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总坛规模宏大,数十根石柱撑着深色栋梁,顶盖黄色琉璃,夕阳阳光照耀下,耀人眼目,一片辉煌。屋檐面向八方,东,西,南,北,西面雕金龙戏珠,东南,西南,西北,东北,雕彩凤飞舞,金龙彩凤口中各叼着琉璃风铃,随风一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为这气质庄严庞大的总坛增添了几分仙意。
在这悦耳宁静的铃声中,一身白衣的纳兰魅沿着直通往总坛大堂的石阶缓缓而上,面容若有所思,似乎是感觉到这里气氛的严禁庄严,向来活泼好动的君怜也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牵着纳兰魅,默默跟着走,走在后一步的羽无伤则在随行弟子的介绍中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着,眼底时而露出诧异之色。
此时总坛大堂之内,火烛通明透亮,即使门外天色已经微微暗下,堂中依然丝毫没有阴暗的感觉,看到这里,羽无伤早已是诧异万分了,这神淼门总坛竟与皇宫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羽无伤刷开扇子,打量着四周由心称赞说。纳兰魅正让人带君怜去后院休息,听到他这句话,似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目光含笑地说,“难道嗜血寨总坛不堪入目?”
江湖中普遍存在的习惯,无论门派大小,总坛总是奢华而宏大的,这不仅仅是种门面,也是一种地位。如果连总坛都不堪入目,那么这个门派也同样不堪入目。这是江湖中的习惯,也是一种潜在的规矩。
“要是说不堪入目,到也没有如此不堪,只不过若神淼门总坛相比,那可真就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龙凤之尾鳞,毫无可比之处呀!”羽无伤煞有其事地说。
“不用太计较表面。“纳兰魅笑意清淡,说,“赶了一天路,累的话我让人带你去休息,要是不累我让人带你四处参观参观,看得出你对这里很感兴趣。”羽无伤抬眸看了一眼门外,回头笑说,“这么早我还真睡不着,可以的话就四处转转吧,毕竟能随意转转神淼门总坛的机会不多。”
然后,纳兰魅便找来以为较为熟悉神淼门弟子领着羽无伤四处溜达去了。
夜色逐渐降临,站在总坛门口向下看去,一排排灯柱冲天火光,台阶被照得光亮如昼,檐角上金龙彩凤在火光的映射下竟隐隐有展翅欲飞的幻觉,染着烛光颜色的琉璃风铃叮当响着。
这里的一切,如此宁静而和谐,可有谁知道这表面之下暗藏的血雨腥风?
白衣被夜风撩起很高,腰间斜插的碧玉萧在衣袂浮动间若隐若现,纳兰魅静静凝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紫绸扇,面容在夜色与光影中漂浮不定。
这时,一抹人影急速走了过来,对着纳兰魅拱手行礼,恭敬而歉然地说,“副门主,属下恭迎来迟。”这人正是玄武堂堂主,常年驻守神淼门总坛,可是今日纳兰魅上山,这位堂主却没有亲自下山迎接,按照神淼门尊上护下的门规,他有着失职嫌疑。
纳兰魅回身看向他,倒也没有介意什么,知道他们只有在十分迫及的事情面前才会将门规抛之一边,至于是什么事,他也不好论断,不过十有八九不是与东护法有关,便是与慕容幽有关。
一想到慕容幽,脑中便自然回想到那日的情景,纳兰魅眼底涌现出担心和内疚,伤的那般严重,不知现在如何了,东护法有没有起疑心,有没有作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很想见他…
纳兰魅闭闭眼,轻缓口气,说,“东护法现在身在何处?”
惊风沉默片刻,说,“自盟主来了之后,东护法便一直守在盟主所居住的临水阁外院,一步都不曾离开过,说是要保护盟主的安全,属下刚刚来迟,就是因为其他门派弟子想拜见盟主,结果被东护法当作刺客…当场斩杀了…”
果真是变相软禁了。纳兰魅敛眸,声音微微变冷,“身为神淼门副门主,盟主大驾光临,我理当应当要前去向盟主问候,惊风,我们去拜见盟主,看看东护法有什么话说。”
“副门主,属下觉得还是应该等明天再去拜见,现在去,无论能不能见到盟主,对其他门派都不好解释。”惊风说出自己的意见。
若是见到,其他门派会问为何他们见不到,而神淼门就可以见到?由此可能怀疑神淼门与东护法的关系。若见不到,连东家神淼门副门主都见不到,这无疑会增加各派内心恐惧,或许会因此对慕容幽失去信心。
纳兰魅也懂他的意思,知道在这特殊而关键的时刻,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是自己一时冲动了,他阖眸又睁开,眼底是清亮的烛光,“盟主身体如何?”
