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散去,缅栀子找来韦妈妈,亲自拿出三百两的银票对韦妈妈道:“韦妈妈这些日子来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本想给你和老韦多点的,可是我实在无法,只得厚着脸皮给这么一点,还希望韦妈妈见谅才是。”
韦妈妈一看那银票,立刻沉下脸来,把它们推回去给缅栀子,不高兴说道:“我为娘子做事,是因为感念娘子的知遇之恩,不是为了什么钱财。”
“可是……”
没等缅栀子再说,韦妈妈忽然跪下,唬得缅栀子赶紧扶她。韦妈妈不肯起来,只是说道:“如今下人们都散了,我和老韦无儿无女也无处可去,请娘子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两个虽然愚笨,但今后总能帮上娘子一点忙的。”
缅栀子很是为难,如今她自身都难保,更别说留韦妈妈夫妇在身边了。可老韦和韦妈妈不但品性极好,有很能办事,她搬出幕府后,若是能有他们在身边,倒是安心很多。韦妈妈看她面带犹豫,知道她心中已有些动摇,便不住哀求:“娘子留下我们罢,以后也好有照应。”
缅栀子经不住她的哀求,只得道:“韦妈妈快起来罢,我答应你就是了。只是以后跟着我,说不定要挨饿受冻呢。”得了缅栀子亲口应承,韦妈妈十分欢喜,这才站了起来。
缅栀子遣散下人要卖掉祖宅的消息很快就在慕氏族人中传遍了,一时风言风语传得满天飞,无一例外均把矛头指向缅栀子,说她败光了慕家,是个扫把星云云。宝贞和韦妈妈怕缅栀子听到伤心,都小心翼翼瞒着她。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慕氏族长带着一群族人浩浩荡荡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如今偌大个慕府也没给下人,他们一群人长驱直入。缅栀子正匆匆往外走,因她和买卖经纪越好了在酒楼碰面,他要带她去看房子。于是双方在院子就这么遇到了。见他们来着不善,缅栀子已然猜到是为了变卖祖宅一事。该来的总归来,是福是祸躲不过。缅栀子坦然解下浅露递给身旁的宝贞,给各个族叔伯行礼,并问道:“各位族叔伯来此有何指教?”
那些人站着大大方方受过她的礼,慕氏族长站出来声色俱厉道:“听说你要把这祖宅卖掉?谁给你的胆子!”
缅栀子平静道:“族长,我是慕家的人,自然有资格卖掉它了。”
族长哼了一声,不屑说:“你这泼妇还敢顶嘴?你有什么资格!丈夫刚死就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你们都知道吧?前阵子和那个容阿郎去鹿城,两人半夜不知去哪里鬼混了,如今倒还有脸说自己是慕家妇!”他身后的那些族人也纷纷附和叫嚣着要把缅栀子赶出族里,不准她这种淫+妇再顶着慕家妇的名头。
缅栀子一听自己和容裁被这群人说得如此不堪,气得满脸通红。那边宝贞哪里忍得住她受这种侮辱,上前一步就要骂那个族长,缅栀子伸手一挡,回
头看看宝贞,使眼色叫她不要冲动。这群人许是拿她缅栀子没办法,可要对付身为下人宝贞可太容易了,就算告上官府,他们也是无罪的。宝贞见缅栀子阻止她,只好气鼓鼓地退回原位,只是一双杏眼狠狠瞪着族长他们。若是眼睛能杀人的话,那群人早被她凌迟好几遍了。
缅栀子强忍着对这群人的怒气,只是说道:“族叔伯们要是想赶我出族里,把我休掉,也无妨,我大不了搬到别处去生活。只是这慕家欠下的债,恐怕就要你们背了。”
慕氏族人也是听说慕家欠人钱,但具体欠了多少他们倒不清楚,只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为凭着慕家曾经这么庞大的家财,还债只是小事,所以一个个都对缅栀子的话不以为然。
“你吓我们哪!族长,现在就把这贱妇赶出慕氏家门,以免她玷污了我们家族的名声!”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叫道。
“行!”缅栀子冷笑一声,不慌不忙道,“在赶我出去之前,我就先跟你们算清楚慕家到底欠了多少钱。也省得几日后债主上门你们没有准备。”也不待那些族人说话,她扭头看向宝贞并说道:“宝贞,你去找人把那几箱欠条和账本搬来,不然可是很难跟族叔伯们说清楚呢。”
宝贞立马应下来,一溜烟跑去找方慎思了。不一会儿,她就和方慎思把那些欠条账本都搬过来,全部放在那群族人面前。
“慕府在我嫁进来之前就已经是个空壳子,完全没有钱。前段时间跑掉的那个任善才,更是把外头铺子里能拿走的钱都拿走了,一分不留。如今留下的,不过是我刚卖掉的米粮行和酒楼的一些银子而已,账目都在里面,你们可以对比一下看看,就算把慕家的这个宅子卖掉,也未必能还清这些巨款。”
