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之事上回他曾提过一回,可母亲仍是不允,为免实在气着母亲老人家的身子,便暂且搁下不提。
可这回,楚大爷是抱着必分的态度来的,说出来的话也较之上回决绝几分。
“再过下去,儿子不知晚娘还有没有活路。”
楚老夫人拿着佛珠的手颤巍巍的指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分家之后,楚家的铺子分成三份,其中东南几个府州的利高,便都给了三弟,留两成铺子给母亲,做颐养天年,剩下的那些铺子,儿子留出给晚娘的嫁妆,剩下的够我们夫妇吃饭就成了。”
怎么分,怎么给,楚大老爷是早想好的,正因如此,楚老夫人才更觉急火攻心。
“你这是想逼死我,打早就想好的逼死我呀你!”
楚大老爷含着泪红着眼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恕儿子不孝,可怜天下父母心,您成全三弟也成全成全儿子吧,儿子只这么一个女儿,再受不住折腾了。”
楚老夫人蹬着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怨我害了你们家晚娘了?”
宝墨堂内一片冷肃,眼下三房却才得着楚大小姐安全而归的消息。
楚碧云方睡了半个时辰的美梦,这会子听着了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她抓着丫鬟香冬的手,“你说什么?那个贱人她回来了?”
香冬是王氏院里的丫鬟,她昨一早给要过来留在房里,替换了才突发急症的柳儿,算上这会也才伺候个把时辰。
她是有几分长相,想着能当姨奶奶的人,可王氏不容人,加上三爷也倒了,那小妾就那么送出去了,把她留的那点子念想掐的一点影儿也没了,便上赶着讨好二姑娘了。
也不白讨好的,算着将来二姑娘嫁了人,给姑爷家做姨奶奶去。
香冬打着的精算盘,可没想这二姑娘狠辣起来比起王氏还过犹不及,这会子胳臂上疼的她嘶嘶的直抽凉气,却不敢反驳半分。
“奴婢去瞧了,那是真真儿的回来了,大夫人抱着她好一通哭呢!”
楚碧云只觉一股子邪火从心头窜了上来,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挥在地上,尖利着嗓子,“这都不死!这样都不死!为什么?她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状如厉鬼,香冬忍不住退了两步,转身想溜,“奴婢再去打探打探?”
“回来!”楚碧云眯着眼睛,狰狞的面上光看着就叫人心惊,“你怕我?”
香冬连连摇头,“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最好,你给我记着,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但凡多露半句话,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着!”
香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点头。
“三夫人人呢?”楚碧云问道。
香冬小心翼翼的答,“在房里侍候三老爷,今日还没出过门。”
自从楚三爷马上风倒了,王氏一改往日做派,连门也不出就安安分分的守在楚三爷的边上,一心一意的伺候着,是以还不知她在庙里做下的事。
楚碧云嫌弃的皱皱眉,暗道一句没用,随后换了衣裳,领着香冬往王氏的院里去了。
宝墨堂内还是那般死寂,楚大爷不肯改口。老夫人亦是不愿答应。
“你无非不过是想给晚娘一个交代罢了,来人,去请三房人过来!”
楚老夫人终于沉声说道。
这亦是父女俩今日的目的之一,便都没有吭声。
楚三爷不良于行,用了辇子将人抬过来的,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王氏自己面色黑沉的楚碧云。
临来之前,王氏一概听女儿说了,若是在早先,她一准要给她一个巴掌,连谋杀姊妹的事都干的出来,可如今……
王氏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楚三爷,终是沉默了下去。
楚老夫人依旧坐在上头,看着三儿子瘦弱的样子,心内五味杂陈,就算是为了三子以后的生活,这个家也决不能散的。
她打定主意,厉声斥道。
“云娘,王氏,你们给我跪下!”
王氏惊慌失措的看一眼老夫人,随即扯着楚碧云跪了下来。
“云娘胆大妄为,谋害姊妹,其心当诛,但念其年幼,责打十板,跪祠堂十日,禁足至出嫁非大节不许出门!”
“王氏其身不端且教女无方,念其伺候老三有功,板子记下,祠堂跪三日,往后无事不许出门!”
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十板子几乎要了半条命下去。
楚三爷就这么一个女儿,泪眼盈盈的看着上座的母亲,又看了看堂下跪着的兄长。
“云娘做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待她?”
这屋里谁也不理会楚三爷的话,仆妇自去拉着王氏母女行刑,临去前,楚碧云极尽恶毒的看了楚映月一眼。
楚映月微微抿唇,却并未说什么。
伴随着外头的惨叫声,楚老夫人面色淡漠的问,“这该够还晚娘的惊了罢,此事便这么着吧!”
楚大老爷瞥了一眼老三,“儿子还是当初那句,求母亲允诺分家!”
“你还想干什么?!”
“大哥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倾落下来。
楚大老爷跪的笔直,一副不达目的就不罢休的态度,道,“除却晚娘的嫁妆,儿子亦可以不要分毫,只求母亲答应儿子。”
楚老夫人静静的看着堂下跪着的大儿子,不知曾几何时他已经长成能担起楚家的模样,老三还是那副软弱的性子,她一心想让他能多像老大学些,可性子在那摆着,朽木如何雕成材?
楚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愧对大儿,不是不知道三房母女心机深沉,可她不能不管老三,老三可什么也不会,没了大房,他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这些话在她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看着大儿那咬死了定要分家的模样,苍老的面孔仿佛又衰败了些。
“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罢……”
她弯曲着背,再不看两个儿子一眼,扶着英云的手,步履缓慢而又沧桑的一步步挪进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