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
不用管什么朝廷社稷,什么江湖武林,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保持着现状,这对他们来说,无非是最好的选择,而他们,也这样做了。
在姻缘镇漫无目的转玩了几天后,慕容幽又带着纳兰魅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依山旁水,山明水秀,山前还有大片大片的农田,正是油菜葱郁的时节,远远看去大片大片的翠绿色,好似一块块未经细琢的翠玉,温润自然。农田里有几位农民和农妇,带着随手编制的草帽,额头带着辛苦耕作后的汗水,见到他们远远向他们招手问好,态度十分友善亲和。
纳兰魅始终笑着,相伴着慕容幽缓缓向村子深处走去。
村子偏僻的一处人家,简单的木质院门,院门两边各扦一支已退去颜色的青竹,院门正半开着,可以看见院内晾晒的几件颜色朴素的衣服,和正蹲身在水井边淘米洗菜的婆婆。
纳兰魅和慕容幽相视一眼,纳兰魅轻轻敲了敲了门,唤了一声:“婆婆?”
看婆婆的背影,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下,一边起身一边在围裙上擦手,回过头看见他们,再次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在唇边漾开,带着阳光的热情和温暖,赶忙走过来拉过他们的手,眉梢眼角皆染着喜悦笑意:
“是你们呀,也亏得你们这两个孩子记得我这老婆子!”
说完,她呵呵笑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健朗,她热情地引两人进屋,又微带责备地对他们说,“你们要来也不提前捎个信回来,老婆子我也好准备一些你们喜欢的菜色呀。”虽口里这样说着,可转身她又为两人倒茶端水,心疼地说,“走了一路累坏了吧,来,你们先洗个脸喝口茶歇会,婆婆我现在就去做饭……”
纳兰魅连忙起身拉住她,请她在上位坐下,轻说,“婆婆,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您而又不想给您添麻烦,所以才会冒昧上门,如果因为我们的冒昧到来而让婆婆如此忙碌,我们心里实在过不去。”
婆婆笑容爽朗,摇摇头,可还是坐了下来,“你这孩子,还跟婆婆我客气什么?”
“这不是客气,这是我们对您的敬重。”纳兰魅安静地笑,身边的慕容幽将手中的礼品放到桌上,纳兰魅放到婆婆面前,笑说,“婆婆曾救过我们一命,所以我们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能报答救命之恩,这里是姻缘镇的一些特产糕点,无关报答,只是我们对婆婆的一番孝心,希望婆婆可以喜欢与笑纳。”
婆婆听完笑着再度摇摇头,伸过手握住纳兰魅的手,慈爱地说,“听你的话就知道你是富贵人家有教养的孩子,虽然婆婆听不懂这些,但婆婆还是能感觉到你们的心意,这礼婆婆就收下了,关于救命之恩,婆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里,婆婆当时只是为你们提供了一些方便,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你们真要是放进在心里,可算是折了婆婆我的寿了。”
她又伸手拉过慕容幽的手,将他们的手握住一起,轻轻拍了拍,说,“再说,最重要的还是你们,你们父母都同意了吧?”
纳兰魅和慕容幽皆皆因这句话而愣了下,当理解婆婆依旧误会他们当初是因私奔而遭人追捕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想了想,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隐瞒,并不是不信任婆婆,而是他们的身份过于敏感,婆婆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处,况且要将其中权利纷争解释清楚而又能让婆婆听得清楚明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容幽端起茶喝了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纳兰魅笑了笑,轻说,“算是默许了吧,暂时还不会为难我们。”说完停了停,又问说,“婆婆,您的身体还好吗?”
“身体自然好啊。”婆婆一脸健色,“这要多亏你在屋前屋后扦的那几支竹子,村东头那个神算子说你将风水改得很好,连他都要自叹不如。”说到这,婆婆似乎从纳兰魅脸上看出了什么,说,“倒是你,脸上没有血色,而且比上次瘦多了。”
一说完她便担忧地看着纳兰魅,然后又看看慕容幽,关切询问着,“是不是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婆婆不用担心。”纳兰魅缓缓地笑,“只是在路上染了些风寒罢了,已经吃了药没有大碍了。”
“没有大碍就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还是能有个好身体。”婆婆伸手拍拍纳兰魅,说,“这快近午了,你们先喝茶聊聊或是到处看看,你们之前住的房间还保持着你们离开时的样子呢,你们就当这里是自己家随意啊,婆婆我先去做饭,你们难得来,婆婆我可不能饿坏了你们。”她满面笑容地走出门。
清风徐徐,院子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在风里飘起来,散着阳光的味道。
纳兰魅走在院子里,看着熟悉未曾变化的院落,数月前的一幕幕窜入脑海,他嘴角有了笑容,眼底涌现一种分外柔软的情绪,数月前,他还对慕容幽提放有加,可如今……
他侧回头,就见慕容幽从屋内搬了张凳子放在曾经的老位置,自顾自坐下后先是抬眼看了厨房一眼,接着看向他,朝他手指一勾。纳兰魅跳起眉稍,接着便想起什么,唇边噙着莫名的笑容慢慢走过去,走近时慕容幽长臂一伸,一把将纳兰魅扯进怀里。
很熟悉的场景呀。
纳兰魅不挣扎,只是笑看他,“慕容,还有事吗?”
