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前车鉴痛下杀心,亲情顾屈膝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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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日。
这日的夕阳时分,宇文邕陪尘落坐在亭中,头枕在她腿上,微合着眼,静静听她抚琴弄弦。
琴声婉转,如泣如诉,较之以往,似乎还多了几分压抑之感…
宇文邕心下叹了口气,此刻她的心境恐是又在忧虑什么…
那日之后,他问起过隐卫她去乐坊的事,也让人按她的吩咐去做,但消息要先回给他。
除此之外,他派去暗中盯着温公府的人回报说并未再有异常,只是高延宗闲来无事的时候时常在庭院中喝酒,还将几坛酒埋在了庭院里…
思及那日她的请求,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却又无从与她说…
这两日他和毗贺突讨论国事,没怎么回来过思齐殿,也是想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些问题…
今日闲暇,他想着许久不见她,又听闻她这几夜在做噩梦,所以便赶了过来…
琴声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见她正低头看着自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
“邕哥哥,昨夜,我做了个梦,相似的梦我也曾在你攻下晋阳前做过…”她眼中波光闪烁,猜不透心思。
“是什么梦?”
“我梦见…”她神色暗了暗,“你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水龙,飞得很高很远,我无法企及…然后…”
“然后怎么了?”他眉头轻蹙。
尘落没有接话。
她昨日梦到的又是五哥立在城墙上,之后他纵身一跃,化作火龙而来。
而邕哥哥化身的水龙,从她身边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两龙交战,最后火龙竟然被水龙咬死了…
再然后…
“…水龙喷出的水将整个天地都淹没了…”
宇文邕不由地一笑,抬手刮着她的鼻子道:“一个梦而已…”
“可是…”她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远来的脚步之声。
宇文邕闻声坐起身来。
宇文神举上前禀报道:“陛下,太子和随国公有事求见,现在延寿殿候命。”
“乾伯?”宇文邕略感诧异,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这般积极了?而且普六茹坚也在,恐怕不是小事。
他站起身来,低头对她道:“你先用了晚膳,我尽快回来。”
“邕哥哥…”她欲言又止,眼皮竟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他复蹲下来,捋着她额前的碎发。
“算了,没什么,我等你回来用膳…”她移开了视线。
宇文邕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转身离开了。
她手抚上琴弦,神思游走,说不出为何会心神不宁。
“嘶…”
指尖一痛。
她低头一看,便见鲜血涌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却忘了去止血,只是望着溢出的鲜红恍惚好久。
她总觉得从并州遇刺回来后,他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而她也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不知不觉间月上梢头,宇文邕始终未归。
尘落处理好了伤口,支手在亭中的案前小憩,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朦胧地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五哥在邺宫中玩耍嬉戏。
忽然间,五哥跑得好远好快,她在他身后追着,却怎么都追不上。
她望着远处的人,见他嘴角微挑,对她摆了摆手,心里莫名一痛,可还不及继续追赶,他已经消融在血色的夕阳之中…
“五哥…”她口中喃喃,渐渐睁开眼。
天上的月亮被云掩着,亭子四周的八角宫灯散发着红晕的光,静静打在她白崭的脸上…
她手心冰凉,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身上盖了厚重的斗篷,也注意到守在身后的两个侍女。
“陛下回来了?”她疑惑地问道。
侍女忙道:“陛下一直未归,小姐若累了,奴婢们伺候小姐先回房休息吧?”
