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柔和似水,连夜风也变得温柔。
香气伴着夜风轻缓入户,沾着月光的轻纱飘逸而起,迷迷蒙蒙露出帐下重叠在一起的人影。赤囧相呈的肌肤,缱慻缠绕的青丝,隐约中还有低不可闻的暧昧声息,昏黄的烛影辉映,染尽满室旖旎。
夜风吹得轻纱曼飞。
帷帐下,纳兰魅肌肤细致如雪,映着身下被褥似血艳丽,他紧紧揪着被褥,咬紧着唇,唇瓣明显渗出血渍,黑白分明的双眸因情欲而显得水润明亮,他睁大眼睛看着上方那个人,可惜那个人长发凌乱散下,遮住了他的面容,黑暗中,也只能模糊分辨出那放肆轻狂的轮廓,以及那轻佻邪气却异样深沉明亮的双眼。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立马被那人按在脸侧,一双温热的唇便印在他唇上,舔去他唇瓣上的血迹,深入他唇间霸道放肆,鼻息间是那人身上淡淡的清荷香,有一瞬间,他竟觉得很安心。
鬼使神差地轻轻环上那人的脖颈,纳兰魅缓缓合上眼,任由消魂蚀骨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漫漫侵蚀四肢,直至淹没神智……
光影间,纳兰魅猛然睁开眼睛,红唇微启着喘息,双颊却不知怎的变得嫣红,被下肌肤同样火热,似乎还残留着那夜那人指尖的温度。他艰难地戏口气,身体因梦境的真实而微微颤着。
为何又是这个梦?
他伸手捂住胸口,那里跳动剧烈,强烈到疼痛。
他可以不要再去想了吗?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幽幽灯光中,慕容幽霍然从梦里惊醒,瞳孔深邃湛蓝,脸色也是不正常红晕。他环顾一眼四周,面前满桌折函,指间甚至还握着笔,清风声伴着潺潺水声传入耳中,这场景,明明是慕容府书房。
刚刚……只是个梦罢了。
他抚额,脑袋沉重胀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随意翻了翻前一页的批阅,字迹随意潦草,字里行间可见的浮躁,他合上折,再没有批阅的心思。他撑着下巴,也不知想什么,竟百无聊赖伸手玩弄起烛火。
烛火被他弄得忽明忽暗,倒映得他的手指晶莹剔透。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匀称,这双不像杀人的手杀过很多人,染过很多血,可依旧如白玉无暇。可同样的,这双手触摸过一个人,只仅一次,便沾上了那人的气息,擦不掉,也洗不去,常常萦绕进梦中轻声笑语。微凉的体温,顺滑的肌肤,红润的双唇,泉水般清冽香气,一次次,一次次地闯入他脑中,梦中,甚至是……心中……
房中骤然暗下,修长手指突然按在那烛芯上,不会理指尖传来的尖锐灼痛,黑暗中,也只见慕容幽随手挥断灯盏,然后便像是发泄什么似地狠狠摔门而去。
却不知,寒枫一直守站在他的门外,即使他出门时与她只有几步距离,他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寒枫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喃,“红颜,你究竟要失魂到什么时候?”月光下,她缓缓转身离去。
当夜,寒枫消失在仙人潭。
半个月后,月渎怡奉旨住进护国府,纳兰魅亲自出门迎接。
当时夕阳如血,大地被染红一片。月渎怡站在夕阳余晖中静静凝望着纳兰魅,缈如浣纱的光线遮住了他的面容。
这一天,就如同婚旨那天,接到圣旨那一刻,她在卿王府中保持着跪拜礼许久,久到月渎卿替她接下圣旨,久到穆公公回宫,她依旧没有缓过神,一切都来得如此太快,快得她措手无及,快得她……难以承受。当她坐上鸾轿,当珠帘落下,当轿起轿落,当珠帘掀起,当看见伫立在门外的那一抹被夕阳恍惚了的身影,她才恍然回到现实。
再过数天,眼前这个人会是她的丈夫,她的天,更会陪着她共度一生。
她会很幸福吧?