慕容幽搂着他,口气强势而傲然,可舒展的眉目却泄露了他良好的心情,“本尊救了你,你不该有所表示吗?”
纳兰魅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好,既然你想玩,就陪你玩。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反笑问说,“那慕容想要什么呢?”
慕容幽勾起嘴角,凝视他,“你会给吗?”
纳兰魅眼眸如水清澈,笑,“这要看慕容要什么了。”
慕容幽先是眯了眯眼,接着伸手跳起纳兰魅下巴,笑意在嘴边扩大充满调戏意味,可他的眼眸却认真地看着纳兰魅,低问,“以身相许如何?”
纳兰魅静静望着慕容幽,沉默了。
就这个问题,数月前的自己很果断的选择了拒绝,他自认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即使他动了心,即使慕容幽也动了心,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与慕容幽产生感情纠葛,无论从何方面,他们不会相爱。而如今,同样的问题再次摆在了面前。
以身相许,如何?
一个回答,关系着他们日后所要走的路,关系着他们是否会一起走下去。
或许,这才是慕容幽最初来这儿的最终目的吧,曾经的慕容幽可以堂而皇之将这些话问出来,可当层层面具撕开去,慕容幽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为何,也许纳兰魅不甚清楚,可他却是心知肚明,他们所走的这条路的尽头只会是万丈深渊,他们的下场也只会是尸骨无存。
他慕容幽不在乎会是何种下场,可他不能不顾及纳兰魅,纳兰魅有太过牵挂,他的师弟,他的师父,还有他的职责。所以,他今天问了出来。
以身相许,如何?
哪怕前途无路,死无全尸,也一起走,如何?
如果拒绝,他会放手;但如果答应,即便天诛地灭,即便人神共焚,他,也绝不放手。
纳兰魅,如何?
许久,纳兰魅笑了,“好。”
以身相许如何?
他说,好。
哪怕前途无路,哪怕死无全尸,哪怕天诛地灭,哪怕人神共焚。
也一起走。
似乎老天有意他们留住几天,吃过午饭后不久,天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虽不大,却绵绵不绝,不好让人行走在外。无奈的,本不想多打搅婆婆的纳兰魅也只能循了婆婆的意,等这场雨停了,露面干了再走。
纳兰魅和慕容幽睡在他们之前睡过的房间,房间还是依旧的摆设,就连被褥也是原来那床,洗得干净叠得整齐,兴许是被褥时常被拿出去晾晒,被子入手十分柔软,还隐隐散着一股阳光的清香。
临睡前更衣沐浴,婆婆竟又拿出两套新衣服,说是闲暇之余没事为他们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希望可以他们试试。纳兰魅和慕容幽对视一眼,默默换上了新衣。
入睡后,纳兰魅低低说,“慕容,如果往后可以的话,我们常来看看婆婆吧。”谁会闲到去为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的人做衣服?婆婆是太孤单了,所有才将曾经打破过她孤单的他们当做了孩子,好让心里有个依托。
慕容幽没有说话,只是翻了个身平躺,看着黑暗中的屋顶,静了片刻,才说,“你应该知道这村落不简单。”
纳兰魅同样静了片刻,说,“我知道。”他们曾负伤在这住了数天,平日也未曾刻意隐瞒,这般“光明磊落”,恐怕也只有不正常的村落才会对他们的凭空出现漠不关心,要是换做正常的村落,再照当时的情况,早已有村民围剿上门,并将他们交由官府。
“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婆婆是个善人。”纳兰魅侧过头看慕容幽,说,“既然婆婆可以安然无恙在这里居住数十年,想必这村落里的居民也不会是什么恶人。”
慕容幽闻言再度沉默良久,说,“待江湖安定下来,可以过来长住几天。”言下之意,是随了纳兰魅的决定。
纳兰魅露出笑容,“睡吧。”
谁知这场雨竟连下了数天,婆婆自然乐得呵呵,可慕容幽的眼神却渐渐深思起来,纳兰魅知道慕容幽心里有了焦虑,数数慕容幽离开仙人潭的时日,已近两月,整个江湖已经连续两月无主,慕容幽也因保护纳兰魅的缘故在江湖中失去声息。如果再拖延下去,对这稳又不稳的武林江湖,对慕容幽本身而言,都是不利的。
可关键是,慕容幽在纳兰魅面前却从未提起回仙人潭。
是想让纳兰魅再多些自由吧,刚离开朝廷的囚牢,不想他转角又立马踏入江湖的囚牢。
纳兰魅为自己如此了解慕容幽的心思而烦恼,他再笨一点多好,再笨一点就可以自私地让慕容幽和他一起自由生活了,可重要的是他不笨,所以他无法让自己成为慕容幽绊脚石和包袱,慕容幽必须要回仙人潭主持江湖大局。
这天晚上,纳兰魅先沐浴上床,躺在被窝里想着一会儿慕容幽上床时他开口先要说什么,嗯,还是直接开口说吧,太委婉会在慕容幽口中直接被委婉过去,起不到什么效果,直接开口他起码不会避开问题。
等打定主意后,纳兰魅便静下声息等着慕容幽。漫长的等待之后,传来帘子掀动的声音,他似乎以为纳兰魅睡着了,脚步在进门口放得很轻,一边擦拭着湿潞长发,一边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合上,等头发半干时,他吹熄了烛火,带着沐浴后的湿气掀被上床。
可纳兰魅却在慕容幽上床的那一霎那,心跳竟猛然间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想问的话皆都卡在喉咙里。
天,他紧张什么?只不过是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仙人潭”而已!你紧张什么?