“属下不知。”惊风实话实说,“盟主入住临水阁之后便没有出来过,进去打扫的弟子也从没有进去过阁中,只见过盟主两位护卫,没有见到盟主一眼。”语气一转,又说,“不过,盟主每次换下来的衣上都有类似血迹的污渍,由此看来,盟主确实是受了伤,但不知是外伤还是内伤,更不知是轻是重。”
“观察过盟主两位护卫神色吗?”纳兰魅若有所思的问他,按他对墨莲和嗜罗的认识,如果慕容真的伤的严重,他们神色间会隐约透露出担心和凝重。
闻言,惊风想了想,摇摇头说,“属下也让弟子注意过,却没有人可以看出什么。”纳兰魅沉思片刻,然后说,“惊风,你先下去,顺便交代下去,所有门中弟子此时起即时待命。”
纳兰魅坚定了眸子,他要夜探临水阁,只有亲眼见到慕容幽毫发无伤,他才能放心,要是万一暴露了,那也只能提前计划了…
此时此刻,他只要慕容幽平安…
“是。”惊风恭敬应声。
临水阁,是临无量山中唯一内流湖泊而盖居,楼阁幽静素雅,花草茂盛,靠水位置布置观水走廊,廊下布置水面栈桥,湖泊里种植了浮莲,水兰,花开时沿着栈桥行走在水中花间,这也只有仙境才有的感觉,而外院却将整个湖泊包围在其中,也将整个临水阁包围在了其中。
当初纳兰魅为慕容幽挑选这一住所,最起初的用意也只是向让慕容在无量山有一个不被打扰而幽雅安静的环境,可现在这原本用来保护临水阁而建的外院,此时却成了东护法软禁慕容的最佳牢笼。
纳兰魅静静站在观景楼上俯瞰整个临水阁,一盏盏火把将临水阁外院围得水泄不通,想要避开所有人耳目进去,几乎是不可能…
但,即使硬闯,他也要闯进去!
纳兰魅紧了紧瞳孔,转身走进楼中,换上夜行衣,直接从楼边窗户便跃了出去。
夜色越来越暗,外院周围的林木丛漆黑一片,值夜巡逻的人举着火把走来走出,忽然,轻微破空声传来,几片树叶破空而至,这几个巡逻的人身体陡然一僵,然后便缓缓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内,纳兰魅直接跃进墙内。他知道他必须要快一点,必须要赶下一班值夜的人巡逻到这里,发现这几个人之前出去,不然,他会很麻烦,慕容幽也会很麻烦。
临水阁中,烛火晃晃悠悠,窗台上的水仙草在夜风里沙沙轻响,殷衣男子正坐在窗边翻看着书,纤密睫羽染上烛火金色,面容邪气异常,却没有一丝表情。
嗜罗从内室中走出来,伸手关上另一侧窗户,将那窗台下的烛台端了过来,“主子,床已经铺好了。”才说完,墨莲便端了一盆推门而进,慕容幽头也不抬,墨莲将放在桌上,回身看向慕容幽说,“公子,神淼门副门主今日日落之时到达无量山。”
“嗯。”慕容幽轻应一声,表示他自己知道了,接着便没有反应地继续翻书。墨莲同样沉默,嗜罗咳了咳,说,“主子,已经不早了,先歇息吧。”
“嗯。”慕容幽又轻应一声,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墨莲依旧沉默,嗜罗也沉默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主子来了无量山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依旧沉冷寡言,但这其中又似乎多了些神思恍惚的感觉,总觉得主子飘飘忽忽,像是随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一般。
过了片刻,嗜罗正准备再次开口时,慕容幽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微一沉思说,“今晚不用随身伺候,回各自房。”说完,便放下书径直走向内室。
“是,公子。”墨莲恭敬回道,嗜罗看了墨莲一眼,觉得墨莲来了无量山之后也变了个人,但疑问归疑问,他也同样恭敬回了一声,“…是,主子。”
