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断手臂

简介:明哲保身毁清誉,助敌杀将断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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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武平三年(公元572年)春末。

广宁王府中,延宗坐在树下,面色深沉。

他刚刚读完尘落让周国使臣送来的家信,也看到里面附着的那幅画。

画中女子穿着广袖的衣裙,笑靥如花,正在给一个男子倒茶。

而男子龙章凤姿,下颚留着硬挺的胡子,手中执着书卷,正坐在她身边对她笑。

这应该是他们的生活写照吧?

那样子,似乎很幸福…

但是隐隐地,他却心里难掩不安。

虽然妹妹没明说,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却很清楚,这画里在传递一些讯息。

其实即使不看这画,从前段那些关于周帝诛杀权臣亲政的消息里也大致能猜到。

周帝不仅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也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有这样的夫婿,他应该为妹妹高兴吗?…

这些时日,他奉命与祖珽一同去迎接周国的使臣。

本来能多打听妹妹的近况是他乐意的事情,可是与祖珽一起,就让他不太痛快。

不过碍于皇命,他也只得尽量容忍此事。

可谁曾想,祖珽竟一改往日对他们兄妹的厌恶,反倒一口一句恭祝周帝的同时,在使臣面前大肆赞扬妹妹,甚至对他都变了态度。

这样的谄媚之举,让他不仅不适应,更加讨厌这小人…

轻叹口气,延宗收回纷乱的思绪,抬头看向斑驳树叶间透出的天空。

这些事情不足为道,重点还是周帝那里。

本来妹妹的夫婿亲政是件好事,可是这样一个卧薪尝胆的人,这样一个能一夜之间让整个长安城翻云覆雨的人…

对他们齐国而言,早晚会成为威胁的!

和他比起来,他们的陛下…

尽管陛下行为上较之以前稍有收敛,政事上又以卫菩萨为太尉,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右仆射,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同辅朝政。

还诏文武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提拔人才。

但除此以外,恐怕没什么值得称颂的。

他敕令官员去撰写《玄洲苑御览》,花大量人力物力去彰佛法文化,于现在混乱的齐国而言,无疑是走错了方向…

而其余多数时候,他依旧和那些佞臣小人们混在一起玩乐,宫中夜夜歌舞升平,通宵达旦,开销更是难以计算。

这样下去的话,朝政荒废,国库空虚不说,估计一切又要回到和士开在世的局面,甚至比那时更为糟糕…

“延宗,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孝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玉笛,脚步悠然地走了过来,见延宗坐在树下发呆,他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可是何事?”

“二哥?”延宗回过了神儿,“哦,没什么,只是看到妹妹的信,心里开心,也安心了些,使臣安顿好了,就顺便来你这里坐坐,你要看看这信吗?”

孝珩轻轻颔首,令人备了茶,撩衣坐在他边上。

树影笼罩下来,辨不清此刻他面上的表情。

他眼下匆匆扫过信件和画,视线停留在画中男子手执的卷轴…

妹妹的夫婿,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手下一紧,眼中几不可察地流露出担忧。

“现在邺城只剩下我和二哥两人,突然觉得冷清好多…”延宗伸了个懒腰,开口打破了沉默。

孝珩缓了缓神儿,不免也泛起些惆怅。

他将玉笛置于唇边,伤春的曲调便伴着暮春的懒散阳光,和煦清风渐渐飘远…

“二哥,别吹了。这曲子越听越伤感…”延宗打断了他,沉默片刻又道,“四哥最近还是那样子?”

孝珩收起玉笛,叹了口气:“我已经请相愿去看过他,现在他应该收敛了很多,不像去年那样在封地肆意收取地方官员的贿赂,聚敛财物,甚至往外放高利贷了…只是最近,他好像染上恶疾,卧病在床…”

“四哥病了?那看没看大夫?!他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他接替段太宰领兵前可不是这样!虽然当初他在瀛州的时候也曾因贪赃枉法的事情被阳士深告发免官,但若他真的在意这些钱,定阳之战的时候,阳士深在他手底下,他也不会和他说从没怪过他,也没想过为难他之类的话。最后若不是阳士深一直耿耿于怀请求责罚,四哥估计也不会随便找个小错打了他几军棍便草草了事。而且四哥俸禄那么高,根本就不缺这些钱。要说这事儿是绍信干的我觉得倒有可能。”

