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十八章

王宝一边和邱胜一起托开城门的横杠,手脚不停地解开铁链,用力向里拉开厚重的门板,一边不屑地扫了曹景洪一眼,撇撇嘴角小声道:“原来是这样,林公子去年没把这一对狗父犬子斩于阵前,反倒给自己留下祸害。老古人说得对,对待恶人就要比他更恶,万万做不得好人,定要将其斩尽杀绝方能保得自己的平安。唉,可惜我们是在南门,林公子只怕不会从这里进城。若是东门的话,只要林公子一现身,我王宝第一个就把这些狗仗人势的下流东西弄翻,把林公子他们迎进城去找陈狗官算账。咦……邱大人快将门开大接人进城,我去制住那曹小狗,让他不能溜去通风报信。”

王宝急步冲到迷迷糊糊曹景洪面前,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小腹狠狠地就是一拳,把曹景洪打得“呃”一声蹲下地。王宝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口中大声叫道:“来几个弟兄帮忙将这厮捆上,省得他坏了林公子的大事。”

门楼上尾随曹景洪下来的几个厢军都是王宝过去的手下,听得王宝的叫声,不假思索地一拥而上按住这平日里欺侮他们的家伙,不时还抽冷子照这令人生厌的东西身上用手刀狠狠地插上几下,把个曹景洪整得杀猪般地连声惨叫,不住求饶。

还有一个最后下城门楼的人,刚伸出脚要下台阶,一见下面突生变故,慌忙缩回身子,闪到别人看不见之处,悄悄沿城墙向东门驻兵处急奔而去。

王宝朝曹景洪身上踢了一脚,骂道:“好奸贼,这回够你受的了,看林公子会怎么处置你们父子。”

一个厢兵道:“王旗头,不要说林公子了,就是他们双木护卫队一人一拳也能把他打成一堆脱骨肉。怎么,林公子他们回到汀州来了?为何没听得什么动静啊?”

城门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多承各位关顾,林某人在此向兄弟们道谢了。”

众人往城门处一看,站在门内的不是“诛心雷”林强云还会是哪个?

邱胜笑容满脸的迎着林强云,扬手欲打,嘴里叫道:“好小子,总算得到消息赶回汀州来了,再迟得几天,只怕是要为你们的人收尸喽。”

林强云闪身躲开邱胜向肩膀打来的一拳,同样高声叫道:“别打,别打,嘴上说就好了。我这样身单体薄的小子,哪能受得了你邱大将军大力的一拳呀,你的力气还是留着以后到北方去打金狗、蒙古鞑子吧。”

邱胜笑得十分开心:“看你小子把自己说得多么可怜,‘我这样身单体薄的小子’,你小子的身体很单薄么?那头三百多斤的老虎,还有一千多近两千斤的大熊会是被‘身单体薄小子’打死的?”

邱胜还是不太甘心地伸手要拍林强云的肩,一面说道:“不过你讲得……啊哟,你这黑小子要干什么?”

邱胜后退了三步,揉擦着右手背苦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个林飞川的贴身护卫,还好,还好,只是被打了一下,痛上一阵就没事。若是被你的刀子来这么一下的话,我以后还怎么拿兵器去打仗。”

山都右手持匕,左手五指不住伸张,目光炯炯地盯着邱胜作势欲扑。

陈君华刚好走到门边,对山都道:“山都兄弟,这人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对他动手好吗?”

山都朝林强云看去,见恩人笑着点头,这才慢慢退到林强云身后收起匕首。

邱胜走到陈君华面前,单膝下跪:“属下见过将军。”

陈君华一把拉起邱胜:“邱将军不必多礼,你我现在并非在军中,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不过,若是邱将军还想上战场的话,目前倒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完成北上抗金的心愿。”

陈君华不等邱胜有什么表示,转身朝城门外喝道:“四哨分派人手上城守稳这个退路,二、三两哨作好战斗准备去封锁军营,不得让他们有一人脱出控制。一哨分一半人到各处大宅,其他的随我们到州衙揪出陈狗官去大牢救人。”

看到陈君华转身带着队伍要走,邱胜叫道:“陈将军且慢,听属下一言。”

陈君华抖手拔出背着的长枪,语气不善地问道:“邱将军莫非想要拦阻我们的行动么,是否还想试试这把新打制的夹钢枪?”

