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永阳城就因为地势原因,受灾并不严重。一开始是连绵不断的暴雨,下了整整半个月,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就开始去粮店买粮食,我妹妹那时候特别饿,我就去隔壁的王富户家里抢了一点粮食,王富户被人杀了之后,我再也找不到吃的了。”
“所有人都没有粮食,大家都很饿,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孙武的哭声,孙武是一个小男孩,他挺喜欢粘着我的。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孙武,然后三天后我听到孙大娘的尖叫,后来我也没有见到孙大娘。”
“孙大娘的相公是个书生,他是倒插门,家里全靠孙大娘。不过那时候我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妹妹才十岁,她饿昏了过去,我想找一点吃的,但是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妹妹死的时候,就在我怀里。”
他伸手跟水尧比划了一下,当时他妹妹倒在他怀里的位置,眼睛红红的,五大三粗,桀骜不驯的汉子,这一刻像是要哭出来了。
“她才十岁,就被饿死了。她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活下去,吃了她就能活下去了。孙大娘的相公活下来了,因为他吃了孙大娘和孙武。我也活下来了,因为我吃了自己的妹妹。”他瞪着眼睛看着水尧,泪水奔涌而出,眼神却空洞起来。
“我妹妹死了,木远那帮畜生却能活得好好的,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当时,永阳城粮仓中都是粮食啊,那些粮食够全城人吃半个月。可是他们那帮畜生一粒米都不愿意给我们。”
他的神色激动起来,青筋从赤红的皮肤上一根根爆出,双目中浮现出暴虐怨怒。
“他们该死,他们那群畜生独占粮食,他们怕几个月都等不来援军,他们怕死,难道我们就该死么?他们那些达官显贵的性命尊贵,我们便活该被饿死?不只是这样,不仅仅是这样,后来苏南那边跑来的难民,他们不让进,那时候,苏南的难民就已经有瘟疫了。他们怕染上瘟疫。他们又因为收了苏南世家的钱,才放那些个名门望族进来,呵……名门望族便不是人了?便不会感染瘟疫?就是那群家伙带来了瘟疫。进了城的苏南世家赶走平民占了房子,他们根本不管。那些个贵族在城中杀人抢掠,他们也都不管。他们只管着吃,只管着把粮食藏得好好的。后来,我跟着一群没有染上瘟疫的人跑出了苏州。”
“很好。”
撑着下巴的少女,眉眼淡淡,苍白精致的五官映着一身血红的宽袍,一身妖艳凉薄,微微勾起薄唇,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来。凤眸流转,乌黑的瞳落在了那边笼着袖子的白衣面具男人身上。
“师父你觉得怎样?”
“罪该万死。”
他浅淡的眸色深了些,声音冰冷。
“传我手令,城中官员一律掳去官爵,阳令军去给我好好搜,搜到的珍宝粮食一律充公。”
水尧垂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自己另一只搁在桌子上的手臂上,渐渐冷了
起来。
水尧有一身柔顺白嫩的肌肤,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皮肤太白了,白的跟宋远歌有一拼,重病一般的苍白无血色,这青色的静脉在手臂纤毫毕现,细细的紫红色血管在这惨白的手上就像是瓷器上的裂痕,这只手就像是要被布满裂痕的瓷器。
进入燕宫,成为公主以来,纷争不断,她从不畏死,几回都重伤垂死,只有这次,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破败一点点走向死亡。
从王都出发到苏州,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两个月,她没有吃任何补药,连肉食都少吃,是以才会这样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虚弱。
想起不久前太医被灭口,水尧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来,仅仅只是因为富贵病,值得钟诺陵那样费尽心机的封锁消息?
视线在手臂上转了转,水尧眼中划过冷芒,钟诺陵隐瞒了她,他一定瞒了她什么。
“公主,是城中所有官员么?此举会不会太……”
沈刃抱着刀,欲言又止。
“城中所有官员秘密监视,你去一趟茗昀哪里找几个人问问,先找出罪责最大的开始询问,在审讯期间,所有官员一律秘密监视行踪,先找粮食,不要动金银珠宝。”
水尧想了想改了命令,说不准苏州官员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官,要是一竿子打翻所有人,未免让人寒心。
杀人总要是有凭有据才行,先找出几个臭名昭著罪大恶极的审,这一审就能牵出几个同党,然后接着往下审,层层审核,只有真正清白不染这些东西的人才能独善其身。
可是会有那样的人么?一个清白到不与这些臭虫同流合污的官员能活到现在?
