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单手举杯咕咚咕咚大口喝酒,单手拿着团扇大力扇风,硬生生把个小巧团扇扇得跟把大蒲扇似的。
小权氏只觉得迎面扑来的风燥热无比,额边碎发一掀一掀的痒得她青筋直跳。
柳氏扇得就更起劲了。
权氏眼角瞥见,忙端杯喝酒掩去溢到嘴边的笑意。
再放下酒杯时,脸上已恢复一惯温和的笑容,轻轻扇着手中团扇,夸赞杨彩芽好心思好手艺,语带慈爱的道谢。
柳氏扇风的动作骤然停止,眼放绿光的直直盯着小权氏母女。
小权氏满心窝火化成脚力,踢得身旁许巧儿险些惊呼出声,看着自家娘亲满脸僵直才反应过来,强忍着不甘向杨彩芽道谢。
一把团扇也是画,十把团扇也是画。
除了自家人,既然画了李富贵家李长贵家女眷的份,再多画小权氏母女的两把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她没无聊到在这上面和许巧儿争长短,怪就怪她们狗眼看人低,自己撞上来。
杨彩芽心中无谓,只当没看懂小权氏母女的不自在,礼貌笑着客气了两句。
柳氏却是眼珠子一转,丢下团扇,指着坐在她身边的杨彩芽和翠花,捡起林烟烟刚才的话茬,扬声笑道,“烟烟说的不错,彩芽确实是个手巧的!不仅画的一手好画,这穿衣裁衣上也是一把好手!瞧瞧这两姐妹,这一打扮就跟两朵花似的!”
晚饭开席前,杨彩芽和翠花从店头退下来就换了过节的新衣——两人皆是一身新做的细葛布交领襦裙,翠花身穿月白短襦,靛蓝色暗纹长裙,衬着她高挑身材平添了几分温婉;杨彩芽上穿浅桃粉短襦,下套深赭色素面长裙,配色减弱年幼娇憨平添几分沉稳。
两姐妹并肩而坐,真如春兰秋菊,各有少女初长成的别样风味。
众人目光随着柳氏的话落在二人身上,交口称赞。
小权氏连着被柳氏拿话堵了两次,只觉得中午的得意就如两个大耳刮子,自以为打在杨家人脸上,转眼却尽数扇回自己脸上,恨得她再无法强笑着附和,后牙槽磨得吱吱直响
。
许巧儿手中娟帕搅成一团。
柳氏还真是“记仇”,逮着机会就要将回去,杨彩芽暗笑摇头,只当没察觉小权氏母女的异样,倒了杯冲得淡淡的茶水,喂玉娘喝。
玉娘也得了把小团扇,边挥舞着手中团扇,边就着杨彩芽手中杯子喝水,转头就趴在杨彩芽肩头,摇着手中团扇咿咿呀呀的叫。
见小家伙兴奋的瞪着腿脚,杨彩芽忙放下茶杯抱稳玉娘,偏头顺着她挥舞团扇的方向看去——穿堂里劝酒说笑声隐隐传来,曹卓背对后院坐在首位,下首依次是白叔、吴大壮、大郎,吴大壮带来的寨中手下轮流上桌,敬过酒吃过几口菜,又轮着去前头铺面帮忙。
那头权氏也正看向穿堂,起身要去厨房煮解酒汤,柳氏闻言冲吴氏打了个眼色,跟着权氏一道钻进厨房。
一进后院厨房,吴氏不无担忧的问起义兄妹之事,权氏隐去那晚和曹卓的谈话细节,暗示吴氏柳氏只管安心,不必多想多管。
柳氏听得眼珠子一转,按下白叔和她说的话不提,只拉着吴氏把权氏和许家的纠葛简单说了,吴氏听得一惊一乍,暗叹小权氏“人心不足”。
权氏无所谓的笑笑,三人说定依旧按照之前说的,暗地里多帮着撮合曹卓和杨彩芽就是。
这头小权氏见权氏三人离席,借口上茅房,和许巧儿一阵嘀咕。
许巧儿再回座时,脸上全无方才的僵硬不甘,端坐着默然无语,保养得细嫩的长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穿堂内的吴大壮却是全神贯注。
他没想到传说中的县尉大人竟这样年轻!
不止年轻,还为人温煦气度宏博!
对待杨家人的态度,更是比二狗说描述的要亲昵!
又有今天进镇听到的那个传言……
吴大壮念头转到这里,听大郎问起那个义兄妹的传言,不由竖起了耳朵。
曹卓却是一语带过,没有深说此事,白叔心里有底自然帮着岔开话题,大郎是个敏/感懂事的,心想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坏事,见状便也没有多追问。
传言竟是真的!
怎么从没听彩芽妹子提起过?
