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人非草木孰无情,最是难测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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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宇文邕径直向着麟趾殿而去。
尘落立在门口,远远看到来人,忙提着裙裾迎了过去。
轻盈的身影入眼,宇文邕面上掩不住喜悦。他加快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尘落被他突来的大幅度动作搞得有些莫名,窝在他怀里脸色微红,看了看四周的侍卫们,忙埋首在他胸前不好意思道:“邕哥哥,你回来了,早朝还顺利吧?”
“恩…”宇文邕应了声,拥着她回了屋子。
还不及多说,门外侍从又来禀报说卫国公求见。
宇文邕皱了皱眉,无奈地瞥向门外。
尘落觑了一眼他的面色,还是开口道:“你们先聊,我去准备些茶来。”说完便借此退了出去。
宇文直一进来也不多行礼,直入主题:“皇兄为何不杀毗贺突!他可是宇文护的人!”
“他又没要造反,我为何杀他?况且他不是还将名册给交了回来,帮助朕除了余孽?”宇文邕不紧不慢地边答边坐了下来。
“皇兄?!”宇文直一听,更加急了,不禁提高了些嗓音。
“好了!”宇文邕有些不悦,厉声打断他,“这天下是父亲的天下,父亲希望我们兄友弟恭,若我杀了毗贺突,和他们齐国的皇帝自相残杀又有何分别。如今时局还不稳定,切不可再提此事!”
宇文直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扫来的眼神制止,只得换了话题:“既然皇兄心意已决,弟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皇兄朝上只封赏了宇文孝伯和王轨,不知道弟弟这功劳?”
“放心,朕没忘了你的功劳,会满足你的。”宇文邕看着他,沉声答着。
“如今大冢宰之位空虚,弟弟觉得…”宇文直卖起了乖。
宇文邕当然明白他的心思,见他不再说下去,也不接话,只是吩咐道:“此事朕会安排,今日你若无事,便去陪陪母后吧,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体又不好…”
宇文直见他不愿再谈,还下了逐客令,只得领命退下。
刚出门,他便看到尘落端着托盘戳在那里。
她神思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偷听?”宇文直直截了当地问道。
尘落回过神,对他欠了欠身,也不避讳:“陛下他,杀了很多人吗?”
宇文直轻哼一声:“是呀,和堂兄有点关系的不是死了就是免官,除了我五哥…”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虽然不明显,但是他说到五哥时,她的手轻轻一颤,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嘲讽地一笑,甩袖离开,只留下尘落一人站在原地愣神。
好一会儿,尘落呼出口气,拾步走进屋里。
她小心地为他倒好茶,递了过去。
宇文邕见她不说话,神色飘渺,抓住她的手,问道:“有心事的话,说来听听?”
“…邕哥哥,你真的杀了宇文护的全家还有那些相关联的大臣吗?…”尘落犹豫地问出口。
“怎么?”宇文邕的口气听不出喜怒,“你想让我放了他们?昨夜,毗贺突也找我求过情…”
“……”尘落沉默下来,邕哥哥这话说得,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想了想才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前我二哥和我说宇文护是个对周国有大功的人,开始我不同意,可是现在想想二哥也许说得没错。宇文护虽然是那种骄傲跋扈的人,可是没有他,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仅靠你们兄弟又怎么可能取代魏国建立周国?你的很多政令都对周国的发展很有好处,可是那些政令如果他不同意,你那时应该发不出去吧?…这么看,至少他在治国上不是毫无作为的人。”
她看向窗外,思绪也跟着飘远,犹豫了下才又看向他:“我突然觉得他有些方面和我们齐国的和士开很像…杀独孤信也好,弑君也好,其实都是他久居高位,害怕失势,所以才会先下手…或许在我们看来,很多行为不能饶恕,但当我们真的同他遭遇相同的时候,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宇文邕的视线看着杯中飘舞着的茶叶,轻声道:“落儿,你想得很简单,也许因为你善良,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如果我放了他们,很可能他的儿子就会像我一样等待一个时机来杀了我…大哥和三哥都在这场血腥的政变中失败,而我,不能失败!”