夜色从窗边弥漫而进,烛火化作一道青烟袅袅腾空,房中暗下来,月光擦着窗棂迷蒙透进来,房中朦胧一片,只有轻微的水仙草沙沙声。
纳兰魅慢慢从房中角落中走出,漆黑衣着似乎溶进夜的颜色,他轻步走到床前,床上的人穿着如血鲜艳的睡衣,月光的映照下,他睫如翩蝶,肌如晶雪,若处子沐浴血中,混浴圣洁与妖娆,极致矛盾,又极致和谐。
然而此时,那失色的唇瓣却流露出了他的苍白,好似透明玉瓷,即碰即碎。
纳兰魅轻轻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他的睡颜,眼底有种思绪,这个人就这么突兀的闯进他的生命,专横霸道打乱他的世界,他的心,让他不知不觉间一颗心便吊在他的身上。
“该要拿你怎么办才好…”窗外月光朦朦,夜风吹拂过窗外树叶,暗暗的影子摇曳在他面容上,忽影忽灭,纳兰魅轻轻呢喃着,若喜若忧,若怨若愁,他放弃了所有计划,只想躲得远远的,以为只要离开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也不会再伤害到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的笑了,映在恍惚如梦的月光中,好像一种幻觉。
可是,即使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他们之间恢复到相遇之前的海角天涯,他…却依旧会为这个人而担心…修长指尖带着夜色的寒意,轻轻拂过慕容幽的发际,留下丝丝冷意,纳兰魅的声音飘忽如梦,似水般柔情,泛着点点涟漪。
“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风色入户,台上的水仙草在月下幽幽散香,纳兰魅坐在床边幽幽凝视他片刻,稍稍掀开被褥一角,露出被下那只双好似人间最美白玉细细雕琢而出的手掌,纳兰魅别无他意,只是想听听他的脉象,好确定他的伤严不严重。
结果,在他碰到慕容幽的那一霎那,手腕被反握住,纳兰魅惊讶之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慕容幽顺手一个翻身压在床内侧,一阵晕眩过后,映入眼底的是慕容幽近在咫尺,暗含着蓝色光晕的眼眸。
床帷丝绳在刚刚的动作中松散,青色帷纱在夜风的吹拂下飘舞似月下仙娥,模糊了月色,模糊了夜色,也恍惚了那层薄纱下轻轻重叠的两道身影。
纳兰魅双手被紧紧扣在身侧,他怔怔凝视着上方的慕容幽,还没反应过来,慕容幽便已压下脸吻上他的唇,霸道,炙热而狂燥,纳兰魅亦如初次那般,脑中一瞬间空茫茫一片,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等他好不容易从那空白中恢复意识时,慕容幽已经腾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腰带,那双手似乎着了火似的,火热到可怕,在他身上激起一阵阵火焰,纳兰魅心底陡然一惊,双手被压制着,他下意识地抬腿去踢,可脑中在那一瞬间又想起慕容幽受了伤…
于是,抬起的腿又缓缓放下。
月影朦胧而美好,纱缦飘舞如仙,衣带松散开来,晶莹如雪的肩膀袒露在空气中,白的似乎散出荧光,被风一吹,泛起阵阵凉意。
慕容幽火热的唇流连在他精致的锁骨上,好似正品尝人间最极致的美味,留恋不已,而纳兰魅面容里却是矛盾重重,他双手紧握着,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出手,自己己已经伤过他一次,不能再出手了!
可是,如果不反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心里最清楚不过的,那该有多荒唐!
