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三宝传报平阳长公主到的时候,婉柔以为自己神情恍惚听错了,平阳跟自己素未谋面,也未曾有过交谈,怎么会突然到访,直到平阳走进厢房内,她才急忙起身迎接。
平阳笑着扶起她:“不说身子一直不大好么?何必还拘着礼,快起来。”
“裴容,上茶”婉柔转过头来笑着问:“长公主不知道今日到来所谓何事?”
平阳仔细环顾着房内装饰,像是没有听到婉柔的问话:“这房内装饰也过于清减了些,才区区十几岁,何必这般老成文静?正该是绽放的时候啊。”她见婉柔定定望着自己,才自嘲的笑笑:“瞧瞧这脑子,刚去给老佛爷请安,昨天宴席上见嘉嫔不大舒服,特意过来瞧瞧可好些了?”
因为并不熟识,且婉柔在宫中不轻易与人交好,只是显在嘴边的一丝笑:“劳公主费心了,已无大碍。”却不想平阳轻轻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婉柔有些意外,平阳的手很暖和,很舒服,似乎只有娘亲这样握过自己的手,只是娘亲现在过的怎样,自己全然不知,甚至连问的方法都没有,婉柔有些情动,又怕平阳发觉,急忙低下头。
平阳并不介意,只是柔声道:“手怎么这样的凉,虽是春天了,可还是有寒气,多穿些,年轻的时候要好好保重身体。本宫以前也像你这样清瘦,体质虚寒,后来去了塞外,呵呵,你不知道,塞外的天气多险恶,本宫好几次都险些命丧重疾,可到底还是捡回来了,所以本宫就特别惜命,一辈子就活一次,随意的丢了,多可惜...”
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婉柔抬眼望去平阳眼前蒙蒙一片,大概是回忆起往事,触感伤怀,忍不住劝解几句:“如今安好就行,那些伤人的往事还是少回想为妙。”
平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抬手用锦帕掖了掖眼角,转而笑道:“一提那些事都有些伤怀,嘉嫔见笑了。只是长久生活在塞外,举目无亲的日子过的太久,都快忘记与人如此亲近的交谈是何时的事情了,如今回宫,物是人非,旧人也早
已变了性情,一时间找不到说话的人,方才是本宫太过激动了,话多了些,嘉嫔不会嫌弃吧?”
举目无亲四个字深深触动了婉柔的心底,如死水湖滩突然被投掷进石头,迅速荡起层层波澜,仿佛迷途中遇到了引路人,深陷后宫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突然有了一丝光明,婉柔的手终于有了些暖意:“不会,婉...嗯,若弃在宫中也是没有依靠,蒙公主不嫌弃,能来闲话几句,已是万般荣幸了。”
“婉?”尽管说的很轻,又很快改变了称呼,平阳还是警觉的捕捉到了这个字。
婉柔略顿了顿:“嗯,小时候哥哥给叫的小名罢了,都是叫着玩儿的,竟浑忘了,常常出口就说错。”
“嘉嫔所言是指安歌小王爷吧?”平阳笑容胶凝在脸上“本宫还记得小时候三个皇兄也是喜欢带着本宫玩儿,也喜欢戏称本宫是小尾巴,只是后来...唉,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只是洵阳王这些年可还好?本宫自小和洵阳王就很亲近,如今见了你也倍觉亲切呢。”
婉柔思量着大概平阳并不知道若弃不是洵阳王生女,只得佯装欣慰:“爹爹一切都还好,只是朝中闲言碎语较多,爹爹平日里也颇多顾忌。”
此时莲心进来,见平阳端坐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声禀告:“禀主子,小厨午膳都准备好了,不知?...”
平阳见莲心有些为难的样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欲告辞,婉柔下意识的拉住那只暖和的手,言辞恳切:“若公主不嫌弃,就在本宫宫里用完午膳吧。”一丝欣喜掠过平阳的脸,点头便答应了。
很快一桌清淡的菜摆好,二人依次坐下,裴容在一旁布菜,因为初春天气还不算完全转暖,桌上的紫参乌鸡汤因为怕凉,用青铜小吊挂在小明炉上热着,裴容盛了一碗汤先递给平阳,平阳并没有接过只是看着裴容问道:“你看着眼熟。”
“回长公主,奴婢进宫已经有些年头了,原先是在御前伺候过的。”裴容回道。
“御前?原先伺候过先帝?”平阳的
语气不紧不慢很平静,可却冷让人发慌,只是裴容端着那碗滚热的汤碗在手中亦是不敢放下,只任由指尖传来阵阵虫噬般疼痛。
“回长公主,奴婢确实伺候过先帝,只是奴婢低贱,都只是跟着殿前的大姑姑,极少在御驾前走动。”裴容渐渐额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手指也开始麻木。
平阳若有所思:“难怪瞧着有些眼熟,大概是原先殿前见过。”裴容不置可否,婉柔见她手中的碗尚冒着浓浓的热气,招呼着让她给夹些小菜,裴容才得以放下汤碗,拿起银筷布菜,平阳只做不知。
婉柔指了指眼前的小菜道:“这道宫里小厨做的小菜,将辣酸笋、芫荽、白菜叶、虾仁等拌成咸酸味,再撒上焯熟的杏仁果和青葱,倒是酸香可口,极是开胃,长公主尝尝。”趁着平阳低头品菜的当,裴容悄悄握了握被烫伤的手。
婉柔看在眼里并不言语,直到平阳抬头大赞爽口开胃,才笑盈盈的招呼着继续用膳,席间,婉柔寻了个准备饭后点心的由头,打发裴容下去,换了莲心在跟前伺候,平阳用完午膳,就着莲心的手喝茶漱口,锦帕掖了掖嘴角:“嘉嫔宫中的饭菜真是可口,清淡可口,不似旁人那里总是鱼肉荤鲜,看着难以下咽,本宫往后可要常来打扰了。”
婉柔谦虚的笑笑:“只是些寻常菜肴罢了,长公主不嫌弃常来做做,若弃也有个伴。”
就着新鲜的水果,又闲聊片刻平阳起身告辞:“午后便不觉有些困意了,嘉嫔也好生歇着,多注意些身体。”
裴容跟着送到宫门口,平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裴容见长公主回首望着自己,急忙垂下眼帘,平阳突然问道:“你可还曾记得本宫?”
裴容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初进宫时尚且年幼,又只是小婢女,许多事情都不曾留意,只是,只是长公主当日出嫁奴婢是有些印象的。”
“嗯!本宫给这深宫后院留下的,只怕也只有这件事情了。”话音未尽,平阳便径直走了,裴容才敢抬眼看着远去的背影,轻轻舒出一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