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前隋萧皇后

李元轨和杨信之牵了马匹出宫城西门,上了芳林门大街往南,一口气驰进布政坊,在员外散骑侍郎杨愍宅门前下马。

门阍听说是亲王来访,倒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主人。杨愍也即换服出迎,两人好一顿揖拜逊谢,进入正堂,分床坐定,杨愍便问来意。

“实不相瞒。元轨贸然造访,是想求见令祖慈萧氏前皇后。”

杨愍字政道,是前隋齐王杨暕的遗腹子,炀帝杨广唯一还在世的亲孙子,生于武德元年,也只是个单薄的弱冠少年。听李元轨如此说,他脸上浮起戒慎神气:

“大王光降蓬门,理应合家拜迎。只是家祖母年老多病,已卧床逾一月不起,不便见客,祈大王恕罪。”

“啊?萧皇——萧老夫人病了?”李元轨一怔,“老夫人也已年过七旬了吧?病情严重么?可曾延请名医诊看?晚辈能入室请安否?”

“内闱不敢污大王耳目。”杨愍答,“已请医工诊治,言家祖母冒了风寒,只需摒绝外客安心摄养,即可望痊愈。”

话虽然说得客气,“不让见”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李元轨一时无语,他没想到会在杨愍这里碰一鼻子灰。

隋末离乱中,后主杨广带在身边的所有儿孙被斩杀殆尽,留在东都西京镇守的两个长子遗孙,也先后死在王郑家、李唐家手里。只这杨愍襁褓中跟着祖母萧后,在宇文化及、窦建德手中辗转两过,又被突厥可汗迎入塞上,封为“隋王”,拥众过万。贞观四年,唐军大破定襄后,突厥可汗的亲信胡酋康密苏携萧后祖孙投降唐军,归回长安。其年杨愍不过十三四岁,天子赐他一个“员外散骑侍郎”的寄禄闲职,又在布政坊赐宅,祖孙俩便从此住下。

杨愍身份既如此敏感,平日行事也颇恭谨温顺,从不敢轻易忤逆人。李元轨客客气气前来求见萧后,料想应该能隔着屏风帷帘说上几句话,问一问前隋年间封为公主、和亲吐谷浑王子的宗室女究竟是谁。萧氏当年贵为皇后,这涉及后宫宗族谱牒的大事,她断没有不知道的理。

此刻见杨愍拒见,李元轨心里一急,从怀中抽出厚黄纸,翻开了双手递出去:

“元轨奉天子手敕,问询当年隋宫和亲细务,诏令可便宜行事。萧老夫人若病体期瘳,还望赐见为佳。”

一眼看见纸上满篇血红朱字,杨愍顿时肃容起身,一迭声命家人布香案、摆供果。李元轨再三解释“此敕未经中书门下并非明诏”也没用,到底由着杨侍郎正经八摆行了隆重大礼接旨。

然后接了旨……还是没用。

杨愍再三顿首谢罪,只说祖母实在无法见外客,吴王若着急问事,不如使人传话进去,看萧老夫人精神是否好到能应答。李元轨想一想,觉得自己和杨信之就这么站起来往后院闯,凭着杨铁塔蛮牛也似的健壮身躯,未必有人敢拦他们……

还是算了。杨愍官位虽没多高,毕竟是真正的“二王后”,萧老夫人又是南朝公主前隋皇后,逢年过节进宫朝拜,天子和皇后都要假辞色给颜面的。自己这李唐小亲王,跑他家里闹事,一顶“骄恣恶少欺侮前朝落难孤丁”的大帽子准落定不移。

只好对杨愍说了前隋与吐谷浑慕容顺和亲、想查找德化公主生身家世等事,让他派人进后宅去传话给萧后。好在这事也不复杂难缠,三言两语说明,剩下时间便是坐在正堂上闲话等待。

堂上地面的日影越来越长,李元轨也等得越来越急。忽听堂外鼓声隐隐传来,不由得一惊:

“这是夜禁街鼓?怎么开挝得这么早?”

