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今年多大?”婉柔接过裴容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本宫从未关心过你,来宫里伺候这么多年,想必年纪也不算小了吧?”
“嗯”裴容抿着唇,嗯了一声,垂下眼皮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已经二十八了。十岁就进宫,一晃十八年了。”
“竟都已经这么久了”婉柔见她神情有些伤感,是啊,十八年,最好的年华都过去了“宫女到了二十五六便能离宫回家了,你怎么不走?”
裴容苦笑一声:“嘉嫔不知,家父原是有官职的,后来犯了些事被斩首,承蒙皇恩浩荡,留下奴婢活口,戴罪进宫。”
“那你原先告诉本宫说家里还有亲人?”裴容想起原先裴容说过自己的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裴容眼睛有些湿润,大概是想起到自己的亲人:“奴婢家中还有娘亲和弟弟,奴婢进宫时弟弟还年幼,先如今也长大成大人模样了,每每来探望奴婢似乎都变了个样子,只是娘亲眼看着就老了,唉,奴婢不孝,不能在娘亲身边尽孝。”说到家人裴容话多很多,也不再是平常那个言词谨慎的宫女了。
婉柔有些好奇:“你如此挂念娘亲和弟弟,那为什么到了年纪不出宫去跟他们团聚呢?”
“因为先帝降旨,倘若留奴婢一家三口不死,裴容便永世不能离宫。”
“什么?”始料不及的回答让婉柔手中一抖,茶盏噹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婉柔觉得那裂痕十分刺眼,裴容慢慢回复了原本沉寂的脸,俯下身去先把婉柔身边的碎片拣掉,续而又察看了一下婉柔是否受伤,才安心的招呼了小宫女进来打扫。
婉柔按住心口,她一直以为裴容是御前得力的宫女,是皇上的探子,但是没想到她竟是被皇权禁锢了一生的可怜人儿。
这时三宝轻轻走进来:“主子,惠贵人那边差人过来,问主子何时有空一起去看望娴嫔,还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主子您还是早些决定才好。”
这个惠贵人还真是阴魂不散的感觉,婉柔让裴容伺候她更衣,去便去罢,也了却一桩心事。咸福宫不远处通往储秀宫的甬道上,惠贵人正穿着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刻意梳理过的发髻上插着一直羊脂白玉簪,她见婉柔过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去,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婉柔不预和她计较,只是加快
了几步跟上,一路并不作声。惠贵人一路堵着气步行到储秀宫,还没跨进宫门就已经有些汗津津的吃不消了,原本是想让林月拿帕子给她擦汗,见婉柔依旧坦然,续而又继续走进了宫门。
这口气也要赌着,当真是胸无城府,婉柔轻轻的叹了口气。
娴嫔此时月份不大,加上本身清瘦,肚子还没凸显出来,只是精神却一见就知道不大好,正倚在床上歇着,旁边还放了一叠腌渍的杨梅。见惠贵人和嘉嫔一同到来,正欲起身迎接,婉柔连忙道:“妹妹有着身孕还是不宜起身。”
惠贵人瞅了两眼娴嫔的肚子,便将头扭到一边,满心的嫉妒都写在脸上,娴嫔反而打趣的招惹她:“听说方才惠姐姐是一路步行而来,想必一定是累了吧,来,尝尝嫔妾家乡的乌砖茶,去去火气。”
惠贵人斜眼瞄了一眼嘉嫔:“娴嫔还是招呼招呼嘉嫔吧,嘉嫔是稀客,头一次来看望娴嫔,这要是招呼不周,怕是以后这储秀宫都见不着嘉嫔的影子了。”
储秀宫的房间布置不算华丽,几乎看不出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桌上供着几支新折的栀子花,浓绿素白,香气怡人,婉柔柔声问道:“娴嫔也喜欢这淡雅的花?”
“嗯,宫里总是香料的气味,原本就不是喜欢用香的人,如今嗅觉又分外敏感,实在是受不了,所以让宫里人撤换了香炉,每天只供上新折的花,倒也清爽。”玉兔本是异族人,对宫里的女人喜欢焚香实在不能习惯。
“娴嫔倒是清减的人,本宫一直没过来看你,可别放在心上,先前本宫大病,鬼门关都走了一遭,后来陆陆续续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娴嫔刚有孕,本宫就想着别拖着一身的晦气过来了。没曾想皇后倒是惦记娴嫔,特特的吩咐本宫和惠贵人一同过来瞧瞧。”婉柔打心底里对玉兔倒生出了几分喜欢,没留意话也多了。
玉兔刚要说什么,突然涌上心头的一阵恶心,贴身宫女楚乔急忙上前取出铜色小钵在她前面候着,玉兔张口便吐了许多青黄的水,引得惠贵人也埋头干呕。待玉兔吐完,气喘吁吁的仰头倚在楚乔的身上,旁边的小宫女见状接过小钵走开,楚乔慢慢的抚着玉兔的后背,见婉柔一脸惊诧边解释道:“太医说这是投胎常见的症状,小主从四十几天开始便时常呕吐,直到现在也没见好。”
婉柔没见过有身孕的人,不知道
怀孕竟然是这般痛苦,正说着一些体已安慰的话,惠贵人这厢已经不耐烦,站起来身来就告辞:“既然两位姐姐如此投缘,那就多聊一会吧,本宫身子不爽,先告辞了。”说完甩手就走,楚乔恨恨的看着背影:“这算是什么礼节,又没有请你过来,硬要来看又甩手就走,可笑。”
娴嫔悄悄捏了捏楚乔的手,面上依旧和颜悦色:“也罢,本宫现在的样子确实吓人,惠贵人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也是应当的。”接着又对着婉柔道:“太医说,本宫这般动静,怕是位公主呢。”
“嗯,是么,这就能瞧出来了?”婉柔很好奇。
楚乔抢着说话:“是的,太医说了,吐成这样的动静,脉象又不是很强,十有八九就是位公主了。”
婉柔怕娴嫔惦记皇子,便安慰几句:“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都是皇上第一个孩子,皇上一定十分欢喜的。”
大概又坐了半个时辰,婉柔告辞回宫,楚乔送出宫门回来,赶紧拿来一杯清水递给娴嫔:“主子快喝点水,方才吐的可真是厉害,这李睿的药似乎也太猛了些。”
玉兔吐出口中的清水,笑的妩媚:“这药倘若不重,又怎么能让她们二人信以为真呢?惠贵人那性子是包不住话的,皇后那边一定会很快知道我的身子弱,即便是拉拢了孙白杨又怎样?就当本宫是傻子了么?”
“是了,主子您早就看中了李睿,怕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楚乔喜滋滋的道。
玉兔披上衣服站起来,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新植的一排梨树,眼下入春,已经到了梨花开的季节,远看去花开似雪,是难得的美景,玉兔眉间却渐渐现出忧愁:“楚乔,在这宫里我也有你可以信任,阿爹送我进宫就是希望我给皇上生儿育女,能博得皇上欢心,能在这宫中有一席之位,他日保我族安全。刚进宫就有了身孕,这里后宫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只能自保。若不是你从小太监们那打听到这李睿医术还算不算,可总是被孙白杨等人踩在脚下,我也只能做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听了这番伤心的话,楚乔脸上的喜色也渐渐隐去了:“主子,不管往后发生什么事情,楚乔都会在您身边,像小时候一样,不离不弃。”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外面清风拂过,一片雪白的梨花纷纷飘落在地上,远远传来怡人的香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