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继续,而且十分惨烈,高琼与侍卫占据上风,并且宋九第一次见识了高琼武艺,仅他一人就击毙了五六名敌人,可这群兵士同样凶悍,居然让他们砍倒两匹战马,其中一名侍卫被李良几个手下蜂拥上来,乱刀砍死,另一名侍卫高琼救得及时,将他掩护到木桥边,不然也被乱刃分尸。
这时,村寨中百姓赶到战场。
宋九大声喝道:“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你们休想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李良看到不妙,喝道:“大家先投降吧,有账慢慢算。”
高琼带着村民用绳子将他们捆绑,宋九走过木桥,李良看着地上三四十具死尸与几名伤者,喝道:“你们东路军居然敢杀害我这么多手下,不怕惹火烧身!”
“我不是东路军,也不是什么北路军,我乃朝廷中使,”宋九又看着地上的死尸,差一点又要吐,然后又看着那名侍卫,死得很惨,肚子上捅了一刀,胸口捅了一刀,脖子上捅了一刀,眼窝也捅了一刀。他悲愤地摇了摇头:“李都头,你认为这些人死得值不值?两年前这些百姓是蜀人,一年后这些百姓就是宋人了。你们杀的不是蜀人,是宋人,这杀过来杀过去的,死了不知几万还是几十万,都是大宋子民,都是兄弟姐妹。”
李良不作声。
宋九继续摇头,“这些人家人也在京人哪。”
李良忽然说道:“你就是那个小宋九。”
“我是宋九,但我是两川巡察使!”
“哈哈哈。宋九,吕相公入蜀。只敢杀一大校立威,你居然敢杀死我这么多手下,这一回你麻烦大啦。”
“李良,你不要笑,我既然敢捅这个麻烦,就能将它收拾过来。”
“收拾,你拿你人头来收拾啊!”
“葛霸,将他带下去斩首示众。”
“喏。”葛霸与两个侍卫将李良拖到河边,一刀挥下,将其击毙。看到宋九真斩,余下四十几人一个个不敢作声了。宋九来回走着,刚才在马背上他一直在想如何善后,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史书记得不多,似乎赵匡胤未杀王全斌。有可能是忌惮,一直到全师雄平灭后,让王全斌没有理由了,才让他带着宋军返回京城,这才过问两川究竟。但用得着这么小心?现在两川王全斌不是占着上风,首先康延泽手中就有一支可观的军队。还有曹彬刘光义部,入川后他们兵力不及王全斌部,但王全斌部有些损失,加上吕翰等人反叛,兵力实际不及曹彬部了。似乎丁德裕与王班、张屿将率领数千湖南驻军即将到达巴蜀。王继勋不争气。不然雄武军又有数千兵力入川。就是没有雄武军,三支军队都不是王全斌一路子的人。朝廷用得着如此忌惮吗?
这才是善后最头痛的地方。
宋九想来想去,不能耽搁,看着黑压压的百姓,又看着这些降兵,说道:“两人一组,将他们拉下去询问此案经过,若有虚报者,或者不招供者,杀无赦。”
于是两人一组,将这些兵士一个个拖下去询问,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
前因后果很简单,这群淘金民们在此淘金数月,因为乔姓大汉的布置,大家都认为他们没有淘到多少金砂,未引起人注意。但他们也要生活用品,包括粮油盐醋,有时候乔姓大汉派人去资州城购买。有一次两个进城购货的百姓吃了一些小酒,交谈时说多了话,正好此营一个兵士也在边上吃酒,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声,就听到村寨存储金砂,年底一下子脱手换一些货物,准备到普州过一些安定生活。而且听到六百多两金砂,现在为了钱,整个宋军都红了眼,这个兵士心动了。当场尾随两人来到此处。
六百多两金砂非是六百多两黄金,可也不是小数字。然而看到寨中的布置,非是他一人能啃下去的,便禀报都头李良。李良暗中派人盯梢,直到看到货船到来,这才决定行动。可是盯梢的人走得早,否则看到宋九一行,有可能这次行动停下,有可能会派更多的人过来,包括宋九在内,都来一个杀人灭口。
并且最可怕的一件事,这么多人,人多嘴就杂,李良不敢隐瞒,还将这件事通知了指使石振。也就是说,若是天亮后他们还没有回去,石振一定会派人过来察看。
后面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刚才李良歇斯底里他们都是看到的,宋九是朝廷的中使,按照后世的说法,那就是钦差大臣。这个都头一点也不害怕。况且他们这些百姓。
那边在口供上签名画押,宋九走来走去,若是才来到宋朝,他真的束手无策了,不过好在前世就是一个领导,这一世领导级别更高,河洲开发,成千上万民夫,无数事务,这一年来就这么处理过来了,积累了丰富经验。想了想写了一行简短的信,对一个侍卫说道:“马真,你立即骑马到普州,请求康将军无论如何,就是挤也要挤两百川骑兵出来,迅速赶到这里。”
“喏。”马真迅速骑马离开。
宋九开始写奏折,写完奏折又写了一封家书,指着奏折其中一行字问一个识字的禁兵说道:“你读这句话。”
“是,朴刀杀人,朴刀无罪,持刀人有罪。”
“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巴蜀一半宋军糜烂,不仅仅是你们。只要你们老实交待经过,罪过是李良的,陛下就会宽恕你们。”
“谢。”但这个禁兵还抱着一丝希望,天一亮,后面的大队人马过来,不用陛下了,什么问题也解决了。
宋九又将船家喊来问:“你的船可能过三峡?”