孝珩没有说话,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他又何尝猜不到长恭的心思…

现在想想,恐怕绍信曾经的所为,和长恭现在的目的是一样的…

绍信曾将自己封地的富商逼穷,诸兄弟都以为他是不成器之人,还为此责备他。

但绍信却不以为意此事,甚至之后还持续了一段才收敛…

他先前也责怪过他,可如今却觉得绍信或许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不成器,只是不想被陛下关注罢了…

时至今日,长恭也用了此法,只是不知道还是否来得及。

去年的时候,陛下为了庆祝胜利特意为长恭接风洗尘。

那时大宴之上,士兵们献上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陛下听到兴头,转头问下首的长恭,说他邙山之战入阵太深,这样不顾危险,身先士卒地冲进敌阵之中,如果不小心发生意外,就悔之晚矣。

长恭当时随口答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他听后便觉得心下一紧,再抬首时便看到陛下面色微凝,似乎再无心听这激昂的音乐,而那丝丝的震撼在他心里也宛如奏响的终曲一样…

再转首看向长恭,他当时的脸色也在看到陛下变色后有些不自然。

此时,穆提婆等人突然在旁提议换乐,称赞起陛下自创的《无忧》之曲是千古罕见,绝世之音,是此曲难以比拟之作。

陛下当即便点头首肯,将宴上之曲换为了低迷之音…

宴后第二日,长恭便称身体不适,请求卸甲归田,回封地休养。

陛下犹豫再三同意了他的上奏,长恭也因此得返兰陵。

只是他回去以后,一改往日淡薄的态度,开始贪财受贿…

他虽然知道长恭这改变的目的,但更担忧他此举被人抓到把柄,所以便找长恭的副将尉相愿代为前去探望,也从中规劝他。

尉相愿出于多年情谊,自是也为长恭之事担忧,所以他去后便直接问长恭受朝廷的重托,为什么要如此贪心?

长恭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了远方,似乎在因为未知而迷惘。

尉相愿继续问他是不是因为邙山之战大胜,害怕功高震主,遭受忌妒,所以才做这些自毁名节的事情?

长恭默认下来。

尉相愿对此感慨,又将朝廷若忌惮,反而利用这件事情当成罪名,使得他不仅不能避祸,反而招来灾祸的担忧说与了他。

长恭听后悲不自胜,潸然泪下,跪地请求何以安身之术。

尉相愿便以他早有功勋,这次又得胜归来,威声太重,最好假托有病在家,不要再去干预国家之事相谏。

长恭也因此在家称病不出。

但后来尉相愿回来告诉他,长恭是真的病了,为了让人相信,他甚至有病不医…

“二哥,我们去兰陵郡一趟吧?”延宗见他一直不答,在边上提议道。

孝珩收回神思,犹豫了下道:“你去吧,我留在邺城,若有事,还能尽快通知你们。”

“也好。”延宗又伸了个懒腰,直起肥大的身子,仰头望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回首看向孝珩:“二哥一人在邺城,一切小心。我过段便回来。”

“恩。”孝珩应下,看向铜雀台的方向。

他如今居于高位,受陛下器重,希望他能凭自己这微薄的力量帮上自己的兄弟,为齐国多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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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麟趾殿中,宇文孝伯将密函交给了宇文邕。

宇文邕匆匆扫过,嘴角一勾,提笔回了一封信件,让孝伯尽快送去玉璧交给韦孝宽。

宇文孝伯走后,他将信件攒成一团丢入烛火中。

孝宽的信上提及先前之事进展顺利,齐国内部已经风起云涌,那歌谣会在适当的时机被传出。

而据探子回报,和士开死后,齐国整个朝局都被祖珽这个盲眼之人把持,高纬身边则被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和韩凤围着,不问政事。

祖珽这个汉臣,虽然眼瞎,但并非只会单纯的谄媚,而是确有其才华和智谋的。

去年他帮助陆令萱除掉了琅琊王高俨,合力外放了赵彦深,又编撰魏帝皇太后故事,以此想推荐陆令萱取代被囚禁的武成皇后做齐国的太后。

虽然此事因为朝堂的反对之声并未成功,但他却因此深得高纬和陆令萱的心意,还被他们称为“国师”、“国宝”,自此加官进爵,权倾朝野。

不过,齐国的胡汉对抗势力较之周国,十分明显。

祖珽这样的汉臣又怎可能得势的同时不被嫉恨?

齐国多数人因为碍于其地位和高纬对他的信赖不敢多言,但斛律光不一样,他在齐国的地位,莫说是祖珽,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甚至难以撼动的。

正是他这样的身份,所以他见到祖珽就骂他是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还对自己的部下说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他们一起商量讨论。祖珽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他们说,真让人担心会误了国家的大事!

