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归永把林强云带来的三百多厢军、衙役分到各个小队混编在一起,又将所有人分成两拨,轮流值守、巡逻。

林强云当众颁下严令,在贼退之前,所有在他管下的厢军、衙役人等,全部要依照乡役弓手——也就是双木护卫队——的规矩管辖。

刚开始,厢军兵丁和衙役们还不清楚双木护卫队的规矩是什么样,还是像从前一样懒散无序地随意乱逛,根本看不起护卫队的人,一点也不听别人对他们的劝告。甚至还有人仗着资格老,或倚仗有州、县吏员作为靠山,对管束他们的什长、小队长破口大骂。

陈归永虽说治军甚严,对这些并不在他管辖下的老油条,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强云一听竟然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候违抗命令,心知若是不能将这些人的气焰压住,别说守江、守城了,到时候连自己的老命也将要葬送在这里。

他在请教了沈念宗和陈归永后,立即在江边召集起全部人,要当众把七个出头闹事的人教训一下,以正军令。

长汀县衙监税务(专管税收的役吏)曹汝成的儿子曹景洪,也是县衙的差役。平日就倚仗父亲的权势欺男霸女,不服上官管教,这次就是由他出头闹事。

在他正与护卫队的一个哨长争闹,还捋手捋脚地喊打喊杀时,被林强云逮个正着。

喝令护卫队员把捆成一团的曹景洪和其他六个人按倒在地,林强云正要下令杖责的时候,曹汝成气急败坏地冲过护卫队的拦阻,到林强云面前二丈,指着他大声喝骂:“死贼囚,我曹某人不去找你的麻烦,没弄得你破家,就算是你祖上有德了。现在却还以为我好欺侮,要杖打我的儿子,你……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快把我儿子放了,看在林大人的面上,这事就此罢休,如若不然,哼哼!”

林强云本来还只是想惩诫一下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好使他们在未来守城战中能听令行事。

这时曹汝成来插上一脚,若是就这样放了他的儿子,此后谁还会听自己的命令,出力守城?最可恨的是这个曹汝成,大敌当前还是这样气焰嚣张来对自己大声喝骂。这还了得!

心中想起平日听得城里城外的乡民们说起此人,都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自己何不借这机会给他安上个通敌的罪名,将这人除掉,为本城去了一个祸害。

林强云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你骂我吗,知不知道现在我奉命统领本州的所有军兵,抗击造反的贼兵,是这里全军的统帅啊?”

曹景洪被二个本县籍的护卫队员按在地上,一个护卫队员可能以前什么时候被他欺侮得惨了,趁机把他背捆的手臂用力向上一提,曹景洪杀猪般地哭叫:“哎哟,痛死我了!爹,快救救我呀。”

曹汝成跳起脚冲前几步,暴声吼骂:“死贼囚,我就是骂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眼见得晏梦彪的大军就要打过江来攻下长汀,到时不把你这鹰爪剁成肉泥我就不姓曹。快放了我儿子,我保你还能得个全尸。”

林强云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大喝:“好贼子,原来你竟然与反贼相勾结,妄图要攻下长汀。来呀,给我拿下。”

几个本县籍的护卫队员对这一对父子早就咬牙切齿了,这时一听公子下令捉人,哪里还会与他客气,猛扑前去三拳两脚步把曹汝成打倒在地,狠狠地把他捆成一团。

曹汝成与被按在地上的曹景洪两人的惨叫声传出数十丈,惊动了正往河边赶来的林岜和两位参军及柳知县几个人。

林强云这时凶狠地骂道:“你这两个面兽心的东西,平日里仗着手中的权势鱼肉百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若不是你们这些人为本就穷困不堪的百姓雪上加霜地加码加价,何至于有这么多人造反。”

“凭你在大敌当前,胆敢于阵前辱骂主帅,扰乱军心,就可以定你死罪。更不用说你还与反贼勾结,意图里应外合攻取长汀城的大罪了。真是死有余辜,给我推下去斩了。”

曹汝成一看林强云根本就不卖他的账,自己恐吓的话半点作用也没有,反而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时才感到害怕,大声呼叫:“饶命!林都头求你饶了我吧,我愿意出钱买命,你要多少钱我都有,给你就是。只要你能放过我们父子。”

林强云眼角一扫,看到林岜几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侧边数丈外的人丛中,心里又有了计较。

笑着问道:“多少钱都行吗,那么你先告诉我,你家能拿出多少钱来买你们父子的命呢?”

