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临行但请抱抱我(上)
第二天一早,区小凉和花半羽用过早饭,同顾先生他们几个一道,登车赶赴军营。
刘文用得到禀报,早早率众候在营门口,迎接蕊王一行入营视察。一路上,刘文用不时做讲解,对营中情况十分熟悉。
偌大的军营校场,被划分成几个区域,一队队新兵正在加紧训练。
新兵们有的在一丝不苟练习站列走队,一张张青春焕发的脸都是异常严肃认真;有的练兵器,挥汗如雨地抡枪举刀,圆形盾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有的成双成对进行对抗练习,攻防间呼喝不断。
所有进行操练的新兵都极其投入,上万人的校场竟没有人在闲聊乱逛。众人初见,不由肃然起敬,神情渐变庄重。
刘文用请他们上阅兵台总览全局,大家也不坐事先准备好的椅子,只站在前台观望,有不明的就问刘文用等。再看一阵,众人就发现了其中存在的问题,讨论声渐稀。
新兵们的练习虽然非常刻苦,态度也很端正,但是因为训练时间太短,动作不齐、武艺不熟。更有甚者连体力都不足,舞动重兵器时十分勉强。
花半羽越看脸色越差,直至见到一个士兵挥大刀时,竟失手将刀甩了出去,幸而没有伤到人。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手背到身后,桃花眼冰冷。
刘文用等神色尴尬,李响勉强解释:“禀王爷,那人原本是个私塾先生,响应征兵号召投笔从戎,入营不过才几天。刚来时连刀都提不起,现在已是大有进步。”
花半羽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睛,看也不看他。
李响白玉的小脸红了红,悄悄退后,不敢再说。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知道蕊王已经动了怒。
区小凉轻咳一声,解围问:“这些新兵每天怎样安排的训练?”
刘文用感激地连忙回答:“昨天听过公子高论,今天已取消练阵法。今后初定为兵器三个时辰,队列二个时辰。”
区小凉点头。一天十个小时苦练,对这些新兵来说固然辛苦,但照目前进度来看,距离上战场仍是远远不够。
于是,他建议:“将军是否能在早晚各加一次十里长跑?开始时可空手,十天后负重,再十天后穿甲带兵器负重。还可以在跑步后附加俯卧撑,数目可视具体情况增减。”
众人听完,无不莫名其妙。唯有花半羽斜睨他微微而笑,似是知道他又在搞怪。
刘文用张着环眼看他半天,才问:“何为俯卧撑?为何要长跑?”
区小凉马上趴下做个示范,跳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说:“就是这样!俯卧撑可以增强上肢力量,负重跑能增强耐力和提高体能。如果将军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同时使用。为避免枯燥,跑步时还可以唱唱歌,喊喊口号什么的。”
众人下巴全掉地上,练兵喛!怎么和唱歌联系起来了?
李响上前代大家提出疑问:“唱什么样的歌呢?”语气中颇有不服,似有些责怪他异想天开。
“歌词要简单上口,节奏应鲜明稍快,便于跟唱传唱。内容最好是积极向上,能够激发将士的斗志和爱国忠心,可以固定下来作为军歌,时时练习,鼓舞士气。”区小凉对他的表情全然无视,爽快地回答。
步留云神情复杂地看着区小凉,不知想起了什么,朱唇紧抿,凤目轻挑。
花半羽终于低笑起来,他回身扫视众人,令:“军歌的事由周柳两位先生来办。三天后,军中所有将士都要唱会!”
他言语之中,尽显威严霸气,众人唯有诺诺。
众人随后又巡视了骑兵训练营。那里情况稍好,但也存在不少问题,都被蕊王等当场一一找到解决的办法。
回王府途中,花半羽靠在车内软垫上,放声大笑:“那帮子死脑筋,被我的衣儿差点吓个半死!唱歌?也亏你想得出。”
区小凉也笑:“你没被吓到吧?我怎么看你的脸色也不对?”