二人不和的传闻也渐渐风起。

听说斛律光常在朝堂垂帘而坐,有一次,祖珽不知,乘马无意经过其前,斛律光当即便怒斥他这瞎眼的小人,怎么敢如此狂妄!

后来祖珽在门下省,说话声调既高又慢,正巧斛律光经过那里,听到他说话的腔调,又大怒地训斥,骂他们这些汉臣说话拐弯抹角,不够痛快。

祖珽为此私下贿赂斛律光的奴仆询问原因,结果听闻斛律光自从他掌权后便每天夜里手抱双膝叹气说:“瞎子入朝,国家必毁。”

而此事不知为何流传到了坊间,使得百姓们也偶有讨论。

祖珽虽是才子,但却心胸狭隘,此事早已让他怀恨在心,恨不得除掉斛律光。

但因着斛律氏在齐国的地位,他也一时无法撼动。

他缺的是一个足以让高纬下定决心的理由,而对于周国,他们缺少一个机会。

如今,这理由和机会…

宇文邕嘴角弧度更深,这似乎是天助周国!

“邕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宇文邕忙收敛了心神,瞥了一眼消失在烛火中的信件,才看向门口。

尘落一身鹅黄的轻盈广袖,站在门口,青丝飘逸,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她朱唇轻启:“你忙完了吗?我备好午膳,等着你都不来,所以过来看看,外面的侍卫没拦我,所以我就进来了。原来你不是在干正事,而是在屋里发呆?”

宇文邕笑着卷她入怀,低头看着她白崭的脸庞:“夫人今日似乎有些特别?”

尘落被他突来的动作弄得有一瞬的怔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面色微红,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额头:“我脸上有东西吗?”

宇文邕按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

尘落感到莫名,正想推他,他却已经松开了她。

“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她挠了挠头,想起来是要找他用膳,才又回到刚刚的话题,“我都饿了…你难道不饿吗?”

“有你在就饱了。”他笑得无害。

“额…”尘落顿觉汗颜,不过还是镇定道,“今天我可是缠着舞依很久,才学会做的糕点,你都不想尝尝我第一次的手艺?”

“我夫人什么时候会自己下厨了?”宇文邕抬手轻刮她的鼻子,深凝着她,“那一会儿要好好尝尝,看看能不能吃。”

“不许笑话我,我尝了味道,还不错的说。你要是笑话我,我就不给你吃了!”尘落嘟囔着。

“好了,不逗你,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用膳吧。”宇文邕揽过她,向外走去。

尘落点了点头,任他拦着,说笑着出了麟趾殿。

门关上的一瞬间,风吹散了烛火中的粉尘。

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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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夏过秋来。

转眼,延宗已经在兰陵郡住了三月有余。

闲来无事,他每日早起出去骑马狩猎,到中午才回来。

看着长恭渐渐好起来,他也安了心。

只是长恭依旧窝在府里,称病避世,不肯出去。

对此,他有些烦闷。

他虽然曾在众兄弟面前逞强说四哥不是大丈夫,可是他心里知道,四哥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他一直想像四哥那样成为驰骋沙场的英雄!

只是他没留意过英雄的背后,也有陌路的时候…

孝珩的信让平静的兰陵王府陷入了震惊之中。

信上说陛下下令诛杀了咸阳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荆山公,被突厥谓之“南可汗”的斛律丰乐。

长恭看到此信时,悲从中来。

他与斛律光同在军中多年,早已情同父子兄弟。

这些年,他贵极人臣,却生性节俭,不喜声色,很少接待宾客,也不收受馈赠,更不贪图权势。

他凡事求真讲理,用兵如其父斛律金老将军,更是教会自己很多东西。

他善待军士,营舍未定,定不会先进帐,遇敌时,他同将士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甚至有时整天不坐,不脱铠甲。

士兵犯了罪,他只用杖责,从不随意杀人。

从他开始领兵,从没有打过败仗。

这些年,周人惧怕他,齐国仰仗他,可是陛下却将自己这样的盾牌亲自除了!

孝先兄难道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当年仙逝之前,会将重任托付给他,而非自己的子孙,也非斛律一族…

他压着愤怒和难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延宗本想拽长恭同返邺城,长恭却不肯,他只得独自快马回去。

而之后的日子,长恭整日整日更是不再迈出府门半步。

一到邺城,延宗便闻听到民间的阵阵哀戚之声。

听闻,陛下遣使者赐马给斛律将军,让其第二日同游东山,乘此前去。

斛律将军为此进宫谢恩,到凉风堂时,刘桃枝突然从后面扑出。

斛律将军毕竟久经沙场,闪身躲开后,淡然问他:“桃枝你常为如此事。可我不负国家!”