曹汝成一听林强云的问话,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行,行,行。只要放过我们父子,我家现有的钱财全都给你。”

他怕林强云不明白自己家里有多少钱,马上又说道:“我家里存有金子二千三百两,银子七千两,另外还有纸钞九万贯。全都给你,买我们的命够了吧。”

林强云:“唔,这些金银和纸钞买一条命是少了点,也罢,就算你便宜点,将你儿子的命卖给你了。命虽然可以保住,但罪不可免。来呀,给我将这些个闹事扰乱军心者拖下去,每人重责三十军棍,以正军法。”

护卫队员们一时找没有军棍,只好先用长矛替代,把七个滋事的刺儿头打得鬼叫连天,皮开肉绽。

林强云在他们的军法行完后,语气阴森地出声警告:“全体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此后我将不再重复。在反贼没有退出长汀,还是由我负责守城之前,谁要是胆敢违犯军令,杀无赦。”

经陈归永、张本忠训练多时的护卫队轰然齐声大叫:“不遵军令者,杀无赦!”吼叫声震动江岸。

林强云笑着对曹汝成说:“曹老爷,如果没有后事交代的话,你也好上路了。稍迟些的话,我怕你勾引来的反贼会把你劫走,以后又来寻我的麻烦。”

话说完,立即喝道:“推下去,斩!”

曹汝成听到“斩”字,一时间涕泪交流,语不成声:“饶命,我还有买命钱,还有买命钱啊,先别杀我,先别杀我呀。我保证晏梦彪的人打过来后,也不找你的麻烦,还会为你多说些好话。”

林强云嘿嘿笑道:“你的保证不可信,还是银钱到手才是真的保险。你若还是只有一万八千两金银的话,趁早别拿出来现宝了,杀了你后还不是手到取来。”

曹汝成情急叫道:“不,不不,不止,家里另四万两银子,六千两黄金,还有三十万贯纸钞。这些总能买下我的命了吧。”

林强云冷笑道:“就只这一点?”

“还有,唉,还有……”曹汝成哭道:“我西城有处宅院,养了个外室,在她那里有五十万贯纸钞,金银却是不多,只有千余两。饶命,这些已经是倾我所有,其他再没有一文铜钱了。”

林强云转头向林岜等人站立处拱手问道:“叔父大人,这人招供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只可惜没找个人把他的供状记下来。现在,是否按军法把这内奸斩于阵前?请叔父大人示下。”

林岜走到林强云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贤侄好不晓事,这人现在决不能杀。将来把他作为激起民变造反的替罪羊,也能脱去为叔治下不力的罪名。”

林强云也小声说:“他招供出家里有那么多钱财,若不把这些钱财抄到口袋内,就这么白白放过的话,心里委实不甘。”

林岜笑道:“这事为叔自有主意,贤侄放心,决少不了你的一份。现在还是守好江岸,别让贼人过来才是第一要务。”

林强云故做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受教。转身喝道:“且先放过这厮,把他们父子押到州衙大牢严加看管。”

曹汝成父子到了此时,知道自己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却又心痛费了数十年心血搜刮来的家产,被人白白得去,狠狠地盯了林强云一眼。

林强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怨毒,不禁微微一笑,心道:“MD,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报复我吗,做梦吧。这样的贪官污吏即使能活出大牢,我也决不让你们活过出牢后的第二天。”

次日上午巳时,古城的一千厢军终于到达县城。罗玉成却并没敢随队一起来,而是派了一名部将领军向林岜投到。

林强云接到林岜交给他的一千兵后,立即把他们交给陈归永带去城上布防。

沿河逐一巡查四个渡口码头,看着整顿后显得精神抖擞的守卫队伍,心里翻腾不已,今年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总算还过得不错吧。

近十个月来,钱赚得不算少,总起来有五十七万贯纸钞,三百余两金、一千二百余两银,长汀、泉州共有三处房屋,两间店铺。做生意的基础已经有了,就看将来自己如何去发展。

明年,明年会是什么样?还能似今年般一帆风顺吗?

