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缘鹤出了白凡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却压抑得厉害,便取了九儿从山下给他买来的酒,来到院子里,自斟自饮起来。
前几日,九儿下山去置办一些日常所需,不仅贴心得替轩缘鹤沽来陈年女儿红,还带来了一封信。
九儿说是一个路人塞在他怀中的,他又不认识字,便拿来给少爷看。
轩缘鹤起初不以为意,可展开信纸一看,却禁不住心中一颤。
只见纸张之上书有一句:“亦作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轩缘鹤还记得自己少时曾与好友云中青一起聆听中青之父——前太师亦为太子之师的云博授课。
那一天,云太师正在太师府中讲授着屈原的《离骚》一词,两个少年仍旧稚嫩,摇头晃脑得听着,脚下亦不安分得在桌下你来我往。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茞……”本来深情念诵的云太师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戛然而止,眼睛斜瞟,目光落于了桌子底下那两双正纠缠在一起的脚上。
不一会儿,一个清隽朗朗的童音却接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两个正在顽皮打闹的孩子好奇得抬眼向着这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迈着方步,一面吟咏,一面进门而来。
这少年虽年纪不大,却风姿绰约,气度非凡,让人不禁为他所慑,心甘情愿臣服于其下。
却见云太师微微一躬身,恭敬道了一声:“太子殿下。”
小太子态度诚恳道:“老师不必多礼,学生是来求学听课,唤我明宣便可。”停了一下,举头似向往又道:“学生十分喜欢老师所讲授的这首楚辞,特别每每读到那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总是不禁为词人当时那种心境所感染而心绪久久不得平息。”明宣说到此处,转头看着轩缘鹤,露出极为明朗亲和而又透着几分自信的笑容,颇为期许得问道:“你呢?”
轩缘鹤这才收回刚刚看得出神的双眼,目光正好落于书本中那句“亦作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之上,无端觉得应情应景,弯起嘴角,抬头复又对上那灼灼生辉的目光肯定得念道:“亦作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此时,坐在身旁的小中青连忙跃跃欲试道:“还有我,还有我!我喜欢这句——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昨日之景犹在眼前,自己当时对那人说出的那句词,就像是一个誓言一般,一直如缭绕的青烟,细丝密缝得缠绕成了自己今后的人生。
这信,是他给自己的,没错!
他在问自己,可否还记得当初的许诺?
可是,你处处听信谗言,要将我绑缚回京,如若不从,就地正法。更因此害得中青惨死……如今,为何又要如此询问?
明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轩缘鹤不禁喃喃念出声来:“虽九死其未悔~”念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粉桃树下,低吟浅酌。鹤兄,好雅致啊!”轩缘鹤正沉思,却听这声音传来,抬头看去,白凡拨开一枝桃花,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石凳上。
“我也喝一杯~”见轩缘鹤神情忧郁,白凡拿起旁边的酒坛和杯子,想要陪他饮酒,可酒杯才刚刚注满,便被轩缘鹤给抢了过去,尽数又倒入了自己喉咙里。
白凡却也不在乎,捧起小酒坛就要往自己口中倒,滴酒尚未入口,就又被轩缘鹤给抢走,咕噜咕噜得一顿猛灌。
轩缘鹤灌完酒,两颊微红,抱着酒坛,把头搁在石桌上,双眼迷蒙道:“你~现在……不能……喝酒!”
白凡不明其意得抓抓后脑勺,凑近他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因为我担心你和孩子呀,你个小傻瓜!轩缘鹤醉的晕晕乎乎,这些由于大脑逐渐昏沉而本就难以说出口的话还有那些压抑得过于厉害和长久的感情,全都化为了一个吻,贴在了面前这个清新、懵懂却又漂亮得举世无双的脸上。
唇角相触,白凡瞬间觉得似乎被雷电击中般,浑身一个激灵,顿时,脸颊通红。
随继,轩缘鹤醉倒在石桌上,白凡捂着脸,从石凳上弹起来,自言自语道:“奇怪!没喝酒,怎么就醉了……脸变得好烫,头也晕晕的。不行!我得回屋躺会儿~”说完,兀自转身,有些慌乱得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