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犹记得那天疼痛几度让自己昏死过去,汗水很快就打湿床单被褥,耳边尽是莲心和裴容的声音,裴容的手始终抓着自己,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全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婉柔觉得自己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
恍悟中,她看到了她,若弃,那个未曾逢面的胞姐,只是若弃不再是那一脸无助,她身穿着正黄色凤袍华服,身姿旖旎,稳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满脸的肃杀和庄严,婉柔遥遥的向她伸手,她却嗤之以鼻:“你就是这样打算放弃了么?母亲生下我们就已枉死,而我是一颗弃子,你若是再轻易放弃,只怕这世上很快就再也没人能记得我们了。”
婉柔绝望的哭喊,若弃毅然而决然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风姿绰绰的背影,巨大的黑暗迅速的向婉柔包围而来,吕氏狰狞的脸、太皇太后决绝的脸、成适才欲语还休的脸、慕礼那张被面具遮着的脸,统统涌现在眼前,婉柔惊醒了,只见裴容嘶哑着嗓子在身边,见她醒了如逢大赦:“主子醒了主子醒了,莲心,没有稳婆没有太医,你差人去烧热水,我们自己来。主子,你挺住!”
婉柔咬着牙,嘴角已经有了鲜血的腥味,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小腹坠坠的,一股热流猛然淌下,莲心尖叫:“主子破水了,孩子,孩子怕是要生了。”
哐当,铜盆落地的声音,裴容收起所有的惊慌,起身给了那个失手的小宫女一个巴掌:“都慌什么,统统给我镇定下来,小翠,你去门口守着,但凡见到过路的人就呼救,莲心,你扶着主子,小兰你跟我用热水给主子擦着身体,惠儿去盛些吃食,让主子咽下去。”接着转身,盯着婉柔飘渺的眼睛,冰凉的手握住婉柔:“主子,成败在此一刻,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定然随您而去。”
就是婉柔用尽全身气力的时候,宫外传来一声“太后驾到”,随机便听见太医的声音,一滴清泪划过脸颊。
以为胎位有些不正,婉柔着实吃了些苦头,但是还好太医来的及时,没有危及生命,顺利诞下小公主。孩子的啼哭声响起时,婉柔想到了自己的生母,是不是生母在听见自己哭声的时候也是这般感动,很快婉柔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再次醒来,越墨守在身边,太后在一旁坐着,皇后和一众嫔妃满满站了一屋,一个个寒蝉若噤只巴巴儿的望着病榻上的婉柔,一见婉柔睁眼,叶容华惊喜叫道:“嘉嫔醒了。”
咸福宫里死水一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只是越墨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元太医给嘉嫔把脉。”元太医依言过来,禀告:“回皇上,嘉嫔目前尚无生命危险,只是生产之时伤了元气,加之原本体虚,怕是需要好好静养一阵子。”
众人听见太医说尚无生命危险,皇后暗暗长吁了一口气,立刻堆起笑容道:“无生命危
险就好,臣妾还未恭喜皇上得一公主呢,恭喜皇上、恭喜嘉嫔。”众嫔妃正要跟着屈膝,越墨冷冷的摆了摆手,皇后一脸讪讪,却有不知所措。
太后一丝笑意悄悄凝在嘴边:“皇后,后宫众嫔妃皆是姐妹,均以侍奉皇上为己任,而你身为后宫之首,原本就该视后宫所有的孩子为己出,今日嘉嫔早产,却是路过的丫头听着求救才去禀告哀家,皇上忙于朝政,哀家想问问你,在忙些什么?”
皇后心里暗暗晓得不好,也只得低头认错:“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
“只是疏忽了么?”太后似乎并不愿就此松口。皇后脸色愈加难看了。
太后斜睨惠婕妤一眼,婕妤会意,略带着哭腔道:“皇后一时忙于后宫管制,有些疏忽,嫔妾愿为皇后领罪,只是嘉嫔方才那模样,瞧着,真是叫人心疼…”
皇后脸色一沉,阴阴冷冷道:“本宫何须婕妤你替本宫领罪?”
