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君怜第一次知道糖葫芦也可以杀人。”
君怜沉寂片刻,缓缓走到染着血迹的墙壁下捡起掉落在地的糖葫芦,又起身身手摸摸留在墙上的洞眼,“那个人…好厉害!”
“确实很厉害…”纳兰魅轻笑着说,不得不承认出手的人对力道把握的很好,这根细小的竹签,出手若轻了,是可以穿透手掌,但是却无法插进坚硬的石墙,而若力道重了,则会直接穿墙而过,可是此时,这根竹签却不轻不重恰如其分地将手掌老老实实地定在墙上而不掉落糖葫芦,这分寸实在把握的好。
“连师父都说厉害了…”哀叹声响起,宽敞的街道中央,白袍少年沮丧地蹲下身子,连随身携带的长剑也随手丢在一边,闷闷着声音自言自语:“…君怜什么时候才能那么厉害呢,轻轻一扔就可以解决了…”
声音不高,却足够自己听见了,纳兰魅失笑,这孩子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想想刚刚出现的情况,纳兰魅眸光一转,轻轻蹲下身子,抬手摸摸君怜软软的发丝,温柔笑着:“我可以教你几招。”在君怜眼睛发亮前又追加了一句,“…但是,以后不可以再叫我师父,可以吗?”
“…那以后君怜要怎么叫呢?你教君怜武功却不收君怜为徒,君怜会很过意不去的…”不做,那只能做仆人了,但是依自己好动的脾气,估计只会帮倒忙徒添麻烦吧,那怎么办呢?君怜为难地皱起眉。
“…就叫纳兰大哥,如何?”伸指抚平他皱起的眉,纳兰魅盈盈笑着,神情里透着浓浓的宠溺的温柔,君怜听了眼睛一亮,他兴奋地跳了几下,开心地笑。
“纳兰大哥!”
揉揉小脑袋,纳兰魅笑得温柔,越来越觉得这孩子像小时候的纳兰镹,一想起纳兰镹,纳兰魅的心就沉了下去,嘴角的笑容也褪了温暖的色泽。
镹儿,如今还好吗?…
事实证明,纳兰魅的担心是多余的。
由于纳兰镹身份的特殊,也因为纳兰魅在婚典上一席话。成亲后,镜宁帝特允更姓为月渎的月渎镹跟随月渎透参政,虽然很多时候月渎镹只是很安静地听,从不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表现什么不耐,但是天天和月渎镹腻在一起的月渎透却看出了那清澈眼底的疲惫,几次请求镜宁帝收回成命,但是镜宁帝却深信纳兰魅当初的话,依然坚持让月渎镹每天跟随月渎透每天上朝听政,下朝后还会给一些卷宗给两人批阅。
皇城晋阳接近北寒地,气温偏寒,临冬后天气更是冷得不可思议,没有几天便飘起了雪,晶莹的雪花为光秃秃的枫树裹了层素装,寒树枝头,红梅悄然绽放,红红点点,点缀在白皑皑的雪天雪地里,煞是好看。
此刻,辅政殿门窗紧闭,暖气十足的殿里静谧得只有火盆里轻轻的噼啪声,雕龙桌案庄严地摆放在大殿中央,铺着厚厚毛毯的坐床上依偎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趴在桌案上无聊地翻阅书籍,手腕处的碧玉微微泛出温润光芒,而他身边的另一人却微皱着眉,视线凝注在手中的奏折,正凝神专注地思考着什么,深沉的眸散发着睿智的光。
“透,我好无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今早听宫女说附属国的贡品都送来了,听说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我们去看看吧。”
月渎透侧过脸,无声地看着月渎镹,轻声说,“等我看完这几个折子,可以吗?”
“可是你对着这几个折子都好几个时辰了,也该歇歇了。”月渎镹伸手夺走月渎透手里的奏折,一边铺开奏折细看,一边拈笔粘墨,抬手就唰唰几笔,月渎透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看着他写了几个清秀大字,“不就是几个折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地税都纳不上来,这官要了也没用,撤了;地方官员不听话,有抗旨之罪,直接可以斩了;连囚犯都押不住,实在是失职,当也只会有损皇家的颜面,就让他在狱中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我们去吧!”
