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后主被擒宗社亡,高女感伤牵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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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道融可回来了?”
刘休征答道:“荥阳公还未到,不过听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留意些,帮朕安排些东西。”宇文邕吩咐完,思索了片刻,令人备马出宫。
不多时,他行到了熊安生的府邸。
刚一下马,有小童迎上来行礼。
宇文邕随手让小童平身,问道:“你家主人可在府?”
小童恭敬引路:“主人在府里等待陛下多时,已将门厅打扫一新。”
宇文邕闻言好奇道:“你家主人料到朕会来此?”
“主人说陛下重道尊儒,昔年周国使臣与他探讨《周礼》,想来陛下入邺,定会来见他,还为此说了一首诗。”
“哦?是何诗?”
小童摇头晃脑地吟道:“周礼宏深熟讨论,鸾舆造请亦登门。虽居异壤人争慕,纵阅千年书尚存。”
宇文邕闻言,捋髯而笑。
小童脚下未停,很快将他引到客厅。
一位老者站在厅中,见到来人,恭敬下拜。
宇文邕走过去扶住他下拜的身子:“熊先生可免此礼,此后亦不需拜朕。”
说着又扶他同坐。
熊安生没有客气,令人看茶上酪。
“早闻先生之名,今日得见,实乃朕之幸事。可惜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
熊安生端起酪碗,喝了一口才道:“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
宇文邕颔首道:“齐氏赋役繁兴,竭人财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
熊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陛下此诏,异代同美。”
宇文邕闻言,又问:“朕何如武王?”
“武王伐纣,悬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
宇文邕听后捧腹而笑,令人赏赐钱帛米宅,并赐象笏及九镮金带等物,又诏所司给其车驷马,他日随驾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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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就在眼前,尘落坐在马上,望着前方被烧得残败的城门,只觉得眼中有温热流出…
“璎珞,到了,我们进城吧…”司马消难侧首忘了她一眼,轻唤一句。
他仍记得破邺之日,陛下令他带人火速前往晋阳接一个人过来…
他领命后便快马而去。
当她听说邺城已陷的消息时,似乎只沉默了片刻,便淡然道了句启程吧…
本来他准备了马车,她却要求骑马而行。
她那时的心情,他何尝不理解?
不过几日时间,邺城已变了天地…虽然早已降了周国,但齐国毕竟也有父亲的心血…
“荥阳公,陛下听说您回来,今晚准备了酒宴接待,请您和司马小姐先各自歇息…”刘休征打马来迎,又恭敬道,“司马小姐,陛下在仙都苑为您安排了住所,请随臣先去…”
尘落逼退了眼中的晶莹,直了直腰板,没有拒绝,策马向着仙都苑的方向去了…
这是她曾经的家,却也已经不是…
她终究守护不住这个曾经印在脑海中的城…
一路上,城中的民居并未有太大的损坏,偶然路过街角,还能看到周兵在给百姓发放食物,修补房屋…
她心下可笑,明明做了亡国之人,这些邺城的百姓却毫不见悲伤之色…
这是他们齐国的悲哀…
见她东张西望,刘休征在旁边开了口:“小姐是觉得这景象惊讶?”
尘落回神儿望向他,语气平淡无波:“难道不该奇怪吗?他们都是大齐的百姓,生活在邺城的国都,本就与国的存亡息息相关,可如今,周军不费吹灰的得了邺城,他们却一点也不难过!”
“齐国百姓先前生活得水深火热,见到明主自然会如此,他们本就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安稳度日…陛下入邺的那日,下令将邺城各大佛寺中的粮食发放出来,后来听说李德林没有随齐主东行,立刻就派人去请他,并且留他在宫中几日,让内史宇文昂访问齐地风俗政教,人物善恶,安排部署,渴望早安人心…”
尘落没有说话,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不想多听下去…
行到仙都苑前,早有人等待着他们。
尘落随着来人走在被清理干净积雪的路上。
穿梭在秀丽的林园山石之中,她很快被引到一个地方。
眼前的景色不禁让她怔愣。
这水堂龙舟,曾是大哥送给自己的,早听说仙都苑扩建时将自己的府邸并入,不想这水堂龙舟还保留在这里…
“小姐,陛下说让小姐暂时住在这龙舟里…”侍从在身边禀报道,“若是小姐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搬去邺宫…”
尘落心里一颤…
他还记得她曾说过的话吗?
她的府里有一个水堂龙舟,她以前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在水堂龙舟上享受着时光缓缓流淌…
可是到底是何时起?
