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丧子之事起争执,无意瞥见君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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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宇文邕回到云和殿,正见到尘落坐在窗前发呆。
她手托香腮,眼望窗外,似乎在看风景,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这样安静的她,让他想起当年那个被他俘到长安,又自己刺伤了自己的她。
那时,她也是这样,每日坐在窗前,不说一句话。
可是这不是他认识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这般静谧孤单的模样,让他的心都跟着空落起来…
他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柔声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尘落侧首,无神地瞥向他,声音平淡的没有温度:“你回来了?”
她刚刚本想去找他,却还是努力压下心中的疑问,先回了自己的宫。
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冷静下来,因为她相信邕哥哥。别人说的不足为信,他要听他亲口说,如果是真的,她也想听他解释…
“怎么了?”宇文邕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扳过她的肩,凝视着她。
尘落看着他的眼睛,眼里似有期待似有恐惧:“邕哥哥…下午的时候,我听到一些传闻…”
宇文邕温柔地捧起她的脸:“什么传闻?今日你是怎么了?吞吞吐吐…”
“邕哥哥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在我被软禁在长门宫的日子,不…是在被软禁之前,难道邕哥哥没有什么该告诉我的话没说吗?”尘落轻颤着按住他的手,声音很轻也很慢,眼睛始终凝着他,不想放过他任何的表情。
宇文邕听后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如常。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想也是,那件事又没有被封锁消息…
他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尘落见他不答,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邕哥哥说夫妻同心,可是为何我听说的传闻,邕哥哥却没告诉过我?”
“落儿…”宇文邕犹豫道。
“我们是不是有了孩子?…”
宇文邕眸色一痛。
该来的总会来,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他可以暂时瞒着她,却堵不住那日的悠悠之口…
沉没良久,他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
尘落乖巧地顺着他,却有些沉痛地闭上眼睛,心似乎要被什么撕裂般,只觉得绞痛…
宇文邕将她的头按在怀中,拍着她:“落儿,我本想再过段儿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我现在告诉你便是。是…你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我们的孩子福薄,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尘落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眼中闪过的伤痛,脑中的点点滴滴渐渐串联起来…
她月事一直不准所以没有在意…
她突然很喜欢酸酸的味道,可是却吃了孕妇忌食的山楂,还喝什么去火的寒茶…
那日宇文护踢了她,她觉得腹痛难忍,看到地上有血,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
药里有蓷,是调理所用,但这药也是产后的药…
见她不说话,表情呆楞,眼中的光华变幻莫测,宇文邕突然有些慌张…
他本就少言,也很少见她这个样子,此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为什么会这样?…”尘落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襟,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儿,“为什么会这样?!你骗我的对吗?邕哥哥,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你说的,你先前没有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他们在瞎说!…一定是!”
宇文邕按住她:“落儿,落儿…你别这样。我先前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听了难过…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但我们还会有的,相信我好吗?你好好休养…”
尘落的手越攒越紧,难掩悲伤和自责:“我真是大傻瓜!真是个最愚蠢的母亲!我想吃酸的都没意识到自己怀孕,还稀里糊涂地吃了那么多影响胎儿的东西…我…”
“落儿…”宇文邕轻声安慰着她,“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太医说你是因为受到撞击,情绪过激才会…你放心!这一切,我早晚要让他还回来!”
尘落呜咽着,抬起水眸望着他,情绪仍然激动:“那是什么时候?!邕哥哥,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不仅不告诉我,还把我关了起来…你好残忍!现在,你告诉我,是宇文护害了我们的孩子?!那你知不知道,他害死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能这么平静?!你是皇帝?!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吗?不仅保护不了,还能为了满足他把我关起来?!如今,你放我…我知道,这也是周齐打完了仗,宇文护想与齐国修好才做给齐国看的样子!可是邕哥哥怎么想的?我对你而言?我们的孩子对你而言?难道都是可以利用和牺牲的政治工具吗?…”
“落儿…”听她问出这样的话,他的心一痛,竟有些挫败…
他一直以为她会理解他,却不想她现在有这样的想法…
他怎会不在意她和他们的孩子?!
