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卫公求权权不得,周主迁怒尘落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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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长安,宇文邕诏江陵所获俘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的政令很快便传遍全国。
与此同时,他又遣小匠师杨勰、齐驭唐则使于陈,与陈主商议两国休和之事。
王褒和庾信依着他的意思留在了周国。
如他所料,王褒虽然犹豫,但比庾信好说动很多。而庾信虽然同意了,却似乎抑郁难抒,竟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
这首赋伤悼梁朝的灭亡也哀叹他的身世,陈述了一段成败兴亡,解说了梁朝的腐朽无能,又将侯景之乱和江陵之祸的前因后果一一交代,文字真实、凄惋而深刻。
宇文邕观后感慨良久,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何种征伐,都要保护好无辜的百姓,减少他们的伤亡。
尘落读完也不觉为之落泪不已。
《吕氏春秋》说: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
这字字珠玑,深深敲在她心里,让她也跟着思念起家乡,思念起早已不复当年强盛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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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不久柱国、大司马、绥德公陆通薨世,大司马一职也因此空悬。
宇文邕遗憾之余,开始深思应该把这掌有兵权的职位交给谁。
宇文直为此时常入宫拜见,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大司马之位关系重大,他们兄弟同根,希望可以让他胜任,与此同时,他又言宇文宪曾是宇文护的党羽,让宇文邕不可信任他。
宇文邕只道齐公的为人,他心里有数,让宇文直莫要再有所怀疑。
而在他看来,这个弟弟总领兵马,独揽威权,绝不是好事,所以一直没有明确回答他关于官职之事。
转月,宇文邕亲率六军讲武城南,又巡行羌桥,召集长安以东军队中都督以上的官员,按情况分别给予赏赐。
尘落听说讲武之事,心里不免又泛起了嘀咕,可如今时局刚定,他身为帝王用这些手段去加强权利,收拢人心,了解国家的情况,富国强兵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没有什么权利去责怪,应该支持才是…
她这么想着,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只是令她吃惊的是,他回宫后不久,便在朝上宣布以赵国公宇文招为大司马。朝中为此议论纷纷,却也无人出言反对。
这个名字,她听过,人想来也见过,只是对其人,她终究感到陌生。
但能让邕哥哥选作大司马的人,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也因此对此人多了几分好奇。
下朝后,宇文邕来找尘落同去含仁殿请安。
叱奴氏见了他们,闲话几句家常,便开始询问宇文直的情况,说起宇文直为了帮他的忙在她这里开了杀戒,也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好好照顾,多多重用于他,他们兄弟齐心才是天下之幸。
宇文邕应着是,心中却有些不快。
他真的不明白,那日,母后因为堂兄之死问他怎么敢杀?如今却提及豆罗突此功…
或许是亏了这弟弟的话,母后不再计较他们在她面前诛杀宇文护,但这话中有话地讨要官职恐怕也是豆罗突的“功劳”…
若当年是豆罗突当的这个傀儡,不知道母后会怎么做?现在又会否帮他说这样的话?
先前,自己为了方便行事,以母后思念豆罗突为借口,在他被贬官后许他居住禁中,以方便探望。如今大局已定,豆罗突虽归了旧邸,却仍仪仗便利,时常在禁中走动…
叱奴氏见儿子陷入思考,轻垂眼睑,一手搭着身边的侍女站起身来,淡淡开口道:“我有些累了,你政务繁忙,也早些回去吧,不必在这里陪着了。”
宇文邕闻言,看着母亲在侍女搀扶下准备往内殿走,只得恭送她离开。
直到她们离开,他依旧矗立在殿中没有动,可渐渐攒紧的拳头却暴露出他此刻的忍耐。
尘落察觉到他的异样,牵了牵他的衣袖,柔声唤了句:“邕哥哥。”
“先回去吧。”宇文邕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向外行去。
“恩。”尘落应声跟上他,紧了紧他的手,“对了,邕哥哥,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煮茶喝?我最近新研究出一种口味,有点甜甜的那种,混合着月季的味道,我一喝就特别开心,你肯定也喜欢!”
