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轰隆!轰隆!”

巳时以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邬平城中,在这天将近晚的时分,竟然传出了一阵巨大的炮声,让城西南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全都大觉意外。紧接着,“砰砰啪啪”较小的子母炮发射与爆炸声也随之相继传到。过了一会之后,战场上特有的鼎沸呐喊高呼、器械碰撞,甚至有人发誓说,刀枪入肉、骨断肢裂的细小声音也听到了,绝非耳闹而产生的幻觉栅栅诸般杂音也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息。

铁甲军的战士们昨天听过了一次,这时的炮声入耳,就知道是城内的二十架大雷神又开始发威射击了。随着大雷神炮声的响起,想想城北那里已经渡过小清河的十多万鞑子联军,人们的心情显得越发沉重:城北的蒙古兵可能为了配合城南这里的战斗,也在天色入夜前开始攻城了,我方只有不足七万的总兵力,能与近二十万人马相抗吗?!

这时候,蒙古铁骑的弯刀阵中间弧部刀锋已经越过了铁甲军,首先转弯的队伍前端和后面的部队几乎构成了一个半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就此全部过去而组成一个完整大圆的时候,又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出现了。

依稀听得鞑子的骑兵队里有声音了,随即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出人不意地冲霄而起,突然之间掩盖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彻原野。

这种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让包括武诚在内地铁甲军战士们都吃了一惊。

原就紧绷的心情更是多加了一把力,再来一次这样地刺激的变故。也许会有人的心弦将因此而绷断。

只经过片刻的惊愕,人们全都升起一种解脱而又悲壮的明悟:敌人的号角已经吹响,与这支蒙古骑兵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不必再等将来、以后了。

今天,也是现在,成立不到半年,人数只有四百地根据地铁甲骑兵。就要在邹平县城南的原野上,在与数十倍于己的蒙古铁骑殊死战斗中,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轰轰烈烈地并射出最后的灿烂火花。战士们都有一种拼一博死,死前必须将这支蒙古铁骑拖下水的决心,即使不能把他们打残,也要让他折损部分实力。最起码,必须尽展自己身穿铁甲防护,拥有长短火铳的兵器优势。怎么也得把蒙古铁骑的肉割下几块,让他们难受、痛苦上好半天。

在武诚大声叫出“准备战斗。各什锁定各自地目标,瞄准了听我的命令射击!”地命令声中,出人意料的变化突现。正左转弯的蒙古骑兵后续部队,并没有向铁甲军冲来,而是毫无征兆的,如同四脚蛇感受到危险时般的突然断开一截。蛇身继续它的左转动作,脱离了身体的后半截则自主自为地往右奔出。

与刚才朝左转弯的前半部分圆弧一样,鞑子兵们用相同地速度。相同的弧度,相同的样式右转而出。蒙古铁骑再次开始的表演,以其完美的转向,完美的圆弧,完美的骑兵战士,展示在与其对敌的观众面前。

不久,两个半圆的鞑子兵全部过完,停在铁甲军前一里多的最佳冲锋地点,由左右相隔一里许地两个圆形很快集中、转变成两个冲锋阵式。中间的位置上,则由另一彪鞑子兵马占据。上百面旌旗在西北风的吹拂下飘展开,让人能从千里眼中看到最大的一面红底大旗上,绣有个黑色的、展翅飞翔的大鹰。

从敌方列出的三个阵式前不停的有数十骑奔走来去的情况看,他们很快就要开始进攻了。

虽然不知道鞑子们为什么没有冲上来就立即进攻,而是先期采用示威性质的表演,此后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来进行恐吓。武诚轻轻地骂了一声:“这些鞑子发死潮了么,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难道说……”

武诚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间脸色一变,朝族弟挥挥手,脸沉如冰的低喝了一声:“该死,他们想学我们的样围点打援呐,不但妄图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将我们一鼓而下,还要将我们的援军全部吃掉。哼,我的铁甲骑兵可是块硬骨头,包保让你们咬得牙崩嘴裂!传令,准备战斗。

