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跟着婉柔回到咸福宫,裴容先安排她做些粗活,晚上婉柔没见到莲心的影子,便问:"莲心呢?"
裴容打开紫铜八宝焚香炉的盖子,放进一块水沉香,婉柔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水沉香静心,能让她睡眠好些。"回娘娘,奴婢见她是生人,到底底细还没摸清,就先做些粗活。"
婉柔来到后宫不明不白,至今连自己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裴容虽然体贴入微,又细心如尘,却终究不是自己的人:"唤她来跟前伺候吧,你多盯着点,另外叫元宝差人去打听打听莲心的底细"
正在盖香炉盖子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裴容依旧平静的应了一声,接着点好蜡烛就退了出去,婉柔听到她轻声唤了莲心过来,大概是让她先去换件干净的衣服就来里屋伺候。
婉柔盯着那支新欢的蜡烛,鲜红的颜色,明亮的烛火,刺的人眼疼,不知为什么,婉柔突然想起新婚那晚的蜡烛,龙凤双烛,那烫金的喜字让人看着好不热闹。如果,如果牵她进门的那个人是慕礼,如果,如果婉怡没有死,那么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婉柔紧紧闭上眼睛,不敢想,也不愿想,这条路已经不能回头,如今就算死也只能糊里糊涂,不如放手搏一搏,为了自己,更为了素未谋面的娘亲和姐姐。
莲心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进来了,见婉柔紧着眼睛以为是睡了,轻手轻脚拿了一件云锦吉祥图案的披风给她盖上,婉柔睁开眼,莲心惊的跪下:"奴婢手重了些,惊扰了娘娘。"
"本宫只是在想事情,别动辄就下跪,有话站着说。"婉柔看着莲心梳理端正的发髻,和稍作了妆容的脸,精致的脸上透着倔强和孤冷,不像一般宫女那样的低眉顺眼或是奴颜媚骨,有些好奇,便问"莲心,你是哪里人?"
大概是没聊到嘉嫔会问这些,莲心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回娘娘,奴婢是苏州人,家父原先是跑戏班子的,后来跟着家父北上,来京城谋生,可家父染病不治而亡,丢下奴婢和娘亲。因为没了生计来源,房租也交不起,房东要赶我们走,后来见我模样还过的去眼,就托人关系让我进
宫伺候,谋条生路。"
"来宫里几年了?"
“回娘娘,算算也有五六年了,刚进宫那会儿是在先帝一个答应的宫里,后来那个答应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赐了一丈白绫,奴婢也就跟着被贬到花房。”
婉柔对于宫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听说,这样身处其中,还听说得罪了人就被赐一丈白绫,生命如此不堪,眼前浮现的是婉怡最后的模样,浑身湿答答的躺在地上,脸白如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继续问道:“今天那个王公公是个什么来头,本宫看着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个小德子,是你老乡?”
莲心的防备慢慢卸了下来,情绪也放松了很多,进宫这些年从未有人这么平静的跟她聊这些家常:“那个王公公是逸太妃身边的管事公公,先帝在的时候,逸太妃很得宠,可为人也嚣张跋扈,十分招摇,她宫里的宫女太监出来都觉得别人低他们一等,王前公公更是仗着主子的恩宠到处欺凌我们这些没依靠的宫女太监。小德子是跟我同一年入宫的,闲聊时知道他老家也是苏州的,算是老乡,也算是好人,先前还帮着我送些东西出宫给奴婢娘亲,只是一点,好赌,他常常把口袋里的银子拿去赌,总是输个精光,还好啊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存点银子也不大用的到。”
“逸太妃?”婉柔重复着这个似乎很耳熟称呼,突然她像是惊吓到,瞪大了眼睛急急的问:“逸太妃母家可是姓吕?”
莲心如实回答:“是,母家姓吕,据说有个表妹,就是先帝器重的苏啸天大人的大夫人。”
婉柔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心里如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往事一点点浮上心头,大夫人吕氏那副穷凶极恶的扬子,那些关于娘亲去世、婉怡枉死、苏政异癖的事情,从记忆中一个一个的钻出来,原来就算身在宫里依旧逃不出恩怨的追逐,这,便是命数。
"果真是吕氏的好姐妹!"婉柔狠狠的一字一句的出口,莲心见她脸色铁青,不由得唤了一声"娘娘"
婉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依旧掩盖不住心头的怒火:"吕太妃调教出来的奴才果然是不一样,
莲心,你且安心在本宫宫里待着,本宫倒要看看王前再怎么为难你。"
莲心倒是不卑不亢:"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只是奴婢并不惧怕王前,狗仗人势终究不得善终。"婉柔见她说的坚定,心里十分喜欢这样的女子,点点头。
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莲心问道:"谁?"
"娘娘的燕窝好了,奴婢给送来。"
莲心去开了门,端来燕窝,放在婉柔的面前,无意中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手腕上一对成色瞧着不错的玉镯被婉柔看在眼里。拿起汤匙拌动了两下燕窝,舀起一勺送到嘴边:"镯子不错"
莲心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玉镯,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并没刻意用袖口去遮掩:"是,裴容姐姐给奴婢的,说在里头伺候着太清减了也不行,到底关于娘娘的脸面,裴容姐姐还给了奴婢好些银两给娘亲治病,奴婢等有了银子一定还给裴姐姐。"
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放佛是寒冬里的冰块碰到火炉,竟感觉到丝丝的暖意:"裴容倒是很用心的。"
"是,娘娘,奴婢一向被人瞧不起,就是以前在宫里伺候也是见惯了宫里踩低拜高,娘娘和裴容对奴婢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婉柔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莲心见她累了,连忙伺候着让婉柔睡下,原先到底是宫里伺候过的,虽没那么熟稔到还顺手。婉柔不想再多说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到莲心退出门的声音,接着便是裴容的声音:"娘娘睡下了?"
"是,裴姐姐你怎么还不会屋休息?"
"娘娘不喜宫人在里头待着伺候,咱们晚间就在门外候着,防止娘娘有什么吩咐,你今天受些惊吓,又被王前踢了几下,早些回去歇息,这里有我就成。"
"可是,裴姐姐..."
"好了,且回去睡吧,你的身子不能累垮,娘亲还指望着你呢"
接着声音渐渐小了,听着动静莲心应该是回去睡了。婉柔想,裴容倒是个讲情讲义的女子,倘若她不是皇上的人...唉...可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