惟妙惟肖,逗得工房内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林强云才问:“叔啊,这个鸡膏的方子不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吗,你们不知道?”

沈念宗想了想说:“不知道啊,你又是听谁说这个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陈归永:“我也没听说过,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灵验的方子。你给我们说说,是用什么做的药,止痛疗伤有如此奇效。”

林强云向沈念宗、陈归永眨了眨眼睛,朝凤儿那边呶了下嘴:“问她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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