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婉怡,京城苏家二小姐,我本已经与年将军长子年慕仁定下婚约,不日,便要嫁入年家,这是何等风光之事,订婚那天,京城上下没有不在谈这件事的。
那个阴霾的午后,我穿着订婚那日的衣裙和那双我所钟爱的绣鞋站在湖边,绣鞋上的鸳鸯真的很美,湖水映出的点点波纹漾着我的鞋,我仿佛看到那对鸳鸯并肩游去了,那是我多么渴望的爱情和自由,我也曾想过就如此和年大哥远走,去看看塞外。可是我不能了。
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淹没在这湖水中,这曾经我多少次和娘亲在这里赏湖喂鱼的庭中湖啊,你是不是能永远带我离开。
家仆发现的时候,看到已经被水涨泡的我呕心不已,我的那双绣鞋丢了一只,可是已经没有人去管是不是要给我找回来,爹赶来的时候我已再也不能说话,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女儿没有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
我死了。穿着我心爱的绣鞋。
虽然苏府上下对外传闻是我得了怪疾不治而亡,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传言苏家二小姐大婚在即与人私通,未婚先孕,私自用药坠胎,东窗事发,颜面无存,投湖自尽。
我是被陷害的。
那天订婚后,我每天都在想自己的大婚该如何打扮,年大哥将成为我的夫君,我和婉香比了十几年,我终于有一次能比过她了。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不喜欢婉香什么事情都强过别人,不喜欢她一副圣人的姿态,我也不喜欢婉柔,不喜欢她什么事都能得到爹爹赞许,不喜欢这个宅子里琢磨不清的人心。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跟年大哥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年大哥说塞外很美,还说塞外生活很艰难,但是我不怕。府里的人都说我刁钻刻薄,那是因为我需要用利齿保护自己。
娘亲在府上并不受宠,我从小就知道。我记得那年我三岁,爹领回来
一个唱戏的女子,那女子瞧着很让人亲近,可娘亲却躲在房里哭了一宿。后来爹又成亲了,娶的便是唱戏的女子,再后来爹几乎不来我和娘这里了,听下人们说,那女子怀孕了,爹每次都去伏在她的肚子上听声音。娘亲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喝退下人,却在深夜里躲在房里哭泣。
仆人们都说我娘凶毒,我想,只有我见过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吧。
后来爹要出去办公差了,那晚大夫人偷偷来娘的房里,不消一会便悄悄离去,第二天那个唱戏的女子据说被娘赶出了苏府,再后来,唱戏的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婴儿,是个女婴。爹回来后一段时间内恨毒了娘亲,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过分发作,但是我知道,因为那几年,爹看我眼神都充满了厌恶。
唱戏的留下的女婴被送给了三娘,三娘和娘一向不合,爹又频繁的进出三娘的房间,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过着好像没有爹爹的生活。我讨厌婉香满口仁义道德的样子,我讨厌婉柔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所以,我跟娘亲一样,学着用满身的毒刺保护自己。
听说大娘有意许婉香给年大哥的时候,我只是想跟她争一争罢了,我就是想跟她争,仅此而已。
可是当我看到年大哥的时候,他的样貌、谈吐,还有他窝心的笑,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温情的男人。我一直以为男人都是薄情的,就像爹,即便是这些年他跟娘亲关系好了些,我还是不能原谅。
年大哥没有像爹一样赞美婉香大方得体也没有格外照顾婉柔,他甚至允诺我去塞外看看,这些年,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眼里似乎只看到了我,我终于不需要再用刁钻和刻薄来伪装自己了。好轻松。
我本来以为大夫人会因为我插足年大哥的事情动怒,但是很奇怪,她竟然祝福我们,我已经没有心情去想太多,只是一心憧憬我们的未来。我可
以离开这里了,娘,我可以跟着一个可以保护我的男人去过另外一种生活,我不用担心爹是不是不喜欢,不用担心言语是不是又冲撞了大娘,不用担心家里的下人是不是又拿我和婉香婉柔做比较,不用担心再听到下人们议论说我娘才是杀害那个唱戏女子的凶手...
娘,你也会为女儿高兴吧?
那天晚上月色很美,我在凉亭赏月,心情真的是很好,这些年我第一次觉得生活这么美好。
苏政过来了,在我身边坐下,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很奇怪,满是笑意,我应该多想一下的,可是我太开心了,甚至收起了保护自己的毒刺。
苏政问我大婚的时日是否订了,我说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就等年大哥确定出征的归期。苏政抽动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他只是为婉香鸣不平。苏政突然说,喝一杯吧,兄妹这些年,临近出嫁了还没好好喝一次酒。我警惕了一下,只是可惜,只警惕了一下。
我狐疑看看苏政,但是他似乎非常坦然的招呼随身仆人去拿一壶清酒,并特特嘱咐“怡妹不胜酒力,拿壶清些的便行”我放心了,苏政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晚苏政斟酒我们淡淡的喝着,竟聊起了小时候,是啊,小时候,我们还不懂事,我们还曾经是玩伴。苏政似乎分外伤感,喝到最后一些的时候,他把最后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一口下去,红了眼圈。我也被感染了,虽然生是兄妹,可除去儿时那几年我们都没有亲近过,不管是婉香还是婉柔,我们都是在明争暗斗中逐渐长大。
我想叫下人再去拿一壶,苏政拦住了,只说你快大婚了,喝多酒不好看,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是苏政成年后第一次说这样体己的话,我甚至感动了,看着他红红的眼圈我甚至心里深深的动了一下。
就是那晚...我的一生,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