她的亲人们一个个不在了,她的府邸不见了,如今连国都不存了…
她脚下踉跄,跌跌闯闯地向龙舟上走,好不容易爬上去,却脚下一软地跌坐下来…
“小姐小心…”一个侍女上前搀扶住她,在看到她脸的一瞬惊慌叫道,“淮安殿下?!…”
尘落望着她,觉得这宫女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你是…”
“淮安殿下,真的是殿下你吗?我是摩女呀,你忘了吗?”
“摩女?…”尘落重复着,“尔朱…?”
“殿下还记得!我是摩女,尔朱摩女。”
“原来你还在做宫女,我以为大哥死后你就跟了纬弟…”
尔朱摩女面色一赧,略带羞愧道:“奴婢确实侍奉过太上皇,不,是高纬…不过他的妃子太多,很快就把我忘记了,我在这仙都苑呆了很久…周主入邺的时候将宗室贵女和后宫里的人都收押了…后来突然有人传令过来说要找曾经照顾过淮安公主的人,宫中的老人们早都不在,但很多人害怕被周主拿去赏赐给将士,就都出来说照顾过殿下…只是周主派人问了不少问题,很多人答不出来就又被带走了…我答出了一二,又知道殿下饮食的爱好,所以被派来这里…没想到,需要照顾的司马小姐就是殿下…”
尘落眼中含着泪,无奈地摇了摇头。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古亡国之女没有谁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那些想要借此逃脱的宫女终究是没有机会…
她更没想到他会费尽周章找些故人来照顾自己…
邕哥哥,落儿如今也是你的战利品吧?…
我该庆幸早些嫁给了你吗?不然现在我是不是也会被你当成送给将士的赏赐?抑或你念在相识让我做你的侍妾婢女…
你一直骗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可是我却一直在傻傻的相信…
我相信了你是行走西域的商人,相信了你不会伤害我,相信了你送我们的家是真的家,相信了你不会轻易挑起战争…
即使失了忆,我也对你的每一句话都相信了…
思齐思齐…为何这名字越发的让她窒息…
她想着,只觉得泪水肆意。
“殿下…”摩女见她如此,想先扶她到里面休息。
尘落摆了摆手:“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摩女犹豫片刻,方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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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尘落被接到邺城宫中。
宇文邕设了宴,正与诸臣宴饮于太极殿,论定诸军功勋,会军士以上,大加封赏,同时也从礼节上接待远道而来的梁主萧岿。
她穿着白衣,缓行到他身边跪坐下来,为他斟起了酒。
宇文邕望着她的衣着,还有红肿的眼圈,眸中隐隐有不悦之意。
他喝了一口酒,强行吻上她,将酒灌了进去。
尘落被呛得难受,推攘着他,他却不肯放开。
诸臣在底下见了,调侃的同时也不忘恭祝荥阳公大喜。
酒气好不容易退散开。
尘落平复着喘息,狠狠瞪着他。
他却嘴角一勾,紧了紧箍住她的手臂,好像在宣誓着占有。
她无奈地别过了头,不想再看他…
宇文邕也没多说,又与群臣宴饮起来。
酒过三巡,下首有人起身敬酒道:“早闻陛下英武,今日得见,臣之兴也,陛下以天命攻伐,得东土,安百姓,实乃天下之幸事。”
宇文邕闻声望去,说此话的原来是梁主萧岿。
梁主来邺几日,他虽然待之以礼,却并未多重视,毕竟这所谓的藩国之王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什么让他刮目的事情,反倒是对自己那个谋反的弟弟恭恭敬敬。
他举杯回敬:“梁主客气了。”
“陛下天资神武,有□□皇帝遗风,当年臣父危难,若非□□肯于相救,臣哪有今日这般偏安一隅。两国互为唇齿,陛下多次出兵助我抵御陈国之兵,又与臣土地,臣怎敢不蒙此天恩,鞠躬尽瘁,为陛下驱使。”萧岿边说边涕泪纵横。
宇文邕闻此,下阶走了过去,亲自扶起他:“两国唇齿相依,梁主此言,正和朕意,当同饮此杯。”
说着他便先干为敬,又与梁主客套畅饮起来。
尘落静静坐在上首,始终都对大殿上的事情置若罔闻。
见他回来复坐下来,她机械地又为他斟了酒。
宇文邕拿起酒杯,喝了一杯才低声在她耳边道:“看你对今日宴饮没有什么兴致,我倒是忘了还有不少客人没来,或许你见了他们会心情好些?”