扔下笔,月渎镹迫不及待地拉着月渎透出门,闷了一天了,早就闷坏了!
“…”
月渎透无言地被拉着走,目光还落在胡乱仍在桌上的几个折子,目光闪了几下就被拉出了门。
门关上了,没过多久,门又开了,明黄的身影在屋里绕了几圈,最后走到桌边,顺手拿起桌上的奏折打开,目光在纸上的几个大字上定住了,凝望许久才放下,转身离开。
门又一次关上了,可没有片刻又一次被推开,月渎透快步走到桌边,拈笔粘墨勾勒几笔,更改了月渎镹刚刚批阅的奏折,将撤改为停职查办,将斩改为收监审查,至于那让囚犯逃脱的督史,月渎透想了想只是降了他一级,改完后整理好,转身离去。
文件交还到镜宁帝手里,镜宁帝看了后,微微一叹,朱笔一挥,传下旨意,撤掉无法上缴地税的地方官员和失职督史,同时分派了新官前去接任,另一边,只要是对皇权抱有抵抗心理的官员一律收监,没过几日便个个病死狱中。
自此,月渎国在静宁帝的手中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整顿,谁都不知道,这次的整顿会给月渎国带来什么。
纳兰魅带着君怜到达姻缘镇后已是十天之后了。期间里,红白梅花都开了,精致小巧地争相开满枝头,可还没等人们欣赏够就下雪了,细细绵绵的小雪,像是上天送给大地情人的吻,温柔缠绵。
雪静静地下,纳兰魅撑着油伞,露在外的手指晶莹细长,脚步轻盈,沿路只留下浅浅的脚印。他去买君怜最爱吃的蜜饯,雪连着下了几天天,不厚却很冷,在雪中疯狂练了一天刚教他的招式,怎么劝都不听,结果流了汗一吹冷风,昨天夜里直接就病倒了,大夫开了退烧药,今早醒来,却嫌弃药太苦,死都不肯乖乖喝药。
在零食铺买了点蜜饯,没有按照原路返回,绕去了姻缘树所在的街道。街上人很多,有男有女,有本地人,也有四方慕名而来的游客,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在姻缘树下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姻缘树,顾名思义,就是恋人或是期待恋情的男女用来许下愿望的一颗古老的树,关于这树为何起名为姻缘,这要起源于姻缘镇代代流传下来的一个凄美感人的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曾经有位心地善良的仙子,因为看到古树枝桠断了,感受到树的疼痛,便偷偷下凡,用仙术为树疗伤,这一切都被一个清俊的公子看见了,公子对这位会使用仙术的仙子充满了好奇,其后的许多天里,这位年轻的公子每日每日的一直默默的看着,并渐渐地爱上了这位温柔恬静的仙子。
这一切,仙子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公子鼓起勇气,向这位仙子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仙子俏脸通红羞涩低头,这一段美丽的爱情,终于发出了嫩芽。
然而,仙凡终有别,暂时的快活,却阻碍不了残酷的天规天范。
仙子被削去仙位,被罚生生世世投胎为树,生在人间的公子得知后,毅然拉着仙子的手,一同跳进了往生池,最后,他们一人成了树,一人成了藤,藤缠绕着树,树也离不开藤,他们永生永世都相拥在了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本是个百姓杜撰的故事,但是纳兰魅却看着这古老而粗壮,被古藤紧紧缠绕的姻缘树,深思良久,前生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那今生的一次相遇又会经历过前世多少次的回眸呢?