吴大壮想到这里,脑中不禁浮现出杨家两间铺子自开张来的热闹场景,只当是杨彩芽做生意的手段——杨记各种噱头八卦不断,开张不到半个月,随着先后几个爆炸性传言散开,如今青山镇谁不知道杨记的名号。
吴大壮心中又是惊叹又是佩服,对着白叔和曹卓的态度愈加恭敬热络,频频劝酒
。
月朗星疏,前头铺面的喧阗渐低,角门却是一阵喧哗,李富贵和李长贵带着家小联袂而来。
后院众人听见动静迎出来,白叔重新引见吴大壮和林烟烟几个林家寨的人,只说是青山上的山民,众人又是一番寒暄。
吴氏拉着富贵媳妇,一个谢李家心细特意捉了蜘蛛送来,一个谢杨家有心特意备了节礼,富贵媳妇招手让大儿媳妇送上回礼——李家装了些点心下酒菜过来,还有一坛上好的金华酒。
翠花接过送去后院,折身将备给李长贵家女眷的团扇送上,一时食肆穿堂内欢声笑语不断。
人都到齐,吴氏满脸是笑,招呼道,“让他们小辈自去看花灯逛夜市去,我们把穿堂收拾收拾,都搬到去后院吃酒喝茶。”
这会儿过了晚饭点,食肆也渐渐冷清下来,富贵媳妇和长贵媳妇闻言,留下几个儿媳妇帮忙,跟着吴氏去前头收拾铺面准备关门。
几家男眷搬桌椅,女眷泡茶摆酒菜,孙子辈的几个小男娃窜前窜后,食肆后院的笑闹声一阵高过一阵。
等后院重新摆好两张大圆桌,吴氏关好店门,带着富贵媳妇长贵媳妇,还有山寨的帮工返回。
曹卓身份特殊,少不得又被李富贵几人拉着敬了一回酒。
李家几个小男娃围着大郎这个“小长辈”叽叽喳喳,大郎端着架子有问有答,眼神却是不住的往曹卓和李广余身上瞟,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玩的模样。
杨彩芽看得忍俊不禁,见玉娘窝在自己怀中打着小哈欠,起身道,“玉娘困了,我先带她回房。”又冲大郎挤眼睛,“你不是约了同窗逛夜市?待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大郎脸色大亮,围在他身边的小包子们跳着一阵欢呼。
柳氏忙起身跟着杨彩芽去安置玉娘——杨彩芽晚上回青山村,等着明早收家具,白叔一家晚上就睡她的房间,权氏就和吴氏一起睡。
见儿子酒晕上脸,端着酒杯一面应着李富贵几人的话,一面目光飘忽不时瞥一眼上房,权氏温和的笑更柔和了几分,催着小辈出门,“好了,你们也不用陪着我们在这里干坐着,都出去玩吧。”
说罢要去端醒酒汤,喊他们喝过解解酒再出门。
小权氏突然唰的一下起身,拦下权氏笑道,“哎哟,哪用麻烦姐姐亲自去,让巧儿帮着端来就是了!”
许巧儿和小权氏同时起身,不等小权氏话音落下,便二话不说急匆匆往后院厨房疾步而去。
权氏只当她们和其他人不熟,抢着露脸套近乎,到底当着李家人的面不想让二人太难堪,便笑着点点头,招呼要跟去的李家儿媳妇坐下,“让巧儿去就行了,都别客气
。”
小权氏暗暗松了口气。
许巧儿却是浑身紧绷,好容易才将装着解酒汤的瓷碗一一摆进托盘里放好,探手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纸包,暗暗深吸一口气将纸包打开,露出里头细白粉末。
“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把你表哥……后头的事有娘给你做主,你别怕也别只顾着害羞,一定要把这事办成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在你姨母面前扬眉吐气的时候!”
小权氏的交待浮现在脑海中,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击在许巧儿的心上,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捏着纸包的手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粉末扑簌簌落了大半在托盘外灶台上。
许巧儿唉呀一声低呼,忙小心放下纸包,一面抖着手拿抹布擦去抖落的粉末,一面神色的紧张的回头往外张望。
院内两张圆桌坐满了人,比方才拜月乞巧的时候更加热闹。
觥筹交错间,那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挺拔身姿端坐如松,俊颜带笑侧耳听着身旁人说话。
许巧儿渐渐镇定下来。
圆桌上的人忽然偏过头去看向上房,就见柳氏挽着杨彩芽走下上房台阶,一边笑着说些什么,引来吴氏几个的打趣附和,一边摆摆手,围坐的小辈们纷纷离座,分成几拨有说有笑。
穿着轻薄夏衫的杨彩芽站定在离座的曹卓身边,正揉着大郎的脑袋浅笑低语,身旁曹卓半垂着头,薄唇抿成一道愉悦弧度。
一个娇俏柔婉,一个挺俊如松。
书房里那一幕刺眼的温馨画面再次撞入许巧儿的眼中。
什么狗屁义妹!
仗着自己有个义妹的名分,就这么没脸没皮的贴着表哥不放!
表哥的和颜悦色应该是属于她的!
念头闪过,许巧儿彻底冷静下来,紧张神色化作势在必得的肃然,快手快脚擦干净灶台丢开抹布,透着兴奋和羞意的目光在托盘上打了个转儿,取出一碗醒酒汤单独放到一旁。
瓷碗叩着灶台一声轻响。
许巧儿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捧着小纸包将剩余的粉末尽数倒入碗中,细白粉末在浓黑的醒酒汤中浮沉打转,转眼融化得无影无踪。端着托盘和瓷碗跨出厨房,耳边喧闹如潮水般渐渐褪去,满心满眼只余不远处那道高大身影。许巧儿面上扬起轻笑,抬脚走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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