尘落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心底一沉。
宇文邕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几人被押了上来。
她的视线扫过下方,发现是纬弟还有韩长鸾等人。
她手下一紧,觉得刚刚的酒气又一次涌了上来,喉间恶心难耐。
她低下头捂住了嘴…
宇文邕拍了拍她的背,又起身下了阶。
他摆手挥退了左右侍卫,驻足在高纬诸人面前。
韩长鸾等人拱手行礼,又拉了拉高纬。
高纬忙随着拱手、哈腰、跪拜。
宇文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道:“尔罪孽深重,可自知?”
高纬瑟瑟发抖:“是是…别杀朕…不是…别杀我…”
宇文邕鄙夷道:“你荒淫无道,宠信奸佞,斩杀良将,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是失道也。天道赏罚,让朕救百姓于水火!若斛律明月仍在,朕安得至邺城?”
高纬俯首在地,久久不言。
宇文邕复回上首,见身边的人抿着唇,眼中盈盈,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又厉声道:“朕,只为百姓而来!既然已救百姓,你的罪朕便也赦免了,今日起你便是我周国的国公,见你性格柔和,便封你为温国公,你可为朕拟旨,招降伪齐其余守将,早来归降,以赎罪孽!”
高纬闻言,又是沉默良久。
身边的人见状,忙小声告知他要谢恩。
高纬这才颤声谢了恩。
宇文邕抬手令其起身就坐,又下令大赦天下,封独孤永业为应国公,其余降者功者封赏各有差。
对于高阿那肱和穆提婆这样的降臣,他虽然有些封赏,却并不是多好的职位。反倒是,他下令言伪右丞相、咸阳王故斛律明月,伪侍中、特进、开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获罪,或直言见诛,当改葬加谥,其见存子孙,各随荫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
诸臣闻言,皆道陛下英明。
尘落静静坐在他边上,淡淡回味着他做的一切…
性格柔和?温国?真是讽刺…与其说“温”倒不如说是“瘟”…如同他的家族一样,都被奇怪的定律所缠身一样…帝王中除了六叔,其余几个都嗜杀成性,还以此为乐…都沉迷酒色,忘记了国家的重担…
孙正言曾说:“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儿,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现在看来这一语果然成谶,二叔即位的年号天保,五哥的年号德昌,而恒儿的年号便是承光…
天意亡齐…真的是天意亡齐吗…
酒宴还在继续,她却越发游离…
不知过了多久,下巴一疼。
宇文邕抬着她的下巴,唤了她几句她才回过了神儿。
四目相对,她眼中由无神渐渐变为恍惚,最终有液体夺眶而出。
他叹了口气:“你可知道高纬怎么被抓的?”
“他在南邓村被抓的时候,策马却跑不动,因为置金囊于鞍后,使得马无法快行…”
“落儿,这样的人,你要为了保他背叛我?…”
尘落从无声地哭渐渐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我不想眼看着我的国家沦陷…不想看到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打下的江山这样拱手让人…不想看到我和哥哥们一直想要守护的东西这样破碎…我做错了吗?…邕哥哥一口一个伪齐,否认齐国的种种,证明你大周才是正统…为此不惜诋毁我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兄弟…你怎会明白我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我怎么不明白?…你想守护的东西,除了这个国难道就没有你的兄长们吗?你忘记了你三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要守护的就是这民不聊生的土地,这昏庸无道的国君?将你的亲人相继杀害的‘亲人’…朕得邺城不费吹灰,是天命使然,也是你高家命数,聪明如你,怎会不知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尘落惨然一笑:“人心?是呀,纬弟哪里有陛下善于操纵人心…陛下赢了,陛下是胜利者,现在要对我们这些亡国之人和叛徒进行惩罚了…”
宇文邕忽略掉她语气中的讽刺:“落儿,你明知道我不会伤你,况且我刚刚已经赦免了高纬,何苦再这般言语?”
她抿着唇。
他捧起她的脸,擦着她满面泪痕,心中一阵痛楚。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冰冷地没有任何温度,她也呆呆地没有丝毫反抗和回应。
不知为何,他心中又腾起了怒气,他加重了力度,撕咬着她的唇,她却依旧如同布偶一样任他摆布着。
“落儿…”宇文邕只觉得心一寸寸凉透,他放开了她,静静凝视着她的脸。
见她渐渐闭上了眼,昏倒在他怀里,他紧了紧手臂…
过了很久,尘落睁开眼,看着床顶怔怔失神,她僵硬地坐了起来,环视了下屋中的景象,了然她已经回到了龙舟里…
“她醒了吗?”宇文邕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回陛下,还没有…”
尘落忙躺了下去,闭紧双眼…
走到如今,他们如何再去面对对方?