婉柔挣扎着要起身,裴容急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主子,您好生躺着吧,方才,可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啊。”
越墨也按住婉柔的肩:“你躺着,有什么话就直说,太医说了,你需要多卧床休息。切勿再劳累了。”
“皇上!”婉柔怯生生的唤了一声,语气虽淡,可口吻却极其温和“臣妾还以为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皇上,也见不着咱们的小公主了。”
越墨垂着眼睛望着手边躺着的婉柔,面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几绺头发还撕撕玩玩的站在脸颊边上,更是显得整个人憔悴无比:“有朕在,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婉柔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握住越墨的手中:“臣妾,原先就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如今又是一劫,臣妾真害怕会像上次那样,臣妾不怕死,只是不愿意就如此死去,臣妾尤还记得年幼在书院皇上陪同在身边的日子,臣妾还未侍奉皇上到老,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皇上…”
提及当年的书院,越墨如当头一击,心中一阵酸楚涌上来,掩不住的悲伤从眼中倾泻而下,他紧紧把婉柔的手捂在心口。咬着牙狠狠的质问:“到底为什么嘉嫔生产之时无人通报?”
裴容瘸着一直腿,噗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头,撞在地砖上咚咚作响,顷刻间额上已经有了丝丝血印:“皇上,奴婢无能,主子腹痛时奴婢想着去传太医,禀报皇上,只是门口的守卫丝毫不理会,还说,咸福宫是禁地,不允许随意出入。即便是,主子在里头疼的昏死过去,这些守卫也丝毫不为所动。皇上,这些守卫是存心想害主子和小公主啊!”
皇后满脸阴霾之色:“这些守卫真是放肆,虽说皇上将嘉嫔禁足,但是生产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懂得变通,统统杖责四十大板,拨到别处去。”
“传守卫进
来”越墨的声音冷的如冰锥一般,在场无人敢再出声,皇后暗暗掐住手指,以指甲陷进皮肉的疼痛来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冲动,她顺势瞄了一眼太后,太后脸上那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名守卫战战兢兢的进来,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越墨轻轻放下婉柔的手,站起身来,走到那种守卫的面前,问道“嘉嫔腹痛之时,你们在做什么?”语气平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那守卫却忍不住打个冷颤。
唯唯诺诺的回答:“回皇上,奴才在宫门口守着。”
“那”越墨轻轻顿了一顿“裴容要传太医,你们为何不肯?”
守卫的声音愈发的小了:“回皇上,奴才不知道嘉嫔要生产,只道是寻常的疼痛,再加之皇上原先的意思是…”
越墨依旧平静的问:“朕的意思是什么?”
裴容和婉柔眼神片刻交汇后,裴容发了疯似的扑向那守卫:“你胡说,我已经告诉你主子腹痛,怕是早产,你们却依旧冷漠的不给半点情分,我跟莲心跪在宫门苦苦哀求,可你们不为所动,主子的惨叫声都已经传到宫墙之外了,你们呢!!”
那守卫吓的面色如土,急忙辩解:“奴才,是真的没留意主子的叫声。”
越墨招了招手意示来人把气急败坏的裴容拉开,缓缓靠近那守卫,俯下身子轻声的问:“你如实告诉朕,是否真的没有听到嘉嫔的叫声?”
那守卫不寒而栗,已经语无伦次,豆大的汗滴如筛,片刻间衣领就湿了。越墨见他不语,狠狠一脚揣在那守卫的心口,皇后惊叫了一声,连忙捂住眼睛,众人见皇上大怒,都纷纷跪了一地。
“来人!”越墨居高临下看着那守卫,如看着一只渺小的蝼蚁“这拨守卫存心不良,蓄意谋害后宫嫔妃及皇家子嗣,统统杖杀,割其双耳悬于东门之上,以示众人,往后这宫里若再出现这种视主子疾苦于不顾的人,一律杀无赦!”
在场所有的人无不闻声色变,皇后更是险些晕过去,越墨上前亲昵的扶着她:“皇后也别往心里去,都是这帮无用的奴才,朕知道皇后你整天忙于后宫,时常腾不出手来,等嘉嫔身子调理好了,朕打算让她跟你学着点后宫管制的事情,也能帮衬一些,皇后觉得意下如何?”
皇后咬了咬牙,强笑道:“臣妾求之不得,希望妹妹能早日康复。”
婉柔躺在病床之上,轻柔的道:“皇上严重了,臣妾才疏学浅,哪里能协理六宫,臣妾只愿小公主能平平安安长大。”
皇后急忙道:“妹妹这话说的谦虚,本宫也确实时常忙不过来,等妹妹身子好了帮衬着些,也是好事。”
太后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群守卫原先是哪个宫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