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的确没受过,可看着那女子冰冷的双眼,饶是在风月场所八面玲珑的她也不禁心头一抖。
她讪讪的笑笑。
“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过是楼子里一个妈妈,做的是正经买卖,要能攀附这京里哪个权贵,我杨妈妈还至于屈就一个小小的楼子里?”
楚映月没说话,漫不经心的用挑火盆的筷子敲打着桌案,旁边是一盆红彤彤的炉火。
炉子里放着一个掌心大的铁烙子,被炭火烧的也红彤彤的。
杨妈妈的视线四处游移,强自镇定的肥肉也随着她四处晃。
“我知道姑娘遇见了这事心里不好受……”
她飞快的觑了人一眼。
“可我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敢跟梁王府斗啊,霍夫人要是找仇也找不上我呀对不对?”
楚映月的眉眼微抬。
“姑娘善心,还是把我放了吧……”
这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可仔细一听便能分辨出不对来。
这杨妈妈既是知道她是将军夫人,小老百姓惹不起,又何必答应梁王府的下人,瞧那熟稔程度,只怕交道不是打一回两回了。
要么就是不怕,后头有人护着,要么……
要么就是定准了霍北凉会出事,作为他的夫人再也没人能庇护的了。
不论哪一个,都叫人唇齿生寒!
“杨妈妈看来是不想说实话……”楚映月捡起炭火中的烙铁在空中晃了几下。
杨妈妈下意识的一抖,强挤出一丝笑来,“咱们都是金陵来的,以前多少有几分情面,望夫人能看在这几分情面上饶了我,只要今日饶了我,往后都听夫人吩咐。”
这分明就是油泼不进的嘴巴,审了半天一句实话没有。
余庆才要张口,哪料嫂子却一口应了下来。
楚映月笑着勾勾唇,“你去把后院那坛子梨花白拿来,我与这位杨妈妈喝两盅。”
一整坛子就摆在前头,杨妈妈搓着手,“那怎么好意思叫夫人破费?”
梨花白后劲大,楚映月看着杨妈妈这个酒虫控制不住的一口接着一口,很快脸上便出现了红晕,她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若不是有上一辈子,大抵她也不会知道杨妈妈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嗜酒如命,要没有她那些酒助威,阳春楼也许还能活出几个。
可惜了。
楚映月回眸,见杨妈妈眼睛发亮,连连赞叹,便知道这是喝多了。
“你认得我,是也不是?”
杨妈妈打了个酒嗝,醉后她俨然没有清醒时的心计城府,咧开嘴直乐。
“我怎么能不认识你,楚家大小姐,楚碧云的姐姐,金陵的第一美人……”
“你认识楚碧云?”她又换了个说法。
“认识!”杨妈妈一拍大腿,脑袋晕乎乎的以为自己在梦里,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她还想把她那个姐姐送过来呢,可惜没骗过来,后来还掉水里了,我特意叫人捞也没捞到。”
说到此,还不满意的撇了撇嘴。
“你别说,你跟那楚大小姐还真像……嘿嘿,我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还见过她呢,穿着大不如以前,跟着那个穷书生在一块,遇着一伙盗贼,要不是有人救下,恐怕命都没了……”
楚映月的眉头一皱,遭遇匪徒是上辈子的事,她跟魏阳杰私奔的路上,后被高人救下。
可这辈子她没跟魏阳杰走,怎么还说遇见过匪徒?
“你说我遇见匪徒?在什么时候?”
杨妈妈嘿嘿笑,又不说话了,楚映月心有疑惑,但这都不是要紧的事,眼下还有旁的要问,看着她又喝了两盅。
“你是谁的人?”
杨妈妈比了个嘘的声音,“我不能说,说了要打死的!”
她默然的点点头,没再追问,指尖搭在酒坛子上,细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你抓了霍夫人,不怕大将军杀了你么?”
余庆急道,“嫂子!”
大哥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能叫嫂子知道,免得担心。
杨妈妈可不管这个,她喝多了,眼前都出现重影,早不知今夕何年了。
摇头晃脑的笑了一会,“什么大将军,梁王都派人说了,判了谋逆的罪名,能不能活着还两说呢!”
楚映月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余庆莫名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这比大哥阴沉着脸还要叫人不安。
杨妈妈喝的太多了,嘴里胡乱说了两句,便歪到地上打鼾去了,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楚映月抿了抿唇,这才从地牢里出来。
此时外头的月亮越发的亮了,虎子从外头回来,自然也就知道夫人已经回来的消息,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大哥那局势难辨,嫂子千万不能出事。
宫里压着人压了一天一夜,整个府里几乎没能睡个好觉,楚映月揉了揉眼角,“人放了?”
虎子点点头,“放了,一大早就放了。”
“人去哪了?”
虎子挠挠头,“说来也奇怪,她没回红街,反倒是奔着东边去了,东边不过只有梁王府和公主府,余下的便是皇宫,她去那干什么?”
梁王和长公主?
不会是梁王,她昨日答应的太快,应当不是梁王的人。
可不是梁王,那……
楚映月眯起眼,眼底戾气横生,“找个没人的地界做了吧。”
虎子一愣,瞥了一眼余庆,抱拳道声是出去了。
她坐在内室里,由着半枝安静的打着扇子,外头廊下渐渐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是芍药的声音。
“我们小姐可不兴黄鼠狼拜年那一套,吃不起!”
芍药的性子又泼又辣,把对方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芍药姑娘,何必这么斤斤计较,我不过是给夫人请个安罢了。”
苏盈盈瞥了一眼正房,昨日她是亲眼看着梁王的人将迷晕抬走的,此刻约莫不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便是在哪个风月红楼。
脏了的身子,男人就是再喜爱也不行了。
她努力的扬着头,想要看看屋里有没有人。
楚映月半夜回来下人们都不知道,便是有几个知道的,也被陈叔敲打过了,是以梧桐院还不知道计划失败了。
以免芍药说走了嘴,她给半枝使了个眼色,半枝立刻将眼睛揉红才出去。
“苏姨娘不在院里歇着来这做什么?”
苏盈盈一见那奴才红着眼睛,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就知道事成了,嘴角压都压不住。
“看你这奴才说的,我个做妾的给夫人请个安还要跟你们报备不成?夫人呢,正该给夫人请个安。”
芍药才一动,便被半枝拉住了。
“夫人今日不太舒坦,姨娘改日再来吧。”
芍药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目光,半枝用身子挡在苏姨娘前头不让人进去。
苏姨娘往左拐,半枝便拦在左侧,苏姨娘往右拐,半枝一步跟上,秦嬷嬷更是被芍药缠的一步也动不了。
最后只得一甩帕子,“我到要看看你们能遮掩到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