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周氏含着和善的笑意,如看着初生孩童般凝视惠婕妤:“你是心思单纯,爱憎分明,哀家心疼你,但是也恨你不成器,竟然愚钝到做出这种事情,若不是林月告诉哀家,恐怕这事被嘉嫔或是皇后知道,你在劫难逃。”
惠婕妤听说林月二字,眼中闪过丝丝恨意,咬着牙问:“是林月告诉太后的么?”
周氏呼出一口气:“呵,你看看,那份憎恨摆的如此明显,即便是林月,恐怖你都不是对手,何况皇后有老佛爷撑腰,嘉嫔有公主,还依仗着皇上,就连那入了冷宫的叶氏,也都有些城府。你呢?即便你父亲能在朝中有些作为,那也是依仗着皇后的母族,如今皇后已然对你成见颇深,试想,你若是在宫中犯事,楚氏一族会保你吗?那个时候,不单单是你可能你父亲,乃至你整个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惠婕妤早已面色如土,汗如雨下,眼泪大滴大滴滑落:“太后,嫔妾自知前路艰难,因为嫔妾是女孩,家父自小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嫔妾万事都想争个高低,嫔妾入宫本是件喜事,娘亲在府中总算是抬得起头些,若是嫔妾拖累了家人,怕是最先受罪的就是娘亲,还望太后指点。”
周氏别过头去,轻轻用帕子掖了掖鼻尖,略带了些哽咽:“到底是个苦命的孩子。哀家如今能做的,只能是给你些建议,做不做的到,后果又如何,都看你自己了。”
惠婕妤已是泣不成声:“谢太后,嫔妾愿为牛马,效忠太后。”
周氏缓缓道来:“叶氏进了冷宫,凭着嘉嫔和叶氏的那份交情,必定不会死心,一定会追查个究竟,林月既然能告诉哀家,就不怕不告诉皇上皇后。林月要的简单,你若是能给,她必然守口如瓶,你当初让林月做这些事情,是想让她表衷心,显然,她想要的不是衷心,而是恩宠。你不如就遂了她的愿,向皇上举荐,一来能安抚林月,封了她的口,二来到底主仆一场,她在皇上身边,少不得就会想起你。叶氏如今身在冷宫,想必那日子不会好过,你若是能不计前嫌,多多去看望,又或是打点着些,嘉嫔总会顾及情分,感激你几分。”惠婕妤连连点头。
沉默片刻:“至于皇后,畅音阁一事她已是不满,后宫流言四起时已经放弃你这枚棋子,那么楚氏一族又如何还会继续重用你的父亲?嘉嫔是洵阳王的女儿,跟楚氏一族本就是对立。”
惠婕妤忍不住问道:“太后是想让家父倒戈,去投奔洵阳王。”
周氏笑了:“到底天真。洵阳王手中无权,投奔又如何,还是死路一条。老佛爷忌讳什么?嘉嫔的公主,皇后的权位。你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她们自己斗好了,你作壁上观,岂不更好?”
看着惠婕妤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锦媛忍不住提醒:“
小主还不明白么?让叶氏宫里的人,多往永寿宫走动走动,旁的不说,只需咸福宫的人瞧见就行了。”
惠婕妤终于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周氏闭上眼睛:“回去琢磨琢磨,以后做事前多想想,这次哀家帮你,只是见你无依无靠,公主又暂无大碍,以后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少做。否则,哀家也帮不了你。林月,你就权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有些事情那层纸一旦捅破,就再难收场。”
锦媛送走了惠婕妤,回到宫中,太后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问:“林月还在西厢房么?”
锦媛伸手帮太后捏了捏腰:“在呢,小德子看着呢。”
周氏扬了扬脸:“陪哀家去瞧瞧。”
吱嘎一声门开了,林月战战兢兢的看到进来的太后,急忙跪下:“林月参见太后。”
“这孩子,性命攸关了还惦记着礼数,平身吧。”太后边坐下边说。
林月急切的望着周氏:“方才可是惠婕妤来过?婕妤她…”
周氏深深谈了一口,不再言语,林月更加惶惶,不知所措的望向锦媛,锦媛心有不忍,道:“婕妤已经告诉太后,陷害叶氏是你所谓,还要去向皇上和嘉嫔告发,以夺圣宠。”
“什么?”林月瘫软在地上“小主她?”