“大王安心,”杨愍脸上第一次出现笑意,显露些许少年稚气,“那是对面曲内的胡祆祠。这几天也不知是他教内的什么节气,每天日暮就开始击鼓吹笛、斗酒赛祆,往往闹到夜深才罢。”

胡祆祠……怎么听着异常耳熟呢……

李元轨刚想起,是一娘的贺拔保母做口供时提过,堂后已转出杨府家人,奉上一纸,云是“老夫人手书,答吴王垂问”。

折腾这么久,终于有个实际回复了。李元轨大喜过望,忙接过书纸来展开拜读:

“前罪妇妾萧氏上复大唐吴王:

王驾临牖,蓬荜生辉。老妇以旬月不豫,病体难迎,有亏仪礼,深惭无地。王所询前隋德化公主事,彼亦一可怜人矣。自出杨姓,前世种因,移栽帝室,宫变罹难。皮囊既逝,何又追索?唯大唐德化天地,威伏八荒,老妇余骨得归故土,日夜供养祈愿我佛佑护百姓安乐,人间不复劫祸。妾萧再拜。”

前隋皇后一笔右军书体清秀遒媚,可比临汾县主的书法好得太多了。但复信内容——只说德化公主原也是杨姓宗室、在江都宫变中遇难——干干脆脆断绝了找到她的希望。

一棒子打得李元轨眼冒金星,半晌才定下心神。默默一想,果断起身告辞。

杨愍也不虚留,事实上看神色是巴不得李元轨主仆早点走,送瘟神似的送出大门,恭恭敬敬拜别。

还没走出两步,杨信之催促:

“十四郎上马快走吧!街鼓就要响了,这一坊好在离北门不远,你我加紧赶路,还来得及出城回家去吃晚饭,不然早上炖的那奥肉拌新韭可全便宜下人了……”

“今晚我们不回十七王院。”李元轨哼了一声。

“啊?什么?不回……那要去哪里过夜?”

“随我来。”

李元轨领路,两骑奔这一坊东北隅而去。执掌长安西半城街面治安的“右武候卫府衙”就在布政坊东北角,李元轨此前也来过。到衙前下马,出示金鱼符进门,找到当值郎将——一个名叫苏定方的中年汉子。

凭着天子手敕狐假虎威,李元轨很顺利地交代安排一番,还混到了两人份晚饭吃,随后在直房小憩。

街鼓响过八百声,眼见天色渐渐黑下来,外出巡夜的武候卫士一队一队出动,最早出街的已经返回,李元轨才起身,招呼着杨信之出门上马,两人夹杂在一队巡夜武候里,向着杨愍宅所在的西南方向迤逦行去。

到得宅前,眼见四下无人,李元轨向领队卫尉点头示意,自与杨信之下马,绕着杨宅潜行半圈,看准后宅一处较矮的墙垣,命杨信之蹲了,自己踏着他肩头,纵身而上。

这仲子逾墙的把戏,他二人已经不是头一回耍弄,配合十分默契。李元轨上了墙头,又回身呲牙咧嘴地把杨肉塔拉上来,两人跳入墙内。

朝廷赐给萧后祖孙的宅院不算大,后宅却也有些假山池塘树木。此时入夜寂静,四下里不见人声,李元轨估约着地势,一路向后宅寝堂摸过去。

寝堂之东的小跨院,有一间房内隐约灯火闪烁,李元轨猜度那是杨愍的卧室,且不去惊扰。寝堂正房却是黑灯瞎火的一片死寂,里面毫无动静,也许萧后和服侍她的下人全都睡了?

李元轨又等了片刻,确定寝堂院里无人走动,向身后打个手势,沿着墙根悄悄走到正房门前。他本以为房门定是从里面闩住的,没料到星月光辉下看得清楚,两扇门紧闭处,门环上赫然一把长形铜锁紧扣。

房门从外面锁住……那房内肯定无人啊。难道推断错了,萧后不住这宅子的后堂?