告诉战士们,尽我们的最大努力,支持到局主派铁甲车来救援。否则,我们这几百人的铁甲军非但一个也逃不回去,还会连累到来援的两军轻骑兵及其他步兵。”

正对着西北方,距离敌军一里半,武诚骑马站在队伍最前列,冷冷的望着飞驰而来在自己面前表演急转弯的蒙古铁骑。他身后的三百六十名战士已经在副将武不惭的指挥下,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动阵形,方向正好对着西北方。

黄笋生他们的两架铁甲车这时也将骡马套好,一晃一荡地行到武诚他们的方阵前面十多丈处停下,明显是要用这两架战车先挡一挡鞑子兵的冲锋,好为武诚的骑兵争取哪怕稍微多一点点的时间。

“将军,防御阵式摆好,可以拼死一战了。”

听到武不惭的报告,武诚头也不回的一跃下地,大喝:“下马,以步战的方式布阵防守。”

二百匹战马被蒙住了眼睛,以钉在地上的小木桩系牢,作为第一道阻挡敌人骑兵狂猛冲势的活体障碍。其他披着铁甲的战马被一二十匹的集中到一起卧伏在地上,组成一道道由马体构成掩体。由卧伏战马构成的掩体在六七十丈见方的面积上以圆弧状错落排开,掩体后的战士们拍着心受的战马安抚它们。部分人取出火镰、火石和火折子打火将棒香点燃;另部分人快速取下马包内钉好木塞,作为小甩手雷用的雷火箭镞,检查木塞的紧固程度和引线。不消半刻时辰。做好了所有地准备工作后,大家都将子弹带放到面前。再一次查看各人的长短火铳,就等鞑子地骑兵前来冲阵送死了。

蒙古兵还没来得及冲锋,他们的三个战阵内和前后左右突然升腾起上百个烟团,远远看去被裹在硝烟里的鞑子兵人马晃动中一片混乱。

吃惊的铁甲军骑兵这时才发现,刚才忙于布阵御敌而没有注意到,左右两个战车群已经在民夫和护卫队的帮助下,前进到车上子母炮能击中蒙古兵的射击范围之内了。

蒙古兵的统帅倒也干脆。才受到一轮炮击,就将花了那么多精神力气地准备完全放弃,所有鞑子兵在同一时间全部后撤,不消片刻就走得一干二净。据跟踪侦查硬探报回来的消息说,鞑子兵全数退到邹平城西南角的泥井村去了。

小山上的应传赐一直关注两翼山下的战况,在正面的敌人败走时就急令两哨子母炮队,将他们各自的火炮搬移到能掩护铁甲车的山坡上。

先是,看到山下左侧进攻地蒙古兵被战车阻挡。消耗了他们大量箭矢后,又给从山背突然冲出的黑甲军骑兵冲突斩杀。在鞑子将要把铁甲车掀翻之时,正好子母炮也在第一道战壕后设好了炮阵,恰恰用霰弹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右翼地敌人也被自己方面以同样的方式,以两军轻骑击溃退了回去。看清远处的蒙古兵已经退到五六里外,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应传赐这才找了处土墩坐下,让又痛又麻的双腿休息,也让焦急的救护兵为自己割开右肩上的衣服,挖出钉在骨肉里的那个箭头。

早就在山后民夫营内等待多时地两千多民夫。在得到可以去清理战场的命令后,全体蜂拥出动,再一次进行他们预定应该由他们去做的工作。

眼看天将近晚,处理好了箭伤的应传赐无聊地拿起千里眼朝前方战场上看。

左侧来进攻的鞑子被两架铁甲车挡住纠缠了一会,又被突然出现的两军护卫队轻骑兵冲击,他们的大部留下六七百具人马尸体和一百多匹战马溃败逃去,骑兵们在张全忠等几位将军的率领下又转回山后养精蓄锐了。西北面七八里外本方的铁甲军,围剿鞑子残兵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各哨已经聚集在一起回头向南围堵。更远处“看到更远处情况地应传赐身躯一僵,向站在身后的一个亲兵吩咐道:“快。去请局主到山上来,告诉他说前面的情况不大妙,似乎有大批敌人正赶来这里,我们围剿残敌的铁甲骑兵可能会吃大亏。”

