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自己心底为潋云初开脱吗?”轩缘鹤盯着白凡,目光中透露出点点敏锐。
白凡咬唇沉默片刻,释然开口道: “没有。这不是开脱,而是看清楚了,清醒了,明白了——人生百年太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安然沉静得过完一辈子不好吗?干嘛总是苦苦挣扎,生活在虚妄的执念里,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我现在只希望莺儿好好的,其余的管他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干系?”白凡说着,下意识得把莺儿的头往自己颈间揽过来几分,可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水眸,却分明飘忽空虚,黯然无光。
“你……”轩缘鹤气结到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一口气后,释放了积压的情绪,转而平静下来,侧开头去淡然道:“我们马上就要搬入新的府邸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好好准备准备吧……”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
“白公子,这里好漂亮啊!”
白凡正在走神,忽然听见九儿欢快的声音,便将头抬了起来,只见眼前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曲径回廊,走廊两侧的屋顶挂着精致梨花木的宫灯。走廊外的左面假山林立,绿木葱茏,右面是一片幽绿的湖,上面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湖中央更是别出心裁得建造出一个水上凉亭,四面白色的轻纱随着风儿鼓动翻转,飞扬飘舞着。
白凡正环顾着眼前如画般的场景,又听九儿道:“我听说,这里原本是一位亲王的府邸,那位亲王很早以前便奉先皇之命搬迁到了蜀地,这里便一直空着了。当今皇上将这么宏伟华丽的府邸赐给少爷,看来真的很器重少爷啊……呃,不对,现在应该唤老爷才是。呵呵,感觉好奇怪,把少爷都叫老了。”九儿说完,捂着嘴去窃笑,白凡跟着勉强得笑了笑,道:“九儿你若是想继续观赏,尽管去逛就是,我先带莺儿回房间了。”
“嗯,太好了!那我就去玩啦~白公子和莺儿小姐先去休息吧。”九儿说完,蹦蹦跳跳着跑开了。
白凡抱着莺儿,被领路的小厮带着来到自己的房间,装饰一如既往的华贵富丽,屋里有梳妆台和给婴孩睡的小床,似乎先前是给王爷的妃子居住的。
白凡挥退小厮,将莺儿放在小床里,莺儿被惊扰,乱舞着小手小脚,白凡摇了摇小床,莺儿这才复又睡了过去。
见莺儿睡熟,白凡转身在空旷的大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后,停在梳妆台前,坐了下去。镜中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美得倾国倾城。
而除了那幅皮相,如今还剩下什么?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芝若兰,青竹亭亭;皓月清风,莲香四溢……”白凡一面吟咏着,一面解开发带,让长发倾泄而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开始在瀑布一般墨黑乌亮的发上轻划着,划完又拿起梳妆台上事先刻意被准备好的香粉和胭脂,在脸上均匀得涂了一层,最后,又拿起红纸在唇上抿了一下,朱红的唇一开一合道:“孩子都生了,女子就女子吧,既然鹤兄喜欢……”说完,对着镜子一笑,艳丽的容,血色的唇,灰色的眸。
奶娘进屋的时候,看到梳妆台前白凡一身红衣,缎黑的长发披覆于身,容貌美艳,气质清绝,如天上仙子一般,一时竟有点不知身处何方。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呃……白公子,奴婢来给小姐喂奶。”
“馨娘,你来了,莺儿还睡着呢。”原本侧对着馨娘的白凡微微转过头来。
“那奴婢就先在这儿候着——小姐平日这个时候都是要吃奶的。”
“嗯。”
得到白凡的应允,馨娘垂手立在了一旁……
傍晚,莺儿吃完奶,馨娘正想将她抱走,她却大哭了起来,哭得泪眼迷蒙,只是撅起屁股趴在奶娘臂弯中留恋不舍得望着白凡所在的方向,奶娘无奈,又将她递回给白凡。莺儿看着白凡,立刻又眉开眼笑了起来。
馨娘用满是爱意的语气责备道:“看看,看看!她就知道是谁生了她,现在便开始粘着了。”
这个馨娘是轩缘鹤首富老爹家一个很受信任的管事儿的婆娘,被轩缘鹤安排来当了莺儿的奶娘。因为,现在自己的立场不一般,轩缘鹤害怕有任何可能的机会让白凡和莺儿受到伤害,便也绝不任用陌生的人服侍在他们身边,就连小厮和丫鬟都是从原来尚书府受信任的人中选出来的。这个馨娘不但慈爱贤惠而且又善解人意,办事说话极其周到妥帖,懂得维护主人私事。所以,莺儿的身世便也没对她隐瞒。当白凡很随意得说出莺儿是自己所生时,馨娘倒也不惊讶,只是小心的伺候着,尽心尽力得去做好莺儿的奶娘。
白凡听罢,宠溺得看了莺儿一眼,微微惊讶得笑着问道:“她怎么会知道?”
馨娘和蔼得笑道:“据说,婴孩可以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呃——”馨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对自己的称谓觉得有些不妥,却听白凡好奇得追问道:“然后呢?”
馨娘释然一笑又道:“然后,当他们有了些醒事后,便会一直想要和生身之人呆在一起,想要听到那熟悉的心跳声,就像要找回在母体里那种血肉相连的亲密感觉一般。”
“是吗?是吗?”白凡前面一句是在反问馨娘,后一句却是对着莺儿在问。
莺儿见白凡仿佛在和自己讲话,直直盯着他的眸子,笑得两眼弯弯,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似在回答";是呀,是呀~";。
“原来莺儿想要和凡儿呆在一起啊?”白凡一面说着,一面两手架在将莺儿腋窝下,将她举得高高的,不停抖动着她的小身体,莺儿张大嘴巴,兴奋得“咯咯咯”直笑。
馨娘看着他们俩儿玩得那么欢,便也喜不自抑得笑了起来,又道:“小姐现在晚上都不怎么吃奶了,哭起来奴婢怎么哄都不见好,可只要一和白公子呆在一处,就总是喜笑颜开的。”
白凡想了一下道:“既是这样,那以后晚上便让莺儿和我睡吧!流香(馨娘的儿子)也才半岁多,需要娘亲多在身边陪伴,以后,您下午喂饱了莺儿,在府里用过膳,便早早回去吧。”
馨娘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和惊喜,可还是不动声色得回道:“这怎么好?奴婢本来就是来服侍小姐的。”
白凡爽利道:“没事儿~小姐晚上若是饿了,我可以喂她点米糊。您的奶水都用来奶莺儿了,流香将来长大了,怕是要嫉妒了吧!说不定还会怨恨莺儿呢。”
馨娘垂头笑着回道:“公子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流香就是臭小子一个,哪敢对小姐生怨,喂养他的奶水能够同时喂养小姐的千金之躯,那是他的福气。”
馨娘这话听着极其悦耳,白凡笑着摇摇头道:“我跟老爷说一下,月钱还是照给……”
馨娘抬起头看了白凡一眼,很快又垂下头道:“轩老爷父子都对我们墨家恩重如山,奴婢一家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哪敢再要求什么,伺候小姐也是奴婢该做的,并不奢望太多的银钱……既然如此,那奴婢也就替流香还有东家谢谢白公子的恩典了,”顿了一下,又抬起头,诚恳得加上一句:“白公子心肠极好,能设身处地得替我们这些下人着想,一定会有好报的!轩少爷得到您,是他的福气。”
白凡听到此处,僵硬得牵动了一下嘴角,馨娘便笑着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