锦媛走过去轻轻扶起她,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可怜你这厢还死死守着这个秘密,不肯承认。太后哪里是想治你的罪,只是想着你忠厚老实,心思缜密,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枉死。可谁料得你死都不肯说,太后出于无奈,又担心你这么回钟粹宫,只怕是自寻死路,才强行关着你。”
林月万念俱灰,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林月跟随小主多年,一向衷心,小主她怎么会?”
周氏苦笑:“哀家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这争宠的事情见得过了,衷心又如何,有了威胁就必定要铲除,这一点哀家不得不说,婕妤做的不错,何况,如今她身边有了王前,那王前是何人?逸太妃的总管太监。”
林月发出一阵惨烈的笑声:“是了,王公公到底是老姜,挑唆了我和小主的关系,再让我以身犯险,如今过河拆桥,逼着我走上死路,一了百了。他倒是聪明的很,往后只怕钟粹宫都要听由他做主了。”
锦媛抹了抹眼泪,转身面向太后:“太后,奴婢求您,救林月一命,同为奴婢,锦媛知道,在这后宫我们能仰仗的便是主子,若是主子刁难,只怕日后都暗无天日。”
周氏叹息:“锦媛你是糊涂了么,如今这后宫是哀家说了算?皇后才是中宫。皇后如今连惠婕妤都不待见,何况是身边的一个宫女?嘉嫔有公主在侧,倒是个好去处,只是,难保惠婕妤不去告密,到时候,你依旧是瓮中之鳖。”
林
月颓然:“想不到我一心为主,最后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周氏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
林月眼中一亮:“奴婢愿听太后指点。”
“指点谈不上,哀家也只是给自己积德,不愿看着后宫这么多杀戮。”周氏虔诚的轻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宫的女人仰仗什么才能活的长久?”
林月略思考便道:“皇上?”
周氏微笑着颔首:“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如今,你唯一能求存的路,就是靠皇上。”
林月面泛囧色:“奴婢一介布衣,身份卑贱,一无家室二无才学,皇上怎么会看得上?”
“你又何必自轻自贱,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家室和才学,皇上是男人,总会腻,你是一株白莲,又能看的通透,反而在宫里能显得珍奇。唯独,你若侍奉了皇上,就必然是跟惠婕妤为敌,有皇上的宠爱,和嘉嫔的信任,才能让惠婕妤动你不得。只是,这条路怎么去走,你自己琢磨。”周氏说完招了招手,锦媛便扶着她离去了。
房中只留下林月。踏出房门,太后对看守的小德子道:“你且退下吧,林月今夜是不会离去的。”
锦媛轻声问道:“太后如此肯定?”
一路缓缓而行,周氏满面倦痕:“陪哀家去落花园走走。”
锦媛婉言相劝:“今日太后已经劳累,当下又是渐入冬季,落花园本就无花可赏,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身子要紧。”周氏只道一句无妨,锦媛知道劝不过,只得搀扶着往园子走。
深秋入冬,落花园已是一片萧瑟的景象,周氏在园中走着:“你瞅瞅,当年纯惠仙逝时,这园子的花就跟有感应似的,一夜凋落,如今哀家来了,这些花都不肯开给哀家看看,可是在怪责哀家?”
锦媛心头一紧,忙道:“纯惠太后福薄,如今不是花开季节,太后切勿胡思乱想。”
周氏松开锦媛的手,独自往前走去:“胡思乱想?哀家已经胡思乱想了几十年,还怕这一刻么?”
锦媛追上前,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太后。”
周氏这才停住脚步:“不用担心,哀家忍了这么久,唯独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不会轻易就这么倒下去的。你想问什么就问罢,跟了哀家风风雨雨这些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锦媛见周氏早就猜透自己的心思,也不再隐着:“奴婢不明白,惠婕妤已经不再是皇后的羽翼,嘉嫔因为叶氏也必然不会安静度日,就等着嘉嫔能顺着路子去跟楚氏抗衡就好,如何还牵上林月,左右不过是个奴才,能掀出什么大浪?”
周氏蹙着眉头:“你还想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