邱胜双手乱摇,皱着脸说:“属下怎敢阻拦将军办事,只是想向林公子说清城内的情势而已。我早年就是将军的手下败将,现在也不想再试由林公子专为你打制的兵器。”

“别讲那么多废话,快把城内的情况说来听听。”陈君华心急救人,有些不耐地沉喝。

一待邱胜说明了城内大军的位置,陈君华立即调整队伍的安排:“好刚才的命令不变,四哨还是留在此地守住城门通道,三哨分一半人去西城厢军营地,另一半和二哨到东门内的大军兵营。你们都记住了,一旦军营、兵营里的大军、厢军有异动的迹象,立即喊话警告,若是不听劝阻,便发射‘雷火箭’压住他们,不得让一兵一卒出来。只需把住营门二刻时辰就可以撤回南门与四哨一同守在这里。一哨的任务不变,往几处宅院的人出发,其他人跟我走。”

长汀城的东门因为离鄞江渡口不远,所以被陈孝严求得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王居安的同意,从漳州调来的三千大军就安营在东门的民房内,把东门一带的原住民暂时迁入北山草棚内安置。本州各地调集来的厢军、役丁们则分在西门和南门把守。

护卫队的人来得正好,那位从城墙上跑来的曹景洪同伙,一找到带兵的漳州准备将军,就大声叫道:“禀报将军,林……林强云带着他的双木镖队……已经到……已经到了南门内,怕是……怕是很快就要杀过这边……这边来了。”

准备将军奇道:“林强云,林飞川?他不是我们漳州的乡役弓手总都头么,他来这汀州何事,为何见到他来你要吓成这样?”

这人急道:“林飞川不但是漳州的乡役弓手都头,之前还是我们汀州的乡役弓手都头呢,但前两个月已经被陈大人给革去汀州都头的名份。这些时日陈大人就是为了防着此人会回来报仇,让我们每日在各个城门守着,要在他一到汀州时便将其拿下治罪。请将军速带你的兵往南门去擒捉,必定是大功一件。迟了恐怕陈大人要怪罪,我们都吃不消。”

这个准备将军大约也是有力无脑的莽汉,这时也没去多想便大声下令:“各部整队,我们前去南门看看林飞川到汀州来有何公干。”

等整好队准备出发时,他们作为临时兵营的巷口传来叫声:“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汀、漳、泉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强云的属下,到汀州城内公干,奉命前来劝阻你们不要受奸人利用,只管留在营内不可外出。若有不听劝阻者,请看这个物事。”

准备将军怒声喝道:“一个小小的乡役弓手都头,竟然下令要本将军呆守在营内不得外出,真是欺人太甚!”

他的话声方落,只见远远的巷外丢入一件怪模怪样的物事,这东西大大的头犹如一个黑陀螺,却又拖着一条木(竹)削成的直杆,还在木杆上冒出一股白烟。

准备将军正想令人上前去把这东西取过来看看清楚时,那怪物事突地“轰”一声炸了开来。

排好队待命的这些由漳州厢军充任的大军,只听得爆响过后还有几声细微的尖啸声从头上掠过。

站在最靠近那物事的两个人忽然惊叫:“谁推我,是什么人推我……哎呀,血,我身上出血了。呀哟!我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我怎么会受伤哪?”

那位跑来报信的家伙呆呆地看着这两人手忙脚乱按住被击伤的左胸、右大腿部位,眼看着他们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的衣服、手掌都染红了。他忽然觉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寒气,慢慢流遍到全身上下。

“好冷呀!”