顿了顿,他眼神坚定地继续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毗贺突被送出去抚养,那时候母亲有了豆罗突,所以等到我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母亲对我并不亲切,甚至尤为严厉,父亲虽然对我好,可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还是会让我生分。可大哥不一样,那时候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敬重他,人说长兄如父,确实如此…所以当我看到宇文护害死大哥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未来的路怎样,我都会为大哥报仇!凡是参与了此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且你忘了吗?宇文护害死我们的孩子!算上这点,我更不可能能原谅他!也不会给自己留一堆后患在身边!”说到最后,他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眼中的寒意似乎要将她冰冻…
尘落打了个寒战,躲开他的视线,心里却又开始心疼他。
这些年,邕哥哥把宇文护的党羽查得如此细致,可见他恨他之深。
她或许明白了他此刻的心境,因为她的哥哥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大哥死的时候是,三哥更是…
为了三哥,她甚至亲自下令杀了陈氏,还和和士开一起整治祖珽…
她没有权利说他做错了…
沉默蔓延很久,尘落平复了下自己心里的恐惧,上前几步,双手略带颤抖地从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脖颈,头轻轻靠上他的背。
宇文邕轻颤一下,放下杯子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你害怕这样的我?”
“恩嗯?…对不起,我知道邕哥哥没有做错,是我不对…”尘落顺从地窝到他怀里,抬手抚着他的眉梢,“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我刚刚不该心软的说那些…不过邕哥哥以后不要总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喜欢邕哥哥开心的样子…”
宇文邕勾起唇:“有你在,我很开心。落儿,宇文护不在了,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尘落的手一顿,望进他的眸底,只见那深邃中满是坚定…
她不禁紧抿起唇,张了张嘴,似是组织了很久语言才开口道:“你刚刚亲政,局势还不稳定,废后会动摇国本,况且突厥如今依旧势大,而我,也不想阿史那姐姐伤心…”
宇文邕闻言,将她的头按在怀中:“落儿,有些时候,你太懂事…我…”
尘落眼中闪过泪光,却在他怀里笑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那些虚名,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宇文邕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轻轻抚着她的背:“有你在身边,我会一直很好,也会让你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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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宇文邕下诏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罢都督中外诸军事,皆归于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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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最后一诏,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不自觉地瞥了眼宇文宪的位置。
个别大臣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启奏道:“请陛下三思。”
对此,宇文邕毋庸置疑,毫无商量余地地驳回了一切异议,只留下句朕意已决,休要再议,便拂袖而去。
离开时,他目光看向立在下首的弟弟。
他一身朝服,腰板笔直,似乎对大臣们的讨论并不在意…
朝臣们见到皇帝离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得散了朝。
他们心里隐隐知道,这个皇帝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只知道迎合晋公的人。他这些时日的果决专断,让他们恐惧,却很佩服。
再思其可以在晋公之下隐忍那么多年,城府之深更非他们可知…
这以后,说话办事,皆要小心才行。
下朝后,宇文邕召来宇文宪的侍读裴文举陪驾。
裴文举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找他。但想到齐国公是晋公提拔的人,心里便有些担忧起来。
行到御花园中,宇文邕指着前面的凉亭,邀他手谈一局。
裴文举应下,随他坐于亭中下起了棋。
“你陪着毗贺突也挺久了吧?”宇文邕执着黑子,随口问道。
“是…有十多年了。”裴文举小心地答着。
“朕曾闻当年蜀地富饶,商贩多富贵。有人劝你经商,你却觉得利之为贵,莫若安身,身安则道隆,不是财货所能给予。听说毗贺突以前也多次资助你,你却受少辞多。”
“陛下取笑臣了,臣非恶财,只是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臣少丧父,与弟弟相扶成长,也经历了不少贫穷的日子,齐公怜臣,多加资助,但比起臣来,天下有更多的人需要这份资助。”
“卿有如此想法,朕甚是欣赏。”宇文邕颔首道,“晋公奢侈,这些年他府里挥霍掉的钱财不在少数,也带起了朝中的奢靡之风。朕初掌大权,心里多是不安。治国者,不可让民过劳,行事也应适应时宜。且为政欲静,静在宁民;为治欲安,安在息役。这些年的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之连年征战,农亩废业,百姓疾苦。去秋又是灾蝗侵扰,年谷不登…如今,朕既然亲政,便想下一道旨意,承诺百姓自今日起,正调以外,无妄征发,以缓解百姓之疾苦。”
裴文举闻言,手僵在半空中,他忙放下棋子,跪地行礼道:“陛下圣明!”
