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重失自由守深宫,敷衍来使言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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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统领找来了马车。
宇文宪淡淡瞥了一眼趴在桌上已经睡去的人。迟疑片刻,上前打横抱起她,将她放进车里,又亲自驾车向宫中行去…
回头看向沉重压下的幔帐,他仿佛看到她在里面轻皱秀眉的模样。
“对不起”…
他轻声道,他知道也许她醒了会恨他,会说他不讲信用。
可是她是皇兄的夫人,又生性单纯,大大咧咧。
一个女子深夜在街上乱晃,虽说带着功夫,但是毕竟身份在那里,她也不知道遮面避个世,或者扮个男装掩人耳目…
如今惹出这么多麻烦,要是再继续流落民间,早晚会让人知道身份。
而且他的侄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不肯干休,今晚的事情被传出去,终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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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坐在麟趾殿中,看着眼前的信和破碎的面具,不自觉地攒紧拳头。
她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他何时有过两意?!
她竟然会留信逃走?!竟然会毁了面具?!她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把他当成了什么?
若是明晨传出她失踪的消息,那周国的颜面何在?!他的颜面何在?!
还好舞依发现的及时,他已经令神举将这个消息封锁,又让长孙览带着亲信去找,只希望堂兄的人不要发现才好。
“陛下,齐国公有要事求见。”宇文神举匆匆进来禀报道。
宇文邕手一顿,将信收了起来。
这么晚了,毗贺突来做什么?
带着疑惑,他还是迎了出去。
宇文宪站在车边,恭敬对他抱拳行了一礼。
宇文邕见了更加诧异。
他看向宇文神举,似是询问他这马车怎么都驾到这里了?
见神举没有说话,他打量着马车,淡淡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臣弟可能无意发现皇兄丢的东西,所以特意进宫来交还给皇兄。”宇文宪也将眼睛瞥向车子。
宇文邕隐隐明白了什么,他几步上前,撩开车帘。
一股酒气铺面而来…
他不禁紧锁眉头,待看清车中昏睡的人儿,心里踏实的同时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怒气。
“她怎么了?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宇文宪回过身看向自己敬重的兄长,声音不卑不亢:“皇兄不必担心,她只是醉了…我在街上撞到乾附要对她无礼,所以顺手帮了忙。本想直接带她回来,可她不愿意,后来见她饿了,所以才带她去吃东西。只是不想她要喝酒…”
宇文邕听后抓紧了帘子,语气带着不庸质疑的强势:“今日之事,你知道要怎么做?”
宇文宪感到一股寒气,忙拱手道:“皇兄放心,臣弟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让人知道今日在城中的是她…”说完,他又担忧地望向车中的人。
宇文邕放下帘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今日多亏了你,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宇文宪应了句是,又犹豫道:“皇兄,臣弟斗胆。她喝这么多酒只是想麻痹自己,忘记不开心的事情…而那些事情,皇兄应该比臣弟更清楚…”
宇文邕闻言,敛眸看着垂下的帘帐,没有说话。
“臣弟告退…”宇文宪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不知立了多久,宇文邕才声音平淡地开口:“神举…”
“属下明白,今日之事一定不会传出去。”宇文神举会意,不等他说完便应了下来。
宇文邕点了点头,打帘进入车中。
宇文神举牵过马车,向云和殿行去。
车子轻微地颠簸着,宇文邕看向躺在身边依旧昏睡的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那年冬天,他抓她来长安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路在摇晃的车中。
那时,她也像现在这样,躺在自己身边却不发一言,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逃跑的事情。
时隔多年,他们已经是夫妻,她却又一次想要逃走…
是他伤了她的心吗?…
她也同样伤了他的…
是他们彼此伤害了对方…
车子缓缓停在云和殿中,宇文神举安排好一切,才在帘外唤道:“陛下,到了…”
宇文邕叹了口气,抱着她下了马车,又将她抱回屋里小心放在榻上。
尘落闻到熟悉的味道,轻皱起秀眉,似乎觉得难受,发出些□□声。
宇文邕抬手抚平她的眉头,低头轻吻着她的唇,又凝视着她的睡颜很久才躺到她身边。
他侧头看着身边依旧昏睡的人儿,又望着床顶自言自语道:“落儿,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伤你的话,可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事事以齐国为大?你是我周国的皇妃,不再是齐国的公主…在你心里,难道我还不及齐国重吗?”
