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被杀的消息没有能传出十里之外,外围的唐军哨兵吐蕃士兵逐一斩杀,李清并没有停留,简单处理完死伤部属后便立即挥兵北上,直扑石堡城。
此时,在石堡城两侧,一南一北两支吐蕃大军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在倒计时,进攻唐军的弓弦越拉越满,一触即发。
可是,在他们身后五十里外,却埋伏着另外一支军队,象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狼,正用恒古不变的耐心等待着机会来临。
石堡城,唐军的进攻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月,损兵过万,但城堡却巍然不动,城堡之下两里外,三万唐军无依无助,茫然地矗立在广袤的高原之上,寒风刺骨,旌旗已经结冰,被冻成了半凝固状,天空阴沉,乌云低垂,一场暴风雪眼看将至。
轰隆隆地战鼓声响起,从阵营里冲出二千唐军,他们扛着云梯,赶着数百头牛马向狭窄的山径进发,牛马的尾巴都涂上了厚厚的火油。
这是褚直廉所用过的最有效的办法,可以大大减少唐军的伤亡,而且冲上悬崖的次数在不断增加,甚至五天前还发生了和吐蕃军的城头肉搏战,险些攻进石堡城,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大量的牲畜尸体也阻碍了山路,流出鲜血凝结成了刺眼的红冰,使唐军的进攻速度开始减缓,再也没有前几天令人激奋的效果。甚至使唐军地进攻变得更加艰难。
赶到山口,唐军点燃了牲畜们的尾巴,牛马受惊,没命地向山上冲去,唐军跟在后面狂奔呐喊,脚步机械而没有激情,仿佛只是走走过场,一个月来无数次的失败。早已经磨掉了唐军的信心,但吐蕃军却气势高涨,石如雨,圆木似冰雹迎头落下,直砸在一群奔牛的头上、身上,奔牛们一声声闷哼。接二连三滚翻下山去,跟在后面的唐军躲避不及,被撞翻一大片,唐军开始动摇、溃退、返身逃窜,但山脚有监军威逼着,只得回头再次进攻,溃退了又进攻,来来去去,每次如海浪,喊杀声震天。可到了顶峰便停止不前,竟无人敢冲上悬崖。只躲在狭道边上向城上放箭。
褚直廉大怒,拔剑狠狠吼叫道:“给我不停擂鼓。从现在起,都尉以下军官全部轮番去攻城,不上悬崖者皆斩!”
一个月攻城不利已经将褚直廉累得筋疲力尽,他想收兵回州,但皇甫节度使的进攻令一个接着一个,有时一天连来七、八道军令,他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再不下城。斩!
褚直廉仿佛一个输红了眼地赌徒,他孤注一掷。将所有的赌本统统压了上去,旁边所有的军官都大惊失色,却无人敢说一句话,身边的前锋大将王难得打手帘仔细凝视城头,企图从吐蕃的防守中寻找出破绽,他已经找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今天却不同,或许是在压力之下,他终于发现了问题。
“褚将军,末将发现了一个疑点。”
褚直廉回视着他,怒道:“什么疑点?你他娘直接说就是!”
“是!”
褚直廉的暴躁让王难得额头上地汗流了下来,他急道:“一个月前我便发现城上的吐蕃守军约有二千人,这一个月中,我们杀死了也至少有一千人,可现在你看城上的吐蕃守军依然是二千人左右,难道阵亡之人又死而复活了吗?”
“这是什么疑点,难道他城里没兵补充吗?”
忽然,褚直廉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自己进攻了一个多月却不见吐蕃人的援军,这不可能!难道吐蕃人还留了一手吗?’
他忽然明白过来,目光急向日月山的两端看去,突然,大地上似平空起了一声惊雷,日月山两边杀出不计其数的吐蕃骑兵,两股吐蕃军迅速汇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洋,仿佛惊涛骇浪、仿佛狂潮汹涌,挥舞着战剑,厚重的锁子甲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狰狞的眼睛和一只血盆大口,冰冷的眼睛里射出吃人地目光,石堡城中号角声声,城墙上忽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军队。
“结阵!结阵!准备迎战!”