她渐渐回过了神儿。
想想也是,看来身上的斗篷是这些侍女们给她盖的,如是邕哥哥,恐怕会直接抱她回屋了…
“你们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再坐会儿…”她吩咐道。
侍女们闻言只得领命退了下去。
尘落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不经意望见空中遥遥的荧惑。
她心头一紧,整了整身上的斗篷,迈步出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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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香烟散在延寿殿中,屋中的每个人都神色严肃。
宇文邕坐在上首,看着手里的信件并未言语。
乾伯他们的急事便是无意中得到了此信。
据乾伯说这是他派去盯着穆提婆的人截获的…
王轨率先打破了沉默,上奏言道:“臣以为,仅凭这些书信,不足为信。高纬性格懦弱无能,言语也涩呐,可此信文笔条理都华美清晰,恐是有人想借边疆战事紧急之时,杀了降臣。臣请陛下圣断,今日若无故杀之,恐日后再无敢降之人。”
“乌丸大人所言差矣。”
宇文邕闻声望去,见杨坚出列拱手,没有接话。
“随国公想说什么?”王轨语带怒意。
杨坚恭敬道:“高纬好歹也做过一国之主,写这种东西再正常不过。公所言不杀降臣,自然是真心归降之人,这并不包括反臣。若高氏守己,自然可留,如今既然有造反端倪,便决不能姑息。臣闻陛下此次在并州遇袭,这并州是高欢当年的根基之所,人口兵力甚重,若非高家之人,谁能使得动?高绍义先前不肯降周,如今又得突厥扶持,势力不容小觑,若他们借着陛下发兵平定陈国和稽胡之乱时,联合长安的高氏宗亲起义,必将使我们腹背受敌,此事不可不防。”
宇文邕听后眸色一沉,眼中闪过狠绝,可是很快脑中便浮现起那双水眸…
他曾答应她善待齐国宗室,他们的孩子也尚未找到,她的状态已经脆弱不堪,若是此刻高延宗再…
可杨坚说的没错,这种事情本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
明明不该犹豫…可…
“高绍义不臣,但如今并无确切证据表明齐国宗室参与其中,仅凭一封不知来路的密信,陛下便降罪杀之,会寒了天下人心呀!”王轨直言不讳。
司马消难上前附议,望陛下三思而行。
宇文孝伯上前道:“陛下,祸起萧墙…臣曾几次奉令前往温公府,观高湝与高延宗之流,绝非真心臣服之辈…言语间也常常有不能保齐之悔…”
宇文宪看看上首兄长的表情,再看看下首诸人,也猜到了他为何这般,正要圆场,却听旁边的杨素开了口。
“陛下,臣也以为随国公之言有理。反噬之忧,前车之鉴!当年苻坚的秦国雄武一时,可用的都是些外族之人。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苻天王宽厚仁慈,可那些降臣降将最终是如何待他的?他胜在宽仁,却也败在宽仁!齐国刚平,人心不稳,倘若高氏再起,难保不会有诸多响应。臣以为当杀高氏,迁徙并州军民入京安顿。否则他日祸起,悔之晚矣!陛下万不可妇人之仁,重蹈覆辙!”
屋中一片静默。
宇文赟瞥着父亲的脸色,心里担忧他不准,却不想不多时,上首之人便沉声吩咐道:“传令,穆提婆图谋不轨,联合高氏诸王企图谋逆,在京高氏诸人,凡高欢一脉,论罪当诛,现令齐王宪速去擒拿叛党!”
宇文邕抬头看向宇文赟:“乾伯,此事由你全权负责!除高仁英,高仁雅可免死罪,流放蜀地,其余诸人…斩首于市。”
“是。”宇文赟领命道,“父王为何放过高仁英,高仁雅?”
“一个痴儿,一个躺在病榻上的人,杀与留有何区别?留下他们才显得我周国是仁慈的。”宇文邕眸色深沉,“沙门,道融,你们觉得此法如何?”
王轨和司马消难无言以对,只得拱手道:“陛下圣明。”
“父皇,儿臣有一请。那高彦理之女侍奉孩儿日久,儿臣常闻那高彦理悔不能为父皇尽忠,请父皇赐其改姓,免其一死。”
宇文邕若有所思,顿了顿方道:“准…”
“皇兄,臣弟以为,高贵妃早年侍奉皇兄,如今…”
“不准!”宇文邕打断了宇文宪要说完的话,手不自觉地攒紧,“高彦理肯改姓侍周,高延宗振臂一呼便是并州军民之力!你忘了晋阳的血战了吗?!朕…朕若要绝了后患,就不能免他死罪!”