战斗一开始就让亲卫们苦苦拦在山后,打退敌人的进攻才到山上来看打仗的林强云,此时正走到山顶,和几个负责屠宰的民夫边走边闲聊。

听说前面有紧急情况,匆匆取出他那具特大的千里眼一看,能见到的远处,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鞑子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像大片黑云般,似慢实快的朝这里涌来。林强云脸上变色,语声急促地吩咐道:“快,立即命令王宝率他的装甲车队赶到铁甲军右翼,到达后马上突击进攻。命令罗家旺,率所部铁甲车赶赴铁甲军左翼,一到就向鞑子攻击前进。还有,战车的速度太慢,动员各阵地上的民夫帮忙推车,一定要在鞑子兵发起冲锋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溃。”

几组跟来的旗号兵这下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跑到山顶,先朝接收旗号的方位射出一支绑有火药纸筒的旗花箭,再按局主的命令连连打出旗语。

……

阿尔撒半个月前,被这里南人中最大的“那颜”(蒙古话:官人,贵族,这里是长官的意思)看上自己养马之技,也是帮着照看一条极像过去自己在草原上养过的牧羊犬,因此而得到这位“那颜”大人的欢心,被马场的主人送给了这一带最年轻、最大的林飞川那颜。

阿尔撒并不介意自己这样被主人送来送去,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活环境会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他在草原上地时候这样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战败后成了胜利者地驱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自此以后便是没有了自我的奴隶。作为奴隶,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希望能成为主人的孛斡勒。是的,就是孛斡勒,最好是贴身服侍主人的孛斡勒。经常换个不同地主人,对所有的驱口来说,这是常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过,在阿尔撒最初听到牧场主人说。自己今后将跟着别人称之为“局主”的那颜时,他还是有一些疑虑,怕的是新主人只叫其贴身服侍而不让他养马了。但随即他又旦然对之,无论到新主人那儿做什么,都是驱口们应该做的,哪由得一个奴隶随着性子挑三拣四啊。

说心里话,阿尔撒对自己成为现在这个主人的驱口,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还挺得意的,因为他是南人中最大地那颜啊。按阿尔撒的理解。新主人林飞川那颜,应该是山东这里南人地“汗”,或者说是“可汗”。照草原上的规矩,主人的地位越高,他家的孛斡勒能过的生活也就越好,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得到主人的各种赏赐,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拥有属于阿尔撒私人地孛斡勒呐。

这些天,阿尔撒很是松了一口气。主人还是叫自己负责养马,并让那条长得极为高大威猛的大狗——它叫什么来着……哦,主人叫这条狗办大黄”——也和自己一起,真是太好了。可惜的是,无论阿尔撒用上什么方法,大黄对主人还是比对自己更亲,更听主人的话,它一看到主人就摇头摆尾地跑过去和主人亲热,对主人的话可以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就阿尔撒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不仅是大黄这条狗了。就算是这里的所有南人那颜,都可以说得上是对主人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呐。

主人也确实是有令别人绝对服从他的本事,其他的人是怎么样诚心服从主人的,阿尔撒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在前几天地一件事中,对主人死心塌地的心服了。

记得那是十天前……也许是十一天前罢,爱马如命的阿尔撒正为一匹曾经受过轻伤,因为没及时救治拖了半年才死去的战马,与一个肉铺里的伙家争执。阿尔撒按自己的意思,要把这匹为了它的主人而死的战马拉去好好埋葬,坚决不肯让肉铺的人把马拉去宰杀。阿尔撒认为,只有这样爱惜所有的马,和人一样有灵性的马才会把人当成它的朋友,才能为主人们出尽死力。