近午时分,王归乡到大厅中交给林强云一张纸条,这是由泉州的张本忠用信鸽传回的信。信中说,已经和李蜂头派来的尉迟金谈成了五万双布鞋的生意,每双的价钱多了半贯纸钞。也就是说布底靴的价钱为四贯半,布底履的价钱为四贯,货款共是二十万五千贯钱。另外,所有布鞋一年内送到淮南东路楚州治所山阳县交货,运费和护送的佣钱按货款的二成另收。

张本忠收到的定金二千五百两黄金,除了用来收购做布鞋的材料外,另外买了两间店铺和二块百亩大的荒地,余下的还有一千六百余两黄金。

能有这笔大生意,光此做五万双布鞋一项明年就能赚到十二万贯,还能养活千余做鞋的女人。这下,林强云这里也紧急行动起来,把所有的女人、半大孩子全都投入到布鞋底的生产中去,对即将到来的头陀军也不太放在心上了。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无风无云的早晨。

太阳刚从东山探出头后就发现有点不对,这地方的人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盼到过年,他们不回去和家人吃顿团圆饭,反而提刀带剑扛矛携锄地,聚集到这山城外的荒郊野地喝西北风。

看看,这些人有的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呢,瘦骨嶙峋的样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没几件,在寒风中索索发抖,好可怜哦!

绍定二年(1229年)正月初一,长汀城内的人们本来应该在这天和和美美地全家团聚在一起,围炉暖酒闲话家常以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却因为晏梦彪头陀军的到来而陷入了恐慌之中,谁也没有心思再似往年一样的陪着孩子们烧燃炮竹取乐。

昨夜,原本被阻挡在江对岸的晏梦彪头陀军,入暮前就开始强渡鄞(汀)江。被守在河边码头上的护卫队与厢军、衙役混合部队发现,百弩齐发,只一轮百多支“雷火箭”,就把十二艘渡船连同船上的二三百贼兵轰入江底,一个也没有逃脱葬身鱼腹的命运。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裹胁,为贼兵们撑船的数十个本地船夫也跟着倒了大霉,除了逃出十多个水性较好、又能见机在“雷火箭”射到前先行潜入水中的机灵鬼外,其他船夫都陪着贼兵们去见水龙王了。

数日来奔忙在各处城头、江岸的陈归永,当日正值守在江岸上,得到死里逃生爬上岸来的船夫报告,知道头陀军除了利用这些渡船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外,还分别在上、下游同时以竹排、木筏偷渡。

陈归永很清楚,光凭这匆促间混合编成的七百人,就算有百多具钢弩,也决难抵挡过了江的数万头陀军在夜色掩护下攻击。这一失了鄞江的险阻,夜间在城外与头陀军的数千、以至数万人拼命无异于送死。当即下令全军退回县城,准备踞城与头陀军相抗。

好在过了河的头陀军不像守军一样训练有素,他们虽然有好的主帅指挥,出奇兵渡过了鄞江,但过了河的头陀军却没有及时向守军发起攻击,白白错失了直接攻取长汀县城的大好时机。

也幸亏江岸边的守军退得及时,否则缺少了护卫队的长汀城,恐怕还不立马就会被头陀军攻破。

日上三竿,林强云和陈归永在城墙上走了一周,城南、城西和东城外的河岸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虽然都是些显得纷乱不堪,军不军民不民的乌合之众,但仅这三万人的数量,也就颇为令人心惊胆颤。

城上防御的器械,说来也是可怜得很,除了十二具架在弩台上的三弓弩、数十个吊着大石锤的长拍竿外,就是大小石块、碎砖破瓦、滚木、泥袋、石灰包和大堆干柴草等杂物,还有数百口架于石头上熬煮金汁(粪便)的大铁锅,腾腾直冒的臭气这在大年初一熏得人头昏眼花。

走到东城上时,林强云探问道:“归永叔,我们就凭这些东西守城吗?”