屋外的风声骤大,将紧掩的房门吹开。
一时间,寒风涌了进来。
几人不自觉地看向门外。
此刻,庭院之中,一个白衣的身影立在正中。
宇文邕下意识地站起身子,却终究没有过去。
静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此事便如此,今夜将人收押,明日午时三刻处斩,朕在太极殿等你们复旨,散了吧!”
诸人哪里敢多留,闻此忙鱼贯而出,对屋外之人投来各异的目光。
宇文宪担忧地望着院中的身影,又看了眼屋中的人,这才离开。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尘落仍呆呆地站在院中。
她望着敞开的大门,望着屋中那个也看着她的人,望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她双膝颤抖,却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你为何在这里?朕吩咐过不许人来打扰议事…”他语气有些僵硬,却没有上前扶她。
尘落抿着唇,苦涩地看着他。
她见他久久不归,又看到那让人心慌的荧惑之火,就不知不觉想来找他…
刚才在门外,侍卫又说他正在与大臣们议事,按理说以前他都不会让侍卫们阻拦她进去的,可是这次侍卫却说陛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想着这时辰恐怕不是小事,又好奇是什么事不许任何人打扰,心中更是带有诸多莫名地慌张…
这一切让她鬼使神差地悄悄翻墙溜了进来,没想到…
呵…她觉得好笑,这样的事情似乎曾经也发生过…
可那时,她还能任性赌气地转头便跑,如今却只能放下尊严去求他…
她语声带颤:“陛下刚刚的话是真心所想?”
宇文邕慢慢吐出一口气:“是…”
半晌静默,尘落掩住了眼中打转的泪水,抬头望向他。
“为什么?”她颤抖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他们!宇文宪怕你为难,帮你提出来的事情你都一口否决了!…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
“穆提婆与你高家密谋造反,书信往来多次,你那远在突厥的堂兄也勾结突厥起兵。难道朕要等着他们反了,里应外合地攻破长安时才去治罪!你前几日才对朕说,有国才有家,不可为小家舍了大家…”
“呵…”尘落笑出了声,“造反?凭着几个深陷囹圄的残躯,凭着我高家的众叛亲离?!…突厥与你周国有亲,就算想要起兵也会权衡利弊。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何担心的?”
宇文邕紧了紧拳头,不想再继续听她一句句带刺的话。
“起来吧,旨意已下,君无戏言。”说完,他抬步走过她身边,向外走去。
衣角一重,他转头看到她跪行几步,抓在他衣袖上的手止不住地打颤。
“邕哥哥,我已经没有了絮儿,这一次,你要连我最后的亲人也杀掉吗?太子尚可为了侍妾保全其父,你对落儿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吗?你真的忍心看我再次神伤,让我们的爱再也回不来吗?!”
宇文邕身子一颤,手不自觉地攥紧。
“落儿,这件事已是定局,我无法收回,至于其他,我依旧会对你好,会爱着你,会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他说得很慢,声音带着沙哑。
“呵…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前些日子陛下说要封我五哥的话都是安慰我的…是我太傻,竟然被你一次次欺骗后还会相信你愿意去相信五哥…”她顿了顿,自嘲道,“陛下曾说,你和我们齐国的皇帝不一样。你确实不一样…你比他们更加无情?!…齐国你想要,你已经拿去了,我已别无所求,只望你留我高家一干人等性命…这很难吗?…陛下要我怎样才能放过他们。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宇文邕缓缓别过了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可此事关系周国的命运,如今陈国稽胡多扰,突厥也在虎视眈眈,我不能用周国的未来冒险。高洋当年大杀元氏的道理,你岂会不懂?”
“可陛下你放过了元氏!既如此,为何轮到我高家便不行!我高氏一族降周,为何要惨遭屠戮?!陛下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虽然强自忍耐,她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越抖越厉害,眼眶中的晶莹也越发明亮。
“那不一样!”他沉声道,“落儿,扪心自问,你觉得你兄长真的愿意降我吗?你说高延宗愿意为我所用,那他整日借酒消愁消得是什么愁?!”
她有一瞬的怔愣,却质问道:“怎么不一样?!难道元氏之人当年就甘心臣服在你们宇文家脚下吗!”
