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下课的铃声响了。
“江亭,一会放学了你留一下,老师有事找你,”李项为合上课本,说,“同学们,下课!”
“起立!”班长叫道。班长叫江骏杰,是个可爱的小男生。
大家都纷纷站起身,弯腰低头,齐声喊:“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李项为朝同学们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
待李项为的身影消失两秒后,教室里立马变得热闹起来。
“不知李老师找江亭有什么事呢?”小学生,内心对老师有莫名的崇拜,对老师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大家交首议论。
“管他呢,找野杂种,能有什么好事?”有人不屑地撇嘴道。
江亭独自一人在最后一排坐着。她在桌子上趴着,对着窗外发呆,仿佛没有听见同学们在议论什么。
妈妈曾说,如果换位思考,自己是正常家庭出生的,有爸爸妈妈在身边陪自己长大;而自己有个同学,却只有妈妈,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而且爸爸还是个外国人,自己肯定也会在背后和同学们好奇地议论。而且,华夏国讲究“名正言顺”、“洁身自好”,未婚生子,自古以来都是受人唾弃的。被人骂“野杂种”,实在是难免。自己应该坦然勇敢接受。只要自己相信自己,在乎自己,不用管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话虽这么说。可是每次自己都特别容易变成别人的焦点,被人私下鄙夷地唤作“野杂种”,心里总是有些隐隐难受。
江亭抽了抽鼻子。开学三天了,没有一个同学主动跟自己说话,也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跟自己同桌。李老师无奈之下,只好让她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占一个两人桌。她好羡慕有同桌的人,可以一起说笑,上课背着老师还能说悄悄话。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节课是数学课。上完数学课,江亭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去了三楼,李项为的办公室。
李项为正在低头备课。
“报告!”江亭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站着,叫道。
“进来!”李项为抬起头来。
他放下笔,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凳子,说:“江亭,坐。”
在老师办公室坐着,对江亭来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她犹豫了下,说:“老师,我站着就行了。”
李项为笑了,说:“坐吧,老师就问你点事。”
江亭看着李项为和善的笑,鼓足了勇气,扭捏地坐下,说:“老师,你说。”
“你跟江三梅是不是挺熟的?”李项为问。
“嗯,我们俩从小一起玩。”江亭低声说。
江三梅整天邋里邋遢,鼻涕有半指长,走过去会留下一股子恶臭,没有人愿意跟她玩。而江亭,是个人人鄙视的“野杂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她们俩成了“难兄难弟”,不知从何时起,经常在一起行动。挖野菜、捡松塔、割草、逮泥鳅、捉鱼、捡螺蛳……
“那你跟老师说说,她家究竟是什么情况,好不好?”李项为说。
“什么什么情况?”江亭迟疑了下,问。
“就是——她爸妈为什么不让她上学之类的。我听说,她的两个姐姐都在上学啊。她跟她家人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李项为愣了下,解释说。
“我听人说,她爸爸是九代单传。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心盼着要个儿子,结果她妈妈连生了两个女儿;怀她的时候,她妈妈喜欢吃酸菜,酸儿辣女,大家都以为怀的是儿子,可开心了。她妈妈就大补特补,吃了好多好吃的。结果生三梅的时候,难产了。她妈妈疼了三天三夜,差点死了,才把三梅生下来。三梅足足有九斤多重,快十斤了。大家都认为三梅是个天生的骗子,还在娘胎里就会骗人了,是灾星,所以就对三梅很不好。本来她妈妈还想把她扔了呢,可是一想,吃了那么多好吃的,遭了那么多罪,才把三梅生下来,不能白白便宜了三梅。所以,就把三梅像小狗一样养到大。三梅每天要上山干活,却只能吃她家人吃剩的东西,穿她姐姐们穿烂的衣服。她爸妈,包括她的姐姐弟弟,谁要是不开心了,都能拿三梅出气,打她骂她。”江亭说得唾沫横飞。
李项为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她家人真的对她那么差?”
江亭回答:“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三梅说,她家已经给她订婚了。男方比三梅大十岁,不但眼睛看不见,腿脚也不灵便。等三梅十六岁了,就把三梅嫁过去。到时候,可以收好多的彩礼钱。有了那些钱,三梅的弟弟娶媳妇就不愁没有钱下聘了。”
“难怪,任我怎么劝,她家人都不愿意让她上学……”李项为陷入深思。
“李老师,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这两天,三梅每天晚上都去我家,摸着我的新书本不撒手,可羡慕我了。她可想可想念书了。”江亭说。
李项为想了想,说:“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她爸妈?”
“我?”江亭指了指自己,惊讶道,“我一个小马头鬼(小屁孩),能有什么办法?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李项为揉了揉太阳穴,说:“老师都去了三梅家好几次了,都无功而返。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说,九年制义务教育是我们华夏国的基本国策,国家特别重视;要是他们不让三梅念书,我们学校就会被教育局罚款。你猜他们怎么说?三梅的爸爸说,学校被罚多少钱,他补上。”
他絮絮叨叨开,忘了对面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三梅不上学,学校真的会被罚款吗?”江亭问。如果是真的,看来三梅念书有望了。
李项为支吾了下,说:“说是这么说,应该不会罚款。因为学校的教育经费,本来就是教育局拨款的。罚来罚去,罚的不还是自己口袋里的钱?如果是罚负责人的话,校长就太亏了。因为重男轻女是我们国家几千年来的传统。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女儿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啊。这种想法,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有了这些封建思想作祟,导致女孩子成了文盲,或者早早就辍学打工去了。如果因为固执的家长,却把责任转嫁到校长身上,这样太不公平了。”
江亭听得一脸严肃。她思考了好一会,说:“老师,我好像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