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缓缓,混着血腥气在房中飘荡。
月渎卿和羽无伤闻声赶来时,纳兰魅已经被慕容幽褪去衣服,赤**躯被慕容幽搂在怀里只在高耸的腹部盖着一层薄被,白皙细长的双腿被支起,玄青正坐在床边,伸手在他身下摸索,面容混着凝重。
“产口已经打开了。”
玄青起身,在一边的水盆里洗净手下的血,边写方子边交代道,“卿儿,你去开一副催生药煎好,将这方子交予血鸦他知道该怎么做。”
月渎卿抿紧唇准备接,羽无伤却先一步抢过去,“玄前辈,让我去吧,卿王爷留下或许能帮到你。”说完也不等玄青开口便走了出去,临走前瞧了一眼纳兰魅。惨白的面容很清晰地显露了他的痛苦,手指死死攥住慕容幽的衣袖,却抿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剩满脸汗水。
羽无伤走后,玄青淡淡扫一眼慕容幽,见他正准备将手伸进纳兰魅口中让他咬,便上前拉开他的手,将一截软木塞入纳兰魅口中,然后抽掉被子,伸手在那高耸的腹部推磨按压,每按一次慕容幽都能感觉纳兰魅抽搐般的哆嗦,呼吸喘重,软木却被咬出深深一排牙印。
“有孕之后,你们未曾行过房?”
玄青忽然出声问道,慕容幽一僵,继而点头,换来玄青嘴角一动,说不出冷暖,“产口太小,孩子要出来怕是需要一番功夫。”
慕容幽垂下睫毛,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感觉衣袖动了动,低眼看去,纳兰魅湿漉漉的眼睛正看着他,黑漆柔亮的眼眸如夜空般,长长睫毛轻轻一动,蕴含着千言万语,似乎都在安慰他。
月渎卿将药匣针囊尽数摆开,之后便静立在一边,静静凝望着纳兰魅,暗沉闪烁的眼眸也不知道想什么。
催生药很快被端了上来,玄青将药兑凉,见纳兰魅被痛楚折磨着昏昏沉沉便直接捏开他牙关灌下去了,一边示意慕容幽用布索将他双手绑在床柱上,以防承受不住胡乱挣扎,一边便行火为他行针。
催生药的效果立竿见影,不一会就见纳兰魅脸色越见痛苦,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额头滑落,他深深喘息着,修长脖颈因为剧痛绷得僵硬,被绑缚住的手却依旧攥着慕容幽的衣袖,最后被慕容幽一把握住,慕容幽声音低沉,“你用力。”
“唔……”
他死死咬紧软木,间或抬起上身,腹中阵阵剧痛折磨得他眼前发黑,发出嘶哑的呜咽,可无论再怎么用力,腹中胎儿都没有如愿地向下移动。玄青用力按压替他顺胎位,他颤抖地攥紧手中布巾,抵抗无边的痛楚,呜咽着向下用力。
玄青一边按压一边注意着他下身,声音稳定透着冰凉,“忍着痛,再使些力,很快便出来了。”说着又看向慕容幽,眼神清澈,“你先出去,你在这里他会分心。”
慕容幽看了玄青一眼,又看一眼纳兰魅,起身走了出去。纳兰魅沉浸在剧痛的世界中,除了痛便是痛,身体要被生生拆开一般,双眸也无法再保持清明,甚至连慕容幽离去也没有一点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依旧没有出来的征兆,月渎卿再度给他灌了药,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闭口不进,配合着咕噜喝下去,什么味道,甚至连呛了一口也感觉不到,铺天盖地的痛楚将他神经磨成一股,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潜意识中他却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苦难。
太痛了。
玄青毫不留情地向下顺着胎位,他痛极地后仰起脖颈,只觉得生不如死,眼前一片模糊,连呼吸都不能了。汗水沿着额头滑下,浸到眼睛里。他紧紧闭上眼,用力抬起上身向下用力,口中软木几乎被他咬断,然后脱力地倒下,虚弱地合了合眼睛,再度凝聚力气用力。月渎卿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快出来了,你坚持住。”
玄青看着那高耸的腹部,虽只有七个多月,但胎儿的蠕动清晰可见,不时顶撞肚皮想要挣扎而出,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额头也显见了汗水,他伸手拨开纳兰魅湿漉的刘海,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叮嘱他,“胎位已经靠下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用力了。”
纳兰魅意识被磨得不剩多少,听见他的声音隔了半晌才缓缓动了动睫毛,紧接着一阵剧痛,他攥紧布巾,喉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却是拼命向下用力,那张年轻清秀此时因为都是承受不了剧痛而不时扭曲,呼吸局促汗水淋漓。
可是,生不出来!