听得伤者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此人一愣之下醒悟地叫道:“‘雷火箭’!天,这是飞川大侠加了道法于其上的‘雷火箭’。”

这人扭身向巷口方向跪下,把头磕得“咚咚”响,颤声叫道:“不关我的事,小人只是上命所差,实在是身不由己呀,求大侠饶过小人这一回,自今而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敢跟曹头儿做坏事了。小人这就去把分得的四十贯钱和布鞋、蚊香、菜刀这些东西都送回双木商行,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这人的叫声越来越细,最后变成小声自语,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自顾朝巷口走。

此时准备将军看到距自己这里十六七丈的巷口外,密密麻麻地排了好多人,最前面的四个成跪姿,稍后四个却是站着。他们的手上都托着一把小弩,弩上安放的,就是刚才丢入巷内的那种怪物事。这才明白这东西是由小弩发射的箭矢,大概也就是那个朝外走的人口中所说的“雷火箭”了。

“‘雷火箭’又怎么了,充其量他们也只有几把小弩,还能对付我三千余人的大军不成?”这位准备将军还真是个不信邪的,心里想:“不到二十丈远,一下冲突眨眼就到,最多也就死伤三几十个。只要我自己没伤着,这些厢军、役丁死不死与本将军何干。”

想至此,他对拥在身边的十多个部将下令:“你们回去,听本将军号令一出,便各带所部军卒杀出去,而后直扑南门。本将军自赴衙门请见陈大人,再来决定如何区处那林飞川。”

林强云虽说也是漳州的乡役弓手都头,他在漳州的时间基本没有,漳州的这些人对他十分陌生。不但连面没见过,仅是耳闻了些道听途说的怪诞奇谈,对所传的各种说法只为趣闻,大多是半信半疑。

两个腿部、胸部受伤的厢兵已被人抬下,少了他们的号叫声,这几个部将的心安定了不少,回到各自的队伍中。

只听得那位准备将军大喝道:“前队的人向前冲,后队的紧跟而上。”

率队哨长叫人把那报信的家伙绑到一边,一看巷内的厢军已经起步,心知自己这一百八十余人必须紧守巷口,若让他们冲到开阔处,绝非近身的几千厢军对手,急喝道:“前排弩手点火发射,第二排的准备,若是他们不止步便打到他们后退。”

小巷口被原住户建的铺面占掉了一半,形成内大口小的格局,长度不足百丈的巷内落下四支雷火箭,其状况可想而知。

“轰!轰!轰!轰!”连续四下爆响,厢军刚移动的人群中炸开四团血花,悲呼惨号声在小小的巷子内冲天而起。前面的人惊得转身想逃,后面的大队却在各部将的催促下推拥向前,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挤,把前面的人向前推。

哨长心硬如铁,见巷内的厢军们还在向前,不假思索地下令:“第二排点火,射!”

这些经陈君华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员,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硬下心肠将雷火箭射出,然后不再往内里看,匆匆让出位置,几个初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护卫队员闪到一边干呕。

连发四波雷火箭,小巷内躺下四五十人,里面的准备将军还是不住大声催促手下往前冲。

眼看这样还吓阻不住步步推挤前进的厢军,哨长一把夺过一个护卫队员的钢弩喝声:“点火,我来给那为头下令的家伙一点教训。大家听令,连发三波后再停下喊话。”

准备将军正狂呼:“冲,往前冲出巷口去,先冲到的有赏,退缩不前的军法侍候。”

身后丈许远的墙上传来“卜”的一声响,他正想回头看时,背后“轰”地爆响入耳,背上数个杂物入肉。他被背部传来的冲力推得向前跌走了几步,伸手往背上乱模间,转头向后骂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推搡本将军。你们不要命……啊……哎……哟,痛死我了。快,快替本将军看看受了几处伤,赶紧为我裹伤止血……快呀,你们这些死人!”

痛楚在这一刻降临到身上的准备将军,直到此时才慌乱地尖叫闪避。

响了十多下的爆炸声稍歇,巷口外的叫声再次传到:“再不退回去,你们将有更多人死伤,休怪我们出手狠辣。”

准备将军闻声叫道:“快传令退回去,不要再送死了。快扶我回去。”

哨长见厢军开始后退,长出一口气后拍拍胸口,举着另一把放好雷火箭的钢弩悄声问:“我们带来的雷火箭还有多少枚?”

