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官军敌为贼,叛兵狂悖天难容。
从来逆臣贼子者,未见荣华富贵人……”
楚军奋勇争先上前,为了捍卫监国,更是为了保卫晋王,他们气势如同贯虹利剑,真可谓势不可挡。叛兵本来就多是首鼠两端,军心也因为楚军发散的平叛诏书而大为动摇,面对三堵墙的猛烈冲击,阵脚立即不稳。
楚闯骑士纷纷挥舞马刀向前冲去,他们并不攻击叛兵的要害处,而是先将敌人队伍战线冲散,接着分割包围,以俘虏叛军为主要目标。
楚兵一边进攻,一边接着唱道:
“……大顺风气护身宝,壮士自古尊如魂。
可叹自打获鹿后,日渐凋零寒光刃。
重振雄风再出世,今日何分敌与我……”
吴汝义已经为平叛军的攻势所震撼,他红着眼睛,神经实在绷得就要断了!事情果然还是超出了田公的预料,李来亨早有准备,吴汝义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精力都被抽空了,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他摇晃了两下,被党守素搀扶住,才没有摔倒下去。
党守素看着那如同城墙般向前推进的铁骑,苦笑道:
“……果然,事情果然是这样。田公低估了李来亨,他早有万全的准备,否则怎么敢于冒险待在开封呢?兵法云,实强而示之以弱,实勇而示之以怯,这本是启翁教会给我的道理,可他自己怎么不懂了呢?”
吴汝义的两耳中已经被平叛军“勤王讨贼”的怒吼声塞满了,他勉力抓住党守素的衣服,好像是求救一样问道:“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党守素叹了一口气,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佩剑的五指,宝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党守素的亲卫们看着主帅的做法,也都同样松开手,将兵器丢到了地上。
党守素仰天长叹:“事情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我们投降吧,束手就擒,尚且能够维护大顺军的团结。”
吴汝义被党守素的话所震惊,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望着晋王府的台陛、大门、围墙,望着死死守住晋王府的那几门红夷大炮。
他指着晋王府,说:“不!我们还有机会的!现在拼了命攻进去,只要抢先一步杀掉李来亨,那么就还是我们赢了!”
党守素也看着吴汝义,他冷漠地看着这位陕北起兵以来和自己有超过十年感情的老友,眼神中好像已经不再认识这位老朋友。
“我们已经输了。再打下去,即便杀掉李来亨又能如何?楚兵已经调回开封了,你明白吗?即便杀掉李来亨,田公也无法控制开封局势的,其结果只会造成大顺军的分裂。
不要挣扎了,我们已经输了。吴汝义,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这样我们起码还能避免大顺军的进一步分裂……是我们做错了,我们走错了路,现在不该再继续走错下去了!”
“束手就擒?你才是疯了吧!李来亨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吴汝义仿佛癫狂一般拽住党守素的衣领,像个疯子一样骂道:
“与其被李来亨秋后算账,不如我们再拼一把,只要杀了李来亨一人,就是我们赢了!”
党守素连连摇头,他对吴汝义,不,还包括其他许多人:他对田见秀、牛金星,甚至是对随波逐流,毫无独立政治思想的李双喜,感到万分的失望。
天穹之下,党守素感慨无限。
“晋王手腕如此高明,我倒真想看看他能不能成为世上的第二位李世民……真想看看啊!”
啪的一声,党守素突然抓住了吴汝义的右腕,趁其不备之间用力猛扭。吴汝义手上吃痛,五指一送,佩刀就掉落了下来。
党守素顺势一脚将其佩刀踹飞,两臂发力将吴汝义的手臂折到其背后,接着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吴汝义控制在了脚下。
周围吴汝义的亲兵都大吃一惊,可是不待他们上前,吴汝义就已经哀嚎一声后被党守素挟持在了手中。
党守素看着周围的叛乱士兵们,苦涩地说:
“大家都投降吧。放下兵器,晋王是不会为难你们的……告诉中营的所有兄弟,是我骗了大家,晋王府上根本没有什么鸿门宴,告诉他们吧,让所有人都束手就擒投降,不要再让闯营的老兄弟们刀剑相向了!”
亲兵们鼻子都感到一酸,他们也知道现在的形势极其不利于己方。就连吴汝义的那些亲兵,都在党守素的话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是人心所向,也是大势所趋。
吴汝义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双耳中开始接连不断地听到叛军们丢下兵器投降的声音。他被党守素紧紧扼住,一动不能动,热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完了,我们全都完了……党守素,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死在李来亨的手下!”
党守素则望着楚闯大军前进的队列,望着晋王府那被乱兵攻击而已经摇摇欲坠的匾额,喃喃道:
“晋王会大开杀戒吗?他会怎么做呢?我们束手就擒以后,中营大部分兄弟都可以说是被我们裹挟而已……兄弟们并不是要谋害监国和晋王,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被我们几个人所利用罢了。”
楚闯大军滚滚前进着,李玮群最先带着三堵墙精骑飞跃冲入晋王府内,人群中不断发出狂热的欢呼声来,战士们见到了一切安好的晋王,所有的事情,都在李来亨的预计之中!
田见秀和牛金星带入王府的那少数兵力,虽然比其他所有人的亲兵卫士数量都更多,但也并没有多到足够一举击溃李来亨的地步。
更何况王府内还潜伏了久经巷战训练的红队队员,在他们的保护下,李来亨的安全毫无问题。
田见秀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袁宗第已经倾倒到了李过的阵营,张鼐犹豫不决,并没能如同田见秀和牛金星想象的那样称王一张决定性的王牌。
美中不足的意外之事,只是袁宗第不幸被叛军的手铳打伤了臂膀,但万幸伤势并不严重,估计问题不大。
王府侍卫、佩剑侍女,还有红队的队员们簇拥着晋王,李来亨神色庄严,那种肃穆的神情,是过去人们最经常在李过脸上看到的表情。
楚兵终于攻入了晋王府内,将士们看到李来亨安然无恙,立即就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牛金星瑟瑟发抖地瘫坐在地上,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田见秀看着张鼐手足无措的模样,露出一抹嫌恶的眼神,李双喜,你怎么这样的不争气呢!
田见秀眼看着数不胜数的楚兵不断涌入王府,他先是闭上了眼睛,心想干脆直接抹断自己的脖子,一了百了吧,也不至于再受到刀笔吏之辱。
可是稍稍思索一下以后,田见秀终于叹了口气,将武器扔到一旁,他对着李过笑道:
“补之,看来我们都输了。”
李玮群带着精悍的高达标掷弹兵们气势汹汹地将田见秀等人全部抓住,李过最后咳了一声,他身后的副将马重禧看到李过的手帕上又沾满了鲜血,不禁露出忧虑之色。
李过回答说:
“玉峰,没有人输。我相信来亨,你本来也应该相信他的。大顺江山的未来,大顺社稷的希望,都将要由来亨一力担之了。”
叛军士兵们看到田见秀被抓住,看到牛金星束手就擒,看到张鼐犹自处在慌乱之中,所有人都就此彻底放弃抵抗,没有经过任何战斗,李玮群就控制了王府内的局势,接着郭君镇也带兵赶了进来。
开封,晋王府,所有官署粮仓和军械库,还有大顺军所有重要将领的宅邸、家眷,都已在李来亨的控制之中了。
李来亨拍了拍手,说:
“玉峰叔,你放心,孤不会滥杀无辜,正相反,孤甚至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大顺军的同袍将士。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们输了,孤赢了,仅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