“能过,小民一年总有一两次过三峡。与峡东客商交易。”
“那就好,你看我的家信。”
“小民不敢。”
“让你看就看。”
“是。”船家识字不多,但勉强能看懂,说道:“巡察使是让你家人送五百两银子到鄂州,看到船上有仁宋旗号,将其银两赠与船主,又报了平安。”
“正是,马上你离开后,在半路上想办法制一面旗帜。上书仁宋两个大字,到鄂州后悬于船上。”
“巡察使为何要赠我五百两银子?”
“不是白赠你银子,而是让你留下一些金砂,本官自有妙用。”
不赠银子要金砂,船家也不敢不给。宋九又对江文书说道:“你立即快马赶回益州,将这两封信交给吕相公,将事情经过禀明。让他请可信任的人用快马送给陛下与我的家人。”
“喏。”江文书挟着两封信骑马离开。
宋九这才扭头看着百姓,说道:“天亮后资州方向一定会有人过来问,你们就说这些人前来不轨,正好船家起来方便,看到他们,借助雾气与夜色。逃进村寨。又说我在村寨扎营,以为是盗贼,分兵两处,一处自边上包抄绕到河对岸,将木桥封锁。又率领你们顽强博斗。本官报了官员职位,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谁知这些人更加凶悍,本官不得不下令反击。两相惨战,本官手下是骑兵,歼毙多人。余下者博命,连同本官的四名属下,与你们当中六名百姓,一起坠入河中,包括这些被抓捕的人,一起跳河,不知所踪。余下的什么也不说,交给本官来处执。”
“是。”
“你们再重复一遍。”
百姓一起重复了一遍,宋九才转头看着乔姓大汉,说道:“乔大郎,你挑五名可信任的百姓,与本官属下一起押送这些俘虏。”
“好,”乔姓大汉已经清楚宋九的善后计划了,立即挑选五人出来。
“何宽、南滨、汤治亭、元厚宣,你们出列。”
四名侍卫出列,宋九从行李里面掏出两百两银子,不想扰民扰动官府,只好自己多带一些钱帛出来,离开家时,宋九又带了五百两银子,一路用了一百多两,还有三百来两。将两百两银子交到何宽手中,说道:“你们与乔大郎共同将这四十几名俘虏一起押到鄂州,若他们想逃跑,格杀勿论,想要反抗也格杀勿论。”
“喏。”
这下子几十名俘虏一起脸如死灰一般。但宋九又低声说道:“你们四人在路上尽量换一些碎钱,若有衙役小吏来查船,给他们一些钱,不要让他们上来。这些兵士若无需要,一律捆绑,将嘴堵上,不让他们喊叫。若是吃饭时,将船驶向偏僻处,吃完饭再堵上嘴巴。直到朝廷中使来到为止。虽然我的奏折吕相公必用快马到京城,可这是顺水而上,船速更快。到了鄂州舟船多了,不易隐蔽,因此最好半路上找一块能隐蔽的场所等上几天再出发。但不能在周边地区,必须出了忠州。”
“喏。”
十人推着俘虏上船,有的俘虏不愿意,宋九喝道:“不听指挥者也格杀勿论。”
又说了一句:“何宽,这些人来到巴蜀后抢红了眼,杀红了眼,对他们不能同情。”
“喏。”何宽抽出朴刀,看到动真格的,几十个俘虏被迫走进货船的底艘,宋九对船主施了一礼,说道:“你此行十分重要,甚至关健到能对陛下产生影响,从而造福千千万万巴蜀子民。当然,对本官也重要,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记住,未出忠州之前,切不可在路上耽搁,以最快速度驶出忠州。”
“遵命,”船主重重点了点头,正好天色开始微微亮,迅速将帆悬起,桨橹放下去,与两名伙计操纵着船顺流而下,向东驶去。
高琼默想一会,轻声说道:“能糊弄一时,不能糊弄一世。”
“高将军,放心吧,一旦丁德裕大军到来,也许某些人就不敢胡来了。况且也只是一个指使,某些人未必会为之袒护。他们不袒护,一个指使满额只有四五百手下,况且打到现在,所有营都会出现残缺不全,比如这一都兵马,只有八十七人,而非是一百人。再加上从康将军哪里调来两百川骑,足以应付。”
“好好的平定巴蜀本来是一件好事,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我那知道?”宋九也无语,巴蜀那叫复杂,后来三赵之争才叫复杂,实际有何复杂的,二赵相争时各打五十大板,一起弄下去不就平安无事了?后来危机来了,扶立赵德昭为皇太子不就平安无事了?但赵匡胤偏偏要让它复杂化,结果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一轮红日终于升了起来,宋九站起来,对高琼吩咐:“你率侍卫将帐蓬行李搬到村寨边上重新搭建。”
高琼带人下去,宋九又对葛霸说道:“你持我的印符去资州找到资州知州,就按我所说的汇报,但记住三件事,必须是似乎无意地说出无一活口,直到我带人打扫战场时,才发现他们是飞猛军兵士,还说我大发雷霆。第二件事必须透露我派人通知了康将军,让他调川骑过来支援。第三件事你必须说出你是二大王藩邸勇士。”
“我会意,”葛霸也骑马离开。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宋九看着荒野,这里有山有水,本来是一处富饶的场所,但现在一片荒芜,地上又躺满了尸体与血迹,变得很不可爱,很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