能感觉到孩子就卡在盆骨的地方,可再怎么用力,依旧出不来!
“呃——啊……”
他会死吗?
被无边痛楚蔓延的脑中此时清晰地浮现出了这个疑问,可一瞬间就被一阵阵强烈痛楚击得粉碎!
不,不能死……
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他答应了那个人……
“唔!——”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他猛地挺起上身,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随着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剧痛和阵阵鲜血味,似乎有什么从身体中脱离出来,他脱力地倒在月渎卿怀中,等不及听到孩子的哭声便昏死过去。
早产孱弱,孩子哭声低微,却还是有几分力气,玄青粗略检查了下孩子,便交给了月渎卿打理,一回身就见纳兰魅依旧流血不止,他脸色顿时变了变,一手按在他的脉搏,继而脸色大变。一边的月渎卿将孩子交给门外的人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走了过来,“如何?”
“血不止。”玄青面色凝重,看着那依旧隆起的腹部,里面的蠕动依旧清晰,硬声道:“将他叫醒,尽快生下来。”说着便弯腰撤去软木,往嘴里塞了颗药丸,继续推磨腹部,试图借着外力将孩子推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纳兰魅迷迷茫茫再度痛醒过来,意识混沌,只觉得身体被劈开一般的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耳边却总是不停传来急切的声音,响彻他整个内心。
“醒醒!快用力!就快下来了!”
“纳兰,你醒醒,快用力!”……
纳兰魅徐徐睁开眼睛,脸被汗水浸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汗湿的手指在被褥下抓了抓,却又无力地松开,腹中翻搅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意识。腹中胎儿的挣动频繁而有力,拼命挣扎着想要来到这个世界。
“……师父……”
他声音十分虚弱,玄青手下一顿,瞥了一眼过来,眉宇微显躁意,“有这份力气说话,倒不如尽快生下孩子!”他的心脉逐渐衰弱,下身血流不止,孩子出生的时间也到了极限,若再生不下来,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我……不行了……”他睫羽被汗水沁得透湿,眼眸如墨石一般,幽幽地穿过床顶,落在很远的虚空中,“……剖腹吧……”
玄青闻言一僵,却没有说话,心中却早就猜到这种结果,只是想尽力试一试,再说,纵然能生下来,精力衰竭之后,也恐怕凶多吉少。
月渎卿也呆呆站立着,静静看着被血染红的被褥,心中也只剩空茫,剖腹是最后的办法,舍弃大人救孩子,但若不剖,只会一尸两命。月渎卿喉咙中一阵干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玄青沉默了片刻,问他,“为师问你,你可想活下去?”
纳兰魅原本已经渐渐昏去,听到玄青这句话又迷迷茫茫醒过来,已经没有力气说过多的话,只是轻轻张嘴,玄青俯身过去,只听他声音轻微,“……想、想……活下去……可是……不能拿师父的命……来换……”
“……续命……蛊……我……不接受……”
玄青似乎叹口气,直起身,“去拿刀具。”月渎卿一愣,脸色陡然惨白。玄青闭了闭眼,似有不忍,“准备剖腹。”
天已微亮,空气中漫着雾气。
羽无伤静静守在门外,见月渎卿开门走了出来,诧异地往门内望了望,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再一看月渎卿的脸色,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心脏猛地紧缩起来,“出什么事了?”