褚直廉急得嘶声吼叫:“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
但唐军信心已失、士气低落,已经有战马开始战栗,嘶溜着向后‘嗒塔!’退却,不少人地眼中流露出惧意。
吐蕃军骑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势如奔雷,扯起漫天的杀气,迎着唐军地颤抖的箭雨,毫不怜悯、毫不停留,挥舞着战剑向唐军杀去。
唐军溃败,褚直廉战死在军中,七万吐蕃军一泻千里,张开大嘴向陇右大地扑去。
一片、两片,无数片,天空忽然下起了漫天的大雪,今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临了。
.
已经到了一更时分,天地间扯着漫天的风雪,斜刺里泼撒向大地,迷雾滚滚,三步之内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呼啸的风声,在近处却听见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战马的响鼻声,一支军队在风雪中艰难行军,向石堡城方向而去,这自然便是李清地奇军,他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吐蕃军大队已经追杀溃败地唐军去了,石堡城防守空虚,正是难得的良机,但暴风雪的突然来临却打乱了他的部署,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足足行了三个时辰。
四千余唐兵终于赶到了石堡城山崖之下,山崖下是一片茂密的松林,唐军在松林里休息了一会儿,这时风雪渐渐停了,北面又吹来一阵凄厉的风,将厚密的彤云推走,星星钻了出来,悬崖上空的月亮向西移动,在暴风雪后的残云中发出黄光,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轻软的被褥,散发着金黄的淡光。
天空清朗,但气温却急剧下降,士兵们冻得连连跳脚,他们七手八脚砍去并扯下悬崖上枯萎的藤蔓,露出光溜溜的石壁,李清仰望笔直的悬崖,抚摩着冻得硬帮帮的石壁,低声向后招了招手,“开始吧!”
士兵们很快赶来了一大群白色活动物体,从它们‘咩!咩!’的叫声中,知道它们是羊群,李嗣业随手拎起一只羊,迟疑地望了望李清,道:“阳明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办法我就从没有听说过。”
李清微微一笑,“我也是自书上看来,却也没有亲眼见过。”
他拍了拍石壁,信心十足道:“现在虽然不到大小寒,但这里地势高,比中原却要冷得多。”
李嗣业点了点头,“那就试试看吧!实在不行,咱们还是从正面上去。
说着,他抽出横刀,手起刀落,一道血箭标出,剁下了一条羊腿,他立刻乘着血热,按在壁上,顷刻间鲜血成冰,竟将一条羊腿牢牢的冻在石壁,李嗣业随手用刀面一拍,刀嗡嗡颤响,羊腿却丝毫不动,“好!真成了。”
李嗣业大喜,又斩下一条羊腿按在石壁上,顷刻便好,又等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去,羊梯十分结实,他近二百斤的身躯踩上都稳丝不动。
“大家动手吧!”
数十名专门挑出的会武艺的士兵,立刻开始了他们搭建羊梯工作,一旦羊梯建成,李嗣业就要亲率五百唐军从后山爬上石堡城。
而李清却率领三千人转到石堡城正面,这是他的双保险,如果后山失败,他便从正面直接撞门强攻,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渐渐地已经到了四更时分,月光明亮,可以遥遥看见城头上几个小黑点在来回移动。
这时,段秀实从后山跑来禀报,羊梯已经搭好,李嗣业率五百人已经上了悬崖,但城墙上面有士兵巡哨,无法攀上去。
关键时候到了,李清微一沉吟,他一挥手,三千名士兵从埋伏处冲出,向石堡城下狭窄的小径冲去,可刚刚靠近,立刻被城上的吐蕃士兵发现,城上的叫喊声顿时响成一片,城上的守军只有数百人,突来的大队唐军让所有吐蕃军都惊慌失措。纷纷都赶来守城,石块、木头如雨点般落下,封锁了狭窄地山径。
且说李嗣业,他率领五百士兵已经无声无息上了悬崖,从城墙到悬崖边只有一丈余宽,但城墙却十分长,足有三百丈延伸,上面十几名吐蕃军在来回巡逻。五百名唐军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住城墙,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忽然,城上一阵大乱,叫声、骂声连一片,守城兵力不足。十几个巡哨的士兵跑到下面去帮忙搬巨石封堵城门,防止唐军用巨木撞开。