见他不说话,尘落想了想又道:“那个,我想起来前几日画了一副你的画像准备送给你,结果这几日给忘记了,回头…”
宇文邕停下脚步。
尘落一个没留神,直直撞到他身上。
突来的疼痛让她忙捂住鼻子。
“没事吧,撞疼了吗?”宇文邕见了抬手帮她轻轻揉了揉。
尘落按住他的手,又踮着脚尖,揽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没事,不疼不疼,只是没想到我刚说回头,你就真的回了…陛下如此厚爱,人家又怎能不担心你?你看你这眉毛皱的,多难看!还有呢…你最近胡子长得这么长,乱得都像老公公,一点不精神,回去我帮你刮刮怎么样?绝对让你精神焕发,英气逼人。明日早朝,满朝文武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宇文邕心里一暖,为她的关心,也为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胡扯,他禁不住轻笑出声:“怎么?难道在夫人眼里,我现在不是英气逼人?长点胡子多有威严?这应称作英明神武和美须髯才对。”
“恩…”尘落低头思考了下,手不老实地摸了摸他的胡子,表情严肃:“显得好老,而且比我老好多…”
宇文邕闻言愣了一瞬,栖身逼近她一些:“夫人胆子不小,竟然敢说朕老?那朕这老人家可要好好□□□□你。你说是把你也变老点好,还是晚上让你看看朕是怎么年轻?”
尘落听出他话语间的意思,又被他这越来越近的气息扰得有些眩晕,忙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还在母后宫里呢,你就不正经…”
“要你说!”宇文邕边笑手边在她腰间游走。
尘落瞬间觉得寒毛立了起来。
下一秒,腰间就传来阵阵酥麻酸痒,她求饶着,他却依旧不放过她。
“我错了…我错了…陛下饶命,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窝在他的禁锢里轻轻喘息着推他。
宇文邕停下来看着眼前面犯潮红满眼委屈的人,又玩味地勾起她的青丝绕在指尖:“先放过你,晚上再罚…”
“…”尘落顿觉冷汗直冒,他还要继续…可是不知为何他这霸道的样子,竟让她心动又欣喜。
她喜欢他霸道的样子…
“邕哥哥…”
宇文邕闻声看向她。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老了…你会不会喜欢?…”
“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尘落撇过了头。
宇文邕闻言,还在她腰上的手又开始蓄势,逼问道:“当真不知?”
尘落一个寒颤,轻轻推开他的手:“我当然相信邕哥哥,不过你是帝王,你生命中有很多责任比我重要,也注定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要是到时候我变得很难看怎么办?你还会有更漂亮更年轻的妃子吧…”
见她声音越来越小,宇文邕捧起她的脸,将她未完的话全数吞下。
“你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不信任我?”宇文邕放开她的唇,见她呆呆地望着他,好笑道。
尘落觉得这话他以前似乎也问过,可能前者更多些吧…
他是个优秀的男人,是很多女人的梦,却是她的真实。
有他这样宠着,她应该知足才对…
她笑着摇了摇头,窝进他怀里,心里似乎被什么填得满满的,甜蜜四溢。
见她不说话,宇文邕调侃道:“不过你会不会嫌弃我?现在都觉得我大胡子显老,要是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怎么办?”
“那个时候估计我也白发苍苍了…彼此彼此,怎么敢嫌弃你…真到那时候才能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那样的事情世间几人能拥有,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福的!”
“嗯…”宇文邕埋首进她发间,闻着她的发香,“落儿,你只属于我,所以不许离开我!我会让你感受到那种幸福。”
“还真是□□…”尘落小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却难掩喜悦。
“哼。”宇文邕勾着唇,又笑道,“那又如何?你若敢离开,我就派人把你抓回来。总之天涯海角你都要在我身边!”