一名小队长凑到他耳边说:“本哨带来的五十支,现在剩下一半不到,还有二十二支。若是他们死冲不退的话,只好让他们冲出来,我们退回城南去了。”

哨长抹了一把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未必,雷火箭用完后每具钢弩还有二十多支钢镞箭,一样能阻住他们一些时间。他们这样退去最好,省得到时候近身博斗我们的人会有损伤。”

看到仓皇退后的厢军们乱哄哄地奔走,哨长不由叫道:“喂,你们怎么不把死伤的同伴抬回去,就让他们这样躺在地上不管了吗?快把死人弄走,把伤的抬回去救治,我们不再发箭攻击。”

陈君华所带的六十余护卫队一路急奔,很快就接近州衙。

陈孝严倒也起得早,这时州衙的大门已经打开,两个衙役正在门外打扫。他们听到奔走的脚步声,抬头看清是双木护卫队的服色,相互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丢下扫把闪到一边。

一人指着州衙大门小声叫道:“快点,快点。陈大人正写判书哪,准备升堂时就要宣读下判定罪了,这时去正好把他从桌边拉下地来。”

陈君华冲他们说了声“谢谢”,边跑边下令:“留一队什人守住衙门,不得走脱一个,另一队跟我冲进去擒下狗官。”

陈君华不认识陈孝严,冲入后堂的花厅前见到一个身穿紫色官服、清瘦脸上蓄了五寸胡须的人正坐在桌前吃早饭。

这官员见陈君华一帮人冲入官衙后进,“啪”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拍到桌上,眼都不看陈君华等人,仰起脸怒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汀州衙门后堂。”

陈君华理也不理这人的叱骂,把手中的枪朝这人一指,一小队护卫队冲进厅内把这官员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本人乃朝庭正九品命官,大宋律云:不敬者杖十,流百里;若有伤害之事,杖三十,流五百里。你们就不怕么?”这官儿摆出架子,一副你们谁敢动我的表情。

“是么?林某人不怕杖三十、流五百里的刑罚,想试试背上受杖三十是个什么滋味,也想离开这汀州,就请陈大人一并成全了我吧。呵呵!”林强云笑哈哈地走进花厅。

“你是何人?”陈孝严这一下站起来,人们看清他的个子不高,与走近的林强云不相上下,面相上看来倒是一脸的正气。他指着林强云问道:“你……你是如何潜入城内来的?”

“区区么,汀州乡役弓手总都头,现时也兼任漳、泉二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强云是也。”林强云走近那官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另外,林某人曾开了家商铺,所以么我还是‘双木商行’的东主。”

“好个林强云林飞川,你不在泉州做你的生意,好端端的回……”陈孝严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软弱,不能显示出自己的官威,马上把脸一沉,厉声问道:“你还敢回来,不知本官正下令缉捕你这逃赋、躲税、避役的奸人么。回来得好,现今又加上一条藐视朝庭命官,大闹公堂的罪名,数罪并罚,可有得你受的了,哈哈……呃……”

林强云笑眯眯地一拳把陈孝严的笑声打回肚子里,哈的一声笑道:“我当然好喽,泉州的生意当然也是在做,只是听说有人想谋夺林某人的家产,以夺获的钱财为底要与盐贼合谋造反。我身为三州弓手总都头,其责就是将一切起贼成盗的苗头都先行掐灭,所以么就回到汀州来查察、缉捕。呵呵,这一路查究下来,所有证人的证词,查获的物证、书证,全都与陈大人你有关呐,恐怕陈大人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不大好过了。哎呀呀,陈大人别急别急,让林某人来为你松松筋骨,你大人从开始少不得要受些你以前加诸别人身上的东西……”

林强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扭,使其衣服形成一个套索,抓住衣领的拇指往前一顶,紧紧卡住喉咙让他无法挣扎。然后一脚横扫在他的小腿上,手往前一扯将陈孝严压倒在地:“……先让你尝尝背绑的滋味吧。取绳索来,我要替六叔他们讨回公道。”