随着话落,屋内也陷入沉默。
宇文邕静静圈着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帮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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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醒来,拍了拍有些沉重的头,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一下惊醒过来。
昨夜,她还真是失态了…
都说喝酒误事,真是一点没错!
她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待看清屋中熟悉的景色,心知自己又回了宫中。
她暗暗骂着宇文宪,刚夸他不会趁人之危,他还答应要帮她安排住处,怎么在她昏迷的时候又把她送回了宫里?
真是太不仗义,太没义气了!
舞依端着水盆进来,见到她醒来,兴奋地走过来:“夫人,您终于醒了,要不要奴婢去弄些醒酒的茶?”
尘落继续揉着太阳穴,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陛下抱您回来的…”
尘落愣了愣,想到昨晚那熟悉的味道,嘴里“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其他。
之后的日子,云和殿的守卫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可宇文邕却始终没有来看她。
日子又变回了平淡如水。
不久,周国出使齐国的使臣带回一个略显震惊的消息。
齐主高纬囚禁了自己的母亲武成皇后。
至于此事的原因,说来话长。
起初的时候,邺城坊间曾传说武成皇后和齐国的僧人昙献私通,其余同寺的僧人便就此戏称昙献为齐国的太上皇。
这些流言无意间传到齐主耳中,他气愤之余却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干这事。而且他们齐国都是信仰佛教,信奉因果之人,怎么会做这么大不敬的事情?
于是他将事情压下去,让大臣祖珽等人去想法遏制这些谣言。
消息刚刚平息不久,齐主又在晋阳朝见武成皇后,一时兴起,便想召武成皇后身边两个略有姿色的尼姑来侍奉自己。
可谁知此话一出,武成皇后面色大变,两个尼姑更是神色紧张。
齐主不满,正欲斥责,却发现这两个尼姑竟都是男子!昙献的事情也因此被暴露!
大怒之下,他处死了那些淫僧,又敕令将武成皇后送回邺城。
说来也奇怪,他们的车驾还未到达邺城,行至紫陌时,天空就突起大风,有个舍人占卜后说会有□□。
齐主觉得是邺城中有变,当即拉足弓弦绷紧弓梢,疾走进入邺都的南城。
一入邺城,他便下令囚禁琅琊王高俨刚出世的四个遗腹子,并严令不许给他们奶水,将他们活活饿死!
紧接着他又派人将自己的母亲武成皇后幽禁在北宫,下敕不许朝廷内外的所有亲属去探望。
而他自己去见了几次武成皇后,只是每次去那里,从不吃她准备的东西,武成皇后也绝不吃他送来的东西…
此后,齐国的皇帝和太后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
宇文邕听到这些消息,轻嗤一声。
想如今这混乱的世俗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因为信仰佛祖入了佛教?!
这些伪教徒,简直是国家的蛀虫!真是死有余辜!
至于像武成皇后这么荒唐的太后,她以前与和士开的事情就闹得风风雨雨,和士开死了,又在佛寺间行此,叫人难以启齿。
而高纬,早听闻他痴迷享乐,任性妄为,不想连几个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又囚禁母亲,果然是帝王之家,无什么亲情可言。
这些年,他们齐国宗室内部争斗不断,就要将积累的那些力量一点点耗尽了!
落儿先前因为齐国的事情和自己争吵…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怎么值得她去付出!