机会来了,南霁云细心地听了一会儿,上面已经没有人,他和荔非守瑜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两人背上大袋箭壶和钩索包,将绑着飞钩的箭对准了城垛‘嗖!’地射去,两只飞钩拖着长长地绳索,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准确地钩住了城墙内侧。
两人拉了拉,十分紧。便同时用力一纵身,向城上攀去。墙壁被冻得十分光滑,根本无着力之处,好在两人的靴上都绑了麻绳,勉强有点摩擦力。
此时他俩已经悬在半空中,下面是百丈高的悬崖,若一个吐蕃兵发现钩绳,他俩都将摔得粉身碎骨,五百唐军也将无一幸免。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南霁云离城垛已不到三尺,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吐蕃士兵竟出现在他面前,两人面对面地看着,都呆住了。
原来留守石堡城的守将正是率军偷袭沙州地主将铁刃悉诺罗,他因沙州吃败仗,被贬来防守石堡城,相对野战,他更精于守城,在他的防守之下,唐军攻了整整一个月都没能拿下这座城池,但刚才李清突然攻城让他措不及防,他立刻将所有士兵调来搬运巨石堵门,但当他发现南北两边及西面城墙都没有人巡视时,当即各打发一人回去,到西面城墙的吐蕃士兵却正好看见了南霁云。
南霁云抢先反应过来,他随手抽出腰间的横刀,狠狠向吐蕃士兵飞插而去,横刀锋利无比,一下子戳穿了他的头颅,吐蕃士兵惨叫一声,倒地而亡,但南霁云因为用力过猛,单臂难支身体,一下子又滑下去了一丈多,绳索将他的手掌磨出了血。
吐蕃士兵地惨叫声,却引起了另外两名吐蕃兵的注意,借着月光,他们远远地看见那名吐蕃士兵倒在地上,一柄长刀插进了他的面孔,两人顿时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шωш¤ ттkan¤ ¢O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荔非守瑜一把爬上了城垛,却看见二十几名吐蕃士兵向这边冲来,他来不及细想,摘下弓搭箭便射,他眼疾手快,箭无虚发,每一箭去便有一人翻身倒地,忽然,两支箭同时从侧面射出,却同时射穿两名吐蕃军的咽喉,荔非守瑜回头看去,只南霁云已经傲然战立在城垛之上,他手挽射雕弓,脸微微仰着,斜睨着吐蕃军,又一声弦响,还是两箭齐出,同时射穿两名吐蕃军的喉咙。
“好箭法!”
荔非守瑜赞了一声,见二十几名吐蕃军几近射杀殆尽,他立刻掏出十几把钩索,钩住城墙,长索向下扔去。
这时,铁刃悉诺罗已经得知有唐军从西面翻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又气又急,也顾不上堵门,当即率领二百多人向西面城墙冲杀而来,刚上城头,但迎面却见一支箭矢飞来,快若闪电一般,他本能地一低头,箭矢射穿了他的头盔,带出去十几丈远,铁刃悉诺罗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抬头,只喝令士兵冲上前去砍杀,但已经晚了,李嗣业率领第一批唐军已经爬上城墙,他哈哈大笑一声,拔刀冲进了吐蕃士兵的人群之中。
随着爬上的唐军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唐军倾斜,一个时辰后,对大唐和吐蕃都至关重要地战略要地石堡城终于易手,被唐军占领,四百名吐蕃士兵悉数被歼灭,铁刃悉诺罗则被李嗣业生擒,此刻城门大开,大唐的龙旗在石堡城上高高飘扬,山下地唐军欢呼着蜂拥而上,李清摘下头盔,向石堡城奋力挥手,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灿烂地笑容。
天宝四年十一月,刚刚斩杀吐蕃赞普的沙州都督李清,再次偷袭石堡城得手,陇右战局逆转,正势如破竹的论莽布支和吐谷浑王仓皇撤军,唐军乘势反攻,吐蕃军大败,被杀死和降者不计其数,最后领不到三万人逃回了九曲。
十二月下旬,大唐皇帝李隆基命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进京献俘,又命李清兼陇右、河西节度副使,在皇甫惟明不在之时代管军务。几乎同时,李清妻帘儿在沙州产下一女,母女平安。