年近五十的陈孝严拼命挣扎,嘶吼着叫道:“尔等贱民,如何敢对我这常科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如此加害,古训曰‘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不要,放松点……受不了,天哪……怎会如此……哎哟……贼囚囊,有朝一日本官会回应你们的,啊……杀了我吧!我不死……哎……将有百十倍的回报……”

陈孝严被背绑得涕泪交流,嘴里却是硬得很,痛哭叫骂不止。

林强云狠狠地一面抽绑一面小声说:“现在你还是朝庭命官,我也不想杀你,省得以后麻烦,但活罪却是一定要你还回来的。狗官,要钱也就罢了,还想害命,绝对轻饶不得。好,背绑的味道让你多尝尝,稍时让你先歇歇,等一下叫你吃上几下杖刑,然后再枷号在衙前示众。”

被绳索绑得紧缩成一团的陈孝严,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呻吟,也不知他听到林强云的话没有。

沈念宗和护卫队员们用门板抬着沈念康、王归乡等人走入花厅。

林强云见这些人仅被关在牢里二个来月,就已经不成人形,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扑到趴伏在门板上的沈念康面前哭出声:“六叔,都是小侄害了你们……”

陈君华似是想到了什么,悄悄在沈念宗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招来几个护卫队员便匆匆走出厅去。

沈念宗在陈君华他们走了后,向林强云喝止道:“强云,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让他们先找个地方治疗背上化脓了的创伤要紧。”

听到沈念宗的话,林强云心中省悟,急叫:“快去烧一锅滚水送来,立即去找几斤蒜头剥好捣烂成泥。还有,找些干净白布用水煮过,准备给受伤的人遮盖用。”

治疗这种外伤化脓,林强云刚好在赤脚医生培训班学过,自知仅剩的几包磺胺结晶不够用,最好就是将脓包割破排脓后用蒜泥调成浆状外敷。

十四个人中,伤得最重的是全福,上半年要人去外地开店铺时,他因为舍不得新婚的妻子,留在汀州帮沈念康主持这里的生意,没想到却无缘无故地招惹来这件祸事。好在他年轻,身体底子好,这时除了饿得头昏眼花外,精神还算过得去。全福一见林强云就指着瘫于地上的陈孝严咬着牙说:“师傅,这狗官勾结曹汝成父子,先是以‘和买’之名,强令我们以低于本钱的价钱收去大量洁白糖,这也罢了,只是折损些银钱的事。再后来又要‘和买’准备运去泉州的一万多双布鞋,弟子知道五万双布鞋在年底就要交货的,所以带人和他们理论。却不料那曹汝成父子令带来的栏头把我们十多个人都抓去关入大牢,狗官则什么也不问就每人打了二十杖,并弄出些逃赋、躲税、避役的罪名加到我们双木商行的头上……”

林强云止住他说话:“好了你先和大家一起好好养伤,师傅会给你报仇的,你们受了什么罪,师傅也让他自身受过一遍。”

“不,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和师傅说。”全福挣扎着撑起身体急地叫道:“我们留在汀州的四十一副钢弩和所配的无羽箭都被曹家父子搜去,这些东西一定要在他们身上追回。”

沈念宗听到全福所说,心中一惊,立即转身出到门外找了几个本地的护卫队员,让他们带人押着曹景洪去曹家,抓住曹汝成后务必要把所有丢失的钢弩和箭矢全部收回。

林强云在一间屋里烧了几大盆炭火,先用盐开水把人们背上被粘住的衣物润洗慢慢小心地揭掉,用蜡烛火烧了刀子轻轻切开各处的脓疮,在几个护卫队员的帮助下处理好十多个人的伤。

然后他专门从护卫队中选出由海盗中招来的二十多人,让他们接收了汀州的大牢,不但令人将陈孝严按倒打了二十杖,押入牢内关好严加看管。下令按陈孝严对待人犯的做法,除给一碗水和半碗霉米饭外,不准再给任何食物和药品。

林强云决心要让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既图钱又草菅人命的官僚,也尝尝被打后得不到医治,还没吃喝的滋味。他要把自己人所受的这些苦,全都让陈狗官尝过一遍。