他在意到自己恨不得亲手将那人千刀万剐!
他若是把她当成工具,她现在又怎会在这里?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保全她!
尘落双肩颤抖,眸中却带着希冀,希望听到他说不是…
因为不伦他说什么,她一定会相信!
可是他却没有说那些,而是说:“落儿,你放心,你受的苦,终有一日,我会让他十倍奉还的!所以,再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沉默在屋里蔓延着…
片刻,尘落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想到刚刚厍汗姬她们说的话,心里苦涩更重。
她知道这件事她不该逼他,不该任性。
可是此刻,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所以伤他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也覆水难收…
“陛下要多久?这么多年还不够?而且最近陛下的时间不够多吗?听说陛下近日里各个宫都跑得很勤,后宫是不是还要再热闹些才行?”
宇文邕看着她嘴角渐渐扩大的嘲讽,心里被什么刺痛…
看来,她还知道了他雨露均泽的事情…
他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尘落望了望窗外渐黑的天色,推开他,站起了身。
宇文邕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正要开口。
尘落突然对他款款行了一礼:“陛下日理万机,恐怕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今日有些累,想早些休息,恐怕不能伺候陛下…请陛下移驾!”
“落儿?!”宇文邕面露惊愕,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轻轻闪开。
他的手僵在空中,不知是收回还是继续抓她好?
她竟然下了逐客令?她何时对自己这样疏离?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道他现在所做这些的目的…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
他是帝王,却在她面前这么无力…
尘落低着头,依旧保持着恭敬地姿势,又一字一顿道:“请陛下移驾!”
宇文邕被她疏离的口气激怒,猛地一拍身边的桌案。
一声闷响伴着沉默蔓延开。
尘落平复着自己起伏地心情,又道:“陛下保重龙体,淮安惹您不快,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你!…”宇文邕越听越生气,又使劲敲了一下桌案,愤然向外走去。
尘落站在原地,直到他走远才摇摇晃晃地软坐在地上,拂面而泣…
舞依走进来,见她坐在地上,忙上前扶她。刚刚她听到屋里的争吵,这会儿子,见到她在哭忙劝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陛下好不容易来看您,您怎么?…奴婢相信陛下心里一定也很难过…也有他的苦衷…您这又是何苦呢?”
尘落摇着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涌下来。
他曾说夫妻应该同心,为何让她觉得是骗人的?…
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愿意一个人面对,却将她瞒得死死的。
她看向舞依:“这件事,你也知道对吧?…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我没有那么脆弱!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信任呢?…这样的事情他竟然瞒着我?让你们都瞒着我!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却独独我不知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夫人…”舞依有些不知所措,灵动的大眼睛不敢再去看她锐利的眼神。
“出去!”尘落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
“夫人…”
尘落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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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乎过得很平静,却又不平静。
自那日以后,尘落已经快有一月没有再见到宇文邕。
虽然她知道自己那日有些过分,心里也很后悔说话伤他,却始终没有主动去找他。
一连几日,她坐在院中吹着笛子,那一曲曲中是说不出的哀伤,也是说不出的期望,更饱含着歉意…
宇文邕每每路过,听到她的笛音,只驻足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去了…
秋的脚步不知不觉来了,尘落站在院中仰望着天空,抬手接住飘落下的红色枫叶,轻叹口气…
舞依站在她身后,见她叹气,轻声唤了她一句。
尘落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她:“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先前,我连你都原谅了,却介意他骗我的事情…可是我吹得曲子,他难道不明白我都原谅他了吗?”
