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这个数字减少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让小部分人用五千担粮食活下去。
减少人口的方法,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比如说让城中患病的人都去死。
患病的人,至少有三万人,这三万人若是都死了,五千担粮食足以确保剩下人好好的活到救命粮送来。
季长军沉默了,水尧并不说话,伸手接过景绫递上的茶水,抿一口悠长的茶香回荡在唇齿之间。
好茶叶,水尧仰头对景绫微微一笑,视线放远,这么大的一个苏州就活了五万人,这十中存一的幸存人口,要让她自己亲手又剪掉一大半。
她被挂着镣铐游街示众,百姓群情激奋的高声辱骂时,她的良心就被吃掉了。
以前那个心中有底线,外表一副无情冷酷无理取闹但内心却对这个天下都怀着悲悯之心的燕阳公主,就死透了。
算起来这跟屠城也没有什么两样,能说得出来也多亏她的良知早被狗吃了。为了活下去,牺牲一切都满不在乎这是她崭新的人生信条。
在她有力量拯救世界的时候,她不介意拯救世界,可是要是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么就让整个世界去死好了。
啧啧,这种禽兽不如的家伙还真是讨厌极了。
真是够难为这位忠君爱国的四好青年,季长军拒绝的话,也根本不会改变她的计划,最多不过是换个人去做这个事情罢了。
“臣明白了。”
水尧身边就没有笨蛋,那半句话后面隐藏的意思,季长军懂了,震惊犹豫之后,看着少女精致娴雅的侧脸,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一句话便站起身走出了酒楼。
如果今天提出这个计划的是别人,季长军恐怕早都扭头就走,或者把那个人渣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说这个话的人是公主,燕王独女,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燕王,他犹豫了,挣扎了。
最后屈服了,苏州百姓很重要,这三万人也很重要,但是这些人都比不上一个燕阳重要。一个燕国,只有一位王,燕王族也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
公主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而且比起五万人一起被饿死,死去三万人活下来两万人,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是么?
……
消息放出去了,人也集合好了。
水尧这一天突然间的清闲下来了。
晚上她坐窗口前的摇椅上,看着窗外的明月,眼中飞速的闪过很多东西。
“师父,你说我这一件事做的对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上位者就该心肠冷硬,真到了这一日,她话说的比谁都漂亮,却骗不了自己。
如果良心真的早被狗吃了,为什么那个装着心脏的地方却会发出如此持续的疼痛。
“公主,身在其位,逼不得已。你做的很好。”
他看向椅子上的少女的眼神甚至有几分赞赏,一边做出这种事情想让她的被困死在城中,一边又期待她能解决困境。
她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困境,他意外又喜悦。
像是棋逢对手,她终于不再是那个一开始就胆怯善良只会一味躲避的少女了。
“我做的很好。
”
水尧眸色暗了暗,微微挑起的嘴角不知道是自豪还是惆怅。
事情都已经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第二天,便有人聚集在酒楼门前要求烧死患病的人。
这些灾民大多都是经过茗昀的救治而摆脱瘟疫重获健康的人,人只要经历过一次那种病症便绝不会想在经历第二次。
人都是怕死而胆小的动物,他们站在酒楼前高呼要烧死瘟疫患者,却忘了他们自己不久之前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无视了那些个活生生的生命的恐惧和绝望。
水尧是一个贤德的人,她再三犹豫,不肯答应这些人的请求。
这一天,有个人叩响了城门,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城,直直的往酒楼而来。
这个人有张极其好看的脸,骑在马上,简直寸步难行,因为围观的女人实在太多。不得已,这位俊俏的小哥只能运起轻功舍弃了马匹一路冲到水尧下榻的酒楼。
守门的士兵没两下就被此人KO。
水尧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一种恶心感。这种恶心感大抵就是看到一坨翔的感觉。
幽魂不散的安公子站在一楼望着二楼的水尧,微微一笑,倾国又倾城。
水尧的脸色在这一笑之下更难看了,扭脸就想让景绫把这厮给扔出去,回头看了半天却根本没有发现景绫的身影。
作为跟水尧默契程度排名第二的沈刃贴心的低声告诉水尧,景绫昨日晚上便离开了。
“你来做什么?”