刚好林飞川那颜从马厩外路过,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后,尊贵的、威严的,但是又非常好心的主人并没有处罚可怜、倔犟的阿尔撒。而是用一种与家人说话般的和蔼语气,说自己并没有错,只是因为和汉人对待耕田的牛一样,太爱战马了。然后主人向自己讲解了许多不能让这匹马的肉浪费的道理,并答应把马皮留下作为纪念。这些,都使受惊的阿尔撒在诚惶诚恐中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在阿尔撒的意识里,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主人一句话就完了,哪有主人会对孛斡勒这样说话的呀。

第二天,主人林飞川那颜来找自己的时候,惊惶失措的阿尔撒很久才弄明白,主人不是来处罚自己这个不听话驱奴,而是来向他讨要马尾毛,说是用一些马尾做一个什么琴的弓弦。

当天入夜后,主人就拿了一把比草原上的马头琴小了很多的琴,坐在院子里拉出极为美妙的琴音,唱出了非常动听的歌声。

主人唱的歌阿尔撒懂得不多,他只记得最动人心弦的两首,唱的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主人先唱的这首歌,让阿尔撒想起了曾经的恋人地万图格,那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妻子地美丽姑娘。他们两个人也有过到草原深处没人的地方约会地经历。也有过等待恋人前来相会时的焦急心情。正如歌中所说的一样,只要你耐心等待。心上人人儿就一定会前来的……

另一首歌也具有草原风情: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赞歌更嘹亮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的家乡

这里的人们爱和平

也热爱家乡歌唱自己地新生活……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唱出的歌声真好听,这两首歌唱得真好,含带着大草原上的韵律,虽然歌里说的那个什么席啊、党啊的阿尔撒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汉人的东西,自己听不懂也很正常,而且并不妨碍他引发心中的乡情,泪流满面地痛哭失声:这位善良地主人。真是明白我们这些来自草原的孛斡勒地心啊!有这样的主人,我阿尔撒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愿意永远都做他的孛斡勒!

阿尔撒回到自己的屋里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歌里唱的话,心里总是觉得主人的歌并没有唱出草原人真正的心声。草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家乡,我们也热爱家乡没错,但草原上地人可不是个个都爱好和平的,否则的话。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人死于非命的战争,我的部落又怎么会被大汗的军队消灭。我的父母双亲又怎么会被杀,我的兄弟姐妹怎么会被人掳去做驱口,至今都得不到一点心他们的消息,我心爱的地万图格又怎么会被别家地主人抢去成为他们的女奴呢?

不过,阿尔撒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将这些话深深地埋藏在心田里的最底处。

第二天,主人听说自己听到他的歌唱后曾经哭过,特意派人来告诉自己说。这种用南方海边的半个小“椰子壳”和“胡桐胖”(泡桐树)

做的琴叫做“板胡”,用它自拉自唱的那两首让阿尔撒听得哭倒在地的歌曲,的确是草原上的歌,叫做《敖包相会》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真厉害,他唱的歌声最能打动人的心!”阿尔撒只是从眼睛里露出对主人的拜服,朝那个叫盘国柱的将军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跟主人来战场上的阿尔撒真是大大的开眼了,他没想到步兵对于骑兵的仗,还可以这样打的。

主人自己被那些汉人孛斡勒亲卫拼命劝说。只好留在山背后的营帐里,但他并不反对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到山顶上去看打仗。

阿尔撤也没有让主人失望,差不多一个下午都忙着从山下跑到山上,看了一会打仗的情况后,又从山上跑回山下,用他不怎么流利的汉话结结巴巴地向主人报告战斗的进展。

阿尔撒跟着主人一起到山坡,听主人和那些操控会喷火发天雷车子铁管的汉兵说话,不时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伸出手去偷偷轻触最下面的木头轮子。其他的架子和架子上面放的铁管,阿尔撤可不敢去摸,他害怕这个怪东西被陌生人触摸后会生气,将给冒犯它的人带来严重的伤害。阿尔撒虽然自问对主人很忠诚,但这种如神似妖般的古怪物事,他认为还是少去惹它,不要去触怒它以策自身安全的好。