眼底浮现出一股屈辱,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恐慌,当慕容幽伸手去解衬衣扣时,纳兰魅奋力挣脱出一只手,一把握住慕容幽的手,紧紧的,颤抖的,连同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音,还有几分哀求:“别这样,我不想再伤你…”
这句话很轻,却如同一记响雷在慕容幽耳边轰然炸开,他身体猛地一震,混沌的意识陡然清明起来,现实回到眼前,他看着身下衣衫不整的人,看着那凌乱黑发中那苍白而熟悉的容颜,稍稍愣了愣,然后想是明白了什么,眼眸沉暗下去。
慕容幽沉默凝视他片刻,然后坐起身子,背对着他缓缓整理自己乱掉的衬衣,不发一语。身后,纳兰魅拉上外衣系好衣带,跟着坐起身子靠在床内,看着慕容幽沉默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越加的沉抑迫人,静到似乎只有风吹青纱的声音。
漫长的沉默后,慕容幽低低的声音伴着夜风传入纳兰魅耳中,隐含着一丝歉意。
“对不起…”
纳兰魅一愣,忽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凝望着慕容幽僵硬的背线半晌,缓缓头轻声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伤你在先,你要如何…”他低敛了眸,眸光幽幽,“无论你如何报复我,都是天经地义的…”
慕容幽闻言勾唇一笑,恍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揉揉眉心,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转开话题,问说,“夜深人静,你来这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伤如何。”纳兰魅轻声说,然后淡淡轻笑,“不过,看你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我…该回去了。”
慕容幽确却是回了头,看着他,懒懒笑说,“已经来不及了…”他才说完,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还有墨莲沉凝的声音——
“公子,东护法门外求见。”
……
第七十八章
月光从窗台洒进,镂过青纱,染白纳兰魅面容,他有一瞬间恍惚的失神,接着便意识到东护法此时求见定然是发现院外那几个人,知道有人闯入,特意前来捉拿人,眸子转向慕容幽,如果他在这里被发现,牵扯进的或许不再只是慕容幽和纳兰魅,而是武林盟主和神淼门…
更甚至是武林和朝廷…
纳兰魅轻轻凝视他背影一眼,下床整好自己的衣服,背对他顿了顿声音,说,“我…该走了。”慕容幽看着他,目光若有所思,正要说什么,下一刻又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去。
门外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鲜红的**扑上半敞的纸窗,蜿蜒而下,瞬间染红整面窗户,浓烈的血腥气伴着夜风从窗口吹进,还有嗜罗平淡而冷含杀意的声音语调:“没有命令,谁也不准踏进一步。”
门外,墨莲始终冷漠如冰,“公子,东护法求见。”
门内是窒息的静默,纳兰魅静静看着那映在窗户上的血色幻影,脑中一瞬间浮现出慕容幽倒身血泊的场景,心里猛然一凉,四肢泛起一股冰冷,他眼带骇然地看向慕容幽。
慕容幽正看着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彼此眼中都纠缠着许多诉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空气又一次凝结在一起,连同他们的呼吸。
窗外再次换来厮杀声,火光剧烈晃动,照着房内忽明忽暗,其中有着吵杂的喊闯喊杀,越加衬出房中的无声对视,他们默默对视着,好似形成一个与世隔绝般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只有他们。
“你有几成把握?”慕容幽这样问他。
纳兰魅默默看他一眼,面容转向门的方向,目光幽幽,眼底透出一股清淡而深邃的寂寥和无奈。换做之前,或许至少还有五至七成把握,但现在,他却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他回眸静静看向慕容幽,目光凄楚悲哀。
现在的他,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冷静淡漠,为了月渎可以牺牲掉一切,冷血的将一个又一个计划安排到完美的纳兰魅。
现在的他,有了顾忌,有了牵绊,心里除了月渎,还多了一个叫慕容幽的人…
慕容幽,改变了他…
月光被火光照得淡薄。
慕容幽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股无奈,很浅淡,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出一丝异样,他语气含笑,藏着冷怒冰寒,“这么说,你来无量山是准备送死的吗?”
纳兰魅微微一震,唇角却勾出一抹莫名笑容,语气悠悠含笑说,“说不定,我真会死在这无量山…”顿了顿,他弯起秀眉,眼睛折射月光柔华,如梦如雾,“到时,还要麻烦你替我收尸了…”
慕容幽却是忽然一皱眉,伸手捂住胸口,纳兰魅一愣,一抬眼就见慕容幽薄色唇角溢出一丝妖冶,沿着下巴滴落床单,无声,胜有声,纳兰魅瞬间惨白了脸色,“慕容…”
月光如银,薄辉下,慕容幽脸色煞白如纸,眸低忽闪出暗蓝色光芒,神情里有强行压抑痛苦的痕迹,纳兰魅默默看着他,耳边回荡着的是他轻微而凌乱的呼吸,心里忽然涩痛起来,纳兰魅眼神沉痛,“这是我伤的,对吗?”
