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晓凤走后,轩缘鹤坐在床边,握着白凡的手,回想起他之前一脸苦恼的样子说孩子在他肚子里乱动,就像在练功一样拳打脚踢得让他觉得很难受,轩缘鹤当时还觉得好笑——孩子不就是活泼健壮,胎动得频繁了点,哪有他描述得哪样夸张?便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只是一笑了之罢了。可现在听了独孤晓凤的话,才知道白凡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磨难,不禁隐隐心疼愧疚起来。
独孤晓凤正沉思着踱步往潋云初房间行去,却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门口徘徊着,遂开口问道:“你是……?”
“你是……独孤晓凤前辈?”少年回过神抬起头来,有些恍惚得问道。
独孤晓凤一手挽起一缕黑发,向下滑去,笑着回道:“正是!”
“久仰前辈大名!晚辈炎恋夕。”
炎恋夕从刚刚开始,也一直在人群当中观看着,直到潋云初将长剑插入自己身体里的时候,脑子里面便一直轰轰乱响,周围一切景物都失去了形态,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神情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便来到了此处。
炎恋夕知道此前潋云初他们去江南赈灾,请了久负盛名却隐居多年的独孤晓凤出山,上次和姑姑去江南的那间客栈给潋云初报信时也曾见过独孤晓凤一面,此刻便很容易得推测了出来。
“……前辈,潋云初,他怎么样?”炎恋夕停顿片刻后问道。
“唉~”独孤晓凤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独孤晓凤正落寞垂着头,忽然听到炎恋夕愤慨而失控的声音道:“他以为他是谁?英雄还是救世主?狗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小的时候便爱这样,现在还是这副德行……”炎恋夕发泄完才发现自己不该在独孤晓凤面前如此,眼神无措片刻,便慌忙跑开了。
独孤晓凤看着炎恋夕远去的背影,只是又无奈得叹了口气。
炎恋夕跑出后院,不知不觉来到了华山派的持戒堂。想起八年前,自己因为看不惯持戒堂那些冰冷无情,一天到晚板着脸的长老,便趁那些臭老头不在,一把火将持戒堂烧了个干净。
后来,持戒堂的长老勃然大怒,要将自己捆绑起来教训一顿,然后扔出华山,并永远也不再让自己踏入华山半步。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刑罚,被捆绑起来教训一顿,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那个时候是只比自己大几岁的潋云初站出来替自己挡下了一切——他一脸不在乎得笑着,对那些长老道:“炎恋夕是我私自带入华山的,那我就对他负有责任。现在他犯了错,你们不打我这个罪魁祸首,却要惩罚个不懂事的孩子,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华山派?照我说,你们要打就打我,至于这小子,赶出华山,再也不让他上来便是!”
就这样,华山派的长老们将潋云初吊在持戒堂门前的树下,用棍棒打得伤痕遍布、血肉横飞,而潋云初愣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小小的炎恋夕看得心惊肉跳,吓得魂飞魄散,直到被扔出华山才因为强烈的撞击和疼痛而缓过神来。后来,炎恋夕好几次都想再溜入华山去看看潋云初怎么样了,却屡次被守山的弟子给发现并扔下山去,直到有一天,听一个华山的小弟子说潋云初性命无忧,这才罢手。从那以后,炎恋夕便再没有踏入华山半步,再后来听说潋云初当上武林盟主,才又屡次前来“骚扰”。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了!这十载斗转星移、草木枯荣,多少个日日夜夜、春夏秋冬,岁月带走的不仅仅是无忧无虑和无所顾忌,更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丝越积越厚、越缠越紧。
炎恋夕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一时看不惯便放火烧掉持戒堂的小淘气,而潋云初却还是那个自大狂傲,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并且就该站出来将一切承担的潋云初。
炎恋夕将头仰得高高的,不知是在仔细看着持戒堂牌匾上烛光映衬下的那三个漆金大字出神还是在努力抑制着一些穿越时间的藩篱逐渐凝聚并快要溢出的情绪。
此时,再度遭遇那重建并修缮得完好如初的持戒堂,炎恋夕往日那因为太过惊惧而被尘封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而明了起来——或许自己并不是想要超过他,屡次凭着那个借口而来找他比武斗嘴,实际上是想靠近他,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味,看着他志得意满得将自己数落。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喜欢他的,喜欢他~
可自己只能将这份喜欢埋藏在心底,并不是在意世俗的眼光,只是因为自己也太过自尊、骄傲,不愿意低声下气得去乞求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潋云初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凡儿,总有一天会将他找回来,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十年前,你就一直那么说,如今你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可是,你要保护他,保护便罢,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让这个将单一的思恋深深藏在心底,只是想偶尔呆在你身边的我这么小小的渴求都要剥夺?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炎恋夕想着想着,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慢慢无力得跪坐下去,泪水无声得涌出来,隐没在了漆黑静谧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