陈归永笑道:“这点东西如何能守得住城,敌楼中还有大批狼牙拍、飞钩、拐突枪、拐刃枪、钩竿、锉手斧、铁火床等器械,现在一时还用不着,所以没搬出来。”

林强云看看架在高出城墙五尺弩台上的三弓弩,心里忽发奇想,问道:“若是我们把‘雷火箭’用这种弩发出,那不比原来的大箭更有威力吗。叔,你看呢?”

陈归永听了林强云的话,忽地一下跳起来喜出望外:“对呀,把‘雷火箭’头换上就成。来,我们试试看如何?”

林强云和山都合力把制好的“雷火箭”换装到十多支三弓弩专用的大箭上,六个厢军士卒张开弩弦后安好改装过的箭。

陈归永指着上百丈外,位于河边的一堆人,向主弩的军卒旗头(宋军中队官下属最低一级的军中头目)问道:“王宝,能将箭射中正绑扎云梯的人堆吗?”

叫王宝的旗头竖起拇、尾两指闭上左眼瞄了瞄,爽快地应道:“没问题。我们的三弓弩床可射达一里,那堆人只有不到百丈,再远四五十丈也能射得到。这么近的距离都射不中的话,我这旗头早就又得降成小兵了。”

林强云听王宝说得这么有信心,高兴地对他说:“好,待会听我的,我出声叫‘射’时,你就立即将箭射出,不可稍有迟疑,明白了么?”

“这是为什么?”王宝不解地问。

林强云:“早些射出箭还没太大的关系,假如箭没有及时射出去,‘雷火箭’就会在弩槽里爆炸,我们自己站在箭的周围会有性命危险。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按我吩咐,听到发令声立即将箭射出。”

王宝:“遵命。”

看几名厢军士卒奋力扳动手柄把弩拉开到位,王宝将床弩左右高低调整合适,王宝握住击发的木锤退至弩后侧边站定,林强云取过山都手中已经点燃的指粗大棒香,到弩前再一次检查分余粗细的引线,把香头的灰吹掉,点燃引线迅速退到王宝身边,看清引线的长度只余二寸多不足三寸,大喝一声:“放箭!”

王宝身深吸口气扬起木锤朝机括猛然敲下,但闻“嘣”地一声大响,三弓弩架向上一跳,箭槽中的那支箭带着一缕硝火的焦臭味,“呜”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啸向远处飞去。

在这里十多个人的目光下,河边那一堆正绑扎云梯的人丛正中忽然爆出一团火光,并升起一团黄白色的烟雾,过了一会,一声轻微的轰响传入人们耳中。

徐子丹今天带着徐兴霞、应君蕙,和应天宝一行八个人,为了不打扰林强云巡查城上的守卫,远远跟在陈归永他们身后十来丈缓缓而行。

当林强云停下和陈归永商量用三弓弩发射“雷火箭”,并着手改装的时候,他们也在远处向城外察看。听到床弩的发射声,回头向这里看来,又再顺着这些弩手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距城墙百丈处,紧靠河边那一堆扎云梯的人丛中升起一团黄白色的烟雾,地上躺倒了十多个人,其余之人则有向四外奔逃的,也有的慌乱地扑向倒地死伤者的。

他们在吃惊之余,不约而同的急步向林强云走来。

林强云眼看这“雷火箭”效果出奇的好,心想:“何不趁头陀军还没攻城之前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既能打掉他们一些兵力,减少攻城的压力,又能鼓舞守城兵卒的士气。”

想到此,向还在震撼中没回过神的王宝他们喝道:“你们还发什么呆,马上再向其他扎云梯处再射,省得他们扎好了云梯来攻城。”

听到林强云的大声喝叫,城墙上看清他们举动,和射出那支箭威力的人们爆出一阵欢呼:“林公子的‘雷火箭’在城头上发威罗!”