刚走到山顶,就有人来向主人说了些什么话,致使主人站起身拿出一个比马蹄还大的铜管,拉长了对着远方的蒙古大军看了一会,紧接着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听主人的话声显得紧张而急促,阿尔撒知道天瞄山号这里可能还有一场仗要打。

阿尔撒的眼睛非常锐利,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就能看清、分辨出四五十丈高空中飞翔的,是大雕还是其他种类的鹰鹞;能在一百个马身远的地方看到狐兔甚至很小的草鼠,指示给箭法准确的同伴射获。现在,他看到了大汗地军队黑压压一片向这里冲来。人数不是很多,也就一万来骑的样子。进攻也不是很快,还要再过一些时间才能达到冲锋地速度。

但阿尔撒不明白,有那么厉害兵器可以打败大汗骑兵的主人,为什么看到大汗的骑兵时,脸色会这么苍白,神情会这么紧张。

“阿尔撒,你知道一些蒙古骑兵的情况。把这个千里眼拿去看看。”主人将那个又长又大的铜管递到阿尔撒的手上,又掏出一个只有一半大的铜管,一脸严肃地吩咐说:“看清楚了就告诉我,快速前进时还能保持如此整齐地队形,又带有这么浓重杀气的骑兵是那一位蒙古将军率领的。”

十数里外,刚才只能看到大群奔马和腾起的尘烟,一旦从这个叫做“千里眼”的铜管中看去,马上就把距离拉近了。那么远的人马。从这个宝贝中看出去,就像他们在百十丈之内的地方奔驰一样。像箭一样快速前进的战马。马背上伏着地骑士,骑士身上朝后飞扬的衣砲,最前面那几十匹马蹄下向后飞溅起来地草屑、沙土、泥块,还有一只吓傻了的野兔,跳起来逃命时被撞得飞出数丈,兔眼中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都能看得见。

差点把这个宝贝失手掉下地去的阿尔撒,激动得用发抖的左手往嘴角抹了一下。没再理会擦掉后又流出的口水,喃喃向他所信奉永生的天神祷告:“长生天啊,你保佑我的主人永远平安,我阿尔撤愿意子子孙孙都做主人地孛斡勒,愿我的主人全家长寿……

嘿,这支军队不知道是那一家万户的,也不知道他们的万夫长是什么人。从这批人马前进的速度和队形上能看得出,这是一支经历过多年征战的百战雄师,是一支真正的骑兵精锐。

不久,阿尔撒将铜管抬高了些微。飞扬的尘土中一面红底蓝边的大旗出现在视野里,用双手轮换着擦擦两眼,再仔细地一看,惊叫了一声,用蒙古话大叫道:“黑飞鹰!是黑鹰战旗”那是黑鹰铁骑的战旗啊……”

听到阿尔撒有点要哭出声地尖叫,林强云伸出左手挡住了千里眼的镜头,待他放下后问道:“你说什么,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讲给我听听。”

阿尔撒“是,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主人!前面冲来的军队,是……是斡陈别乞的黑鹰铁骑……”

“斡陈别乞?这个又是什么人,是斡陈那颜的兄弟?他们是一家人么?”林强云听到又出现一个新名字,不由奇怪地问道:“这人是你说的黑鹰铁骑的主帅吗,黑鹰铁骑又是支什么样的军队?”