这一声问出,院中另外一人也冷冷看过来,湛蓝眼眸闪灼如幽火,月渎卿直直看着慕容幽,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快步离去。羽无伤意识到不对,一顿之后才想起慕容幽,转眼看去,慕容幽正静静靠着院墙看着院外,从那个方向看去似乎能将整颗月老树收入眼底,过于平静,羽无伤张了张嘴,可最终没有问出口,急忙追着月渎卿匆匆离去。
没一会,玄青也从房中走出,径直走向慕容幽,慕容幽身躯僵硬,神情却沉默,只是默然注视着玄青的走近。
玄青看了他许久,叹口气,“血流不止又难产,现在的心脉已经很衰弱,若不剖腹拿出孩子,大人小孩恐怕都不保。”
慕容幽募地一怔,仿佛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又很快恢复冷漠,声音清淡而郑重,“我只要他。”
“问题是,续命蛊还未成熟。”玄青字句艰难,末了又一叹,“医术中也记载过未到成熟期的续命蛊药效,命是续上了,但续命者却沉睡了数十年,苏醒后三年依旧去世了。”
慕容幽瞳孔一瞬间胀大,浓郁似墨,深不见底。玄青静静注视着他,继而转身朝房内走去,“除了赌这一把,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赌?赌什么?赌他沉睡一年,二年,五年,或是几十年?慕容幽瞥开眼,手指却悄然攥紧,出声问他,“你呢?抽去蛊你会如何?”
“我?”玄青一笑,云淡风轻,“自然必死无疑。”
宫内。
宫女轻手轻脚地往角落火盆中添水,又将瓶中已显枯萎的梅花撤去,换上新鲜的水仙花,等收拾妥当后悄然退下去,丝毫没有惊扰沉睡在层层华锦之后的帝王。
可是没有多久,便有急促的脚步从殿外传进来,让原本沉睡的月渎透猛地惊出一身冷汗,霍地从梦中骤醒!
“陛下,纳兰魅昨晚动了胎气早产,如今还未产下胎儿,玄青法师正准备为其剖腹,微臣斗胆恳请陛下立即下令将他们捉拿!”
月渎透猛地一个激灵,脑中一阵钝痛,“你说,纳兰魅……难产了?”
“是。”那人深深伏地,“据说是生下投胎后大出血,目前人已经陷入昏迷,怕是凶多吉少了。”
月渎透怔了怔,而后苍白地笑了笑,疲惫地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
“下去!”
“遵旨。”
月渎透倒进被中,呆呆看着黄龙腾飞的床顶,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纳兰魅,你也终于得到报应了。
虽然他已笑不出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房来时,房中摆好了浴桶,里面满满一桶都是药汤,散发着浓郁的药味。房中只有三人,月渎卿将轻薄的刀片仔仔细细过火,玄青正俯身为纳兰魅行针,而慕容幽,只是沉默地将纳兰魅抱在怀里,眼神幽暗地看着一根根细小的银针扎满他的全身。
纳兰魅一张脸煞白,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唇色如水淡白,浓黑的睫毛随着轻微的呼气而轻轻浮动,纤长的手指被慕容幽紧紧握着,时而会随着腹中胎儿的挣动轻轻动一下。
不多时,止痛的汤药端了进来,之后又端进了一盆盆的清水,慕容幽看着玄青接过刀片开始在腹部比划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逐渐沉凝,溶成冰一样的冷。
血从刀口汹涌而出,很快便沾染了玄青双手。
纳兰魅似是感到痛了,从候间哼出细微的呻吟,无意识地挣动,慕容幽用力抱紧他,将内力渡过去,希望能为他缓解些痛苦。纳兰魅长睫轻轻浮动,似醒非醒,呼吸却分外喘重,仿佛包含了无尽痛苦。
这次没有过多久,浑身带血的一团被玄青从腹中取了出来,月渎卿随即接过去用布巾包了起来,玄青手下并没有停歇,直接用缝线将伤口一针一针缝起,看着十分残忍。慕容幽转开眼不愿去看,此时纳兰魅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般,伸手轻轻抓住他,睫毛颤抖似是要醒过来,“孩子……没有哭声……”
慕容幽抬眼看去,月渎卿正拍着孩子的背部,没过一会便听到孩子猫叫似的哭声,也是这一声,让怀里的人募地一沉,彻底昏死过去。慕容幽凝视着他,心中也莫名一空。
“好了,卿儿,你将孩子抱出去,之后在门外等着,任何人不得打扰。”玄青将伤口缝好,缠了数层白布,就着水洗净双手,一边示意慕容幽将纳兰魅扶起,一边吩咐月渎卿。