自告奋勇回临安报信、活动的飞鹤子在陈孝严被拖走后方才从厅后进入花厅,不胜感叹地说:“恶人还须恶人磨,依今日的情景看,除非长时间这样收拾他或是将其杀了以除后患。否则林小友这样用两三天这么短的时间来对付此人,绝不能令他感受到沏骨铭心的痛苦,怕是没法改变他的心性。老道唯恐自此之后,这位陈大人还会变本加厉地残害汀州一地的百姓。非得有比其更邪恶的人才能令他觉得现世报的厉害,才能让他感到害怕,使其不敢再行作恶。”

林强云:“道长都看到了?这狗东西目前还是朝庭命官,在现时我们奈何他不了,杀又杀不得,就此放过又咽不下这口恶气,非得在他身上收点利钱不可。我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先给这狗官一些报应也是好的。”

天松子:“小友,这里没我师弟什么事,是否将要办的事再给我们说一遍,好让他立即赴行在办事。”

林强云挥手让护卫队守住四周,和飞鹤子等人再仔细商量了一下他们师徒到临安后应该做的几件事。最后林强云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到飞鹤子的手里,郑重地说道:“道长,这是三枚我秘制的‘起阳丹’,里面的仿单有功效及服用的说明。如果要办的事实在有困难的话,可将此丹进献给史相或是今上,说不定会起一定的作用。道长,送出此丹时一定要慎言,而且务必让得到此丹的人知晓,每粒丹药不但需要大量成都府路所出的药物,而且炼制十分不易,即使得到所需邮电所药物,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也绝对无法制出丹药。”

回头对沈念宗说:“叔,请给道长写封信,签押后让他带回泉州提取钱钞赴临安办事。”

沈念宗:“是按我们商量好的,除了三十万贯纸钞外,再提二百两金子带去么?”

“没错,我还怕这么些不够支应呢。”林强云有些担心地说:“万一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临安,仅这么一点钱,飞鹤子道长很难有多大的作为。”

飞鹤子刚看完瓷瓶内的仿单,知道此丹正是官家和朝庭重臣们梦寐以求的壮阳妙品,有此物在手,何愁会办不成所托之事?语气非常坚定地说:“小友不必担心,凭老道天师门在京中的关系,就是再少些银钱,只要陈孝严不死不残,就能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还有这三粒用于房中的秘药之助。老道定能把这位陈知州扳倒,让他回临安去吃冷饭。”

飞鹤子接过沈念宗递给他的信件,稽首道:“诸位保重,请小友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汀州一地的百姓还要靠小友运来的粮食、种子等救命谋生。贫道告辞了。”

不久陈君华喜滋滋地回来,告诉林强云一哨的人已经把东门占了,这样他们就有两条出城的通路,再不怕被困在城内出不去。

接下来林强云忙得天昏地黑,先请方剂局的郎中去东门那里为被雷火箭伤了的人医治。又借邱胜之力,把城内的本地一千多厢军调到漳州来的大军旁边驻扎,用以牵制他们不至于碍事。

原在长汀城内与双木商行有关的人,都不愿在汀州再呆下去,他们怕陈孝严以后会对双木族下的人进行报复,所以必须安排搬迁事宜。

沈念宗问过林强云后决定把全部与双木商行有关的人全都搬离长汀县城,拖家带口的先将老小送走,或是到横坑暂住,或投奔外地的亲戚,或者直接起程先去泉州。

蓝家兄弟因为还没有成家,沈念宗便派他们立即带着一小队人去成都府路寻找、采购‘三七’。

另外,找到州衙的参军丁元胜等人,各交给他三千贯‘省口钱’,让他们在此事上能为自己说些好话,最少也保持沉默。并请准丁元胜派王宝到本州未受头陀军劫掠过的各县、镇籴粮买牛,以便分派给附近受兵祸的乡民。