慕容幽上床掩好被子,直接一伸手将纳兰魅捞了过去,紧贴的胸口,有力的心跳借由背部的肌肤传入脑中,纳兰魅微微缩了缩的身子,慕容幽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响起,“还没睡?”
温热的气息带着好闻的清荷香气扑在耳边脸颊,脖颈的汗毛估计都竖起来了,纳兰魅屏住了呼吸,却阻止不了蔓延在脸颊和耳垂上的火热,虽然慕容幽看不清纳兰魅此时脸红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到纳兰魅屏住了呼吸,以及胸前微微僵硬的背脊线条。
“你……”话一出口,他便仿佛意识到什么没再说下去,只是抱紧了纳兰魅,保持着沉默。纳兰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想要动身离开慕容幽的怀抱,可刚一动,慕容幽的手更紧地锢住他,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暗哑,“别动。”
纳兰魅立刻不敢再动,于是,气氛就更尴尬了。
纳兰魅自小身居深山,清心寡欲多年,对这些方面的需求自然少之又少。可慕容幽却不同,他厮杀江湖,染尽鲜血,正值血气方刚,纵使他自制力过人,也无可避免有些方面的冲动。
可自出晋阳以来,慕容幽却一直没碰纳兰魅,即使他们同床共枕,即使纳兰魅毫无防备睡在他怀中,即使时而激吻过度衣裳半褪,他也不过度触碰纳兰魅一分。一开始可能是顾及到纳兰魅的身体虚弱,可后来纳兰魅已近无恙,他依旧不碰他。
过了许久,纳兰魅轻轻咳了声,低声问慕容幽说,“你为什么不碰我?”好几次,他都宁愿半夜练武发泄精力,也不愿碰他,他明明知道如果他想要,他不会拒绝。
慕容幽却抱着他安静了很久,将脸埋进他长发中,说,“因为你不是女人。”因为不是女人,所以那种事对纳兰魅来说,只会是一种亵渎与侮辱。
纳兰魅闻言微愣,然后沉默了,慕容幽是怕伤害到他的自尊,所以一直不敢碰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纳兰魅想笑,却又觉得心疼,慕容幽又何尝会知道,纳兰魅为了他,有多么想成为女人。如果他是女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短很多吧?
纳兰魅闭上眼,然后握紧了慕容幽箍在腰间的手,低声说,“慕容,如果是你,即便我是男人,我也愿意。”
然后,仿佛下了一种决心,他挣脱慕容幽的手臂,翻身面对他,说,“委身于你,我心甘情……”愿……他的话被慕容幽堵在唇间。
热烈的吻似乎能让周围的空气也一并燃烧起来,可在理智灰飞烟灭时,慕容幽依旧在耳畔执意问着纳兰魅:“你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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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魅喘着息,坦而言之,“我不知道……”他眼睛亮得可怕,宛如流星划过天际时,有着不顾一切的璀璨,“但相比将来后悔,我更不想有遗憾……”
是啊,他无从得知这个选择是对是错,无从得知将来会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他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宁愿为选择过而后悔,也不愿为未选择过而遗憾。
慕容幽在那瞬间笑了,宛如罂粟花齐园而放,带着不死不休的明艳和香气,低低萦绕进纳兰魅灵魂深处。
“如果是地狱,那就一起跳吧……”
说完,便不带任何一丝怜惜,用力挺进纳兰魅体内,想要纳兰魅将这撕裂的痛楚连同他自己说的话都铭记于心,永生不会忘记。
纳兰魅紧紧闭上双眼,唇瓣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可他的双手却紧紧搂着慕容幽,唇角上扬着笑意,“如果是地狱,那就……一起跳吧……”
屋外雨声淅淅,有轻缓的微风,有迷蒙的雨雾,屋内春光旖旎,有低喃的耳语,有轻微的呻吟。
“这场雨后,我们回仙人潭。”
【我不会弃坑,但也做不到日更,如果因此耽搁了你的时间,我实在感到抱歉,真的很对不起。如果真的等不及的话,还请跳坑吧,我不想耽搁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