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队伍从金陵一路出发,起码到官驿之前,正主新娘子不是今儿受了伤,就是明儿失踪了,消息一直都不大好,眼下听说人这么到了,一时都有些吃惊。
一个个巴望着眼睛看人下了马车。
周裕还怕有什么变故,目光落在女子的面纱上转了个个,随即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经年不见都出落的这么大了,要不亲眼见着,断是不敢认的。”
来时候陈英曾提过扬州的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姨夫来送亲,她视线略过周裕身旁的青年男子,微微点头,“表姨夫一路辛苦。”
周裕摆手说不辛苦,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陈英送这人进了原先备好的房里。
马车上的东西陆陆续续搬下来,箱笼都搁在屋里,里头正是已经预备好的凤冠霞帔喜帕等一干物事。
楚映月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一箱笼的东西,瞧着半枝一样一样拿出来,想着她明日一早就要穿上这身衣裳嫁给他,脸上没来由的一红。
一旁的芍药冲半枝眨眼睛,示意她看小姐。
半枝也跟着抿唇一笑,心里尽是感慨,从四月份定了亲事,从金陵一路到了京城,路上发生的一桩桩一间间哪一样不是惊心动魄,不过好在也都熬过来了。
转瞬,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来官驿之前,侯府的下人曾提过一件事,将军府填了个人,还是宫里赐下的,她原是想同小姐知会一声,后来叫芍药一打岔就留到了现在。
可观小姐双颊坨红的模样,说了也不过徒增伤心。
还是别说了,半枝默默低下头,继续收拾明早用的东西。
入夜,官驿一片寂静。
楚映月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一点认床的习惯,但眼下却不是因为认床而说不着。
回想上辈子,她被魏阳杰和三房人哄的团团转,最后丢下父母兄长私奔,最终落得自尽的下场。
重新活过来后,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如梦似幻,远在几个月前,若说她真的嫁给西北大将军,得他一人相护,她死也不信。
可如今。
她明日就要与他拜堂了。
心口砰砰乱跳,于是在这样一个深黑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楚映月不禁捂住脸翻了个身,火热的脸颊贴着她微凉且带着湿意的掌心,睁开的眼睛亮盈盈的,毫无倦意。
十月初十,西北大将军的成亲之日。
天还没亮,将军府的将士们就忙着四处贴红绸子,远远的长街一望过去,红艳艳的。
远在十几里地以外的官驿起的却比京里的还要早,官驿外已经挂着红绸子了,风一吹,便哗啦啦的响。
楚映月是到后半夜才将将睡了会,这会正由着半枝伺候洗漱。
洗漱过后,喜娘进来上妆,大抵都是在金陵听过了楚姑娘美艳,可这瞧见真人了,才知道美艳二字实在不足以形容楚小姐。
肌肤莹莹赛雪,乌溜溜的墨发柔顺的披在身后,许是没睡足,杏眸泛着一层水光,在眼角摇摇欲拽,似那雨后的娇花,我见犹怜之间自有一股子媚意在里头。
别说男人,就连她们这上岁数的女人见了也不由心中一动。
便更是心内赞叹,都说楚家攀上了将军府,可也不得不说霍将军得了一个这样的美娇娘,也是幸事一桩。
楚映月本就容貌娇艳,上妆也只用薄妆,本就艳丽面容画了妆面,更是如虎添翼,叫诸人连目光都挪不动了。
屋内仿佛一时静了片刻,芍药先缓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小姐莫不是仙子下凡罢!”
楚映月便要伸手打她,芍药一个转身便藏在了半枝的身后,“今儿将军只怕连魂儿都要被小姐迷走了。”
楚映月扶着头上的发冠,随手捡了妆匣子里的发梳扔过去,正砸在芍药的怀里。
芍药乐呵呵的,“谢小姐赏。”
屋内骤然有些寡淡的气氛一下子就冲没了,随即外头敲敲打打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众人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喜娘忙把苹果塞进她的怀里,低低的叮嘱,外头送亲的队伍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伴着吹吹打打的声音,轿子来到了官驿,霍北凉高大的身躯骑在马上,往日不苟言笑的面上,竟多出几丝笑意,部下的将士们看了都不禁揉眼睛,只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余庆在前头牵马,一脸的得意之色比马上的正主还要高兴三分。
嫂子都来了,芍药妹子嫁给他好远么?
这一回虎子也特特跟过来了,无他,他觉得嫂子房里的半枝很合他心意,如今赶着过来露面,给嫂子心中留个印象。
过会,他就不这么觉得了,因为场合上人实在太多,能不能瞧见他还两说呢。
何况嫂子出来的时候,必然是蒙着头的。
既然蒙着头,哪能看见他的努力?
这般一想,他不觉又有些沮丧起来。
屋内的楚映月戴上喜帕,由着喜娘慢慢的将她扶着往外走,还没等走出一半,身侧的喜娘的手不见了,转而一双大手取代了喜娘的位置。
红绣球的一端被他一只手拽着,另一只手却过来直接抓住她的,放在手心还特意捻了捻。
楚映月不禁脸儿红红的暗啐,登徒子!
霍北凉将人送进了轿子,勾着嘴角又骑上了马,听着周围轻快的曲调,真是身心舒快,比在演武场跟人赤手空拳打一场还要舒坦。
霍将军成亲,京都的百姓不说是人山人海,但也是热闹非凡,众人惊叹霍将军不像那传言的凶残之人,又感叹这楚家是真真富有。
十里红妆只怕不能形容。
那样一排排满载的马车,从街头已经过半,街尾还没过来,只怕就是当今的公主成亲也未必有这样的盛大。
此时长公主赵莹华此时正在街边茶楼的二层看着,看着霍北凉兴高采烈的在前头走,火红的轿子稳稳当当的跟在后头。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郎情妾意的婚事。
可这样婚事在她的眼里却刺目不已,掐着杯子的手已经暗暗发白,眸子里尽数是得不到的不甘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