来者就是客,在身边没有人能在武力上解决这个祸害的情况下,水尧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委屈自己暂且安奈自己的不满。
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厌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实在是太过想念公主。”
含情脉脉的眼神和温柔低沉的声线加上那张俊美恍若神祗的脸,一如既往的让水尧感觉厌烦。
安锦君的温柔,她在一开始甚至都有些沉醉,可是在现在经历过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都少不了安锦君的大力帮忙之后,这种温柔就是一杯掺着毒药的蜂蜜,有多诱人就有多恶毒。
“要么说出你的来意,要么就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水尧强自按捺自己的厌恶,只是落在安锦君身上的眼神,冰冷一片。
安锦君从来不做无用功,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的,此次前来必定有所求或者是算定了她有所求。
“我有一笔交易,关于粮食的交易想跟公主谈谈,想必公主会十分感兴趣?”
安锦君收敛了眉目之间的缱绻深情,温柔的回答,落在水尧身上的眼神,温柔似水。
“粮食?你要什么?”
水尧一怔,没想到安锦君的消息这样灵通,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便能立刻传入他的耳朵,甚至今日他便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恐怕是早有准备,或者这一场火根本就是他动的手。
安锦君没错,这粮食还真就是她此时最想要的东西。
“这一笔交易我只跟公主一个人谈。”
安锦君微笑,
气定神闲,有种笃定的神色。
“沈刃你先退下。”
水尧挥手,眼神隐秘的扫过暗姬隐藏的方向。
“不仅仅是沈刃哦,我要的是公主身边所有人都避开,我只能公主一个人谈。”
安锦君微微皱眉,苦恼的再次强调。
“退。”
水尧只说了一个字,沈刃清楚这话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容家暗姬说的。
这安锦君的眼睛还是真够厉害的,连公主身边有容家暗姬都了若指掌么?
“你要什么才会给我粮食?”
水尧立在二楼,冷淡的垂眸看着一楼的安锦君。
“我最想要的东西,公主应该早都猜到了不是么?”
若工笔一笔笔绘出的五官,写意风流,那双颜色极淡的墨眸,像是一滴晕开的墨,清澈而温和,他微笑,像是有星光落在眼中。
“我怎么会知道安公子的想法?公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她勾了勾唇,惨白的脸色,淡粉色的唇,薄唇微勾的弧度却依旧不改锋锐的嘲讽之色。
“我最想要的东西只有公主,公主的皇夫之位换三万担粮草,这个交易很划算对不对?”
他仰头看着她,眼中是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希翼与亮光。
“你这是,在跟我求婚?”
水尧歪了歪头,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眼角浮上几缕绯红,望向他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这样的神仙公子,无论是出身,还是样貌,亦或者是姿色,都堪称是当世一等一的俊俏人物,居然向她这么一个无才无德,甚至是再嫁之身,残花败柳,年纪还不小的大龄剩女求婚?她是不是该乐得跳起来,这可真是太荣幸了。
“如果三万担粮食太少,我愿意为公主送上,公主想要的珍宝,无论是世间任何一种珠宝。夜明珠,鲛人泪,雪花石,深海珍珠。只要公主想要。”
安锦君的这个话,足以让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位公主疯狂。女人怎么会有不喜爱珠宝首饰的呢?
“如果我说不呢?”
水尧神色不为所动,甚至连之前对粮食的迟疑也没有了。
“我知道公主有所爱之人,我不会阻拦公主三夫四侍,我只要一个正夫之位,公主想要娶别人,我决不会阻拦。公主不用担心。”
安锦君却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他继续镇定的说道,眼神愈发的宠溺温柔了。
“真是好气量,堂堂安家少主甘愿委身与我,这可真是够荣幸的了。只要一个正夫之位,我娶多少房夫婿都不在意,好气度,好气量,好一个贤惠夫婿。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气量。安少主你,这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正夫之位?”
水尧拍手,这次真是服了,这安锦君的不要脸让她深深折服。
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正夫之位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嗜钱如命的安公子这样惦记。
说起来,很多事情,她根本就搞不懂安锦君到底想做什么。
比如,明明她活着才能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让她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