阿尔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上下牙抖动“得得”作响,腹内翻腾不息,有种马上就要作呕的感觉。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大量涌出的涎水,连着急喘了几下,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主人说错了,斡陈别乞就是斡陈那颜,他们是同一个人用的两个名字。在我们蒙古话中,斡陈才是这位大帅的名字‘那颜’是大官、贵族、贵人的意思,‘别乞,是官名,就像以前木华黎被成吉思可汗封为‘国王,一样的官名,不过,别乞,没有‘国王,那么大,是比国王小一点的大官。但‘别乞,这个官可比万户的官要大很多,管领的百姓也比万户管的百姓多得多。”

“斡陈别乞……啊,也就是斡陈那颜,是这支黑鹰铁骑军的大帅……”阿尔撒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显得有点心神不宁,眼珠子直视着远方天空定定地一动不动,似是在极力回想他深藏在记忆里的什么事情。

林强云也不去打扰这个蒙古人,只是饶有兴趣地对一身汉装,再没多少臭味的阿尔撒上下打量。

只见阿尔撒脸上的神色不住地变幻,忽而露出一种小孩对父母亲人的依恋,忽而现出一种与同龄人一起游戏的欢快,后片刻则有对异性的渴望、向往,再下来是受到什么委屈的愤愤不平,最后却现出了一副惊骇无伦的恐惧,还有失去了全部,自此以后听天由命任凭别人摆布的心灰意冷。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间,这个只有二十多岁地年轻蒙古人,他脸上神色的变幻。就像是经历了数十年地雨雪风霜,走过了数十年的人生道路一般。

良久。阿尔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语调,用还有点微微发抖的颤音说:“黑鹰铁骑,是我们蒙古大汗的所有军队中,六支最能打仗、最勇敢、最厉害、最喜欢杀人的骑兵之一。

我的部族……我地家人……我的地万图格啊……她,她也被黑鹰铁骑……噢……我的地万图格……”

阿尔撒的语声由轻而重。由小而大,表现出来的情绪也由不波的水面,而至水花渐起,直至后来浪潮滚滚,这下他讲到小地万图格”四个字后,再忍不住情感的宣泄,不顾有那么多人在旁,“通”地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钻在草丛内放声恸哭。

眼急手快的山都一把捞住阿尔撒失手掉下地千里眼,泪眼汪汪地蹲下身。耸动削瘦的肩膀陪着这个蒙古人一起伤心。

由于阿尔撒哭得昏天黑地,林强云没法问出另外其他五支蒙古铁骑是哪些部队,心想反正以后还有地是时间探问,便从山都的手上拿过千里眼,再对原野上察看。嘴里一边自言自语:“黑鹰铁骑,这就是连蒙古人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鹰铁骑?!哎哟,他们转弯了……咦,这样多人马也能走得如此整齐……呵!黑鹰铁骑……”黑鹰铁骑!果然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不愧黑鹰铁骑!唉,我们的骑兵、铁甲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唉!

使林强云感到稍微放下点心的是,城东北立好栅寨的严忠城军新营地,在午后得到两哨子母炮队到达助守后,王宝地装甲车队就抽身赶过这里来参加围歼这批鞑子兵了。

此时,接到命令的王宝装甲车队已经到达铁甲军布防的阵地右侧,罗家旺也率领二十架铁甲车到了这个山头前面,两个战车队都可以马上展开攻击行动了。

下达让两个战车队开始向蒙古兵攻击,鞑子很快就退走后,林强云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

城东南的阻击战打得风生水起的同时。双方的斥候与硬探在邬平城北的这数十平方里的原野上,展开清除对手的你死我活小规模厮杀。这种斥候与硬探间地格斗拼杀,虽然没有战场上两军对垒的那种浩大和惨烈,但其中博杀的血腥与从敌人口里问出情报的手段之残酷,却也不是战场上那种一刀一枪拼命,只以杀死敌人为主要目的的战斗所能比拟的。

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造出了部分急用攻城器械的蒙古军终于在申时左右越过了那道废堤,几族联军提心吊胆的一步一探前进,好不容易将各军间杂的十多万混合人马推进到距北城墙一里半外,列出强攻城池的攻击阵式。

今天一大早,阔阔思得到报告说,从东平府来的严实部下二万五千汉军叛出,投到南人那儿去了。随着这些汉军的背叛,也带走了他们经过一夜砍伐的木料,使得这一带能用的树木材料大为减少。这就让阔阔思这个一军主帅不得不放弃了在攻城的同时,另外用部分木材搭桥,同时去取长山城,得手后再用长山县掳来的汉儿丁口回头攻击邹平城的打算。