那些没看到的人纷纷向身边的同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大家如此疯狂地大喊大叫。

“老弟仔,”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老厢军,满脸得意地向拉住他问的年轻军卒说:“你瞎眼了呀,刚才林公子用三弓床弩射了一支箭……”

年轻军卒不屑地说:“嘁,射出一支箭有什么了不起……啊!你是说,林公子用床弩射出一支‘雷火箭’?击中哪里了,快指给我看看轰掉了多少贼人。”

老厢军指着还没消散的淡淡黄烟,得意地说:“看吧,一支箭,仅仅一支‘雷火箭’哪,就将河边扎云梯的贼兵射杀了十多个。看清楚没有,不但倒下了十多个人,连扎了一半的登墙云梯也被‘雷火箭’射散了。”

年轻军卒是个老实人,很仔细地看了一回,回答的话让老厢军哭笑不得。他说:“老伯哥,我的眼睛应该没有这么不济的,平常可是比你的眼力好得多。怎么你能看到一支‘雷火箭’射杀十多个人,扎了一半的云梯被射散架。我就只看到有三四个躺在地上不动的,其他十多个还在向外爬呢。扎成的云梯还好好的放在地上,并没有散架啊。”

老厢军骂道:“傻鸭吃得多了呀,你。连鼓气的话也不会说,不把林公子的‘雷火箭’讲得厉害,别人会有勇气来用心守城么。贼兵攻城时,只要有人害怕一逃,那就大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我却希望林公子的‘雷火箭’能把贼兵打得不敢近城,就这样知难而退才好呢。”

老厢军低头双手合什虔诚地向天祝道:“但愿今后永远不要打仗,但愿各路神仙,各方菩萨保佑,长汀城能平平安安的渡过此劫。”

那一边,陈归永看清了“雷火箭”击中目标后的威力,探手抓起几支改装好的大箭,向十多丈外的另一个床弩跑去,嘴里叫道:“说得是,现在不把他们扎云梯的人打掉几个,到时候难说不会因为多了几架云梯而破城。”

林强云心念电转:“啊哈,我们一共铸了一千二百多个空心箭镞,昨天用去一百多支箭,还有一千一百多,何不趁此时机将这些箭都装成三弓弩用的大箭,卖给汀州衙门呢。书上都说过,美国佬就是在世界大战中卖武器大发横财的。为什么我就做不得这样的生意,何况打退头陀军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呢。”

把手中的香交给王宝,仔细交代他说:“把‘雷火箭’装好后,要先用香火将那根引线点燃,等引线烧到只余二寸半三寸长的时候,就要立即将箭射出。记住了,引线千万不能短于二寸。若是觉得没把握,可以提早将箭射出。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再制些‘雷火箭’应敌。”

林强云交代山都先去把空心箭镞装上引线火yao,自己则匆匆到州衙找到忙于整理行装的林岜。

远远地林强云就大声向林岜诉苦:“叔父大人啊,我要破家罗,这可怎么得了呀!再不想想办法,这城我是没法守了。”

林岜吃了一惊,慌急地问:“怎么,你会破家,是不是贼兵要攻城了?为何会没法守城?快给为叔讲清楚,我们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解决。”

林强云苦着脸说:“叔父大人,昨天傍晚贼兵过河时,用去了我的二百支‘雷火箭’,刚才一轮又射出上百支。要知道每支‘雷火箭’不但要在其中装入灵符,还必须附上道法。这也还罢了,我自己辛苦些就是。但一支‘雷火箭’制出来却要花十多二十贯钱呐,两天就花费掉我三千多贯,等到打退了贼兵,只怕还得用掉上万支箭,你想我有多少家底可以垫出来哪。此战过后,我和手下的工匠们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不成,我不干了!最多就是让贼兵打入城中,大家一拍两散全都变成穷光蛋,也省得只我一个人破家捱饿。”

说完话,气乎乎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偷眼向林岜看去。

林岜一听这位本家侄儿听不干了,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抚说:“贤侄不必心痛用去区区几百支‘雷火箭’,只要能保得住长汀城,打退造反的头陀军。别说是几万、十几万贯钱,即便是几十万贯也由为叔担下,保证不让贤侄血本无归,还能够有钱赚。”

林强云道:“叔父大人别哄小侄了,州衙有多少底子小侄还会不知道么。上次若不是在瑞金‘五通庙’查抄了那么些钱财,连役夫的工钱也无法度支给付,还有余钱来支给我‘雷火箭’的花费?唉,算我碰上这回事倒霉,两天就丢掉三千多贯。接下来我可是再也亏空不起了,就等着头陀军杀入城来吧。叔父大人另外想想办法,小侄要去城上准备杀敌了。”

说着,林强云站起身作势要走。

林岜心中大急,大冷的天,汗珠还是立即布满头面,抢步上前拉住林强云的衣袖叫道:“且慢,贤侄听我一言。先告诉我,现在制好的‘雷火箭’你还有多少,未制成的又有多少?”

