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傍晚接到飞箭所传的书信,轩缘鹤看罢,心绪起伏得厉害,心里激烈得挣扎一夜未眠,而今日却是一大清早在去厨房吩咐完了白凡的膳食后,便启程向山下行去。
轩缘鹤一路之上,虽脚步坚定,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在心里生出些许疑虑。但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见到圣上的机会的。
就算是知道会丧命,也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脚下亦没有片刻凝滞,只是想要当面质问一下,他是否还能体会当初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将近午时的时候,轩缘鹤到达了山脚的云来客栈。刚一踏入门内,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过来道:“轩大人,里面请!”
轩缘鹤看着那小厮犹疑了片刻,还是迈步紧随其去。
那小厮将轩缘鹤带至二楼的一间上房后,便退了下去。
随继,四周脚步声音纷至沓来,轩缘鹤快速转过头去,看到皇上的贴身带刀侍卫卓昱航持刀而来,轩缘鹤正欲大喜,却见卓昱航上前一步,横眉冷对,厉声喝道:“大胆轩缘鹤,你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死活,勾结下层官员,将赈灾银两纳入私囊,以致民名不聊生、疫病蔓延,你可知罪?”
轩缘鹤不予理睬,只冷冷道:“圣上在哪儿?我要面圣!”
卓昱航不屑侧头道:“如此罪臣,辜负圣上寄托、百姓期望,还有何面目再见天颜?”轩缘鹤怒气盈胸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卓侍卫乃忠肝义胆、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之人,竟也不分青红皂白,听信小人对于本官的污蔑之词吗?”怒气渐息,转而添了些心痛道:“缘鹤自认为官以来未曾做过丝毫违背圣意、有损天下之事,圣上为何宁愿听信小人谗言,也不愿见臣一面呢?”
卓昱航将头转过来,一手指向轩缘鹤又道:“大胆轩缘鹤!圣上明察秋毫,又岂能不辨忠奸将你诬陷?你分明就是矢口狡辩,拒不认罪。”
轩缘鹤冷笑一声,又道:“若我有罪,便不会来此赴约,自寻死路了。”
话音刚落,电光石火间,卓昱航拔出刀来,置于轩缘鹤颈项道:“若你还不认罪,卓某便立刻将你斩于此地。”
轩缘鹤“呵呵”笑了两声,似在嘲讽对方,又似在嘲讽自己,末了,只道:“没犯过的罪,我是死也不会认的,你斩吧!……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作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明宣,这理想今生未能实现,只盼来生再续了~”
轩缘鹤说完闭上了眼睛,刀却久久没有落下,反而有个温暖的手掌抚在了自己脸侧,“缘鹤,这段时间你受苦了!”轩缘鹤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个思念多时,威严端庄而又明暖亲和的笑靥,不禁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感动,就像是久旱之后忽得甘霖,虽清润甘甜却不能马上浸透根须,立刻死灰复燃。
不过,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轩缘鹤微微低头两手作揖道:“只要圣上还是相信微臣的,就算被全天下唾弃,臣也万死不辞。”
“好!朕要的,就是爱卿这句话。”
轩缘鹤听出睿宗语气中的那股豪气,忽然觉得朝廷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所见的那么简单,果然,便见睿宗转身接道:“朝廷之上,秦会一手遮天,群臣皆有把柄在其手上而不得不为之马首是瞻,朕在朝中之势较之还若上三分,竟无力与之分庭抗礼,只好暂时顺从其意,虚与委蛇……听闻爱卿因江南水患灾银贪污一事而被诬陷追捕,生死不明,朕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说到此处,睿宗又转过身来,直直看向轩缘鹤。
轩缘鹤撩袍而跪,揖首又道:“能得圣上如此垂爱,臣,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睿宗连忙上前而来,将轩缘鹤扶起道:“爱卿之心,朕亦明了。只是朝中改革变法之事,牵涉甚广,非心智坚韧、秉性正直之人不可为,因此,朕刚刚才让卓侍卫来试探爱卿之韧性,爱卿莫要怨朕。”
睿宗说到此处,卓昱航拱手微笑道:“大人之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昭,卓某方才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轩缘鹤亦笑着向卓昱航颔首回礼,表示谅解。转头只见睿宗饱含深情的双眸望着自己,竟开口道:“缘鹤,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未曾忘记你我儿时之约,”语气变得沉重又道,“只可惜……中青……”说到此处,眼中溢出晶亮,却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轩缘鹤见睿宗放下身份之别,惜念竹马之情,更是忍不住真情流露,便添了亲切与感怀,竟也不觉开口道:“明宣,你放心!中青命虽逝,魂却在,我永远记得他说的话,并将之一并履行。”……
回想起今天一天的遭遇,还真是又惊又险、一波三折啊。还好最后,曲径通幽、柳暗花明!
其实,从最开始,就应该不曾怀疑得相信着他的,好在自己就算是丢掉性命也要冒死前往,一探虚实。终归,还是不虚此行、满载而回了。
轩缘鹤抬眼看向远方,落日的余晖在路上铺下一条明黄色的小径,仿佛是通往天国的道路。虽然 ,前方的道路依然坎坷,但心结已除,又何所畏惧?
这么久以来积压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轩缘鹤心中畅快无比,神清气爽,正不由自主得露出笑容,不一会儿,目光逐渐凝聚在不远处的一点后,脸上却又慢慢变得僵硬——那个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