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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 整个维城一片素裹银妆。枝头上,屋檐上,都是厚厚一层棉被般的雪。风小了一些, 阴云里露出朦胧的日光。维城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兴奋, 在街头巷尾追逐嬉戏, 雪球儿跟着笑声此起彼伏。大人们也早早起来, 扫雪的扫雪, 支摊的支摊。不管风雪如何大,生活仍是要过的。

在白铜巷巷头的平地上,原本荒芜的空阔荒地上摆了好几个施粥馒头铺。

有官家的, 也有民间的。

最显眼的是恒泰摆的粥摊,一溜儿三口大锅, 几乎拼上了官家的规模。

在粥摊前领粥的不光有白铜巷的灾民, 还有乞丐以及一些鳏寡孤独。

“这次的戏演大了, 我真好奇沐王南岩风怎么收场。”不远处的客栈里,有人推开了二楼的窗。正是皆尤。

“灾民太多, 一味靠救济,不是长久之计。冬日漫长,酷寒之下,衣不蔽体居无片瓦,必有死伤。维郡能不能拖耗得起是一说, 这白铜巷灾民会不会酝酿怨念引发再一次的暴动也是另一说。”他身旁的人说。

“南岩风回去已经几天了?”皆尤问。

“回主子的话, 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身旁的人问。

“那小子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可恶, 我的臀还没好呢。”皆尤揉了揉被竹笋扎过的臀。

身旁的老家丁一笑。

“成国有没有新消息?”皆尤问。

“二皇子似乎没有起战的意思。这些天连下十道命令, 都是惩恶除弊整治内务的。十道命令的抄本在这。”家丁答,递上一份信函。

“真不愧是……帝王之材啊!都说上天青睐我朝, 为何不把此等龙凤托生我国呢。此人心中有大韬略,又不为小国俗法所限。我唯一不解地是他为何如此着急掌权。他只需等上一等,成国的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何苦惹上这么多阻力?”皆尤看完后道,“话说回来。成国大事已定。远交近攻,居国常法。这个人,值得一见。”

“主子何时启程?”手下问。

“稍等几天。这座城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人。再见见无妨。”皆尤道。

他在等南岩风出现。

还有一个人在等南岩风的消息,那就是沐王。

沐王披着一件斗篷,坐在书案后面。白宣纸上写了一个“调”字,却再也写不下去。他靠在椅子上发呆。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南岩风极度畏寒,而且素日里多亏有杜若鲁冰花照顾。一旦去了老虎豁,无疑是会让南岩风痛苦难捱。。

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

其实,想逃避的是他自己。他无法接受自己面对南烛时的心跳。

何苦要去伤南烛呢?

南烛又没有错。

相反。她一直在帮自己。

沐王站起身,想去院子里转个圈。经年的军旅生活给了他一副好体魄,这番虽然病倒,但是主要是心结,风寒一散,病便去了八分。杜若也说可以适当走动走动。病去八分,只剩下的两分,怕是一时半会在心中缠绵萦绕无法解脱。

南岩风啊南岩风,为何要有你?

“启禀将军。”帅东进屋,“南岩风三人已经到了白铜巷。”

“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沐王问道。

“有,南岩风令人满城召集木匠。”帅东回答。

沐王微微皱了眉。建房子这种事,光有木匠可是不够的。

等等,南烛说的权宜之计难道是木板屋?那还不如搭帐篷来得快。只可惜如今这样的天气。帐篷也好木板也罢都抗不过冰雪。

沐王的目光又落在纸上。

自己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木板屋横竖也算是合格的。

“报!”帅西进屋。

“说。”

“南岩风征用了许多水桶水瓢。以及……”帅西似乎想笑。

“什么?”

“以及丹青铺子里的各色颜料。”帅西回答。

建房子用颜料?

南岩风总不至于想在木板上画出砖头样滥竽充数吧?

沐王心里好奇,可接下来却半天没有动静。没有动静的时候,沐王心里就像是有一百万只蚂蚁在爬。好几次走到窗前里,看见院子里的雪飘成了凌乱的柳絮,跟他的思绪一般起伏不定。这是不是就是牵心挂肚的滋味。

为何自己无法控制。

小的时候,娘亲告诉他,什么时候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了,他便强大了。看来,他还不够强大。

大约晌午时分,沐王已经用过午膳。南岩风仍是没有一点消息。

“晌午已过。他,现在在干嘛?”沐王开始不安起来。再想到鲁冰花的那把伞,沐王的心头便像是扎上了一根刺。

沐王开始在卧房里踱来踱去。

外室的布置仍是维郡老王爷留下的。沐王对这些不甚讲究,一切摆设皆是原样。棋案茶盘书架,样样透着股儒雅的味。沐王定不下心,路过书架前,信手拿了一本书来翻。原来是一册佛经。这一页正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沐王正满腹心事,看见这一句,不由得怔了。

要心不动,谈何容易?

正在此时,帅南回来了。帅南的眼睛上顶着一个黑眼圈。沐王一见他,先是一喜,然后忍不住问:“南岩风在哪里吃的午膳?”

难道自己心心念念深感不安的竟是这个?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忍不住想对他的衣食住行呵护得无微不至?罢了,罢了。不可乱想。自己这是妄念,只要南岩风离开一段时间,自己便能摒除这无端的烦恼。

只听帅南说:“南,南南公子等,等,等人在粥摊用膳。”

在粥摊,那喝得定是跟灾民们一样。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沐王问。

“小,小,小的几个,被南小兄弟抓了‘壮丁’。小,小的运气好,其,其它几个,正,正在干活呢!”帅南闻言便一肚子委屈。

沐王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抓他的亲兵当壮丁。南岩风这家伙真是不客气。

可是他却气不起来。相反,南岩风这种不见外的态度反倒让他觉得有一丝高兴。

“南,南南小兄弟差我带带话,他,他邀请您一块过去干,干苦力。顺,顺便透个风。”帅南说完便看了沐王一眼,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另一只眼。似乎怕沐王听到这句话后气急了再给他另一只眼添彩。

沐王气笑:“干苦力?他在干嘛?”

“他,他,他,他在……”帅南竭力让自己说得更快些。可沐王却发现自己听帅南说话就是一个错误。

“好了,好了,难为你了。备马。”沐王道,“高程!”

门外响亮地应了一声:“诺!”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细声细气地甜美声音响起:“王爷请稍等。”

原来是白絮。

她来干嘛?

白絮披着雪篷,笑成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