“霸道!”尘落又嘟囔了一句,“陛下先前生我的气时不来看我,怎么就不许我哪天生气了偷跑出去散散心?而且你不是很忙吗?哪有时间天天和我一起…”
“哟,皇兄和嫂嫂真是恩爱。”一个不协调的声音突然响起。
尘落闻言,脸一红,也顾不上刚刚的话题,轻轻推了宇文邕一下。
宇文邕没有松开,反而将箍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不知道是在证明刚刚所说的那话还是其他。
他看向宇文直,眸中隐隐闪过不悦。
宇文直拱了拱手:“皇兄,你怎么把大司马之位给了豆卢突(宇文招的字)?弟弟我从诛杀宇文护开始可是功劳卓越…”
“你们兄弟长幼有序,你年长于豆卢突,怎能不为地官司徒,反而处于下列的四官?朕给你这职位不就是为了褒奖你的功劳?”宇文邕敷衍着答道。
宇文直被他一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闭了嘴。
“没其他事的话,朕先走了,母后刚刚去休息,等她醒了,你好好陪陪。”
宇文邕说完,便拉着尘落准备离开。
行出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道:“对了,开春后要为太子选一府邸。如今民生凋敝,应以节俭为上,朕不想给太子大张旗鼓的新建。前几日让人看了看各个旧宅的方位,你的府邸似乎位置最佳。你居住多年,也该换换新的,所以朕考虑将你的旧府收回做太子东宫之用,再给你找座新的。近段时日,你可以多去其他的官宅看看,挑个喜欢的,选定了朕再令人帮你搬过去。”
宇文直一愣,抬眼望向他。
何止是他,尘落也不禁看向了旁边的人。
“皇兄,这?…”宇文直想要说什么,可是别说他是帝王随便收回谁的府邸都可以,这上来就摆出是为他着想不说,又拿眼下的诸多局势来说话,甚至已经抛出话让他寻觅想要的新住所,让他怎么反驳都不合适…若是反驳了,反而显得他想要当皇太弟…可是谁都知道他的府邸位置利于出入皇宫,皇兄此举莫不是想要疏远于他…
“…你若拿不定主意,到时候朕让毗贺突陪你一起去选新住所。”宇文邕又丢下一句话,说完便环着尘落离去。
尘落随他走着,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
庭间,只留宇文直一人,脸色越来越黑沉…
行了一段,宇文邕感觉到有人拽他,这才停下来,看向怀里的人。
“邕哥哥,你怎么了?”尘落想到刚刚的对话,“你担心宇文直掌管兵权不给他大司马之位我能理解,怎么突然要他的府邸给太子?他那么小心眼,肯定会记仇的,而且他马上要去拜见母后,要是和母后说你抢他府邸给自己儿子,母后估计…”
宇文邕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远方:“我知道他小心眼,只是他不光小心眼,还喜欢邀功恃宠。我让他搬一来是不想耗费物力给太子建府邸,也告诉世人勤俭之事不光是朕,朕的儿子和兄弟也是这么做的。二来,我希望豆罗突日后收敛一些,不要整日以我的亲兄弟自居,到处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三来…”
“你想看看母后听到此事后的态度?”尘落接了他顿在那里的话。
宇文邕依旧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尘落见他的衣襟有些歪,上前整理了下才道:“他怎么也是你亲弟弟吗,这么疏远于他,是否苛刻了些?而且母后虽然宠他,但国家之事肯定还会尊重你的决定,太子既是国之根本,又是她的孙子,她肯定不会任由卫国公任性胡为。母后今日虽有意帮卫国公讨官职,但是也没让你承诺给什么,可见母后只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够互助友爱,也不希望你为难的。”
宇文邕收回神思,按住她的手,凝着她问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做儿子,做兄长的是不是很糟糕?”
“我不是这个意思。”尘落解释着,“你这个弟弟确实让人头疼,也确实没有那样的才德,你不给他那个位置是你识人善任。只是在我看来,有兄弟很好,即使不能委以重任,亲近一些终归比疏远要好,所以为此我可能选择能迁就就迁就…兄弟之间的感情并非单纯的相互尊敬依赖,打打闹闹才是最真实。我在齐国时也经常欺负我五哥,当然不是说想五哥不开心,只是我觉得五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亲的哥哥,很多不敢对别人做的事情都敢对他做,因为不管怎样,他最后为了我开心一定会原谅我,事实也是五哥很疼我,不许别人欺负我,反而因为这样的打打闹闹和我关系更加亲,这样就成了我下次欺负他的理由,我觉得要是哪天我不欺负他,他一定不习惯。”
宇文邕牵了牵唇,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是哪门子理论?要是你五哥听到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嘘…”尘落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个秘密我可只告诉过你,千万别传出去。”
宇文邕又捏了她的鼻子一下:“好好,他离着那么远想听都听不到。不过这和豆罗突的事情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他这个弟弟哪有我这个妹妹可爱。”尘落自豪道,“你这个哥哥吗?好像也比我五哥难猜心思…”