慕容幽抬眸,纳兰魅眼底弥漫而起的痛楚和悔恨那般鲜明,好似汪洋的湖泊将他淹没,心瞬间揪成一团,痛的几近无法呼吸,却依旧还是紧闭了眼,冷声说,“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便沉默了,脸色青白,额际冷汗泠泠,润湿黑发,眼前接着泛起一阵阵白雾,身体体好似燃烧着熊熊火焰,将他所有感官尽数烧毁,剩下的也只有疼痛难忍,他闭紧眸,调整自己的呼吸,知道体内蛊毒又一次发作了。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带着夜的凉意雨温柔在他唇边轻轻划过,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渍,又轻轻覆上他的额头,缓缓擦去他额间冷汗,那指尖的冰凉传入肌肤下,渐渐蔓延至全身,奇迹般地淡化慕容幽身体里那烈火般的炙热,潜意识里,他想要索取更多…
然而耳边响起的声音,却让他从混沌中乍然醒悟过来,他抬眸,纳兰魅正看着他,眼底是温润的柔光,语气中满是疼惜,“伤得这么重,为什么还要来?你想要见的那个人难道…比你的命都还要重要吗?”
慕容幽却是伸手紧紧扼住他的手腕,眼神诡异而冰冷地看着他,然后一用力,将他震开几步,轻喘着气,语气冷漠地说,“走!”
纳兰魅陡然一僵,月色悄然静寂。
门外的厮杀声逐渐大了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墨莲依旧笔直地站着,眼神冷漠,未曾离开门边半步,内敛冰寒的长剑紧紧握住手中,剑尖斜指地面,剑刃上的鲜血滴滴没入地面,悄无声息。
门内,漫长沉默后,纳兰魅微微扬起笑,轻轻说,“…好,我走。”
慕容幽看着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眼底霎那间迸发一种异样光芒,可瞬间又隐下去,他闭上眼眸,内心痛如刀绞,体内加剧的炙热疼痛让他神志一阵阵迷糊,如置身火窖,熊熊火焰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好似连他自己都一同燃烧起来…
忽然,一股柔软的冰冷触感从手心蔓延开来,熟悉的,透着独特清泉香气,轻轻冷冷,冰冰凉凉…
他缓缓睁眸,映入眼眸中的是纳兰魅如月的容颜,他缓缓吸了口气,好似放弃了一种坚持,伸手将纳兰魅拉进怀中,紧紧抱着他,想要借着他身体中的冷意来平复自己炙热难耐的体温。
纳兰魅似乎也预知了他的需要,暗暗催动内力,让自己体温越加冰冷,这样的举动让慕容幽越加抱得越加紧密,纳兰魅隐隐有些透不过气,却依旧没有挣扎。
“快走…”慕容幽暗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暗藏着太多压抑与克制,“快离开我…”
“为什么?”纳兰魅轻轻问他,“为什么让我走?”
后背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剧烈的心跳声隔着衣物震动清晰地透过肌肤传入纳兰魅体内,剧烈,急切,奔腾,汹涌,像是正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慕容幽轻巧一个翻身便将纳兰魅压在身下,眼底涌现蓝光越加诡异异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容中有着犹豫,有着迟疑,有着挣扎,还有着…渴望…
相反,纳兰魅却是平静异常地躺在他的身下,坦然凝视着他,眼底流淌着莫名的温柔,“让我走,是怕会伤害到我,对吗?”
慕容幽紧紧闭上眸,额间汗水随着刘海滑落纳兰魅鬓边,隐入发间,嗓音异常暗哑,“给你一次最后机会,走…!”
“要是我不走呢?”纳兰魅轻声反问,这淡淡一句,激起慕容幽内心火焰,幽蓝色眼底陡然绽放出一种怒气,他冷冷注视着纳兰魅,眼神凶狠冷霾,“你别后悔!”说完,他毫不怜惜地吻上纳兰魅。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欲望,强烈到似乎要将周围一切化为灰烬,置身其中的纳兰魅缓缓闭上眼睛,没有一丝反抗地投身那无望的黑寂中,可这样的态度却反而让慕容幽停下了动作。
他幽幽凝视着身下坦荡自如的人,深深喘息着,拼命压制住流窜在血液里的浓烈欲望,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不反抗?”
“对你来说,反抗有用吗?”纳兰魅回以温柔笑容,映着月光,竟是如此美好,“况且,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慕容幽勾唇,不知是何含义,但那眼底奔腾而出的血腥和狠戾却是那般明显,这一刻,他恍然化身恶魔,伸手缓缓撕开纳兰魅领口——
碰——!
