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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寒, 冬水乱。大好江山,总免不了狼烟征战。

白及带人守的是老虎豁一角的沉叶渡。原本枯叶难飘的河面如今已经浮起一层薄冰。今年实在太冷。正如南烛之前所说,靠近岸边的地方河水暗流少, 冰层渐厚。而沉叶渡这个地方水流更为缓慢, 冰层比别处更厚——已经可以过人甚至过车。正是这个冬天新添的“必争之地”。

如果风雪不止, 那么整个河面的冰会将会越来越厚, 可以过人的地方将会越多越难防。战线一旦拉开, 防守便会是巨大的问题。或者说,防无可防。

如今羌午叛军迫不及待的发起攻击,反倒让白及等人还可距地而守。

羌午叛军如果不急着攻打维郡的话, 大可以再等上半月。他们如此着急,攻势又如此猛烈是为了什么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鲁冰花说。

白及觉得说这话的鲁冰花自己就是个妖孽。

褪去曾经的伪装, 如今阴柔狠辣的鲁冰花一出手就要将士肝胆生寒。

鲁冰花来的那天, 正是沉叶渡险些失守的时候。白及等人在厮杀。却有一支队伍想溜。沐王不在, 维郡新招的人员中,总免不了有贪生怕死之辈。这不是奇事。可这队胆小之人的运气不好, 他们开溜时刚好遇上迎头而来的鲁冰花。迎风飞舞的大氅让鲁冰花像是幽冥界出游的冥神。鲁冰花扬手,黑影闪烁,急着逃跑的一队人头唰唰如同落雨。自此,守关将士再无退意。

退,必死。进, 反倒能活。

沉叶渡化险为夷。

危急之时, 反倒是鲜血跟实力比所谓的“忠诚道义”更能统一摇摆的军魂。组成军队的是人, 人, 是一种现实的动物。

鲁冰花解了沉叶渡之围。

沐王的手令当天便由南烛差人送到——“令鲁冰花任老虎豁左将, 统辖除亲兵外所有驻军上下军务。”

青云直上,却理所当然。

由他接手, 溃散的军营也再次一振。

白及一行人对鲁冰花的阴狠并不满意,却不得不佩服他收整军纪的能力。鲁冰花这个人,精明能干,若不是不爱打战生性不羁,否则论才干定是镇守一方的绝好人选。

“连女人都搞得定,还说男人。”鲁冰花笑着说。边说边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弹指甲的灰。与沐王一丝不苟的严谨样子截然不同。

没人接话。因为没人摸得准眼前这只妖孽的喜怒。

羌午叛军也明显感到了老虎豁沐王兵马的异样。整个军营在一夜之间换了风格。

一连几天,鲁冰花的人只守不攻,白天按兵不动,任凭羌午水国的叛军编着歌叫阵骂战皆不出战。骂架这种事,对脸皮厚的鲁冰花没有半点杀伤力。叫阵这种事,在他看来也是闲得发慌。任凭对方的主将带着人在阵前叫骂。鲁冰花仍旧心平气和地享受两名哑女侍卫捶胳膊捶腿。不少人吵着要出战,都被鲁冰花无视。可是,一到晚上,当黑暗笼罩了整片冰河后。鲁冰花便像是从黑夜里觉醒的魔神,带着飞雪楼的人潜入胆敢在沉叶渡不远处的河面上扎营的敌军阵营刺杀。第二日,冰河上便是一片黑红碎尸。碎肉残肢混在冰水冰块冰碎里,让人不忍直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沉叶渡前不远的敌军驻地上愣是硬生生地出现了一个血肉残肢画的弧。

羌午叛军不得不将营地往后退了几里路,从结冰的河面上退回到河对岸。

鲁冰花这做法,与一般兵家迥异。说他不是妖孽,真对不起他那张脸。

众将心中又怕又敬,心里皆知,此战之后,将再无人说沐王无情。无情嗜杀之名将落在鲁冰花身上。

看看河面上被冻住的残肢再想想鲁冰花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连白及都觉得背脊发凉。

但是,鲁冰花带来的人不多。刺杀这种法子虽然能一时逼退对方的先行军,却只能解一时之困。不适用于应对大军进攻。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眼下,沉叶渡前的河面上,又有了密密麻麻的敌军的影子。更可怕的是鲁冰花最初带来的飞雪楼人马也折了三分之一。

“大军攻境。”老将扶离道,多年的经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敌军的意图。

白及心里一紧。此时羌午全力发动,怕是不妙。羌午那边的人数恐怕是这边的十倍不止。

风益发大,今夜雪更大。

“报!”前门回报。

“南校尉带援军回营!”前门道。几乎全营都认得南岩风。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出一丝喜色。南岩风来了。来得真是时候。南岩风带来了人马和一部分物资。足够老虎豁再撑上一阵。

说话间,南岩风已经夹带着雪花进了屋子。青影进屋,众人眼前皆是一亮。南烛见到一贯懒散的鲁冰花,不由抿嘴一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鲁冰花没有正形的模样。

鲁冰花亦是一笑。

相视间,已有万语千言。

鲁冰花直起身,对白及说:“白及,加紧布防。众人按之前的分班分成六拨轮守。葛伟搬运箭枝、火油。扶离大叔,烦您带人去接应人手物资。”

众人领命,带着几名留守的武将文官出了军帐。

军帐里,火熊熊燃烧着。

“呆子。你来干什么?”鲁冰花问。不是说好了她待在维城吗?

南烛的出现,让他很吃惊。

“凑热闹。”南烛答。理直气壮。

天下间有往这种地方凑热闹的吗?

鲁冰花捂了头。手挡住了他的脸,“实在是让人不省心呢。”他嗔道。

南烛看不到他偷偷翘起的嘴角。

“我只奇怪羌午叛军为何这么着急攻打维郡?”南烛问。

维郡与羌午一水相隔,又不像成国。成国与此国有大量接壤的地方,打下维郡还有利可图。但是隔着天险的维郡,对羌午来说几乎一点用都没有。更何况对于连根脚都没站稳的羌午叛军。羌午叛军这么奇怪的举动,如此猛烈的攻势实在匪夷所思。

鲁冰花冷笑一下道:“南南跟我想得一样——问题应该出在那死胖子身上。那个胖子,八成不是别人,正是羌午的新王。”

南烛愣了一下。又点头道:“这样方能解释羌午叛军的异常举止。可是……那胖子跑了啊!”

“好个胖子。跑得真是时候。他圆润地跑开了,叛军却打死都不会相信。这仗,表面上是叛军侵犯我维郡,其实是我们替他背了黑锅。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在回国的路上。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真妙。”鲁冰花又是咬牙又是笑,“再遇见他,我一定会请他知道什么是‘红烧肥肉’。”

南烛噗嗤一笑。

鲁冰花只顾着说,这时才看见南烛笑得开怀。南烛笑的时候很美。

鲁冰花心里不由又有些发堵。

“笑什么?”他道。若是这笑能永远属于他该多好。

“我在笑狐狸也有失策的时候。”南烛道。

“咦?他有失策?”鲁冰花不解。

“我笑的是眼前这只。”南烛道。

鲁冰花这才明白南烛是在说自己。南烛说自己是狐狸。“南南过来!”鲁冰花佯怒。坐在椅子上一伸手。眉头一扬,眼里却全是温柔。

南烛会过去才是怪事。

鲁冰花揉拳。口里却不紧不慢地道:“不听话的孩子要怎样呢?”

南烛这下怕了,一下飘到刀剑架上。哈哈地笑着道:“我可解现在老虎豁的围。”

“喔?”

“只要你给我找到这几样东西,以及,一堆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