“是吗?那夫人倒是每次都能猜中?…”宇文邕望着她,唇角轻勾。
“我这么聪明。”尘落呵呵两声,又道:“不过我觉得兄弟之情是一样的…做弟弟妹妹的都会想被哥哥疼,被哥哥重视吧?更何况你们是亲兄弟,本应该是你这些兄弟里彼此关系最好的,可你小时候没和他一起长大,长大后又因为利益关系心有芥蒂,好不容易兄弟同心了,你还老向着其他兄弟,疏远了他。别说他那性子,我觉得若是你其他弟弟也会心有怨言…你说他先前帮宇文护有目的,反戈也有目的,但结果不是他选择了帮你吗?要是诛杀宇文护的时候没有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若他只为目的驱使,当时完全可以选择帮宇文护,或者两不相帮,等到你们都受了伤再坐收渔利,可是他帮了你不是?可见他心里有你这个哥哥的位置…”
“我说夫人。”宇文邕圈住她,“好话坏话都被你说了,看来以后朕这个兄长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那这次的事情?”尘落趴在他肩头,为自己的无赖理论越感自豪,没想到连邕哥哥都能说动。
“这次的事情既然主意已定便难收回。太子选府邸应找个便利之地,他那里很适合,而且只需简单修葺不必耗费更多物资人力。况且他现在所居的地方确实已经年久,给他换个新的也算是朕这个哥哥的心意…到时候等他选好,朕再亲自带人去他府里发些赏赐,也体现了朕没有疏远他的意思,这样夫人可满意?”
“你都定了,我还能反驳什么,而且似乎很周道,只是这些实现前不知道你那个弟弟…”尘落苦恼道。
宇文邕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头抵在她肩上,享受着短暂的时光。
似乎只在她面前,他才可以这样,这样毫无顾忌的放下片刻心防…
“落儿,你有梦想吗?”不知为何,他突然问出了口。
尘落思索了会儿,坚定道:“当然有!不过梦想这东西总会变。小时候我一直向往可以见见我母亲,像她一样在草原上过策马奔腾的生活,可我姓高,所以终是没机会实现。后来我的梦想是希望我的亲人能年年相聚。你知道吗?我的府邸有一个水堂龙舟,可壮观了!那是大哥当年帮我弄的,我以前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在水堂龙舟上享受着时光缓缓流淌,可是到底是何时起呢?我再看到那龙舟就会遗憾再没有大哥和三哥一起…那样的梦想也就再难实现了…”
尘落顿了顿,努力让眼中的水雾散去,又笑着继续说道:“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了,人生本就是不定的,所以梦想自然会随着生活改变,虽然有些再无法实现,可现在,我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这个家有我爱的人在,他可以包容我的好与坏,陪我过平平静静的生活。然后我在院子里种上四时之花,这样如果他忙的话也可以有时间看到它们。至少我再独自欣赏时,会知道不知何时我爱的人也同我一样欣赏到了它们的美。然后我想和他一起晨起迎朝露,一起夜半赏星月,一起闻着空气中散着的花香,一起品茗,下棋,看书…”
宇文邕轻笑一声,答得平静却又坚定:“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他拍着怀里的人,心里却有千思万绪难以言明:
落儿,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梦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你知道吗?我的梦想?
从我记事起就有的那个梦想…
我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国,它是一个不再有胡汉纷争的国,是一个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国,是一个不必再担忧有战争的国,是一个佛家形容的真正极乐之国…
我出镇同州的时候,以为治理好那里就是实现了这个梦想,可当父兄的遗志落在我肩上,我才明白,离那梦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实现它了!
因为宇文护我失去了很多时间,所以我想努力让梦想早日实现,不要等到我胡子长了,颜色白了…
可是听你说完这些,我竟然更加不敢让你知道我的梦想…
我知道你也想要没有战争却富强的国,可是我们的国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我害怕实现了梦想以后,不知如何面对你…
我害怕实现了以后,让你曾经的梦想破灭…
“邕哥哥…我觉得这个愿望似乎已经实现了,我很开心…”尘落在他怀里渐渐笑开,抬头看向他,却将没说完的话埋在了心里。
邕哥哥,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包容着我的好与坏,忙里抽着时间陪我做无聊的事情…只这样我已经满足,这就是我简单的梦想,简单的幸福…
落儿只希望这样的时光持续下去,这样简单地持续下去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哀江南赋》,有兴趣的问度娘~
大家感恩节快乐~黄历也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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