“你放肆!”宇文邕显然来了怒气。
她抿了抿唇,依旧不肯放开他的衣袖,语气却更加坚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我宁可长跪不起,明日之后,与他们殉葬便是!”
“你威胁我?”
“落儿不敢…落儿的生死早已由陛下掌握,但此刻既无牵挂,有何可惧?!”
宇文邕闻言瞳孔一敛,耍袖而去:“想跪便跪着…此事,朕意已决!还有,你以为自己无牵无挂吗?别忘了司马家和你叔父家的性命也在朕的手里!还有那些你好心收留的高家女眷!……”
她被他用力一甩,歪倒在地。
紧接着,又听到前面传来冰冷的命令声:“送司马小姐回房!”
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
她从未这样求他。
他也从未如此绝情…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只留下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
见侍卫们走了过来,她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了脖颈:“让开!”
侍卫们不敢上前。
她借着空荡,奋力冲上前去,手刀狠狠地打在了最先过来的人身上。
傅伏领着宿卫的人马而来。
她淡淡道:“我敬重大人,也感激大人为我齐国所作,如今陛下要杀的是我祖父一脉,是大人你三代所侍之主。你,当真要拦我吗?淮安身为大齐公主,虽然死过一次,却也决不能在此刻退开!”
傅伏闻言一愣:“您,是淮安殿下?”
尘落点了点头,抬步向前追去。
傅伏迟疑地拔出刀,手却颤抖着:“殿下,我虽想放你过去,但皇命难为,臣已经是周国的臣子了…我没有为大齐守节,已是该死,若此刻再不为新主效力,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尘落脚下用力,轻盈跃起,踩着几个人头越过大批围上来的人。
她刚一落地,一个蓝色的身影翩然落下,挡在她身前。
尘落淡淡道:“你也要拦我?”
“去追皇兄吧,我拦住他们。”宇文宪言简意赅,“能不能成功看你造化,若你求不得赦书,我也无法抗旨…”
“多谢…”尘落拱了拱手,眼中却是自嘲。
不想时至今日,真正支持自己的人竟是这个从一开始和自己敌对的知己…
她越过宇文宪,追了过去。
宇文邕脚下未停,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越走越快。
尘落耽搁了多时,追得又太急,竟脚下踉跄摔了一跤。
她忍着疼爬起来,见前面的人连头都未回,心中的自嘲更甚…
她复其脚步。
此刻,寒冷已让她麻木,疼痛却让她清醒。
渐渐地,她觉得体力不支,但仍执拗地一步一踉跄,不肯停下脚下的步子。
视线恍惚,她猛然想起了曾听说过的齐宫旧事…
当年父亲因为对郑大车不敬被祖父关进了牢中险些被废,司马子如为父亲脱罪后,皇祖母拉着父亲在雨中一步一叩,感谢祖父的饶命之恩,最后惹得祖父泪流不止…
她曾为此感动地认为皇祖母和皇祖父感情至深…
可那时皇祖母对她说。
有些东西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而她终究是放下尊严去求那个她爱的英雄了…
她那时候不理解为什么像皇祖母这样的女子会放下尊严去求祖父,不理解皇祖母的语气中为何在伤感之余多了些释怀和解脱…
可现在的她,懂了。
那时尔朱妃日渐受宠,若是她的孩子再登嗣位,不仅仅是皇祖母的处境不堪设想,几位嫡出的叔叔也会处境堪忧。
皇祖母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回祖父日益淡薄的情谊。
她在赌她在祖父心里的位置…
最终,不管祖父是因为什么,他妥协了,可这样的方式,也侮辱了皇祖母的自尊,所以皇祖母或许从那时开始便已对自己深爱的英雄死了心…
此情此景,与她今日的处境如出一辙…
她想要保护她想保护的亲人,而且她也需要高家在身后支持她走完今后的路…
可现在,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也将她的尊严一点点碾碎。
那撕裂般的感觉让她清醒地明白,她所做的一切此刻似乎再无关情爱…
他狠心,为了他的国…
她狠心,他对自己是爱也好,恨也好,都不再重要…
她只要结果…
只要能用她的尊严换来,这一切都是值的!…
可邕哥哥心里,她到底有多重?