林强云道:“制好的‘雷火箭’存有二百支,未制成箭的箭镞还有近一千几百枚,这一点‘雷火箭’想要打退头陀军,我看是绝无可能。除非再立即赶制出万支‘雷火箭’,才敷应用。”

林岜道:“既是如此,贤侄立即回去令工匠们赶制,我马上叫人将曹汝成家查抄来的银钱拨付给你十万贯。若还不够的话,随要随拨,直到击退城外的头陀军为止。如何?”

林强云试探地问道:“叔父大人,小侄要先问清楚,一支‘雷火箭’做出来就要十八贯本钱,卖给官府虽然可以少赚些,但总不能让我一文钱都赚不到吧?我想,看在叔父大人的面子上,也是为了汀州的父老出力,我就少赚点,按每支‘雷火箭’二十贯钱算好了。叔父大人您看……”

林岜此时只要林强云肯将‘雷火箭’多做些出来,能把长汀城牢牢地守住,倒也不在乎花钱多少。反正用的既不是州衙的官银,又不用自己掏钱袋,哪还顾得上与这个死要钱的侄儿讲价。万一讨价还价的时间拖得长了,没有及时造出足够的“雷火箭”,让城外的头陀军攻入城来,那还了得。

即便是如此,林岜也还是多了个心眼,没把话说死。马上便应承下来:“好,就依贤侄开的价钱,每支‘雷火箭’暂且作价二十贯,做出多少算多少,到头陀军退兵后一并结清账目。”

林岜话中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先付十万贯算是定钱。如真能打退头陀军,保住长汀城,自然会与侄儿你结算清楚,把钱都给付与你。若是有个万一的话,我是逃不掉反贼毒手的,也就不关我的事了。即使能逃出生天,守臣失地,恐怕也免不了刺配千里的罪名,今后要在某地牢城过完余生,也没法顾到你这些钱怎么付了。

林强云此刻倒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立时就说:“那好,我先回去安排,叔父大人的钱一送到,马上就动工赶制‘雷火箭’。”

嘴上是这样说,但林强云知道林岜为了保命,一定会马上将钱送来的。所以一回到南门大宅,就立即吩咐把沈念宗、沈念康,木匠管事司马景班、铁匠管事吴炎几人请到大厅。

人到齐后,林强云交代木匠和铁匠把所有的活计先全部停下,木匠负责大箭杆,铁匠负责空心箭镞,全力以赴日夜开工,要他们务必在数日内做出万支适合三弓床弩的箭杆和万只空心箭镞来。

待吴炎和同马景班走后,林强云才把与林岜讲好的“雷火箭”交易给两人说了,并对沈念康道:“六叔,我们现有的雄黄只有不足百斤,你立即到城内所有的药铺、杂货铺、染帛铺和笔墨铺,把他们店内的雄黄全部购来,并要求他们代研为细粉,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此外,还要到烟花铺、烟花作坊去,也立即将他们所有的硝石买下,并要他们帮我们将硝石研成细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念宗在堂弟走后才开口发问:“强云,你真要和城外的数万头陀军硬拼?结下这样的仇家实属不智啊,还要三思而后行才好。”

林强云无奈地说:“叔啊,我也不想多结仇人,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赚钱,平平安安的过日。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不把头陀军打退,让他们把长汀城围住,时间长了我们还能做生意吗。万一他们发起狠来攻城,而我们又守不住的话,得死多少人呐!因此,不如趁他们还没攻城之时,用‘雷火箭’向城外的头陀军轰击,既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手中兵器的犀利,还有用之不尽的‘雷火箭’。最少也将他们的人杀伤一部分,逼他们远离到弩床的攻击范围之外,不敢随意近前攻城。”