真是奇怪。李元轨摇摇头,看后堂窗子都是糊了厚纸的直棂窗,无法开启,便又在附近厅堂厢房间转了一圈,哪里都不象住有家主老夫人的样子。最后还是回到后堂门前,拈起那铜锁细瞧,悄声问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杨信之:

“你会撬锁么?”

杨信之嘴一咧:“信之哪里学过这个。还以为十四郎你会。”

我更没处去学这手艺啊……李元轨叹一口气,只想探案真是个精细活计,远不是听老仵作讲几夜故事就能照猫画虎学全的。

“这锁倒不粗,我来试一试能拧断不……”杨信之身大力不亏,手劲向来不轻。

“别瞎闹。你一拧断,明日可不得闹得合宅皆知了。”李元轨本意是趁夜暗探,如果赶上萧后神智清楚能说话,便在床帐外问一问事,料想这男子夜入后宅的勾当,他自己不愿提,萧老夫人更不愿声张。如若不遂,就悄悄退走,尽量不惊动人闹出事。

既被小小一个铜锁困住,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命杨信之继续当垫脚桩,他爬上屋顶,轻轻揭开一组瓦片,自己从破洞里猱身而下,顺着梁柱落到后堂室内。

室内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过了好一阵,李元轨的眼睛才渐渐适应黑暗,影影绰绰能看清些许物事了。这寝堂陈列家具齐全,只是床帐、坐褥、镜台妆奁等零碎全收了起来,象是日常并无人居住,炭炉里也是空的。几只大衣箱也没上锁,李元轨揭起一只箱盖,伸手进去摸了摸,满满的衣服触手滑凉,绣纹细致,料子颇贵重,象是萧后的朝服礼衣之类。

他又揭起另一只较小的箱子,这回摸到的是一大团蓬松松的毛发,吓他一跳。

他赶紧把箱盖全撩开,瞪大眼睛,借着微光仔细反复察看,最终确定箱子里没有人头,只是一堆假发而已——当世女子用假髻的不少,这倒没什么,而且箱子里还有一顶花树冠子,跟礼衣箱放在一起,挺正常的。

几只箱子都摸过,没再有什么发现。后堂里尘土没积得太厚,想是经常有人打扫。李元轨想不出还能在这空屋里做什么,只好原路返回,爬到屋顶上盖好瓦片,跳下去落地,站在原处的杨信之还伸手托了他一把。

二人低声议论几句,都猜想不出萧后究竟在哪里。李元轨还不死心,又在杨宅里蹑着脚步转悠,连杨愍的卧室也觑探过,屋内已熄灯,一片沉寂。

李元轨又向厨院摸过去,但没进门,只站在门边用力嗅了一会儿。除了家家都有的柴炭熏燎气味,也没什么异状。

“你在宅子里闻到药味没有?”他压低声音问杨信之,后者摇头:“没啊。”

这就怪了。杨家这孙子白天口口声声说“祖母病卧已久”,满院里却连个熬药气味都没有。前隋皇孙这等小气,都舍不得给久病的祖母买药服药么?

萧后傍晚送出来的手书,对于德化公主下落轻飘飘一句“宫变罹难”带过,他总觉得古怪不实。他原本问的是德化公主出身谁家,这个萧后完全回避不答。而且一个大活人,就算遇难,总也有个时间地点、前因后果,被谁杀的,谁亲眼见了,被杀后尸首如何处置、她身边人去向如何,最重要的,德化公主和慕容顺未满月的儿子是一起死了还是怎么样——这些都得细细询问,最好是当面问答才说得清。

可这前隋萧皇后,到底躲哪里去了呢?

确定杨宅里没什么可看了的,李元轨回到入院爬墙处,又踩在杨信之肩头上了墙,伸手扯他上来。二人刚跳落墙外,忽然唏里哗啦一阵崩塌落土声。李元轨暗叫不妙,果然有人叫喊起来:

“爬墙小贼!别动!说你呐!放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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