刺眼夕阳下,她缓缓走向他,盘云发髻金羽凤钗展翅欲飞,凤凰霞衣在她身后拖出奢华弧度,她徐徐走到纳兰魅面前,扬起嘴角轻声唤他,“魅哥哥。”
纳兰魅衣裳被夕阳染红,眼眸深澈如泉,依旧温柔,“怡儿,辛苦了。”
月渎怡双颊染上夕阳的颜色,“魅哥哥,怡儿……甘之如饴。”
纳兰魅低垂下眸,夕阳染红他脸眸。
日子定在下个月十五,四十天,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足够两家好好准备。
隔天,宫中珍衣坊来人为两位新人量身,护国府中开始忙得热火朝天,红花,红纸,红绸,府中随处可见,下人交头接耳间也是喜气洋洋的笑声,也难怪他们如此开心,护国府一向清冷,如今趁着成亲,总算可以热闹一把了。两位新人同样也不悠闲,月渎怡被宫女们围着试戴各种珠宝首饰,还要学习各种礼仪,忙得不可开交。而纳兰魅则呆在书房列宴客名单,满朝文武,达官显贵,洋洋洒洒百多份,写得逸和葬手臂酸麻,暗暗叫苦不休。纳兰魅见状,在一边笑得没心没肺,倒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有时候,忙,是好事。
起码,心,空不了。
同样忙碌的还有卿王府,同样的喜柬,写得月渎卿脸色沉冷。
等两家名单出来,却发现,两张不同的名单里,却同样缺了个名字。
月色如银,琉璃瓦被月光胧上一层白纱。屋檐上,两道人影染尽酒香。纳兰魅一身白衣如浸荧光,他向旁边那人举起酒坛,那人什么也没有说,心领神会准备陪着他喝到尽兴。两人话不多,只是一个劲猛喝酒,像是要醉死在这里般。
转眼,三坛下肚,纳兰魅倒在屋檐上,脸色与唇瓣殷红如血,眼神迷蒙如雾气,看样子,似乎是醉了。他睁着眼看着星空,只是相隔太远,眼前又好似被雾气萦绕着,看得不甚清楚,他只能眯着眼睛去看,可依旧看不清楚。最终,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脑袋沉重到空洞,什么也想不了。
人影在他身边落下,银蓝色长袍随着夜风微飘,俊逸眉目,似血胎记,眼眸依旧温润亲和,他静静地陪着纳兰魅身边抬头凝望着星空。
“明明不想笑,却强迫自己去笑。这样的你,真的让人很担心。”
回答他的只有风的声音。纳兰魅静静闭着眼,神色宁静如水,睡着,又像醒着。
“第一次见你如此绝望,绝望到身边的人也跟着绝望。”他眼眸映入星的光泽,他低眉看着院中角落笔直伫立,目光担忧凝望这边从未移开的两抹身影,“纳兰,无法承受的东西,还是放下吧。”
纳兰魅徐徐睁开眸,天幕漆黑,只有点点繁星如珠,零落稀疏相距千里,看去十分寂寞。他闭闭眼,徐徐叹口气,然后起身,神色淡静如月,伸手递出一张请柬,喜气的鲜红色,面上腾飞着龙凤呈祥,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什么。
他笑,看不出牵强,“这是卿给你的,希望你可以出席。”
那人愣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问他,“我方便过去吗?”
“卿会安排好。”纳兰魅笑着起身,拍拍衣服,从容而优雅,“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纳兰魅脚步止在檐边,回头看向他,那人思索一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静静盯着纳兰魅眼眸,“在你心里,你师弟和慕容幽,谁重要?”
纳兰魅怔了怔,无从回答。那人语气轻缓,有种看穿的意味,“纳兰,我知道,在你心里他们同样重要,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痛苦。”他缓缓走向纳兰魅,握住他消瘦双肩,“既然如此,你可以为了你师弟选择回来,如今为何就不能为了他而选择离开呢?”
纳兰魅却是轻轻推开他,转过身去,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寂涩,“不是他们对我有多重要,而是我对他们有多重要。”
“镹儿离开我,他会活不下去。”纳兰魅扬眸,眸低寂寥落寞,“而慕容,即使没有我,他也会活的很好。”
忽然觉得心疼,“这也是你说服自己离开他的理由吗?”
“事实如此。”
“那……你爱他吗?”
纳兰魅轻启笑容,红唇似染血般鲜艳,如星眼眸渐渐弥漫起轻薄雾气,深吸了口气,却是什么没说便从屋檐上跃下,转眼便消失身影。
爱,不爱,他都没有说。
几个起落,纳兰魅跃进护国府。府中人都已睡下,四下漆黑寂静,院中只点了几盏红灯散发着微弱光线,可即使如此微弱,也足够让人看清园中的景色:高挂的红灯笼,双喜字的窗纸,花草树木,石桌石凳,窗台廊柱,随处可见的红色绸带四下随着风飘舞而起,即使只是微弱的灯光下,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眼前这一切,都不是在提醒着他,他要成亲了吗?
爱不爱,还有什么意义?
靠着冰冷的墙上,纳兰魅看着院中所有一切,胸口压制住的酒气开始倒腾,胃里一阵翻搅,他弯腰开始呕吐,呕了半天也只呕出一些清水,好不容易止了吐,胃部却一阵阵开始抽痛,脑袋也开始隐隐疼,越见沉重起来,正当迷迷糊糊间,一阵微风拂过,他却猛地打了个激灵——
“魅哥哥?”
转过身去,朦胧的灯光中,月渎怡穿着单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开始或许是不确定,她只是站在远处并未走近,可当他转身,看清他脸的那一刹那,她便迈开了步子跑了过来,声音含着担忧,“魅哥哥,你怎么了?”
纳兰魅声音轻轻,转开眼,并未看她,“没事。”月渎怡却闻出了浓郁酒香,“魅哥哥,你喝酒了吗?”
“嗯,一时兴起,多喝了一点,睡一觉就好了。”
“那先喝点醒酒汤再睡,行吗?”她声音中有着期盼。
纳兰魅却缓缓摇了头,轻声说,“不用了,怡儿,你先回房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月渎怡黯下声音,“嗯,怡儿这就回房。”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走开几步后又回头说,“魅哥哥,热水在水房,换洗衣服已经拿去魅哥哥房里了,魅哥哥早点休息。”说完,便一路小跑回房。
纳兰魅看着月渎怡离开的背影,幽幽垂下睫羽。
这晚梦里,梦里炸开漫天烟火,几近酴醾的绚烂中,红色衣袂飘荡而起,银色面具折射着光芒,那一双眸邪气而血腥,眉目间也只弥漫着轻佻与放肆,举止轻浮,红唇却十分鲜艳,充满戏弄与玩味。
梦里,他戏说,“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梦里,他轻浮挑起他下颌,调侃着说,“作为本尊救你的回报,以身相许,如何?”
梦里,他深深吻他,狂热到似乎想要将他融进身体。
梦里,萦绕不去的一袭红衣,挥散不了的一抹邪笑,也驱赶不走的那一次骨血相融的深刻。
纳兰魅从梦里幽幽醒来,扬眸看着窗外星辰。
一夜未眠。
【匆忙间码文,字数过少,下章补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