他们的爱从一开始或许就不该存在…
她爱他却背叛了他…
他爱她却一步步毁了自己的一切…
这就是他们可笑的爱情…
门“吱”地一声打开。
宇文邕缓步走了进来。
尘落感到床上一重,忙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好不让他发现自己醒了。
宇文邕抬手拂过她的脸颊,轻轻舒展着她微皱的秀眉。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认识她的那年,她只有十岁,那时的她也曾忧伤,她发泄着,也掩藏着,可那背后却有宛若精灵的一面…正是那个真实的她在他心底留下了印记…
可那个最初的印象却在这么多年后越来越模糊…
她没变,还是那么可爱和倔强,她却变了,多了更多的忧伤,拜他所赐的悲哀…
“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落儿…父兄的梦想一直也是我的梦想,我为此隐忍那么多年宇文护的压迫,好不容易才能一展抱负!我,无法停下…你是我最爱的人…却不能与我同心…为何你偏偏是齐国的公主…”
宇文邕握过她的双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默默说着心事,也祈祷着她尽快醒来。
一炷香后,他替她裹好被子,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尘落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抬起刚刚被他握着的手掌,又慢慢握成了拳头…
她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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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尘落再次听到响动之声。
她睁开眼,见屋中无人,便起身出了龙舟。
尔朱摩女见她出来,上前恭敬行礼:“殿下醒了?”
“什么声音?”尘落淡淡问道。
摩女闻言,眼中闪过些哀伤,默了默才道:“是周主下诏,拆毁东山南园,还有…三台…将瓦木诸物和善缘之田都还给百姓…这声音是三台传来的…”
尘落闻言色变,下一秒便奔下了龙舟。
侍卫们想要拦她,她却一把拔出其中一人的刀架在了脖子上,喝道:“谁敢拦我,我便死在这里!”
侍卫们不知所措,又被她的气势所涉,只得放她通行。
尘落拿着刀,努力跑着,向着那最高的建筑。
为了抄近路,她根本顾不得自己脚下有没有雪,也顾不得自己的鞋子在奔跑中掉落…就这样疯狂地跑着,跑着…
雪悄无声息地落下…
耳边的响声也越来越大…
她努力加快着速度,却一下跌倒在雪地里…
手中的刀脱手而出,飞了老远。
她浑身本已被冻得僵硬,这一下摔得更是骨软筋麻。
试了几次,她都没能再站起来…
她抬头望着那摇摇欲坠的金凤台,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泪水在眼中徘徊。
那年三台落成,二叔带着宗室群臣聚于台上大宴,五哥带着她爬到最高的金凤台上,看着属于齐国的土地…
她说三台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可真正建成,却实在令人赞叹,也难怪当年曹孟德要建这样的建筑,也难怪后人们想要修补…
五哥当时笑说这三台是他们齐国繁荣的象征,权利的象征!只有站在三台上面,才可将全城最美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是唯有王者才能享受的!
五哥说,他要守护这一切…
那也是她一直想要守护的…
那时的话仿如昨天一般在耳畔回响,可如今,她却只能看着它在眼前一点点被毁掉,这般无能为力…
邕哥哥,我们曾说要每年去看烟火,我曾幻想过和你一起在金凤台观赏…可却觉得自己可笑,因为你是周国的皇帝…没想到,多年以后,你真的来了齐国,送了我终身难忘的烟火…这火是你焚烧了晋阳的佛寺,是你烧毁了邺城的城门…
而如今,你还要将属于齐国的象征一并摧毁掉…
她仰望着天空,呼吸越来越急促。
雪花落在她的眼中,瞬间化为炙热的泪水流下。
她张嘴想要叫出声,却觉得力气早已用尽…
一只鹰划过天空,闯入她的眼帘…
她望着那鹰越飞越高,也感到在这苍茫天地中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这一片洁白的世界里,她融在了其中…
身上已经疼到麻木,心也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雪地上,耳边再听不见声音,眼中再看不到色彩,意识也随之淡去…
宇文邕听到来报便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她青丝散落,一身白衣倒在雪中的模样,他是愤怒,是心疼。
情绪交加中,一抹殷红入目,他慌张地跑到她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她睫毛拧着晶莹的雪花,眼角挂着冰凌,脸颊上还留有未干的泪痕…
他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心里有太多的恐惧。
他不敢耽搁,忙抱着她直奔仙都苑的温泉…
顾不得脱衣服,他抱着她下到水里,又命人立刻去找太医和医女过来。
温暖在四周环绕,也有些殷红散开退去,可怀里的人儿却依旧是冰冷的。
他唤着她,她始终没有答应。
他探着她微弱的鼻息,一次次说着:落儿,你不会有事。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有事。
他紧了紧手臂,希望自己的温度也能传递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尘落感觉到周身的水气和温暖,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到眼前抱着她的人,眸色一痛。
宇文邕见她醒了,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可留意到她的目光,他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静默良久,他方道:“你怨我怪我都好,先让太医看看,你在雪地里晕过去,□□还留了血,若我去的晚了…”
尘落没有答话,低头望见身上湿漉漉贴着的衣衫,开口道:“陛下是勤俭的好皇帝,我怨什么怪什么?你要拆三台,要拆仙都苑,要毁了齐国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百姓!”