姻缘,缘分,有时真的很奇妙。
隔着葱郁的姻缘树。
遮面的红色连帽披风,他凝视着姻缘树,浑身散发出一股兴趣傲然的味道,然后嘴酱起一丝轻狂的笑,转身离去。
街上人潮拥挤,只能听见人群里有人零零的几声碎语。
“…姻缘树下,不管是不是除夕,只要今世有缘,都会在相遇…”
“…只要真心相爱,都会厮守一生…”
细雪绵绵,淋湿几片叶,落地无声。
这场细雪看似随时会停,可是却一直持续下着,虽然中间偶尔会停几个时辰,上午停了,正午便又开始下,这样的天气一直延续到除夕之夜。
眼观整个江南,姻缘镇的除夕无非是最热闹同时也是最美的,虽然下着雪,但是并没有冷却前来许愿的人的热情,天还没有暗下,街道两边的门上几天前挂上的红灯笼个个烛火通明,姻缘树周边的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借着喜气,街道边的红梅也都盛开了,红艳艳地绽放枝头,隐隐散着冷香。
纳兰魅像往常一样,穿件深紫长袍披件披风,反观身边的君怜,穿着纳兰魅为他买的玄青色棉衣,远处看着像极了一个小胖子。不过,这些君怜都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的姻缘树上。
与前些日子不同,此时姻缘树上挂满用来寄透望的许愿灯笼,四季常绿的树叶被灯笼里映出红彤彤的烛光印上暖色,树枝上挂着的灯笼形状也是千奇百怪,有龙舟,有莲花型,不同的灯,花色也不同,有白花图,有龙凤朝凰图,行色各异,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温暖绚丽的画面。
“我也要挂灯!”
君怜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一转身钻进人群,一溜烟地跑去街边去买灯笼,飞快题上自己的愿望,高举着灯笼怕被压坏,在人群里挤了一会才回来,将手里的灯笼递给纳兰魅,指着姻缘树最高处的枝丫。
“纳兰大哥,帮我挂到那上面,我要的我的愿望第一个实现!”
纳兰魅抬头看了一眼君怜手指的方向,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灯笼,很常见的牡丹雨亭墨画,上面有君怜的愿望,不知道这孩子是单纯还是无知,这姻缘树是用来许姻缘的,竟然写下了自己的理想:早日成为叱诧江湖的大侠。
“快点快点!纳兰大哥,快点挂上去!不然位置要被人抢去了!”
前来许愿的人也不缺乏江湖人,看着不停有人飞上树挂灯笼,树上的灯笼越来越多,君怜拉着纳兰魅的衣角,焦急地摧。纳兰魅摸摸君怜脑袋,脚尖一点,在树上借着几次力,跃上君怜所指的树枝挂上红灯,用火褶子点亮了红灯,红艳艳的,点缀在树叶中成了一抹璀璨锈。
人群中有人叫好,纳兰魅飘然而下,身姿优雅,映在君怜眼中,又是惊艳,又是羡慕,又是向往,纳兰魅伸手拍了他的头,一笑,“功夫讲究循序渐进,急不来,君怜,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我前几日教你的剑法练熟,其他的,日后我自会教你。”
君怜用力点点头,转眼却又问,“纳兰大哥,君怜过了除夕就是十六了,大哥今年多大了呢?学功夫又有多久了呢?”君怜对这位纳兰大哥可是充满了好奇,外表看来,年纪最多也不会过二十,可是那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却不是一个二十以内该有的沉稳内敛,君怜模糊了。
“那依你看,我该有多大年纪呢?”回视君怜琥珀色眼眸,纳兰魅挑起眉梢,眼底泛出笑意。
“君怜猜不到。”君怜机灵地把问题丢回纳兰魅,换来淡淡地笑出声音,他伸手揉揉君怜柔软的发丝,说,“我三岁拜师学艺,到如今已学武快满十七个年头,算起来,我也只比你早出生几年罢了,这也是我不肯收你为徒的原因。”
也是呢,十岁收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徒弟,整天被追着叫师父的场面,怎么想都觉得怪异,君怜歪着头想,目光一转,瞥见了人群里晃荡的几个人,脸色一僵,跳到纳兰魅身前挡住自己。
“怎么了?”纳兰魅看出君怜的慌张,轻声问。
“没事,纳兰大哥,新年烟火要开始了,我们去占位子吧。”烟火属于危险燃品,所以会放在距离城镇一段距离的空地燃放,君怜拉着纳兰魅就准备离开,可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放开了纳兰魅立刻拔腿就跑。
“我看见少爷了!人往那边去了!大家分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