沈念宗愁眉苦脸的摇摇头说:“唉,也幸亏前几天你把‘雷火箭’造了出来,算他们这伙反贼倒霉,刚好就撞上了你这个煞星。也是住在长汀城内的人有福,恰巧有你这个救星护着他们,这叫我怎么说好呢。”

“叔,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说了也没有用;什么都不要想,想得再多也还是有头陀军围在城外。我们千紧万紧,先把小命保住了要紧;千算万算,得先把城外的头陀军打退,才是真的划算。”林强云的话,有一半是安慰沈念宗,也有一半是说来宽尉自己的心。

这一天内,林强云把全部铸造好的空心箭镞全部都填入红火yao,装到大箭杆上交给陈归永。让他指挥城上的十二具三弓弩床,连续不断的往城外的人群密集处发射。把城下的头陀军赶得鸡飞狗跳,四处乱窜,逃得离城墙远远的不敢近前。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有了源源不绝的“雷火箭”供应,城上的守军发射这种能炸死人的“雷火箭”上了瘾,开始还是朝着聚集成堆的多人处发射,尽量对城下的头陀军制造最大的伤亡。

后来,头陀军也发现了,只要聚在一起的人一多,立即就会招来“雷火箭”的攻击,所以再没有人肯群聚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也没用,守城军到了后来,没有人群好施实攻击,便又改成只要一见到有人出现在弩床的射程范围之内,立马就是一支“雷火箭”射过去。

这下可好,弄得长汀城外到处狼籍一片,当时毙命的也还罢了,最令人难受的却是未死的伤残,惨呼号叫声经久不息。

听着这样的号叫惨呼,没人敢于冒着将受到“雷火箭”攻击的危险,不顾自身安危的去救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人无助地痛苦挣扎。

这些倒了血霉的伤者,也只能静静地等着身内的血流干,或是活生生的痛死为止。即使有些人受伤不是很重,除非他的体质极好,身上穿着的衣服能够足以御寒保暖,否则的话,这样的天气里躺在冰冷潮湿的荒野上,也会在寒风中因冻饿而毙命。就是侥幸不死拣回一条小命的人,也非得大病一场,躺上个一两个月的时间。

特别是年初一的夜间,一声接一声时大时小的呼叫求救声,凄厉得让人一听到就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直到戌时方才渐渐消失。也不知道是惨呼叫号的伤者被他们的朋友救走了呢,还是就此不支而死去。

许多守城的人自此次过后,每夜都会作噩梦,数年后都不能复原。给他们心理上所造成的伤害相当严重。

也有一部分人,经历了这一次的血腥,却是变得漠视生死。不但对别人的生死无动于衷,对自己的性命也是毫不在意。

那位厢军的旗头王宝,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是后来最为出名的一个。

有人在城外的荒野里挣扎求生,另有人却在欢天喜地的算计着,由于这些“雷火箭”射出城去,会能有多少钱的收入。

这些天,沈念康笑得合不拢嘴,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记账、分派人手搬运,格外认真,生恐稍有错失,少赚了能够赚到手的银钱。

双木商行里能做出多少“雷火箭”,运到城上就能用掉多少。

二十贯钱一支的“雷火箭”呐,原先做的一千三百来支不但全部用完,每天日夜赶工做出来的四五百支还不够用。算算都心花大开,更别说到时候城外的头陀军一退,大把纸钞搂到钱箱里的那份美哟。

嘿嘿,去年分到的红利有二千八百六十多贯,连同卖蚊香的利钱和工钱算在一起,共收入三千多近四千贯。放在过去,累死累活的干,怎么也得四五年才能赚到的钱,现在还不到一年就落入自己的钱袋子里。还有什么比这样赚钱更容易的?

再想想今年,从年初一开始,光是这些“雷火箭”,商行每天少说也有八九千以至上万贯钱收入,刨去生铁、石炭、硝石、硫磺诸般材料和工钱等等,一千贯利钱肯定是有的,再加上原先存着的一千二百九十四支“雷火箭”,能收回二万五千八百八十贯,利钱算三千贯吧。连同这三天的三千贯,共有六千贯利钱,到手的红利将会有六十贯。

嘻嘻,光是做“雷火箭”这一项,每天就有二十贯钱的红利分成的收入,加上其他布鞋的红利,想不笑都难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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