和他的家国比起来,又有多重?
现在她每走一步,便清醒一分,却也心痛一分…
是他们的情也随着时间淡了,还是至始至终,他们的小爱都大不过家国…
太极殿就在眼前,她见他停了下来,忙加快了步子。
他没有回头,看着星月无光的天空,眼中有温热流出…
终究,他没有留恋身后的人,上了石阶,入了大殿,又令人关上了殿门,不许人进来。
尘落追到大殿外,走上石阶,看到紧闭的大门,和上前阻拦的人,再次跪了下来,朗声叩首道:“妾愿以性命担保,高家不会反,若他日高家造反,妾愿亲自领兵平乱,更甘愿以死谢罪。望陛下收回成命,给我高家一条生路!”
屋中没有动静。
不多时,几个思齐殿的侍女被何泉领了过来,纷纷跪在她身边。
何泉走过来道:“小姐,回去吧,陛下不会见你了。现在还让我责罚这些平时照顾您的侍女,若您不回去,她们的责罚也难免…”
尘落望了望周围跪着的人,淡淡对何泉道:“请何寺人转告陛下,不用用我殿中的人来威胁我!若是她们陪我,我宁可现在便撞死在太极殿外,来恕我的罪过!”
何泉无奈,进去告知了宇文邕。
宇文邕一怒之下掀了桌案,喝道:“随她!她想跪就跪吧!说朕威胁她,她比朕还会威胁!让那些侍女全起来!让她们全都滚回去!就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跪着吧!”
何泉只得硬着头皮又出来传话。
侍女们虽然得了赦,却不敢起身。
胆子大些的开口道:“小姐,回去吧,您别和陛下赌气了。”
尘落沉声道:“你们都回去吧,别陪我在这里,我一个人等便好,求你们走开!”
何泉听着她强自镇定的话,知道她的脾气,还有她的自尊,忙对侍女们使了眼色,让她们先走…
“何寺人,你也进去吧,让这些门口的守卫们也不用看着我,他们这么多人,我冲不进去,只能在这里等他出来…”
“小姐,您这是何苦?陛下他心里也苦呀…”
“是吗?”她凄惨地一笑。
何泉无奈退了下去,本想进屋里再去劝劝宇文邕。
可还没进去便听到屋中的人道:“谁都不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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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动的烛火照得黑暗的房间忽明忽暗,这闪烁的光晕将帝王英挺的侧脸和尖瘦的下巴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宇文邕负手站在窗前,又一次忍不住看向那抹白色的倔强身影。
夜很静,晚秋嗖嗖的风刮得窗子瑟瑟作响。
不知几时起,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点一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孤零零的白色身影也渐渐融入了白色的世界,看上去瘦弱又渺小。
屋外,尘落一身白袍跪在石阶上,任雪花落上她的白衣,落上她散落的黑发。
虽已快入冬,她却穿着单薄的衣衫。
她直着腰,仰头望着天空上飘落的雪花,任由它们落在眼中,化在脸上。
时间太久,她已经分不清那些从脸颊上划落的是雪水还是她眼角的泪水。
这场早雪让长安城的夜晚变得格外寒冷…
这是她度过的最寒冷的秋天,比邺城的那些秋天要冷得多,也比以往长安的秋天要冷…
她闭上眼睛努力驱走身上的寒冷,也让这寒冷平复着心中的痛苦。
雪依旧在下,她感到自己已经开始失去知觉,心也跟着一寸寸凉透。
她仿佛已经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浓血气,窒息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着:繁华的邺城大道,哥哥们的笑声,金戈铁马的疆场,最后停留在他刚才决绝甩袖而去的背影…
倒地的一瞬间,她恍惚看到眼前有黑色龙纹卷金的袍角一闪而过,而一切却已经来不及捕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发到了本文开头的地方,上周被站内编辑主动勾搭,有些惶恐,但是本文以接近尾声,也就不搞那些了。希望看完全文的亲能冒个泡刷一下存在感,让我大概能了解到多少人看完了这发了三年多的东西。
终卷:举目见日 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