那些族人一听缅栀子这么说,一个个交头接耳,脸上都现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来。更有几个懂得算账的,上前拿出账本看了起来。这些人一边看一边摇头,最后都铁青着脸合上账本,跑去慕氏族长的耳边低声细语。族长听罢他们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再没刚才那么盛气凌人。
这时,缅栀子故意长叹一口气,添一把火说道:“我何尝不想从这泥潭里拔腿出来?可既然都已经成为慕家的人,再不高兴,也得背上这些债务了。若是各位族叔伯要把我赶出慕家,我也就权当从这些巨额欠款里脱身罢了,只是这些债务从此再也与我无干。诸位族叔伯家中都是殷实的,想必偿还这些都不在话下。”
方慎思这时走上前,故意掂了掂手中的宝剑,一双虎目射向那些族人。他们都不敢与之直视,更有那胆小的,哆哆嗦嗦出一句:“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其他的族长你就做主吧,我没意见。”说完赶紧溜了。
既然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都没什么心思再留下来,谁也不想背上这巨额债务,也都一个个找借
口跑了。最后族长也待不下去了,只抛下一句:“这个……真是!慕家产业都被你这女人败光了。等着,我们回去商量看怎么处置你。”
看他们落荒而逃,宝贞可解气了,往地上啐了一口,笑道:“真是一群无耻之徒,有钱就跟苍蝇见到腐肉似的紧盯不放,一听说欠债就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缅栀子却笑不出来,她想哭,自己一个人撑着太累了。她眨眨眼,硬是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这时候她不能倒下!她重又把浅露戴上,说道:“走吧!”也不等宝贞答话,就疾步向门口走去。
缅栀子和买卖经纪在约好的小酒馆见了面,买卖经纪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那个二进的小宅院,就带她实地去看。那座宅院在城中一个极为清净的巷子里,可是又不偏僻,跟热闹的大街只隔了两条街道而已,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宅院的原主人因为做生意赚了钱,买了更大的宅子搬走了,便托了这个买卖经纪帮他们出手。
缅栀子推门进去,见宅子里各处都半新不旧的,保存得极好,各处房间也打扫得十分干净。后院里还有个小小的花园,种满了杜鹃,此时快到开花的季节,一株株都打满了花苞,可以想象得到将来开花时是个怎样的胜景。更妙的是,角落那边还有一个葡萄架,着实是个夏季纳凉的好去处。缅栀子一看这宅子就爱上了,无论是它所处的位置还是它的模样,都非常符合她的心意,而且这座宅子开出来的价钱也适中。她当场就跟买卖经纪下了定金,准备择日就搬进来。
由此缅栀子又想到卖慕家宅子的事,忙问买卖经纪进展如何,买卖经纪道:“那富商这几日都有空,可我怕带他去看宅子会打扰到娘子,所以打算等娘子搬出去了再带他去。”
缅栀子现在正等着银子还债呢,哪里还顾得这些,她道:“无妨,你带他来的时候先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好避开,他随意看就是。”
那买卖经纪见她这么说,也就跟缅栀子商定明日一早带那富商上门看宅子,缅栀子表示这都没问题。
第二日买卖经纪果然依照约定好的时间带人上门来看宅子,缅栀子早跟老韦和韦妈妈说了,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搬到思圆居来住,因此都在思圆居里待着。方慎思本来住在别处,早上在买卖经纪来之前找了个理由一个人出门去了。缅栀子让宝贞关好思圆居的门,然后她带着展颜,与宝贞一起躲在房里。她趁着有空,教展颜读书习字,宝贞则在一旁做绣活。
展颜按照缅栀子教的,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学写自个儿的名字,缅栀子时还指点她横要平竖要直,撇要怎么写,捺要如何运劲。宝贞绣几针看她们一下,不时还给她们添点茶水果子,
这样的小日子过起来,比起先前那一大家子的,倒也宁静惬意。缅栀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还真是对了。她,不后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