宇文邕示意他起来,望了望棋盘上黑白骄纵的棋子,神色有些凝重道:“你辅佐齐公,还当多多尽力才是…”
裴文举正要称是,宇文邕继续道:“晋公不臣之迹,朝野所知,朕所以泣而诛者,只是为了安国家,利百姓。昔日魏末,魏孝武帝难操朝政大纲,所以□□辅政;等我大周建立,晋公又掌大权;原只因我等兄弟年幼,却不想他渐成多年的习惯,后竟视为常规,还说法度应该如此。哪有年已三十岁的天子还可以被别人箝制的道理?且近代以来,这冢宰之位还有一弊,于管理从属之事上,其礼节胜若君臣。这样的位置,只是乱世的权宜,非长久的治国之术。《诗》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这一人,指的是天子。卿虽陪侍齐公,不能如侍君主。且□□十儿,宁可悉为天子?还望卿以正道辅助他,以法度规劝他,使我们君臣和睦,兄弟同心,不要使他居于此位,如晋公般给自己招致嫌疑才好…”
裴文举听后诚惶诚恐,忙恭敬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力规劝齐公,尽心辅佐陛下!”
宇文邕没有再说什么,手握着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良久才开口道:“今日你便回去吧,若是毗贺突问,就将朕今日所说都告诉他。”
“是…”裴文举领命退下。
宇文邕丢下了手里的棋子,负手立在亭边,望着这满城的春意,竟无心欣赏。
五弟,并非我不信任你,只是我不能再允许天官冢宰之位成为架空天子的位置,所以这次,只能委屈你了。
不过这明面上看,你的位置还是让所有人羡慕的吧?
至少豆罗突他就想坐那个位置。
正在思考着,突然听到身后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他扬了扬嘴角,装作没有听到。
尘落提着衣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正想做什么。
宇文邕却悠然开口:“要是想干坏事的话,脚步还要更轻才行。”
尘落愣了一下,撇嘴道:“谁想干坏事了?我…我是看到你脚底下刚刚有一只松鼠,想抓住它罢了。”
宇文邕转过身,眼中闪过狭促,下一秒,趁着她猝不及防,将她拉入了怀中:“是吗?那松鼠呢?”
尘落挣扎两下,发现他的唇已经贴近自己的脸,故作镇定的厚着脸皮道:“你一说话把它吓跑了,赔我…”边说她边捏了下他的鼻子。
“陪你?”宇文邕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怔愣,挑眉道。
“恩,赔我!”尘落理直气壮道。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渐大,不禁笑出了声:“这宫里敢对朕这么不敬的,恐怕只有一人。这松鼠跑了,夫人让朕陪,朕自是愿意。但这不敬应该怎么罚?”
“…”尘落咽了咽口水,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紧张,但瞬间明白了他语中的此赔非比陪,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
看到他嘴角的笑,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气息,她知道他在吓自己,忙装成无辜的样子:“人家等你好久,你都不来,所以出来找你,正巧看到你在发呆,表情还那么严肃,以为你今日上朝不开心,才想逗逗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小气,竟然还要罚我。”
宇文邕听着她略带委屈的声音,心里好笑。她还耍赖?不自觉将脸又逼近了她一些。
尘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脸上盘旋,有些痒,抬手推了推他:“邕哥哥,这里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
见她脸色越来越红,他心里更加好笑,贴在她耳边低语道:“人来人往怎么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夫人,还怕被人看到吗?”