窗口猛然砸进一个物体,狠狠撞上房柱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失去生息,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慕容幽的手嘎然停息在纳兰魅的腰际,纳兰魅微惊后偏首看向门口方向,门缓缓推开,门外火光耀眼,照着墨莲手中长剑映射月光冰寒,他只是淡淡扫了纳兰魅一眼,便将目光凝住在慕容幽身上,敬声说:“公子,东护法执意硬闯。”
慕容幽轻哼一声,悠悠放开纳兰魅,起身走向门外,眼底自然流露而出的凶狠嗜杀让墨莲微微低首侧身让过,似乎不敢抬头直视。
门外,火光冲破了天,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鲜红似乎连地面都染红了,慕容幽刚踏出门,便有一人举剑迎面而上,墨莲手中长剑正要散发光芒,却只见慕容幽只是缓缓一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那个人的脖子,再一用力,沉闷的咔嚓声过后,慕容幽将他丢出去,抬手一挥。
血花四溅,在夜色中霍然绽放,那八尺大汉的身体就这么瞬间崩溃散裂,纷纷落下如雨,那道殷红的身影沐浴在这血雨中,霎那间凝结了空气。
院中奇迹般安静下来,所有人愕然停顿下来,看向如魔鬼一般的人物,眼底都是难掩的震惊,骇然和恐惧,只有这一刻,他们才清楚明白传言中的慕容幽究竟如何嗜血,残暴,且狠戾,也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清楚感觉到死亡离他们竟是如今接近!
风过无痕,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
另一边,嗜罗结束纠缠,轻轻一跃落在慕容幽身后,长剑入鞘,冷冷地看着院中所有人。而慕容幽却只是懒懒扫他们一眼,嘴角噙着优雅笑容,却仿若是魔鬼突然降临人间,浓浓的血腥杀气,从这个红衣男子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每个人的背脊都升起一种透心寒意,包括墨莲,包括嗜罗。
慕容幽看着他们,微微勾起的唇角满是不屑,手指微微向后一挑,站在身后的墨莲见状,神情里飞快闪过一丝凝重,长剑铮的一声入鞘,他微微敛眸,恭敬递至慕容幽手中。
空气寂鸦无声,目光全数凝聚在慕容幽手中长剑上,神情凝重惊恐万分,仿佛只要这剑出鞘,他们就难逃一死。而慕容幽却并未拔剑,只是微微扫一眼,便随手扔了出去,长剑在空中留下一道光影后挣的一声顶入院门上,连着剑鞘直直没入木质门中,正巧将院门卡死,进出不能。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留下吧。”
慕容幽淡淡说着,轻飘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生死定格。
众人这才明白恍然明白慕容幽的意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慕容幽说出话的同时,嗜罗腰间长剑便已嗡的一声随风出鞘,慕容幽如一阵风拂过人群,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霎时,掌风,剑气交织成一张张死亡之网瞬间笼罩整个院子,血光,火光,月光,在这个时刻,奇妙融合在一起。
墨莲和嗜罗冷冷看着眼前一幕幕修罗之场,神情中毫无一丝变化。
此时,慕容幽化身地狱魔王,正俯首众生蝼蚁,血色高贵优雅,血色邪恶暴戾,血色…疯狂残杀!无数鲜红映着慕容幽深邃幽蓝的双眸,直如地狱之火一般,闪现着对血的渴望!
杀!杀!杀!
纳兰魅站在门边,腥风拂动他衣襟秀发,他怔怔看着那个渐渐变得血腥而疯狂的身影,许久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化作一道幻影跃落那道红色人影身边,那人的剑光突然凛冽朝他狠狠逼来!
“慕容,你冷静点!”纳兰魅痛惜地看着他,伸出手去,徒手接住即将落下的剑刃,掌心一阵麻痹似的痛,可纳兰魅已无法顾忌,他急切地想看阻止眼前这个人,“慕容,再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
纳兰魅内心焦急万分,身边有人趁机上前,另只手微微一翻,腰间碧玉萧化作流光,接连几个人被震开去,墨莲和嗜罗似乎也感觉到什么,纵身跃入他们中间,将他们护在中间,血花,又一次绽放!
而在这瞬间,那沐浴在血海中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陡然一震,那双眸已被鲜血染红的双眸回复一丝清明,剑势顿时缓和几分,却依旧让纳兰魅手掌一片血色模糊。
趁着慕容幽稍稍闪神的间隙,纳兰魅贴近他身边,当即伸手点住他穴位,说,“我们走!”
“想走?”
院门就碰地一声撞开,弥漫而进的漫天火光中,有一人一袭袍子缓缓走进,冷扫一眼慕容幽与纳兰魅,面容冷硬。
“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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