月渎卿看了眼纳兰魅,沉了眼,随即抱着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玄青与慕容幽一前一后将纳兰魅抵在中间,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们双掌间透入纳兰魅体内,过了片刻慕容幽睁开眼,将吃惊的目光投向玄青,玄青却只是一笑闭上眼。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丝皱纹从玄青眼角浮现,如一朵鲜花的绽放,引来无数鲜花的竞争,待到日省中天,那原本年轻素雅的脸色布满苍老的皱纹,从眼角一直蔓延到额头,一头青丝也褪尽乌色转眼成了暮雪白发,不过一天的功夫,却仿佛度过了数十年。
慕容幽抿了唇,眼中一片苦涩。
玄青收了掌力,口中溅出一口黑血,无力地撑住身体歪坐在床铺上,轻轻地喘息,脸色显露出了痛苦。慕容幽同时收了掌力,纳兰魅失去依靠倒进他怀里,赤裸的肌肤像冰一样冷。
“你把他放到药桶中去。”
慕容幽依言将纳兰魅抱进了浴桶中,回头见玄青勉力撑着身体从床上下地,拿过一边的刀片,走到桶边搬了盏凳子坐下,便用刀子划开了手腕放入水中,不一会血腥味混着药味充斥整个房间。
慕容幽静静看着玄青的脸色退去颜色,忽而凄涩一笑,“为何骗我?”
玄青瞥他,不解地挑眉。
“历来培育续命蛊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先列,你为何骗我?”
“哦?”玄青明了,“若不这样说,你会帮我吗?”他脸色白的透明,“……续命蛊就是培育者浑身的血液,一旦抽离,自是死路一条。”
慕容幽原本想说什么,可眼一瞥忽地又顿住了,玄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纳兰魅侧头靠着桶边,眼睛半睁着没有焦距地凝望着水面,眼泪却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却重若千斤般从玄青心头上砸过。
玄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言轻叹,“傻孩子,固然不舍,也总不能让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
纳兰魅好似被抽掉灵魂的傀儡,没有一点反应,呆呆地半睁着眼,呆呆地流泪。慕容幽看着他这般,轻轻俯身过去将他搂进怀里,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魅停止了流泪,呆呆地凝望着水面,玄青一手搭在水里,整个人软软的伏趴在桶边,微睁的眼睛似乎还徒留勉留一抹神智。
慕容幽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我会待他珍若生命,你安心去吧。”
玄青似乎想回他一个笑容,可惜还来不及展露,便将这抹清淡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脸上,头颅缓缓低下去。
“徒儿……不孝……”
轻微的声音响起,慕容幽转眼看去,纳兰魅双眸无神却透出了微光,望着玄青的方向,唇瓣蠕动,呆滞又干涩,“徒儿……不孝……”
慕容幽捧起他的脸,他的双眼依旧呆呆的毫无焦距,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只是俯身过去轻轻抱住他,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想他安慰自己。
“慕容……”
忽然的一声响起在他耳边,慕容幽惊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去看他的眼睛,他正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的倒影,仿佛这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唤他,“慕容……”
他应他,“嗯。”
他蠕动嘴角,气息微弱,“……我好困。”
慕容幽深深凝视他,眼中明明藏了太多的话,到了嘴边也只有低声叹气,语气又恢复往日那般沉静,“睡吧。”
纳兰魅扬起嘴角,轻轻地合上眼睛。
慕容幽轻轻抚摸他的眼角,笑得分外寂寞。
起码,还活着……
【这章卡了好久,我都快成内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