“……”尘落一时语塞,这话虽是这样,但是…
“我说了,现在起,这周国是朕说了算的,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整日小心翼翼,我很想看到最真实的落儿…”
尘落的心一颤,对上他的视线,觉得心被填的满满的。
下一瞬,她主动抬手拦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宇文邕回应着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突然觉得此去经年,定要将这份幸福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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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举回到齐国公府,宇文宪果然问了他皇兄找他何事。
他没想到皇兄会给他这个位置,更没想到得到的同时,这个位置便被直接剥了实权,但尽管如此,趋于此位者也肯定存在。
裴文举一五一十地将宇文邕的话转告给他,又窥着他的神态,恭敬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宇文宪苦涩地勾了勾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说:“我平素的心意,道裕(裴文举的字)难道不知道吗?我只为尽忠竭节,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打算,我只希望能尽自己的努力帮到皇兄…他让我居于此位,也是希望我能压住曾经堂兄那些余党吧?也许适当的时候,我会选择明哲保身,离开这高位…”
裴文举听后有些动容,拱手道:“殿下之心,可昭日月,臣定当竭力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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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宇文邕坐在屋中处理起了政事。
尘落闲着无聊,便拿了本《神农本草经》翻看,还时不时拿笔记录着。
天色渐渐变暗,她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桌上墨迹未干的纸,抬头看到那人还坐在桌前,时而翻看着上奏的表章,时而拿起朱笔圈点。
他眉头紧锁,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
他这么认真的样子,竟让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踱了过去。
见他面色不好,她低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表章,无意便看到了齐国的字样。
她忙凝神去看,原来这是大臣杨素的上表,上面说他父亲守节陷齐,未蒙朝命…
宇文邕感觉到她的目光,将表章合了起来,回头看向她。
尘落有些心虚,以为他是生气自己看了,忙掩饰道:“我…”
宇文邕轻叹口气,拉着她坐下:“我没怪你,你不用紧张。”
她面上始终平静,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落儿,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因为那时你在我面前从不掩饰,如今却总觉得你变了…”
“邕哥哥…”尘落看着他,心下苦涩。
她何尝不想做从前那个自己,可是再美好的爱情都要去经营,于他们而言,或许更需要去彼此理解,有时候甚至要装作糊涂…
她靠上他的肩:“我会努力做那个不掩饰的我,可是邕哥哥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特意瞒着我齐国的事情好吗?我们身在乱世,国家间相互提防在所难免,我不会任性地要求邕哥哥不许探知齐国的事情,也知道邕哥哥一定会做。只是我真心希望两国可以和平,不然我这么远嫁过来…”
宇文邕抬手按上她的唇,没有让她说下去。
尘落抬起头,与他视线相交,见他无奈的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宇文邕搂住她,埋首在她发间,柔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邕哥哥,我爱你…”尘落蹭了蹭他,对他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这是不是同意了?
宇文邕心中一颤,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嘴角的弧度渐大,心里也被填得满满的。
两人相拥了很久才放开对方。
尘落侧首看了下桌案上刚刚的表章。
宇文邕随手拿起,在她面前摇了摇:“你刚刚也看了,有何想法?”
“这种事你问我?”尘落不好意思道,“追赠谥号本就是对死者的安慰。身为人子,为父亲求这些也没什么错。难道邕哥哥不愿意给他?”
“知我者,夫人也。”宇文邕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为什么?”尘落有些诧异,“这杨素之父与我齐国虽有些渊源,但这上表上说我堂弟要赐他父亲官做,他父亲宁死不屈,忧愤而终,这么想倒也是条汉子。”
宇文邕放下表章,眼睛瞟向窗外:“其一,当初汾州失守,是因杨敷想要弃城而逃。其二,杨素是宇文护所提拔的人,他父亲也是宇文护的人…”
尘落心中掠过寒意,他不想给的原因还是因为第二点吧…
迟疑片刻她才问道:“邕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厚葬宇文护,也不给他谥号?”
“应该吧…”宇文邕依旧望着窗外,“不说这些了,你刚刚在干什么?”
尘落见他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再问。
似是想到什么,她起身去拿刚刚写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宇文邕扫了一眼,上面写着:“酸枣仁、甘草、腊梅…”。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她,不知道她写这个做什么。
“母后前些日子惊吓过度,这是我翻书看的一些清热安神的药,你让太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研究下怎么配在膳食里合适,然后让何泉他们去弄好了给送去。”尘落说得神采奕奕,像是再向他邀功。
宇文邕看着她算不上方子也算不上食谱的东西,心里有些感动。
落儿这是担心他,想帮他吗?