“哼!没有汉儿驱口我也能将这个小城攻下。”报告情况的斥候出去后,命令派出二千契丹军去营地个列阵攻击南人,其他剩下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全部出动砍伐木料,准备袋子,午时以后出发攻城。

阔阔思凶狠地重击臀下的兽皮褥子,压住心中的愤怒轻声咒骂:“该死的汉儿,该死的严实……我那个外甥……大汗,就是不该听信耶律楚材那个契丹狗子的话,放着这么多汉儿不杀,说什么要‘……让汉儿为我们种田、做工,然后再抽这些人的税。’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迟早有一天我要将这个乱出主意的契丹狗子废了,再把汉儿、南人、女真人都统统杀光,让中原大地一律改成我们伟大蒙古人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

过不了多久,估计若是天晴的话,太阳已经有半天高了,阔阔思又得到派去挑战的契丹人败回的消息。报信的人说,南人这次打败契丹人的,是数十个黑色、有黄色条纹,会自己走动,并能喷火、会冒烟、打出天雷的大箱子。而且,汉儿叛军和南人还胆大包天,竟然在大营五里外的河边准备安营扎寨

要在大营外扎寨,这不是对着阔阔思的脸狠狠打上一巴掌么,这还了得!再次将全部契丹军派出去,另外还加了两个蒙古千人队负责冲阵,一定要把南人和叛军全部赶走。

“又是天雷!?从那天在老僧口镇被南人夜袭后,一向无所畏惧的蒙古勇士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害怕了。”阔阔思叹了一口气,挥退几个专门侍候自己的男女奴隶,呆呆坐在兽皮上暗自思量道:“不行,现在一定要将这个邹平城打下来,把这里所有的南人杀了,夺下他们那种会发天雷的兵器。即使我们一时间不会用那种东西,也要送回去给‘也可兀兰,这个已经成为蒙古人的汉儿,让他依样造出相同的兵器,然后教会自己的勇士使用。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战士们恢复继续战斗的勇气。”

这个也可兀兰是个能干的汉人啊,也是长生天赐给伟大无比的成吉思可汗地一份珍贵礼物。想起过去想起来了,那是在猪儿年(1215年)罢,那时候还是叫做孙威的这个汉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军千户,后来因为进献了一种称为“蹄筋翎根铠”的铁甲给成吉思可汗而一下子窜起来了。

得到了“蹄筋翎根铠”并亲自用弓箭试射,发现连最强的弓也不能将这种铠甲射透之后,可汗很高兴,亲手给孙威佩戴金府,授予他顺天、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还赐给他一个蒙古族的名字——“也可兀兰”。

后来,可汗还经常向自己这些领兵打仗的将领说:“能捍蔽尔辈以与我国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尔辈言不及此,何也?”

不过,这个也可兀兰也有他的怪癖,每次随军作战以后,他总是要从各部军伍讨要去许多将马上被杀掉的汉儿,不管这些汉儿是做什么的,他都告诉各军的千夫长、万夫长们说,他所要的人都是可汗叫他搜罗的工匠,让很多冒犯了蒙古大军而应该杀掉的汉人活了下来。

唉,可汗相信这个汉人,他又确实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铠甲,所有蒙古将领都希望得到他制的铠甲,以便在战场上更好地保证自己生命的安全,实在是不能驳了此人的面子。没有办法,少杀些汉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今后做出来的好铠甲能分给自己一副就行了。

“天雷啊天雷,你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兵器,一下就可以打死那么多人,害得我们的蒙古勇士死了如此之多,连‘蹄筋翎根铠,都挡不住,我那个儿子也死于这种兵器之下。南人,你们这些可恶……也许还有点聪明的南人,怎么会做得出这样厉害的兵器,实在是太不可思义了!”

阔阔思心里不住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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