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听着话风不对,急忙打起精神:“蒋大哥,您知道梅妃的事儿?”
那蒋成亮似乎也在门外顺势坐了下来,倚着门打了个呵欠:“我是没见过梅妃进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先帝是怎么弄进来的。我就是刚来那会儿,领班的头告诉我们,这里头的梅妃不同寻常,要留点心照顾着一些,我还纳闷,这是哪一宫的妃子这么大派头,进了冷宫还能格外开恩,也奇怪,先帝这么上心,为何还能送来这里。”
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问了一句:“你怎么对梅妃感兴趣,八竿子打不着的?”
叶氏正听的入神,见蒋成亮疑心,解释道:“我刚进冷宫的时候就碰见她了,一看气质和这里寻常疯癫的太妃都不一样,何况我原先伺候皇上就听说过梅妃的事情,心里头好奇。”见蒋成亮半信半疑不再说话,叶氏又补了一句:“唉,在这冷宫里待着,天天盼夜夜盼,无非就是想盼着日子能快些过,死了又不甘心,自己给自己寻个乐罢了,蒋大哥若是不肯说,就算了,天色不早,大哥您早些回去睡了吧。”
蒋成亮难得能有个人说话,一起的守卫都有些瞧不上他,尤其是领头的,就因为他交不上孝敬的钱经常派他一个人守着冷宫,就像今晚这除夕夜,旁人都有饭吃,唯独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守在这里。原先冷宫里头尽是老弱的疯妇,如今好不容易来个能说话的,蒋成亮竟有些舍不得,急忙道:“我有没说不告诉你,这种事情岂是胡乱的就随意告诉他人的?我可不得问问么?”
叶氏此刻心情竟好了一些,噗哧一声笑:“那你倒是讲于我听听。”
“我先头刚来这儿,领班的头儿就告诉我们多照顾梅妃些,吃的喝的,那都是按照寻常小主的标准给的,我有次送错了饭,还没头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呢。后来听说先帝念在梅妃德高望重,一直在后宫以德服人,所以才格外重视的。只是那老太妃据说刚进来的时候极有风度,就算进了冷宫,依旧每日梳洗,穿着齐整,梳头盘发,丝毫不像是被贬的人。送给她的饭菜,一样样的都吃些,有时候还会分给她人吃去。常常问我们守卫的要纸笔,嘿嘿,你说稀奇么?哪有进了冷宫还练字的?”
叶氏嘘唏不已,蒋成亮见她听的入神,继续道:“先头,我们还偷摸给一些,老太妃写字真是漂亮,别看一个女流之辈,字体苍劲有力,后来大概冷宫阴湿,老太妃手脚关节都不行了,常常疼的哼哼,也拿不动笔了。有次先帝来看过她一次。”
“先帝?”叶氏忙问“论及辈分,先帝岂不是应该唤她一声太妃?”
“对啊,先帝来时也是晚上,四下没人的时候,大概也是怕宫里溜出什么流言吧。先帝来时,老太妃端坐在屋内,那气场,仿佛这都不是冷宫似的,先帝也不计较,在里头聊了一会才离开,临走时还关照我们好好照顾老太妃
。”
叶氏垂下眼睛想了想,问:“你当时就在院子里?”
蒋成亮得意的笑了:“那是,冷宫那么多疯妇,万一哪边窜出来一个,误伤了先帝,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我身手好啊,就在老太妃门口候着呢。”
正中下怀,叶氏一副好奇又崇拜的语气:“那,你岂不是离先帝很近么?先帝来见太妃做什么呢。”
蒋成亮挠挠脑袋:“这个哪能让我知道?不过我离的近,就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善恶终有报,老太妃最后还说了一句我偏偏不能比她早死。”
“比谁早死?”叶氏问。
“我就不知道了。”
叶氏想了想又问:“那老太妃在冷宫这事,宫里头人都知道么?”
蒋成亮急忙把手举到嘴边,夸张的嘘了一声:“当然是不知道了。先帝交代了,若是老太妃在世的事情传出去半点,我们所有人都要株连九族。这么大的险谁敢冒?好在是冷宫,旁人一般不会多问,都觉得这地儿阴森晦气。我们才放心的,不过也都是一个个的闭紧了嘴巴。”
叶氏坐的久了,挪了挪了换了个姿势:“那现在我怎么不见你们送好些的饭菜进来?”