思虑了下,他令人将消息带去了云和殿。
尘落听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夜晚又开始坐在院中吹起那些略带忧伤的曲子。
她看着手里他原来为她准备的玉笛,心里的惆怅更深。
回宫以来,她曾想去赎回被自己当掉的玉笛,可是却没有出宫的机会,也找不到人出宫帮她。
偶尔,她心烦想上屋顶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来对她行礼,请她小心。
她了然这些人是邕哥哥怕她逃跑才派来“保护”她的,所以也不再上屋顶。
虽然她没被软禁,可是却还是觉得自由在离她远去…
五郎在她回来的第二日也跟回了宫里。
每每她在院中吹曲的时候,它就会落在她肩头听着她诉说。
尘落想,对于现在的她,也许只有五郎才是能让她敞开心扉倾诉的。
他曾听懂她的笛音,却终究忘记了她的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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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齐国的侍中赫连子悦奉高纬之令来到周国,与周国共议两国和平之事。
因着两国的事情,尘落被召来参加接风的酒宴,也终于在宴席上见到了久久未见的宇文邕。
再见到他时,她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虽然仍很在乎他,却少了先前的喜怒在面上。
古人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经历了这次,她突然发现她以前很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爱他,她了解他…可事实却是他们都不够了解对方…不够真正地了解对方…
可是他若不是在乎自己又怎会动怒,又怎会动怒了还原谅自己这胡为…
有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他们都不能强求,与其去强求,不如顺其自然,时候到了也许曾经横在他们面前的障碍都会变得轻很多…
“邕哥哥,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她这么想着,却没有开口问他,只将视线一直徘徊在他身上。
宇文邕招呼她坐到身边,轻轻揽过她,感觉到熟悉的温度,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好像瘦了…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却始终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而她也太过倔强,似乎像贝壳一样,用坚硬的壳阻挡着他的接近…
他曾以为相爱很容易,相守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从未想过相守比相爱更加难。
虽然他们多日未见,他却知道她还如以前一样,依旧爱他。
听舞依说,她回来后无事可做,有几日日日坐在桌前摆弄面具,后来才发现她是想将弄坏的面具重新粘回去。
之后,她又会时不时坐在桌前看着那面具发呆…
他又何尝不是时常对着她送的弯刀发呆?
他不想失去她,失去那个如精灵般存在的她,那个会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她…
可是他们要如何互相理解,维系着他们之间得来不易的一切?
“落儿,你最近好吗?”他想要开口问,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尘落在他怀里很乖巧,面对齐国的来使更是回答得有条有理。
宴后,她难得主动开口请求了他,希望他允许她单独和使臣们聊上几句。
宇文邕看着她满含期许的样子,想到她这段日子第一次主动开口求自己,便答应下来。
宇文护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丫头不会乱说不该说的。
待到众人离开,尘落才问及其几位兄长的近况。
赫连子悦一一回答,说道孝珩的时候,更是满口恭贺。
听说二哥升到了录尚书事,又升到了司徒,很得陛下的喜爱,陛下还常常拉着他进宫演奏,只是偶尔会遗憾她去了周国,再听不到两人合奏的笛曲…
知道哥哥们都安好,她心里开心,便托赫连子悦带话回去,说自己在周国生活得很习惯,让他们不要记挂。
送走了使臣,尘落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
宇文邕走进来,见她立在那里没有动,上前揽她入怀,柔声道:“你可后悔了?”
尘落在他怀里抽泣了几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陛下觉得呢?刚刚的话应该都听到了?我若后悔,现在还会在这里吗?还会违心地对使臣说那些吗?”
宇文邕低头吻住她,感觉到嘴角的咸涩,他知道那是她的泪水…
很久,他放开了她,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轻笑道:“这么久了,可算再次看到真实的你了。”
“落儿,答应我,以后…”
尘落抬手按住他的唇:“别说了,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皇帝,你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我以后不会再冲动地做任性的事情,不会再让你为难…”
宇文邕牵了牵唇,拉过她的手:“你这么懂事,让我的心好痛…”
“我不想懂事…”
“恩…”宇文邕叹了口气,静静拍着她的背良久才继续道,“好不容易能天天去见你,可明日我又要去行幸散关了…这次分开,你自己在宫里万事小心…”
尘落闭上眼,点了点头:“你也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宇文邕应下,拉着她出了太极殿。
尘落放缓着步子,静静跟在他边上,看着身边的人,欣慰地笑开,但嘴角却依旧带着些苦涩。
邕哥哥,你知道的。
落儿心里一直有你,只是我们之间都对对方隐瞒了很多…
要到何时?我们才能像曾经那样,一起站在山顶畅谈着一切,毫无顾忌呢?
也许那年的美好,真的不可能回来,但落儿对你的心没有变…
你和那时一样,是走入落儿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