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轩缘鹤想起白凡下午还没有吃东西,便想着端一些宵夜去白凡房中,顺便去看看他现在醒了没有。可一进门去却没有看到白凡的身影。
轩缘鹤心中先是一惊,随继好似想到了什么,将餐盘悄然放下,又往潋云初房间行去,还没有靠近便听见潋云初房内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轩缘鹤走近,轻轻将房门推开一点点空隙,此时明黄烛光摇曳着的房内,平常一刻都不得闲的潋云初,这时却一动不动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色死灰,而白凡就跪在他床旁,一直那样注视着他。
白凡努力得忍着那止也止不住的抽泣,拉着潋云初的手不停得摇着,有些依赖又有些撒娇得喊着:“云初哥哥,云初哥哥~你醒来好不好,醒来好不好?”稍稍顿了一小下,又有些悔恨得说道:“凡儿错了!凡儿不该说你没有仁慈心,不该打你;不该说你胡闹,不该忽视你的心意。你起来啊!起来念诗给凡儿听,起来做好吃的给凡儿吃;凡儿不再扯着你的耳朵说你野蛮霸道,你起来,起来啊~”
可不管白凡怎么哭着求着,潋云初就是紧紧闭著眼睛,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和他不再有关。
白凡哭得累了,跪坐下去,两手捧着潋云初的手,顺势轻轻把左耳贴在上面,微微肿起的眼睛红红的,眼泪从右边的眼眶流进左边的眼眶,又滴在了自己的双手上。沉默片刻,忽然絮絮低语道:“云初哥哥,你知道吗?莺儿又在我肚子里动了。他现在每次只要稍稍一动,我的肠胃都像是被撕扯着那般难受,现在更是闹得天翻地覆的,让我感觉每一寸腑脏都快要破裂一般。独孤前辈说,让我尽量多休息,保持心情的平和,他就会安静下来,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平静下来……”那时,看见潋云初把长剑插入胸口,将自己的身体贯穿的时候,白凡真的非常非常得憎恨自己,从来没有像那样恨自己过!和以前因为力量失控杀人时的恐惧惊吓不同,而是真正的心如死灰。那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静得让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流血,灵魂逐渐得破碎成一点又一点。小时候的美好记忆蜂拥而至得涌上心头,难以言喻的极大快乐和幸福将他包围,然后,所有的一切,又如映出幻境的镜子一般瞬间四分五裂。他觉得好可怕,好可怕,那种无法用言语可以形容的害怕,就像是面临着世界末日,又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凡儿好害怕,云初哥哥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呀……”
白凡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轩缘鹤听着觉得不太对劲,快步走过去,把手放在白凡肩膀上,轻轻摇着,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却未见他应声,便知道他气弱体虚,又哭得晕了过去,遂连忙将他抱起,又看了潋云初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轩缘鹤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和潋云初争,可是感觉到白凡的心正在逐渐远离自己,轩缘鹤心里还是禁不住有点吃味。不过,那感觉转瞬即逝,轩缘鹤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沉甸上--说实话--这份量还真让他有点吃不消——看着白凡的面容,轩缘鹤不知不觉得痴迷入神,却没料到这副瘦弱的身躯也会有如此沉重的时候。
看来腹中的小家伙真的是长大了不少!
轩缘鹤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片刻之后,那笑容却又被紧紧皱着的眉头所代替——新生命的降生本来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却常常伴随着煎熬折磨以及——牺牲!
翌日清晨,轩缘鹤从睡梦当中醒过来,才发现天已大亮,自己竟守在白凡床前睡了一晚。抬头一看,白凡长长的睫毛上仍旧挂着细碎的泪珠儿,在洒进来的一缕晨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转头看到他的枕头上面更是湿濡了一大片,轩缘鹤禁不住心中轻轻一颤:莫不是哭了一整晚?可自己因为睡得深沉,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半个月前,听到武林正道悬赏来抓白凡的消息,轩缘鹤第一反应是想要将白凡带入京城。江湖之中遍布他们的耳目,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保护白凡的,但若是将他带回京城,便不一样了。至少自己自小在京中长大,对那里了若指掌,还是个朝廷钦点的礼部尚书,两相较来,那里算得上是自己的地盘。只不过要小心避开秦会的耳目!倘若一旦和圣上身边的人取得联系,自己便可以让圣上派暗卫来保护自己和白凡。
轩缘鹤将其中厉害悉数告知白凡,欲将他拉走,可白凡居然死死抱住客栈的柱子不松手,说潋云初肯定会担心他,并且一定会回华山来保护他的。
轩缘鹤拗不过白凡,只好带他日夜兼程得赶回了华山。听到武林众人前来要人的讯息时,轩缘鹤也不是没有百感交集过,想要再次将白凡劝走,可白凡却反而抱着双臂,缩在了墙角。他说他要等他的云初哥哥,一定要等到他的云初哥哥。轩缘鹤当时心里又着急又妒忌:难道在你心里,潋云初就这么重要,比我重要?甚至比莺儿还要重要?
轩缘鹤虽然很不甘,但还是决定守候在房门口,甚至一气之下,下定决心,要是谁要进去将白凡带走,那就从他的尸体上踩踏过去。
不过,幸好!白凡的执着没有白费,潋云初还是赶回来了,并且,为了保护他的缘故,身受重伤,至今,生死未卜。
因为担心江湖中人来找白凡的麻烦,轩缘鹤这些天来不停赶路的同时,也是整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是枕戈待旦、日夜难眠,此时,一切告一段落,精神放松下来,理所当然睡得熟点。
可轩缘鹤却十分自责,他抬起手来,帮白凡擦掉眼角的泪水,心中叹道:你心里定是很苦吧!不仅仅是现在,从一开始就很苦,从你知道你随意的喜怒哀乐便能使得生灵涂炭开始。你总是噤若寒蝉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言行,尽量礼貌友好得去对待每一人,不想让他们不愉快,是不想让自己也因此牵动情绪,引发那邪恶力量。但是现在,那力量已经被彻底清除,于是,在身心双重的打击和折磨下,你便毫无顾忌得把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辛苦尽情得释放了出来吗?
只是——你究竟有多少泪水要流,再这么流下去,要是流干了,可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