“多谢公主愿意为这永阳城中的百姓主持公道,我今日算是真的服了你。”
那小伙子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水尧的面前,这次是真心诚意的,不同于上一次被擒时的桀骜不驯。
“无妨,不过是顺手罢了。”
水尧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淡淡。
水尧的命令一下,这边便开始动手审查,这些个吃的肥头大耳的大人们感觉有些不对,于是抽了个空一起吃个饭。
阳令军那帮公子哥的行动力还挺快的,大部分粮食的藏匿地点都找到了,这一搜就是五千担。
水尧是点了名先不对这些个大人动手,是以他们府中藏得粮食还够他们败一一阵子,不至于沦落到和平民一起去领救灾粮。
这一次聚会的水平直线下降,没有平日里的珍奇野味,可这些个大人倒也没有怎么抱怨。
坐在正中间的大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可不就是永阳典级木远大人。
“木大人你不是说一定能搞定这个小娘皮么?怎么?”
一位大人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抽空拽着木远问。
“就是啊,她怎么回事,一点事情都不懂,听说胡大人被她抓了。而且我们的粮食都被阳令军那群小王八蛋给抢走了。”
另外一
位大人说起来也是气哼哼的。
“这帮子什么阳令军也是给脸不要脸,他们真是太难搞了,钱也不要,粮食也不要,女人也不要。这两天我找了那个季小将军好几次,人家根本不理我。”
一位大人迅猛无比的扒饭,一边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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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燕阳公主那娘们连见都不见我,给什么都不要。就要权力,她的那些个手下也跟她一样难搞。阳令军人家都是公子哥,在王都什么没见过,哪里会搭理我们。”
木远摇头苦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老一辈了。这苏州是咱们的地盘,总不能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们骑在头上。看这样子,这小娘们是不想跟咱们好好相处了。”
一位一直坐着喝茶的大人抬眼扫了一眼周围,这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都是一静,几位大人的视线互相交错,似乎在犹豫思考什么问题。
“文兄说得对,这小娘们太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我们应该给她一点教训。就算是公主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也要按照我们的规则来。”
一位大人出声附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厉。
“依我看,既然上面的人这么不喜欢我们,不如按照以前的惯例,换一个听话一点的好了。”
刚刚迅猛扒饭的大人抬头冷笑。
“换一个,我觉得这个主意最好。各位觉得呢?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了,这位姑奶奶可是要我们的命,要是我们不死,就只能她死了。”
啃鸡腿的大人依旧认真的啃着自己的鸡腿,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含糊不清。
“这样的话也没错,但是那个人可是公主,这样也太冒险了。万一失败,我们就是杀头的重罪。”
至少还有个正常人,有些犹豫的开口。
“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怕这个?真要让那小娘们找到咱们的罪证,在这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活着。倒不如杀了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说是感染了瘟疫,谁知道是咱们动的手?”
啃鸡腿的大人轻蔑的看了一眼犹豫的男人。
“这话说得好。”
大家鼓掌为鸡腿大人的话而说服。
于是乎行刺公主这件事情就被众位大人心心念念的提上了日程。
大家都踌躇满志的准备施展手脚大干一场,至于到底谁能成功?这实在是个未知数。
水尧住在废弃的酒楼里,这个大家都知道。
这栋酒楼不管是白天晚上都有士兵轮流站岗,十米之内不准人靠近。想要强行闯入,格杀勿论。
同时水尧的衣食住行都由身边的一个叫做玉的女人亲自打理,不管公主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位带刀侍卫跟随。
这个带刀侍卫的名字叫沈刃,据说武功非常高强,而且对于公主是绝对的忠心。
有几位大人早先就想贿赂一下这位年轻的侍卫,依旧是失望而归。燕阳公主身边的人和公主自己本身都是一个作风,油盐不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