“我那是忍笑忍的。哎呀,不行了!又想笑了!”花半羽搂住他大笑不止。
周柳两位先生领了差事,非常为难,就来找区小凉这个始作俑者。
区小凉理解他们的难处,于是把知道的军歌唱了几个当作范本,歌词则尽量修正成符合□□的内容。
周柳两位先生喜出望外,用区小凉看不懂的乐符飞快地记录,回去后忙了个通宵,第二天就拿出了几首军歌。
军歌结合熟地民谣特点,直白易懂,朗朗上口,同时又弘扬了保家卫国的精神,两位先生自觉很成功。
花半羽照着谱子轻哼,也很满意这些的作品,略微编排了先后顺序就下发下去。命令立刻传唱。
几天后,军营中一片军歌嘹亮。军歌又从营中流传开去,不到半月,□□上下处处可闻,连妇孺都会唱了。
一时朝野哄动,抗北声势日渐浩大,已成燎原之态。周柳两位先生的大名更是一曲天下知,连皇上都给他们赏赐了些金珠宝贝。
新兵训练采纳了区小凉的建议,刘将军又想到些其他可行的办法,着重训练士兵体能及武艺,效果更佳。短短十余日,新兵面貌焕然一新。
其他备战情况也在总的大趋势下,有了极大好转。三王虽有不甘,怎奈全国上下一片抗北呼声,掣肘的计划终于宣告破产。
花半羽大喜,却始终忧心兵器研发没有突破性进展,对阵北戎铁骑终是要吃亏。边境军报每天加急送到蕊王府,汇报北戎的最新动向。北戎继几次小试探后,大批军队开始在边境集结,□□出兵已迫在眉睫。
王府门人和花半羽每天在书房沙盘前研究军情,制定作战计划到深夜。区小凉也坐陪。
然而□□边境情况他基本一无所知,自然提不出想法。花半羽他们在沙盘上指指画画,争得面红耳赤,他却在一边哈欠连天。
花半羽不忍他熬夜,劝他早些回去睡觉。区小凉一开始十分坚持要陪他们,只是又过几天后,他就自动自发地早退了。
区小凉感觉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工作,只有他无所事事还打盹,有些对不起他们。而且瞌睡似乎有传染的功效,他也不想影响他们思路,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在留香小筑等花半羽。
然而花半羽每每和门人将领等商议完已是深夜,他怕打扰区小凉休息,便回自己寝殿。但又日夜忧心战事,哪里睡得着?夜夜不能完寐,美丽的容貌都清减了。
区小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是有心无力。等不到花半羽又担心,他只得跑到书房门外呆站。常见书房内烛火通明,争吵之声时闻。
偶尔几次已结束了,他又追到寝殿,总见花半羽的大侍童穿着厚棉衣,候在门外,花半羽明显仍未睡。
他站在灯火黯淡的窗外,想着花半羽日渐消瘦的脸,心如刀割,信念不由开始动摇。蔫蔫回到小筑,躺在榻上反侧,不得安枕。
区小凉习惯性地只躺在里侧,床外侧是空的,被子也空了半边。他看着缺了个人的床,内心极端矛盾和不安。
他可以吗,制造出不符合这个时代发展进程的武器?
他不可以吗,也许只是因为他的坚持,这床这被永远都会空着一半?还有□□,真的会因为他未能出全力而被外族所践踏吗?
这天,刘将军派两个小兵给他送来一封信,信中详细叙述了训练中仍存在的问题,并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解答。
区小凉让香奴研墨,他边想边写,写满两大张纸。写好后,他一边吹干墨迹,一边打量那两个小兵。
两人年纪都和香奴差不多,满脸稚气,身形却比香奴粗壮得多。他们在等回信的当儿,惊奇地打量书房中精巧的摆设和清秀的香奴,异常艳慕。
香奴身穿淡绿薄棉袄,头系绿玉发带,揽袖低头磨墨,目不斜视。
香云给他们上茶,羡慕地打量他们的军服。两人接茶在手,又转而看香云,更加惊讶。
区小凉摇头,这个香云!早告诉他别什么都听那个花花公子的,他偏不听。被那个变态前日穿了耳洞,现在左耳上戴了颗红宝。不男不女!现在还被人当猴看!,
他咳一声,问:“你们年纪那么小,家里人舍得让你们参军吗?”
一个小兵收回目光,愤然大声说:“俺爹说,俺大伯就是在上次和北戎对阵时死的!兄弟里俺最大,俺得来当这个兵,给俺大伯报仇去!”
另一个小兵也是一付义愤填膺的模样:“街上都演了,北戎蛮子烧杀抢掠,□□妇女,实在是可恶!男儿生来就应该保家卫国,能够为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何等荣耀!我张小强一定要建功立业,也当个名垂千古的大将军!”
这番话,慷慨激昂,全是陈沂宣传时的词句,却被他说得纯熟无比,显然早将这些话作为了他的人生目标。
区小凉听得冷汗涔涔,忙把回信交给他们,让香云送出去。
香奴看他们走远,低声喃喃:“这么年青的人,也会在战场上受伤死去吗?”
区小凉怔怔在听在耳中,做声不得。
香云回到小筑,一进门就给区小凉跪下,昂首请求:“请公子准我去当兵!香云也是七尺男儿,也要为国杀敌立功!”
“你添什么乱?周先生那里能同意吗?”区小凉头正痛,忙拉他起来。
香云脸一红,小声说:“周先生也去,他任参军。”
区小凉想象那个风流的抚琴客,一身戎装的模样,总觉想笑。
此次北征,花半羽已初定所有门人都要随行。为便于管理,还给他们每人都安了个职司,连区小凉也被委以校尉之职。
不过,到现在他也没能弄明白,校尉到底是怎么个官儿。因为所有官衔都只是虚名,其实并不真正带兵。自然也没有实权。
他刚想说话,香云又坚定地说,“就算他不同意,我也要去。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不要学女人等在这里。”
这些也是陈沂宣传里的,区小凉也熟悉,只是现在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丝嘲讽。
他拍拍香云的肩膀,叹气:“他要是同意,你就去吧。可是,香云,有句话我要送你。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要更爱自己,不要因为爱对方而丢失了自己。”
香云满脸迷惑:“香云不懂。爱一个人怎么会爱到丢了自己呢?”
区小凉微微出神,稍停说:“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但愿你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记住,永远都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明白吗?”
香云更加糊涂,却用力点头:“我记住了。我知道公子是为了我好。现在我就去找周先生,他一定也会同意的。”
区小凉笑,让他去了好好说,不要又哭着回来。香云红了脸,忙忙地跑开。香云年纪小,单纯。周先生却是个老狐狸,常把他逗得哭了,再来哄他。
香奴送香云出院,回来看见正在沉思区小凉,原有些羡慕香云的心思渐渐变得坚定和平静。
他望一眼更漏,提醒说:“公子,该睡了。”
区小凉摇头:“我还不想睡,要想一些事情。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香奴依言退出,一会儿给他送来装在棉套中的热茶和点心,然后才带上门不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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