她顿了顿,发泄道:“为什么?…齐国已经是你的了,你还不满意吗?!”
她哭着,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却毫无力度。
宇文邕看着眼前失控的人,将她抱得更紧。
怀里的人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没了动静。
他低头看去,她不再哭闹,瘫软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出了温泉,太医们也正好赶来。
“臣尚药典御徐之范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先给司马小姐把脉。”
宇文邕抱着她坐下。
徐之范忙过来请脉。
他甚是小心谨慎,探着脉象倏然神情一顿,转瞬便拱手贺道:“恭喜陛下,小姐她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许是小姐操劳受寒,情绪不稳,才会有流产的迹象,此刻虽无大碍,但臣会开些安胎的方子和驱寒的方子给她调理…”
宇文邕和尘落都是一愣…
下一秒,宇文邕便大笑起来,又令重赏徐之范等人。
他看向怀里的人,兴奋道:“落儿,你听到了吗?你有喜了?我们要有孩子了,你一直想要的孩子…”
尘落恍惚地望着屋顶,眼中满是慌张和哀戚之色…
她一直想要的孩子,她一直怀不上的孩子…
为何要在此刻到来…
是攻打晋阳前吗?
她沉重地闭上了眼。
宇文邕见她这般,柔声道:“落儿,你不开心吗?”
“为何要开心…开心陛下可以有机会让我骨肉分离还是有机会要挟我?”她语气冰冷,如一把刀一般□□他心里。
那些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渐渐浮现出来,是说不尽的苦涩和悔恨。
他缄默着,终是问道:“落儿,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好吗?我一时的气话若是伤害了你,我用以后的所有弥补你,弥补我们的孩子…”
“弥补?”她冷笑出声,“陛下拿什么来弥补?我的国在你手里,我的兄长在你手里,我和孩子也都在,你能还给我一个齐国吗?能放了我的兄长吗?如果我不想要这孩子,你能赐我红花汤和白绫吗!”
“你!…”宇文邕被她激起了怒气,他声音不辨喜怒:“落儿,朕容忍你,但是你不要太过分了!朕告诉你,若是你再敢有不要孩子的想法,再敢做出今日这样不要命的举动,你和孩子有任何闪失,朕就诛高家满门!”
“陛下又在威胁我?”
“威胁又如何?你给朕记住,你的命是朕的,你的生死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死!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看着朕是怎么统一了天下!”
她笑了:“齐国亡,淮安死,陛下要让一个死人陪你见证什么?”
“朕说过,你现在姓司马!”
“淮安岂得弃本宗,逐他姓,虽非丈夫,也知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呵!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可以不顾自己,不顾那高家几百口人,但朕不会给你机会,你死一次朕便救一次,死两次,朕便救两次,死一百次一千次,朕也会一次次救你,然后在你面前一个个将高家的人处死,让你知道你的命到底是朕的还是你自己的!”
他低头贴向她的耳边:“不信你可以试试…若是你敢,明日我便将高延宗凌迟…然后将他的肉剁成陷儿,送来给你品品!”
寒意蔓延在身上,侵入了心里。
尘落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努力抓着他湿漉漉的衣襟,手下颤抖:“你想让我更恨你吗?若是你敢动我五哥,我…我…”
“你当如何?杀了朕?落儿,你觉得你能做到吗?…齐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会让你知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一字一顿的说完,带着绝对的强势,不许她忤逆。
见她逐渐软了下来,他嘴角轻勾,令人准备马车,将她裹着带回了邺宫…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十一章最后一节。
第十二卷:万里河山 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