不自觉地想到宇文护死后,母后因受了惊吓对他避而不见的事情。
也不知道若当初坐上傀儡之位的是豆罗突,母后现在会怎样?
见他不说话,尘落蹭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语带娇嗔:“母后嘛,她是信佛之人,所以忌讳杀戮很正常,你们在她宫里弄得那么血腥,她心里肯定别扭。我觉得吧,你可以请位高僧去母后那里颂个经超度超度,当然我知道你不愿意干这事。所以只好想了这个笨笨的方法。我觉得母后要是知道你这么细心,还亲自去翻看医术,向太医询问什么的,肯定会开心的。”
宇文邕捏捏她的鼻子,揶揄道:“你这都是哪里来的理论?这单子看着倒是…但…”
“人家只是担心你。你不想用算了!”尘落不满地挥开他的手,去抢方子。
宇文邕轻笑一声,又将她搂入怀中。
这份至宝,越来越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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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宇文邕在麟趾殿中处理着政事,何泉突然进来禀报道:“陛下,杨素大人又来上表了。”
宇文邕皱起眉头,心道这个杨素还真是没完了!不仅三番两次的上奏,今日居然还到这里来!
“陛下!我父忠贞,未蒙赠谥,此乃不公!”杨素在外面嚷道。
宇文邕不耐,吩咐着何泉:“让他回去,朕已经说了此事不会同意。”
“是…”何泉领命出去,又对着杨素苦口婆心地规劝半天,但是杨素依旧跪在门外,不肯离去。
“陛下怎可如此对待忠臣?!”
“我父对朝廷忠心耿耿!…”
“我父死得冤枉!…”
“请陛下赐予其谥号…”
“若是陛下不同意,臣愿意跪死在这里!…”
宇文邕在屋中听着他在屋外没完没了的请求,心中生起厌烦,再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气从中来,他这是威胁他吗?!
他出了殿门,厉声呵斥:“朕意已决,休要再多言!”
“陛下!”杨素跪行几步,抓住他的袍角,“您此举出于私心,与昏君何异?!”
宇文邕闻言怒气更胜,他甩开他的手:“你想死,不用在这里跪下去。朕现在就成全你!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左右闻言,忙上去擒住杨素。
谁知杨素竟然大喊:“臣事无道天子,死是自己的本分!”
宇文邕一愣,怒气竟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目光上下打量起眼前被擒住的人,以前倒是没发现杨素是个如此有胆识的人,如今宇文护都不在了,他亲政以来的雷厉风行已经让朝中重臣信服,不敢随意违背他的决定,没想到杨素倒是敢!
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不怕朕杀了你?”
“大丈夫死有何惧?!只可惜不能如我父一样为国捐躯。”杨素的豪言带着坚定却有些遗憾。
宇文邕听他直言不讳,嘴角渐渐勾起,最后大笑道:“好!好!既然你觉得朕是无道天子,若杀了你,朕就真的是了。”
宇文邕挥手示意侍卫放开他,亲自上前扶他起身:“你今日所求,朕可以考虑,不过你父既然死在齐国,现在册封未免早了些,不如等他日平定齐国,再赠你父杨敷为大将军,给他谥号,你看可好?”
“陛下…”杨素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忙跪地行了大礼,“谢陛下成全。”
宇文邕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在此之前,朕想以你为仪同三司辅佐朕,不知卿可愿?”
“臣,谢陛下隆恩…”杨素又行了一礼。
前些日子,陛下还在因为他是晋公所提拔的人贬了他,不想今日竟然因自己的状言重新礼待自己。
为君者,有如此气量,不容小觑…
这么想着,他更加佩服眼前的帝王。
宇文邕不再多言其他,打发走了杨素,自己立在院中看向东面。
突然,他紧了紧拳头。
齐国,早晚要成为我周国的土地!
落儿,对不起,这件事我无法放弃,也许要一直瞒着你到最后…
希望你能理解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节是裴文举,杨素和宪哥,杨素还是很值得敬佩的人呐…挪到这章的最开始部分不知道突不突,本来想挤到上面那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