舞依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想起那日之后,她本来胆战心惊地去侍候,等着被她继续冷遇。
却不想夫人上前扶起了她,还握着她的手说谢谢她在自己落魄的时候细心照料。她知道她是奉命行事,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让她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拘束,像以前一样就好。
舞依心里开心,听到她吹得曲子,便劝她早日去见陛下,还经常告诉她陛下的情况。
尘落听说他朝事繁忙,为了国库空虚等事情下旨缩减了宫内的人员,要将掖庭四夷乐、后宫罗绮工人等五百余人都放还归家。
因此,她也得知了舞依曾是掖庭中人。
她父亲早逝,这次若不是调来照顾自己,估计也能被放还归家。
她心里感动,问她是否想出宫,若是想的话,自己去向皇后请旨。
舞依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天真的眼中闪过些对未来的迷惘。她说她孤单一人,出了宫也没依靠,希望能留在她身边。
尘落听后,心疼起这个曾陪伴自己度过苦难的妹妹,便也不再多说其他,对她也越来越好。
后来,阿史那皇后来看她,提到此次缩减之事,问及她现在宫里的情况,身边人手是否够用。
彼时,她端着茶盏,心里思量着。
虽然人手没以前多,但是她本来就用不到这么多人。而且如今这些人里恐怕也有不少别人的眼线,与其被人盯着,倒不如想法调走。
最后她索性以为陛下分忧为由,选了两个看着老实的留下,剩下的都请皇后帮着遣散或者调到人手不够的地方。
阿史那拗不过她,便也同意了。
鲜红入眼,满是回忆。
尘落的神思重新回到手中的枫叶,这色彩如他们初识的灿烂,如他们洞房的灼热。
这次,她怨过了他,气过了他。
但她还是一直相信他,尽管他骗过她…
就事论事,虽然她后悔伤他心,却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却不能不在乎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更不能不在乎他们之间相互的信任…
可是他再气自己的过分,也不能这么久不来看她吧?而且她都低头了…
今日,他不知道去了谁那里?
她摇了摇头,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怎么又想到了这件事上…
她放下自尊做他的妾时就应该知道要去容忍这样的事情…
可是想法和做法总是差着一截,她的骄傲和倔强不允许…
虽说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也猜到他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做,可她从不想做他的累赘,也不想日日和人分享他的爱。
她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祖父两辈又都是人中龙虎,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男人都守护不住,她也太过无用了…
“夫人…”舞依又唤了她一声。
尘落抛开刚刚的想法,看向她。
“夫人还是去见见陛下吧?”舞依带着期待地看着她,“夫人要是觉得不妥,让奴婢传信也行?”
尘落听后,别过了头,嘟囔道:“你还真是他的人,这么帮他说话…你想见就自己去见。这么多天,他不来找我,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舞依听后有些好笑,夫人这个样子怎么感觉她才是姐姐,正在教导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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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尘落不知道想到什么,转了下眼珠,突然起身轻咳一声,道:“舞依,去拿套大点的侍女服到我房间。”
舞依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
她装作不明白地问道:“夫人要侍女服做什么?”
“问那么多干吗!”尘落撅起了嘴,又咳嗽两声,“我只是想看看咱们的衣服料子有多大区别,这周国后宫的服饰和我们齐国比本来就差了很多,如今陛下又让节俭,我看看你们都穿些什么…”
“是是…”舞依忍着笑,退了下去。
尘落轻轻吐出口气,心里又开始骂自己。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不对心?还让一个小丫头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真是丢死人了…
要是五哥看到她这样,估计要笑死了…
正这么想着,便觉得头顶掠过一片黑影。
她轻勾着唇抬头看了看在天上飞的五郎,暗暗感谢道:还好你陪着我…
她抬步回了屋子,不一会儿舞依也给她拿来衣服。
尘落故作严肃道:“我有点累,要睡一会儿,你把衣服放这儿也下去休息吧。”
舞依应下,将衣服放下便退了出去。
尘落起身看着那套侍女的服装,展开一看,大小刚好是自己的尺码,心道这丫头倒是细心。
她手指轻轻滑过衣领,心下犹豫着。
突然,她紧了紧握着衣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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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宇文邕看着眼前的残荷,心中遗憾。
也不知道是谁说要陪他赏四时之花的,可惜今年又错过了…
她那么倔强,自己不去她那里,她竟然也这么久都不来找他。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生气还是在做自己的事情,还有没有再怪他?