刘桃枝见他神色泰然,心生胆怯,召唤身边的三个力士一起制住他,又以弓弦勒住其颈,将其绞杀。

传说,当时血流遍地,后来陛下让人清理,却始终擦不去那些痕迹…

斛律将军一死,陛下又立即下诏称其欲反,将其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和仪同三司斛律恒伽诛杀…

紧接着又派人去梁州、兖州就地斩斛律武都,遣中领军贺拔伏恩去捉拿斛律丰乐,以独孤永业代之。

幽州城守将见贺拔伏恩等人带兵而至,告诉斛律丰乐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应当关闭城门。

但斛律丰乐衷心效主,呵斥属下之人皇帝敕使,怎可怀疑!并亲自出城迎接使者,结果被生擒。

临刑时,他叹息道:“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当年我惧一家权势,上表解除职务却不被允许,如今真是天命所归!”

他死后,他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处死…

斛律金老将军一族也被斩杀殆尽…

延宗步履匆匆,一入广宁王府,便直奔书房。

此时,孝珩正坐在桌前写着东西。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眉心一皱,抬起了头。

“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延宗气喘吁吁地问道。

孝珩紧了紧握笔的手,迟疑了片刻,将笔放下,起身去关门。

“你回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到传闻了?”

“是,不过那童谣蹊跷,特别是第二首!”延宗愤然道,不自觉想起了回来路上听到的两首歌谣。

第一首是: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这百升为一斛,明月是斛律将军的字,照长安暗示他有投周之意。高山指他们高家的天下,槲木又指老将军,分明意味着老将军会投周而反。

但可这怎么可能!

而第二首更为古怪: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这分明暗指着斛律将军将威胁到祖珽和陆令萱。

“没猜错的话,第一首是周国所为,第二首是祖珽做的。”孝珩紧了紧拳头,“斛律将军得罪了祖珽,还拒绝了穆提婆求娶自己的庶女,骂他是哪来的狗种,敢娶他女儿。甚至在朝堂上直接出言反对陛下赐晋阳田给穆提婆,说这种备战之用的土地给了他会大损军务。陆令萱怀恨他,周国借机离间,这些佞臣又利用此事发挥!不想竟将老将军害死!”

“可是单凭这两句歌谣,陛下也不至于毫不查证就杀了斛律将军呀!”延宗猛地敲击了下旁边的案桌。

“陛下心中忌惮是因为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声震关西,斛律丰乐威行突厥,家中女儿为皇后,儿子又尚公主…他犹豫不决所以找昌黎王问,韩长鸾因为敬重鲜卑老臣,以为不可。陛下本已打消了此念头,可是祖珽又去找陛下,当时宦臣何洪珍也在,听到陛下说本有意灭斛律一家,但因为韩长鸾之言不好动手,上奏说若陛下本无此意作罢也便罢了,如今邺城坊间风声紧,若是陛下曾有此意之事传出去,必将是大祸!还是应该先下手才对。陛下觉得有理,又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让上密启。说之前西征回来时,斛律将军不听敕令,领军逼城,家中还私藏□□和铠甲,甚至常常派使者去斛律丰乐和斛律武都之处互通阴谋…陛下当时大惧,说是天降预兆,人心大灵,不想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竟是真的,当即下定了决心…”

“可恶!”延宗骂道,“斛律将军会反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陛下怎会如此草率,那些所谓的证据必定有人栽赃陷害!可怜老将军一门忠烈,被安了此等罪名,还遭受族诛!如今这邺城人心惶惶,都心寒到了极点!日后,还有谁愿意为我们齐国打仗!祖珽这厮,当真可恶,误我家国!”

“…”孝珩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评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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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宗走后,孝珩独自坐在园中思索着事情。

侍从过来禀报道:“殿下,祖大人求见。”

孝珩一愣,旋即便吩咐道:“请他去前厅,我随后便到。”

他整理着思绪,心中却起大疑。

赶到前厅时,正见祖珽坐在那里,许是因为他看不见,他旁边立着一小童。

“广宁王。”祖珽听到脚步声,在小童的搀扶下起身抱拳道。

孝珩忙还礼道:“不想祖大人今日造访,有失远迎,快请上坐。”

“殿下不必客气。”祖珽与他客套着,两人先后坐下。

随从奉上茶来,祖珽虽然未接,却已经嗅到茶的香气。

他听着倒茶的水声,笑道:“广宁王果然雅趣。”

“祖大人谬赞。”孝珩谦虚道。

“广宁王才华横溢,怎是谬赞,只可惜你虽居高位,这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祖珽笑得邪魅,顿了顿才又感慨道,“可惜!可惜!”