林强云把从陈孝严及曹家搜回来,除去用于安置厢军、大军的钱外还剩余的十五万贯交到王宝手上,吩咐他说:“王旗头,请多找几个人帮忙,上点心动作快些,不论能买到多少粮食,都必须立即先运回这里分下去,早一天有米就能少饿死几个乡亲。另外,你说家里的老母亲没人奉养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北方,我也不会怪你,若是有一天能脱身又没处去时,可来寻我,定能给你安置一个适合你做的事。总好过在这里受这些贪官污吏们的气。”

进城的第三天,也就是绍定二年十月二十日,张承祖带着四男二女六个人到南门大宅,一见到林强云就笑道:“林公子,你猜猜我难你带来什么人了,看看是否还认得他们。”

本来沈念宗只是想在场为林强云把把关,以免吃一不小心亏上当,对随在张承祖身后进厅的六个人并不怎么注意。可当这些人把戴在头上的垂纱宽边遮阳帽摘下,沈念宗的目光无意中掠过一人的脸面时,他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地,差些就忍不住把心里的话叫出声来:“凤儿,你妈呢?!”

沈念宗明知这不是凤儿,但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瘫坐于胡椅上暗暗大叫:“天呐,她是凤儿,凤儿还活着没有死。凤儿既然没死,那她妈也肯定活着……”

林强云一眼就认出那位高大的女人是巫光的姑姑四娘,笑着向她行礼:“四娘安健,我巫兄弟一定很高兴。可惜他还在泉州没回来,不然你们娘俩可以好好聚聚了。”

一个身材和陈君华差不多的大汉叫道:“林公子,难道认不得我这故人了吗?”

此人林强云如何会不认得,他这次回汀州倒是有一大半为这人而来,本想先应付了别人,稍后再与其细商。只不过既然此人出声了,林强云也就高兴地叫道:“你是晏彪晏头陀,畲家没遮拦的第一条好汉,林某人如何会忘得了。听说上次新泉村回去后你们就举旗造反了。怎么样,日子过得还舒心吧?强云这次回汀州,就是专为晏大头领来的,待我见过其他几位后再与头领详谈。”

晏梦彪含笑点点头,自行到一边坐下。

这时候,三菊落落大方的走到林强云面前,福了一礼:“小女子谢三菊见过林大哥,这回随晏头领到州城来,为的是结清年来的账目……”

“凤……三菊,真的是你……”林强云惊喜地伸手,下意识中把她当凤儿般去拉她的手,见她朝后退了一步,呆了一下便丧然说:“唉,结什么账啊,把钱留在你那儿就是了,干什么还巴巴的跑百多里山路到这里来,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让我如何向你的家人交代嘛。”

“若是凤儿还活着,她们站到一起的话,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们是同胞姐妹。”林强云心中不禁拿三菊与凤儿相比:“难怪看见她总觉得有股很亲的意味。”

将近一年半没见,三菊长高了许多,她的身材也丰满了不少,出落得水灵灵的极为漂亮。她有应君蕙一样的沉稳,还带点凤儿般的灵动佻脱,又不失其自己特有的端庄稳重,更比当初见时多了一种别样的风度。

说着话心里又高兴起来,林强云关心地轻声问:“怎么样,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吧,你哥还是一天到晚去赌场里混么?”

三菊听林强云问起哥哥,不由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他还不是老样子,除了去赌摊赌场外也没地方好去……”

晏梦彪插口道:“这回是我做主,强行把三菊姑娘带出来的,他那个不成人的哥哥谢财发,为了凑足赌本,竟然要把这么好的一个妹妹以三十千的彩礼钱,逼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山东人为妾。幸好此事被我知道,在前几天代她把钱还了,才没造成一桩大憾事。”

“啊!”林强云心中一惊,急问晏梦彪:“晏头领所说山东路来的人,是否李铁枪派到此地的?”

晏梦彪恨恨地说:“正是他们一伙人。”

林强云以手加额:“还好,还好。”

走到晏梦彪面前深深弯下腰作了个揖:“幸亏有晏头领出手相救,不然三菊以后将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

林强云咬牙切齿地说:“那李铁枪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林强云的乱枪之下……”

话锋一转,放缓语气对晏梦彪说:“谢谢晏头领,三菊姑娘以后的事就交给我来安排,你看如何?”

“梦彪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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