想到她前些日子吹得曲子。
“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他知道那曲子是慕容鲜卑的遗曲,也明白了她的心意,但却突然没勇气见她…
她那日说得没错,也怨的没错,现在的他真的不能称作黄鹞子。
他忍了这么久,何尝不想除掉宇文护!
可是先前时机还不成熟。
若一着不慎,必将满盘皆输。
他不能像大哥三哥那样再败了,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了她这个牵挂…
他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再有危险…
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
他紧了紧拳头。
落儿,我会做你心里的黄鹞子,飞过面前这些险阻,再回去你身边!
“陛下…”
宇文邕闻声回过神儿来,转身正看到阿史那带着几个侍女走来。
阿史那令侍女们在远处等候,踱步到他面前。
“皇后怎么来了?”宇文邕问道。
“本想来看看这残荷,不想陛下也在,不知可否邀陛下同去泛舟池中?”
宇文邕愣了下,本想拒绝,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细思突厥的事情,便点头应下:“皇后既然相邀,朕自当奉陪。”
阿史那有些不敢置信,忙令人把小木船弄来。
宇文邕先上了船,又伸手扶她坐了上来。
行在残荷中,阿史那的手轻轻拂过水面,感觉到水中传来的丝丝凉意,她却没有收回。
船的两边皆是衰败枯萎的叶子,它们颜色如烟,低垂着头颈,虽没有什么生气,却依旧挺立着。
宇文邕不明她所谓的泛舟目的何在?难道为了看这样衰败的景色?
为了打破沉默,他想了想,开口道:“缩减宫中人员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史那闻声抬起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把名单交给陛下过目?”
“不用了,后宫的事情,你定就好…”宇文邕将视线移向了荷丛。
阿史那见他这样,心中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陛下最近好像没怎么去看淮安妹妹?”
宇文邕没有说话,心里却没了刚才的平静。
“妹妹也是可怜之人…”阿史那随手折下一片枯萎的荷叶,但是茎部却很有韧性,使得她不得不废了些力气。
宇文邕回首看她,没明白她的用意,声音低沉道:“皇后想说什么?”
“爱恨本是双生花,就如光与影,往往同时存在,陛下会与妹妹赌气,便已经说明了陛下待她的不同……妹妹她失去了孩子,又被软禁这么久,那段时间陛下虽然在雨露均泽,但我却知道陛下心里一直牵挂着她……如今她终于被放了出来,陛下为何不珍惜呢?”阿史那凝着枯黄上残留的水珠有些失神,眼底也闪过失落。
“皇后倒是大度……”宇文邕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荷丛中。
“我也是人,看到陛下先前独宠她时也会嫉妒…”阿史那眼中闪着晶莹,“可是我爱陛下,所以希望陛下开心…所有的花都有它盛开的时节,若是错过了,便又要等上一年…妹妹性格倔强,如这残荷,虽然枯萎了,依旧不愿轻易被折断…她没有陛下想得那么脆弱,我理解她的心情,她想要的不过是你的信任罢了…”
宇文邕眼中掠过光华,有些动容地看向自己的皇后,轻轻揽过她:“谢谢…有你这样的皇后,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阿史那轻轻闭上了眼,心中道:陛下,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只是我的福浅,拥有不了你的爱…
尘落看着远处船上相拥的两人,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视线回到自己手中端着的托盘,又停留到脚面…自己这样子还真是滑稽…
不想直接来见他,本想装成宫女去麟趾殿送个茶,在外面偷看几眼他在做什么,没想到刚走到这里就看到了他…
秋高气爽,一对儿璧人泛舟莲叶间…而且是在残荷之间,真有兴致…
这景色里,倒显得她这个看风景的人多余了…
她将托盘放在地上,转身向自己宫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字多,改起来慢,表着急。有种女主智商正在趋向0的感觉。。。
至于鲜卑乐府的那首《慕容家自鲁企由谷歌》,个人理解一是体现鲜卑女子对爱情的勇敢追求,二是自古英雄才能配美人,如果不是英雄,估计美人就悬了…~~~~(>_<)~~~~ 当然邕哥是英雄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