孝珩面上无恙,心里却有些发寒。

祖珽喝了口茶:“恩,好茶。”

“祖大人喜欢便好…”孝珩客气道。

祖珽默了默,突然将无神的目光放在对面的人身上,悠然开口:“前些日子,我派邢祖信去查斛律光的家产,殿下猜猜搜出了何物?”

孝珩不知道他怎会突然转移到这样的话题,心里泛起些伤感。

他移开目光,谨慎恭敬道:“小王不知,还请祖大人示下。”

“十五张弓,聚宴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祖珽淡淡道,“除此外,还有二十捆枣木棍,听说是准备当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所用。”

孝珩听后,心里哀戚更甚。

此事,他其实有所耳闻。

据说当时祖珽听到只有这些时从开始的气愤,变为震惊,再到呆愣,甚至坐在那里重复着“只有这些?”、“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邢祖信离开后,不少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邢祖信当时却面不改色,只是声音凄婉道: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他又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

可是朝廷已经对斛律一族处以重刑,还能如何为他们洗雪呢?…

祖珽面色淡淡,没有继续说,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他这一生害人无数,却不想自己也会有感到惭愧的时候。

可是,斛律光他活该!

谁让他和他祖珽斗!

凭什么这些鲜卑贵族就能鄙视他们这些汉人臣子!

丈夫一生不负身!

他祖珽,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

就算他瞎了,他也是人上之人!他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所有阻碍他的人,他都要除掉!

他要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出来!

让那些瞧不起他这样汉臣的人都好好看看!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他要先除掉挡在道路上的众多祸害!让陛下只听他一人的!

这么想着,他继续道:“如今这朝堂混乱,我一人之力有限,但广宁王若愿与我联手,好好整治的话,那些遗祸国家之辈定不能如此猖狂!”

祖珽的话让孝珩吃了一惊,他不曾想过祖珽会与他说这些。

虽说他为求安身,一直以来都与他们这些佞臣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走动交好频繁。

但自从孝琬死后,祖珽被贬,他便与祖珽来往减少很多,这一问,让他心里有太多的怀疑。

“祖大人何意?小王不甚明白。”

“殿下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祖珽笑道,“如今殿下深得陛下宠爱,又身居高位,但陛下还是会忌惮你的身份。若是我祖珽在陛下面前多加美言,想必陛下会更加重视殿下。有了我的才华,再加上殿下的,想必会将齐国治理得比现在好!”

“祖大人抬爱,您的才华在我齐国数一数二,您为齐国尽力,为陛下尽忠,必将让齐国富饶。”孝珩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却依旧不紧不慢道,“我身为宗室臣子,为陛下和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是理应如此之事,此事还需祖大人多多提点。”

祖珽嘴角弧度渐大,广宁王确实是精明之人,这个回答看似答应,却又不是答应的他。

不过有他这句话,也够了。

这个王爷,虽然一直是明哲保身的人,但是他知道,他渴望一展抱负,若是能除掉穆提婆等人,他早晚会出手的。

“既然如此,改日再来府上叨扰殿下。”祖珽边说,边在小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今日便告辞了。”

“祖大人慢走。”孝珩一路送他出了府门。

看着祖珽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明白祖珽为何来找他。

祖珽如今虽然得势,但是汉人在齐国的地位不高,他想拉拢自己的党羽,选择鲜卑武将的话,他们瞧不起他。选择鲜卑佞臣们,他又自诩清高。

所以他来找他这个王?因为他虽是鲜卑贵族,却一直喜欢汉人的书画,也赞同汉人的治国之道…

也许延宗知道此事会责怪他,可是他向来知道要审时度势。

孝琬的死,虽然确实与祖珽有关。可是,孝琬自己也却有骄纵之举。

至于斛律将军也一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即使位居王爵又如何躲过他们这些人的帝前谗言?

如今既然这些已成定局,再去得罪有荣宠在身的祖珽不是明智之举,若是让他施展才华,反而更利于国家发展。

他要好好利用这机会,为了自己也好,为了齐国也好,这个选择,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政治比较杂,改了好几次勉强认同了这版,从几个人的角度终于算是把斛律光之死交代完,我越来越觉得本文主线是以不同人之死继续着…

这章过度结束后,再新起的章节会努力围绕男女主的部分…我已经说自己好几次不要扩展次要人物竟然还是这样打不住的状态…默默祈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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