蒋成亮叹了口气:“现在?先帝去世后,就没人管她了,现在的皇帝怕是也不知道罢。谁敢去提这事儿?都是要死人了,莫不如就让她安安心心在这冷宫了结算了。”
叶氏有些落寞:“那梅妃为何变成现在这般痴痴傻傻的?”
蒋成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在这里,有几个人能不疯?这冷苑,终日不见人来,一天都是当成一年来熬,一天天便断了念想,多少人进来之后挨不住,疯了,死了,外头早就没人记得。老太妃能熬到这份上,算不错了。”说到这里才惊觉叶氏不吭声了,他小心翼翼唤了一句:“喂,你还在吗?”
叶氏蜷在门后微弱的问了一句:“蒋大哥,你觉得我能撑多久?”
瑶月和莲心从小路一路往咸福宫跑,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什么人!”
瑶月一时惊慌,乱了脚下的方寸,险些摔倒,莲心扶着她一心想快些走,竟然一下子忘记该往那边走,听着后边的脚步愈加的近了,瑶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双手伸过来准确的抓住她,莲心惊的想叫被那人一下子捂住嘴,回头一看,原来是成适才。
不容瑶月细问,成适才引着她们走进附近一个长久没有人的小阁楼,藏身在阁楼木柜后面。成适才将她们安置后了以后,转身走了出去,瑶月本想叫住他,却迟迟没开口。
后面追赶的是几个夜巡的守卫,为首的问见了成适才,提起灯笼照了照:“你是什么人?这么晚怎么在这里?”
成适才嬉皮笑脸的道:“呦几位大哥,我是畅音阁的小才子,晚上大殿走水,那时候
我们正在后台准备着开唱呢,现在大殿没事儿了,我们汪公公觉得这事邪门,特意让我出来找夜神公公问问。”
那守卫有些不耐烦的问:“啰嗦什么,什么夜神公公?”
成适才一本正经的:“就是乌鸦啊,您不知道乌鸦是夜神么?您瞧瞧,再听听,夜神都憩在这小阁楼里呢,在这门口拜一拜,夜神就能告诉你答案。您瞅瞅,方才我刚拜完,就有夜神飞出来了。还惊到大人您。”
守卫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太监,没事就知道装神弄鬼。早点回去待着,再让我看到,直接绑了你去见皇上。”
“是,是,大人您费心了,您瞧着点儿,天黑。”成适才弯腰俯首送走了那几个守卫,才转身进了小阁楼。瑶月听见守卫走了,从柜子后面出来。
莲心一见成适才便揶揄道:“呦,是成公公啊?看样子公公没事儿就喜欢跟在咱们主子后头么?上次在落花园,这次也是,难不成您在跟踪我们主子?”
瑶月斥了一句:“莲心,不得无礼,我们还没谢过成公公的救命之恩。”
成适才急忙摆手:“主子您严重,不过是奴才劫后余生,大殿那头安静了,自己心里憋着慌,出来走走便是碰上了。”说着便探出头去四下看看:“嘉嫔,请尽快回宫吧,眼下不安全。”
瑶月点点头,往成适才指的方向匆匆离去。
回到咸福宫,裴容早就焦急的在等着,一见她们平安归来心头的石头落下了,急忙帮着瑶月更换衣服,瑶月整理好穿戴后,问:“林选侍可在房里?”
裴容道:“回主子,在房里呢,眼下怕是已经睡了。”
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功夫该是没睡着呢,去,替本宫传句话,请林选侍来坐坐。”
果然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林选侍就过来了,看那衣冠齐整,不像是睡下的样子,她见了瑶月,恭恭敬敬道:“林月参加嘉嫔娘娘。”
瑶月凝视她片刻,招呼道:“这么晚了,传你过来,不打扰选侍休息吧?”
林月嫣然一笑:“嘉嫔娘娘料事如神,林月还未休息。”
“本宫就是喜欢你这开门见山的性子。”瑶月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林月,林月倒是不慌,坦然迎着她的目光,瑶月道:“我们同是参加宴席,大殿走水,我们同时离开,你就不想问问本宫为何早早回宫,却深夜不睡?”
林月颔首:“大概是走水一事惊到嘉嫔,难以安寝吧。”
瑶月轻轻摇了摇头:“不对,方才本宫是换了身宫女的衣服,去了趟冷宫。”裴容站在一旁微微乍舌,却又不肯露出些惊色,怕被林月看见了去。
林月却十分镇定,丝毫没有惊诧,只说:“叶氏被关,如今除夕团圆夜,嘉嫔娘娘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